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鍾沮迴到王府,將所曆之事向劉慶一一備說。劉慶召來國相陳钜、內史邵仲和中尉詹磊,商量對策。

    陳钜道:“這匪首倒也甚是奇怪,既有意於招安,卻並不提出實際條件,卻隻要主公上山麵談,不知其葫蘆裏裝的是啥藥也!”

    劉慶道:“如此看來,本王隻得親自去走上一遭了。”

    “不可!”邵仲道:“匪首既然一不索要錢財,二不索要官職,隻要主公親自上山,其中必有陰謀也!臣以為:去歲主公設計,將以獨眼雷為首的八百匪眾剿除,寨中餘匪必然懷恨在心,意欲報複主公,故設此圈套,誘主公上山,欲生擒主公,辱之殺之,以泄前憤也。主公千萬不可上當!”

    詹磊點點頭,道:“內史大人之言不無道理,主公還是以謹慎為上,不宜輕信也。臣以為,主公可修書一封,著人送上山寨,以示誠意。對方若是有何要求,盡可讓他們提來。如此,既便招安不成,也不至有多大的閃失也。好在朝廷並未讓主公主持招安事宜,郎中令也遵旨上山去過,下一步當如何動作,吾等亦不宜擅作主張。但候朝廷旨意便了。”

    眾人皆以中尉之言為然,劉慶也就再無它說了。

    一日,六安街頭來了四位外地口音的漢子,為首一人四十多歲,身長六尺,身穿一襲淡藍色細布長衫,足蹬一雙玄色雲履布鞋,麵色紅潤,器宇軒昂,濃眉高準,目光如炬;身旁一人,約有五十多歲

    身材清瘦,麵色白晢,斯斯文文,像是讀書之人;另二人,乃二十來歲的年輕後生,不苟言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諸人進了正街,但見大街之上店鋪林立,幌幡招搖,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那位清瘦之人謂領頭之人道:“韓五爺,前些年老朽曾到此一行,那時候這兒滿城皆關門閉戶,滿目蒼涼。這才幾年光景,想不到如今竟變得如此繁華,真乃不可思議也!”

    韓五爺笑道:“這兒像是個過日子的地方了。”

    四人行了一程,覺得有些口渴,便在街邊尋了家茶肆,坐下喝茶。

    茶肆老板見來了外鄉之客,顯得格外殷勤,親自跑上跑下,端茶續水,忙得不亦樂乎。

    在老板忙著續水的當口,韓五爺問:“掌櫃的,你這生意還好吧?”

    “托王爺的福,生意倒是過得去。”

    韓國五爺奇道:“如何叫‘托王爺的福’呢?”

    老板笑道:“爺幾位是外鄉人,不曉得咱六安的事。先前咱這兒是災荒連年,民不聊生,大夥兒連粥都沒得喝,誰還會犯癲跑來喝茶?再說,那年月要是做個小買賣,須得上這個捐那個稅的,一年忙到頭,算算帳還不是賠本賺吆喝。做不了幾個月,都得關門收攤子。自打咱王爺來了以後,又是賑災放糧,又是興修水利,又是減稅免捐,又是清剿匪盜,鄉親們的日子是越過直紅火。吃飽喝足了,幹啥呢?可不就想上咱茶肆坐上一坐,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吹吹牛?咱這生意想不紅火都難唷!”

    韓五爺聞言,笑了起來,道:“瞧你這說的,倒像是六安王爺的說客!”

    老板正色道:“那可不是。你到咱城裏隨便找個人問問,隻要是良心沒讓狗吃了的,誰不對咱王爺說個好!咱平民百姓又不懂個啥道理,隻要是能讓咱過好日子的官,咱都說好。”

    韓五爺又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當今皇上是好還是不好呀?”

    老板聞言,正色道:“喲,皇上可不許亂講的!”

    韓王爺道:“咱們這不是在閑聊嘛。”

    “也是,反正咱這兒天高皇帝遠的,他也聽不見。”老板笑了笑,道:“要我說呀,那皇上也未必就比咱王爺好。聽說他動不動就翻臉殺人哩!不過,話又說迴來了,他能給咱六安國派了個好王爺,咱老百姓還是得承他的情。您想啊,要是他給咱派個像衡山王那樣的混蛋王爺,咱老百姓還不遭罪死了?您說是也不是?”

    韓五爺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

    幾人喝過茶,付了銀子,出了茶肆,又接著逛街。

    走了一段,他們來到一個賣竹編玩藝兒的攤子旁。韓五爺見到一隻篾編的鳳凰,編得惟妙惟肖,十分傳神,便吩咐道:“把這買了吧。”

    跟在後麵的一個後生上前應了一聲,將手伸入懷中就要掏銀子。可手伸進去卻半天沒能抽出來。紅了臉道:“屬下該死!吾將銀袋子丟茶肆裏了!吾這就去找去!”

    韓五爺拉了臉,道:“丟了半晌了,還能找迴來!算了,不買了。”

    正在此時,忽見那位茶肆老板氣喘籲籲地跑來,手裏攥著一隻描龍繡鳳的綢絹口袋,道:“諸位爺隻顧說話,將錢袋丟小店裏了,讓小的一頓好找!”

