阿石和李飛看看我,李飛著急地說:“阿哲,你怎麽搞的,讓老板生那麽大氣!”

    阿石說:“阿哲,快給老板賠禮道歉!”

    我毫不相讓,上前一步指著馬老板說:“姓胡的,你說,你讓不讓我們走?”

    馬老板怒目圓睜:“你做夢!”

    我一把拉起阿水,阿水已滿臉是淚,我對阿水說:“阿水,我們走!”

    馬老板搶到我們的前麵攔住說:“你真想死嗎?”他說著就要打我,被我照麵一拳,打退好幾步,當我正想衝上前去再打,身子被阿石死死抱住,我使勁想爭脫,可不知是誰突然把一件呢子大衣蒙到我的頭上,使我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到了,立刻,我就覺得頭上,身上棍棒拳腳齊下,還聽到阿水的哭聲,我沒有還手之力,終於倒了下去。我覺不到身上的痛,隻聽到阿水那揪心的哭叫聲越來越小,接著,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醒了,全身又冷又疼,眼前一片漆黑,我掙紮著動了幾下,可沒有一點力氣,昏昏沉沉,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現在是什麽時間。過了一會,我咬著牙,動了幾下,這才感到頭上還被什麽東西罩著,我用手使勁把頭上的東西拉掉,可東西去掉,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我想翻身,可身上感到的卻是刺骨的冷和鑽心的痛。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汽車的聲音,也感到眼前一亮。

    我聽到有人下車的聲音,一個人說:“那好象是個死人?”

    另一個人的聲音:“大過年的死在這,該不是汽車撞死的吧?”

    那一個人又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繞過去吧。”

    我想喊,可沒有一絲力氣,隻好眼睜睜的看那車過去了。

    我躺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又過去了多少輛汽車,有輛車差點壓到了我,但都停留一下又過去了。我忽然感到再這樣下去,我非死在這不可。我忍著疼痛,努力動了動,用雙臂支撐著艱難地坐起來。四周死一樣的靜,原來我是躺在一條公路上,也不知道這是在那裏。我使勁的想著,昏昏沉沉,我記起了發生過的事,我想到了阿水,一想到阿水,我的心便感到一陣刺痛,阿水,阿水。我在心裏念著,忍住寒冷和劇痛,我爬了起來,我要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在路邊的樹上靠了一會,可我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這時,天已開始發亮,我想找個人問問,可這裏一個人也沒有。為了怕凍僵,我隻好沿著路邊扶著樹無目的的走動著。天大亮的時候,我看到前麵的十字路口有一個小茅屋,象是個小商店,我咬著牙走上前去敲了敲門,過了一會,門開了。開門的老大爺一眼看到我嚇了一跳,說:“小夥子,你是人是鬼呀?怎麽搞成這樣?”

    我吃力的說:“大爺,你救救我。”

    我說著,身子就要癱倒,老大爺一把托住我,急切地唿道:“小夥子,小夥子!你是哪裏的?我給你找家裏人。小夥子!”老大爺把我扶到屋裏,讓我坐在小竹椅上,又反身關上門,焦急地說:“小夥子,你可是遇上劫道的了,要不要我給你找派出所?”

    我慢慢的搖裏搖頭,我說:“大爺,你給我找碗水喝好嗎?我給你錢。”

    “哎呀!”老大爺一跺腳:“都這樣了,我還能要你的錢嗎?你看你,滿臉是血,要是在夜裏還不把人嚇死!”老人說著,給我倒了一碗水,又倒了一盆熱水說:“小夥子,先洗洗臉吧,迴頭趕緊坐車上醫院吧。”

    我喝了一碗開水,又洗了洗臉,身上總算有了一絲熱氣。老人又打開爐子,給我下了一碗方便麵,讓我慢慢吃,這才坐下來細問我:“小夥子,你到底是怎麽啦?得罪了什麽人?怎麽把你打成這樣?”

    我說:“大爺,我沒得罪什麽人,是人家不想叫我活。”

    大爺還是問:“什麽人這麽毒呀?”

    我說:“大爺,您老不要問了,我也不是壞人。”

    老大爺點點頭:“我看你俊俊俏俏的,也不象壞人,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把家鄉地址告訴了老大爺,又問他我們演出的那個鄉鎮,離這有多遠?老大爺想了想說:“哎呀,那遠了,都隔了縣了,有差不多二百來裏吧。”

    二百來裏?我被打昏他們竟把我送了這麽遠,還把我扔在公路上,胡小兵這個王八蛋是存心要害死我呀!

