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趙允哲帶趙嚴離開,鴇母思量這的確是個大方的主兒,說不定肯出大價錢把徐婉買了去。她點了一下徐婉的額頭:“死心眼子,趁青春貌美,多從男人口袋裏撈點錢才是實在,倘若能碰上個貼心的願意為你贖身,我也不是不願意。你現在倒是悠在的很,不想著贖身那檔子事,將來,我看等人老珠黃,沒人要了,你再著急都沒有用了。” 徐婉笑了,這鴇母何其現實勢力呀,看她不肯賣身,價碼日下,就想著把自己掃地出門了?當初自賣,徐婉得銀一百兩,還被鴇母以購置新衣為名克扣去二十兩,想我徐婉這一年多來,哪日不為風月樓賺得幾百兩銀子?這鴇母早就賺的盆滿缽滿,為何還如此貪心?

    “想我這一年多來,花在你身上的銀兩可不在少數……” 鴇母接著說,徐婉無心聽她嘮叨,顧自上樓去了。

    第二日,辰時,一輛華麗的四輪馬車準時出現在風月樓門口。趙允哲立在馬車旁,看徐婉抱著琵琶,蓮步輕移地走向自己。奈何今日她偏著紫色的繡花襖?一時間趙允哲竟以為她是那元宵夜的紫衣女子。他扶她上車,自己隨後跟上。外麵天寒地凍,車內卻溫暖如春,連火盆都生上了。他挨著她坐下,她竟不自然地往旁邊移了位置。是歌妓,就應該見得過無數大場麵,怎麽跟陌生男人獨處,還如此羞澀,如此不自然呢?難道人們的傳說是真的,她尚是處子之身,隻賣藝不賣身?看她粉頸微偏,麵色羞紅,為了緩和氣氛,趙允哲開口道:“趙某自作主張邀姑娘同遊,冒昧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趙公子見外了,我本歌妓,任何一個客人隻要出的起價,我都要欣然前往的。隻是替公子可惜,多花了那麽多銀子,平日裏不是這個價碼,隻要二百兩就夠了。”

    聞言,趙允哲並未露出驚異之色,這天下的鴇母都是一般黑的,他隻不過碰到了個比一般黑再要黑一點的而已,平靜地開口:“在下看來,姑娘是值那麽多的。美麗的東西從來是不打折扣的,因此我永遠不會同你的鴇母講價碼,那樣豈不是侮辱了姑娘?”

    徐婉心裏笑了,這男人誇女人如此不顯山露水,如此不著痕跡,想必是久經風月場的吧?!

    “公子,洗耳河到了。”趙肅的聲音從馬車外前來。

    他們相偕下了馬車。

    陽光,殘雪,北風,枯樹,沿河的商鋪和人家,冰封的河麵,洗耳河畔他們一對璧人般沿河漫步。

    “此等惡劣天氣,還要姑娘跟我一起受凍,趙某真是過意不去!”

    “我偏好這樣的天氣,自由,幹淨,清爽,連樹木都是無牽無掛的利落。” 徐婉似有所指。

    “姑娘若不介意,能跟趙某說說自己的家事嗎?看姑娘容貌清秀,舉止端莊,怎麽會淪落青樓?” 趙允哲看著眉頭緊皺的徐婉輕聲問。

    “我呀,剛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遺棄在一位老員外的家門口,他們家裏已經有一子,他們收養了我。老員外喜好樂器舞蹈,因此我每日跟在他身後學了一些音律,跟著家裏的舞娘們學會了跳舞。養母是大戶人家出身,信奉佛教。前年,他們夫婦乘馬車去寺廟燒香拜佛,不想迴來的路上,下起來大雨,路很滑,加上天黑,他們乘坐的馬車翻到了峽穀中,雙雙離開人世。他們死後,一直視我為眼中釘的哥哥,立刻把我趕出家門,除了養父留給我的一把琵琶,我什麽都沒帶出來。為了活命,才找到風月樓自己賣了自己。” 徐婉說著眼裏泛起了淚花。

    看她這個樣子,趙允哲心下一痛:奈何這青州怎麽那麽多故事?先是遇見不能說話的美麗紫衣女子,後又遇到身世如此淒苦的青樓名妓?

    他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悲傷,現在不都好了嗎?姑娘久居青樓,能保持自身的純潔和清白實屬不易。”

    徐婉慘然一笑:“每日濃妝豔抹,強顏歡笑,人前風光,人後落淚,這樣的生活能叫好嗎?小女子再清白,奈何在別人眼中還依舊是一名青樓女子?” 趙允哲不語,她接著說:“哪戶好人家,肯娶一名青樓女子為妻呢?恐怕我這一生,是要終老青樓了。說不定,年老色衰的時候,連青樓也會把我掃地出門的。”

    語畢,徐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人家花了銀子,可是要開心的,絕對不是要聽自己的那些個悲傷往事的。她趕緊擦擦淚水,笑道:“讓小女子在此洗耳河畔為公子彈上一曲。” 趙肅趕緊遞上凳子和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曲道盡高山流水,知音難覓的無奈。趙允哲在青州的北風裏,盯著冰凍三尺的湖麵,觸摸到徐婉內心無盡的哀怨悲愁。倘若不是他的爹,他這一生,或許會找個自己喜歡的女子,在江湖的某一角,過平凡的一生。但現在,他不能,他有更大的事業要去做。想及此,他倒有些跟徐婉同病相憐地感慨:他們的人生都是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明日晚上,青州知府關一狄關大人為自己的母親賀七十歲大壽,請我前去歌舞助興,公子若有閑暇,可一同前往。關大人也喜好收藏古玩字畫,說不定,到時候公子會有意外的收獲!”歸來的馬車裏,徐婉微笑著對趙允哲說道。

    “關大人?他跟你交情很好嗎?可曾為難於你?” 趙允哲關切地問。

    “怎麽會呢?關大人可是青州清廉又有政績的父母官,他和他的夫人都是很善良又有修養的人,他們都很照顧小女子。隻可惜這樣的好人家,上天卻待他們不公,偏偏生了個女兒不能說話。” 徐婉長歎了一口氣。

    啞巴?趙允哲心下一動,趕忙問道:“他們的女兒可是喜歡著紫衣?”

    徐婉笑了:“青州人隻知道他有一女,夫妻二人視若掌上明珠,但是沒有人見過此女生的什麽樣子,她從未邁出關府半步。你不要看我著紫衣,就以為天下的女子都是愛著紫衣的。”

    趙允哲失望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明日趙某一定陪姑娘前往,見識一下青州百姓父母官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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