    身上有了熱,可傷還痛的鑽心。我問老大爺這近處哪可有小醫院?老大爺很熱心,說前麵村裏就有,定要陪我去。老大爺架著我走到醫院,那個鄉村醫生給我檢查了一遍,鬆口氣說:“還好,都是皮肉傷,沒有傷經動骨,掛幾天吊水,歇個月把就好了。”

    我說:“吊水就不掛了,你有什麽藥我拿點就行了,我要迴家。”

    醫生和大爺一合計,也是道理。給我拿了藥和藥水,並囑咐我說:“趕緊迴家治,一定要養好,傷裏發了炎可不是玩的。”幸好我身上還有點錢。從醫院出來,我堅持要走,大爺見我是真心要走,就在路邊給我攔了輛車。我對大爺說:“您救了我一命,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迴來感謝您!”

    大爺笑笑說:“小夥子說哪去了,誰還沒個難處,以後處世要小心哪。”幾經周折,我帶著遍體鱗傷又迴到了那個鎮,這已是三天以後了,原來我們演出的地方,早已空空蕩蕩,他們到哪去了?我的阿水到哪去了呢?

    我去問人,誰也不知道。有一個人告訴我,年初六,是張集鎮的逢會,你到那也許會能找到他們。年初六?今天已是年初四,他們要去也該去了。我打聽到張集鎮的路,年初五上午我就趕到了張集鎮。

    那天天晴的真好,雖然還沒到會期,小鎮上已人山人海,更多的生意人都在搭棚子搶底盤。有人告訴我,跳舞的都在南場上,那裏有好幾個大棚呢,提前一天開演了。我心裏掛念著阿水,急急地向南去,到這一看,這裏果真有幾個大棚,的士科舞曲震的山響,各個大棚前都圍地水泄不通。

    我在大棚門口,擠在人群中,透過大棚簾縫往裏看,希望看到阿水或阿紅阿霞她們,可是那裏麵有的是穿著三點式的女孩子們,我卻一個也不認識。

    在一個比較小的大棚前,我向裏望去,望著那群時隱時現的女孩,看著看著,我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我的眼睛一熱,心裏碰碰亂跳,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不顧一切地向裏擠,買票的兩個人想攔住我,被我擠到了一邊,我擠進了大棚,裏麵人很多,我左擠右衝,總算到了舞台的一邊,那上麵有五個女孩子時穿時脫,都在那瘋狂的跳動著。中間有一個高個子,有一對長辮子,皮膚白淨,臉似紅霞,她習慣性的咬著嘴唇,我看清了,不由低沉地喊了一聲:“姐姐……”

    盡管我聲音很小,而且聲音嗚咽,但中間的那個女孩子還是聽到了,她用眼光四下尋找,終於看到了在舞台下一角的我,四目相對,姐姐驚叫了一聲,迅速拉上三點,並隨手拉過身後的一件大衣披在身上捂著臉跑下去了。幾個女孩子先是愣了一下,見沒什麽又自行跳起來。

    我繞過舞台,衝進後台,音響師過來攔我,被我一手扒開,我衝到後台,見姐姐正背對著我,身子顫抖。

    我又喊了一聲:“姐姐——”

    她還是沒有轉身,身子顫抖的更厲害,我反而平靜了,我說:“姐姐,我是小山呀!姐姐!”

    姐姐沒有說話,轉身抱住我,失聲痛哭:“小弟,姐姐沒臉見人了,姐姐再沒臉見人了……”

    我抱住姐姐,看到她那柔弱的樣子,我一下子堅強了起來,我說:“姐姐,我是小山。你沒有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家呀,姐姐!”

    姐姐哭得更厲害了,哭了很長時間,忽然抬頭問我:“小弟,你怎麽到這來的呀?”

    我說:“姐姐,我也和你一樣,年前我就出來了。”

    姐姐說:“是胡小兵帶你出來的嗎?”

    我點點頭,姐姐看著我,注意到了我臉上的傷痕:“你挨打了,是胡小兵打你的嗎?”

    我說:“他想害死我,我沒有死掉。”

    姐姐又哭了,說:“你怎麽這麽傻呀!姐姐臨走時,怎麽跟你說的,胡小兵不是人,姐姐都是他害的!”

    這時,一個老板模樣的人沉著臉走了過來,對著姐姐喊:“阿仙,你怎麽下來了?生意不做了?”

    姐姐擦擦眼淚說:“我小弟來了,這是我小弟。”

    那老板看我髒兮兮的,沒好氣地說:“這地方,他怎麽摸來的?”

    姐姐沒有說話,她給我拉了拉衣服說:“老板,我想請一天假,陪我小弟有點事?”

    老板看看姐姐,又看看我,冷冷地說:“那好吧,就一天。”說完,老板扭身走了,走了幾步,又迴頭對姐姐說:“讓你小弟趕緊迴去吧,在這是怎麽迴事呀!”

    老板走了。姐姐拉起我說:“小山,你還沒吃飯吧?姐姐帶你一塊吃。”姐姐說著,就拉著我鑽出了大棚。我們來到外麵的市場,在一個小吃攤前,姐姐要了兩碗湯,幾個燒餅,看著我吃。我邊吃邊看著姐姐,姐姐比在家明顯瘦了,臉色蒼白,雖然化了妝,可我覺得姐姐沒有在家好看。在姐姐的一再追問下,我把自己如何出來,如何在胡小兵的大棚裏演出,以及如何和阿水相戀,自己如何落到今天的事都和姐姐說了,姐姐邊聽邊哭,又扒開我的衣服看了看,一看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哭的更厲害了。她一邊哭一邊罵胡小兵。又說起了自己的事,這時我才知道,姐姐當初也是上了那個王八蛋的當,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在心裏暗暗發誓,為了阿水,為了姐姐,也為了我自己,找到胡小兵,我絕不會輕饒他。

    姐姐看出我的心事,她知道我的性格,從小我和人家打架,打死我都不服。有一次本村一個男孩欺負了我的姐姐,我拿著棍滿村找那個男孩算帳。那男孩躲在家裏不敢出來,我就打上他的家裏。男孩的父母出麵給我姐姐賠禮道歉,我還是不依,爸媽罵我,姐姐哭著拉我,我還是咽不下氣,當天晚上,我還是闖到他家裏,沒找到他人,我把他家裏的燒飯鍋全砸了。後來,爸媽買了新鍋賠人家,我就對那家人說,你家敢要我還去砸。那家人高低沒敢要。

    姐姐說:“小弟,在外麵不比在家裏,我們鬥不過人家,你可不能再吃虧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爸媽怎麽說?”

    我說:“姐姐,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對阿水說過,我一定要救她,你不知道,阿水的命多苦,胡小兵拿人不當人,沒有我,我不知道阿水會怎麽樣?”

    姐姐看著我,傷感地說:“我們這些跳舞的女孩都一樣,外麵拿我們不當人,老板更拿我們不當人看,誰有一點辦法,也不會做著丟人現眼的事。”

    我說:“姐姐,迴家吧。我找到阿水,也迴家。”

    姐姐說:“不,現在不能走。我們的工資要等收麥迴家時才發呢,現在走什麽也沒有。”

    我說:“那你能受得了嗎?”

    姐姐低下了頭,默默地說:“能,我都幹過幾年了,在這個班子裏,老板少不掉我。明年我就不來了。”

    吃過飯,姐姐找了一家小旅社,打了熱水,讓我擦擦身子。她給我擦藥水,邊擦邊哭。擦好後,她出去了。過了不久,她抱著幾件衣服迴來了,都是新買的。我問姐姐,你哪有錢買的?姐姐說,她是臨時向老板借的。

    洗了澡又擦了藥水,我身上感到舒服了許多,人也感到有了精神。姐姐問我以後打算怎麽辦?我說:“我要先找到阿水,再找到那個王八蛋算帳!”姐姐說:“你找阿水我不反對,可你不要找胡小兵,你鬥不過他。他們這些班主,黑道白道都有人,都心狠手毒。”

    我說:“我不怕他,他想把我搞死,我也不能讓他好活!”

    姐姐又傷心了:“好小弟,你怎麽就不聽姐姐的話呢?你要是早聽姐姐的話,也不會落到今天。”

    我說:“姐姐,就是我沒有落到今天,你還不是他害的?為了你,我也要找他算帳!”

    姐姐生氣了,她看著我歎了口氣說:“小弟,我知道我說不動你,可你才出來幾天?你哪知道他們有多毒?你要是出了事,你讓爸媽和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迴家跟爸媽怎麽說?”她說完又哭了。

    我實在不想讓姐姐傷心,隻好違心地說:“姐姐,你不要傷心了,我聽你的話就是了。”

    姐姐看著我,有點不相信:“真的?”

    我點了點頭……。

    姐姐高興了,她一下抱住了我,激動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小弟。聽姐姐的話,這幾天你就住在這,歇歇腳,養養傷。姐姐還要在這演幾天,我順便幫你打聽打聽。同行好找,我們老板肯定會知道,有了信我就陪你一塊去!”

    我低沉地說:“我在這得花多少錢呀?不如我先找個事做……”

    姐姐說:“好小弟,你一身傷幹什麽呀?你放心吧,姐姐能想到辦法,有姐姐一碗稀飯喝,就餓不著你。”

    我隻好就在這家旅館住下了。姐姐每天三頓飯都陪著我,當然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晚上也是一樣。我想讓姐姐晚上多呆一會,姐姐總說,她們晚上還要演出,我不信。可又不好當麵問姐姐,第三天晚上,姐姐走了以後,我閑的無聊,就到她們演出的大棚看看。這幾天姐姐都不讓我出門,我也不想出門。可我到了那裏一看,大棚裏黑洞洞的,根本沒有演出。我的心一下子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棚裏人,是那天攔我的那個音響師,我問他蘭蘭呢?

    那人翻眼看看我:“蘭蘭?俺這沒有這個人。”

    我忙說:“怎麽會沒有?那天我到後台找她,你不是還攔我來嗎?”

    “哦——你是說阿仙?”音響師想起來了,問我:“現在你找她幹什麽?”

    我說:“我想來看看她。”

    音響師笑笑說:“要看她,明天才來吧,她們都出台去了!”

    我的腦子轟地一下:“什麽?出台?”

    音響師還認為我沒聽懂,說:“出台都不知道?就是坐台!你也來找她坐台的吧?”

    我罵了一聲:“你混蛋!”

    我不知道怎麽迴來的,怎麽迴到旅館的。無論如何我不敢相信姐姐會去——出台?姐姐,你這麽怎麽混呀?原來她說的想辦法就是想這個辦法呀!我在心裏深深的自責,姐姐是為了我呀,都是為我這不爭氣的小弟呀!我翻身下床,想把姐姐找迴來,可這半夜三更我上哪去找呢?我捶打自己的頭,我也混呀!這是我早該想到的呀!

    當我還在苦惱之中的時候,更為可怕的事發生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闖了進來,進來就喊:“你是阿仙的小弟嗎?”我一翻身下地忙問:“我姐姐怎麽啦?”

    那女子結結巴巴地說:“快!快!阿仙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幾乎要瘋了問:“怎麽迴事?”

    那女子哭著說:“我、我們出去坐台,誰知被公安局知道了,縣刑警隊來的人,阿仙沒跑掉,被抓到縣裏去了。”

    我一下子癱坐在那裏,“姐姐,你好糊塗呀!”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女子又說:“你姐姐沒錢,問老板借,老板沒給她,沒有辦法才去坐台的,都是為了你呀,你快去看看吧!”

    我吼道:“你們老板呢?”

    “老板?老板早跑了!”

    我不再說話,甩開那女子,衝出旅館,一打聽,到縣城有將近六十裏,夜裏也沒有汽車,我沒顧得多想,就沿著公路朝縣城奔去。

    “姐姐呀!”我嘴裏不住的念叨,黑暗,路遙,寒冷,我全沒有注意。我就是去了,又該怎麽辦?我沒有去想,隻想一步跨到縣城……

    天明時分,我走到縣城。我象瘋了一樣找到公安局,值班人員對我冷冰冰地說:“都送拘留所了,半個月以後才見吧。”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公安局的大門口,直到中午,我該怎麽辦?什麽苦我都能吃,什麽險我都不怕,可眼前的情況根本不是流血流汗能夠辦到的,我六神無主了。

    中午我沒有吃飯,我也感覺不到餓。傍晚的時候,我才離開公安局的大門口,一個人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走著走著,我忽然聽到有人在喊我:“阿哲,是阿哲嗎?”

    好熟悉的聲音,我迴頭一看,竟是阿霞……

    我忍不住大喊一聲:“阿霞!”

    阿霞本來是有點含糊的,一見真的是我,一下就撲了過來:“阿哲——”

    我也又驚又喜,一把抱住她,急切地問:“阿霞,怎麽是你?你怎麽到這來了?”

    幾天沒見,阿霞好象瘦了,麵容也很憔悴,她眼睜睜地看著我:“阿哲,真的是你嗎?你沒死?”

    我激動地說:“沒死!我沒死,你怎麽到這來了?阿水呢?”

    阿霞哭了:“阿哲,阿水?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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