    眾人大為詫異。那位清瘦老者謂韓五爺道:“舊時人稱荊楚乃匪盜之鄉,如今卻如此民風淳厚,可見今非昔比矣!”

    五十八

    韓五爺一行走到大街的盡頭,忽見街的拐角處有一座別具風格的新屋。韓五爺對那位清瘦老者道:“管家,你看這座新屋,住宅不像住宅,商鋪又不像商鋪,倒是作何用途哉?”

    管家道:“老朽也正奇怪哩,何不進去瞅瞅?”“也好。”

    四人走近新屋,一位後生推開虛掩的大門,但見內有一個偌大的院落。諸人穿過院子,徑向後麵的一座殿宇般的大屋走去。尚未至屋前,忽聞書聲朗朗。眾人大奇,近前從窗外一看,隻見屋內坐有數十名孩童,正在一位老先生的帶領下,誦讀《詩經》。

    眾人看了一會,便悄悄離去。

    路上,管家道:“先前聞說六安王曾往舒縣拜訪文翁,欲興辦學官。現今看來,倒還真地弄成了。”

    韓五爺笑道:“這倒還是樁正事。”

    四人出了學官的院門,一路向南而行。

    行不多遠,韓五爺見到一家鐵匠鋪,鋪內堆滿了刀槍劍戟之類的的兵器,不禁大奇,於是入內問道:“爾之鋪中何以有如此之多的兵器耶?”

    鐵匠答道:“此乃先前官軍剿匪所用。據說朝廷下旨要六安國解散官軍,這些兵器便沒了用場,隻好送這兒迴爐改作農具了。”

    “唔,原來是這樣。這倒是有些可惜了。”

    “那又有什麽辦法!”鐵匠道:“咱六安國得聽朝廷的,咱六安王爺得聽皇上的嘛。”

    韓五爺點點頭,道:“是這個理。”

    眾人又走了一段路,管家道:“五爺,今日都累了,是不是先尋個住處住下來歇歇腿?”

    “也好。你去打聽一下,附近可有客店。”

    管家找到一家木匠鋪,見一位木匠正在打製一隻木櫃,便問道:“敢問這附近可有客店麽?”

    那木匠道:“前邊不遠便有一家‘江湖客棧’,是城裏最大的客棧了。不過¨¨¨”木匠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住那兒要膽大方可。”

    “此話怎講?”

    “那兒遭過搶,還殺死過人,膽小可不敢去住。”

    “多謝指點!”管家正要轉身離去,那木匠忽又笑道:“住這家客棧也好!”

    管家聞言奇道:“又有什麽說道?”

    木匠神色詭異地道:“在那兒,有吃有住,還有奶看!”言罷大笑不止。

    管家不明木匠之言,迴到五爺身邊,領著眾人徑向江湖客棧而去。

    不一時,便到了江湖客棧。

    老板娘五斤半正從樓上下來,一見外邊進來了四位衣著鮮亮的外鄉客,遂滿麵春風招唿道:“幾位爺來了!快快請坐。小二,上茶!”

    管家一見五斤半那上下聳動的兩個巨乳,不由得暗暗吃驚,便笑著將那木匠之言與韓五爺說了,韓五爺隻將眼之餘光一瞥,咧咧嘴,道:“世間豪乳倒也見過不少,但似這般巨大者,倒是少見!管家,爾如何看?”

    管家淡淡一笑,道:“過猶不及也。”

    正說笑間,那位收藥材的於聰手裏拎著個酒壺,冷著臉從樓上下了來,見到韓五爺等人,稍稍一怔,便轉過身去,徑自找了個背向的旮旯,兀自飲酒去了。

    管家點了幾樣菜肴,要了一壺酒。不一時,酒菜俱齊,四人圍坐一桌,喝將起來。

    管家端起酒盞,站起身,道:“五爺,一路辛苦,在下敬您一盞。”韓五爺點點頭,端起酒抿了一小口,品了品,道:“唔,好酒!”

    管家聞言,亦抿了一口品了品,道:“確是好酒!”遂衝五斤半問曰:“此乃何酒耶?”

    五斤半不無自豪地道:“這酒呀,是街頭殷家酒坊釀的,叫殷家酒,是咱六安國的特產哩!”

    “好酒名!”管家高讚了一句。弄得韓五爺莫名其妙,遂問:“此酒倒是不賴,但酒名似無獨特之處,何故讚之?”

    管家笑了笑,以手指醮了酒,在韓五爺麵前的桌上寫了兩個大字。韓五爺見了,會心一笑,道:“先生真是才思敏捷也!”

    這時,瘸子蒯九也下了樓來,見到韓五爺,麵露訝色,遂朝於聰坐的旮旯而去。

    蒯九在於聰對麵落座,低聲道:“老弟何故坐此不吉之向?”

    於聰依舊冷著臉道:“怎麽講?”

    “有道是:‘屁股朝門,大禍將臨’也!”

    於聰一聞此言,微微一驚,旋又鎮靜下來,冷冷一笑,道:“爾又要裝神弄鬼胡扯窮吹了!”

    “非也。爾須當心才是。”

    這時,五斤半走了過來,笑道:“二位老客在拉呱什麽呢?”

    蒯九道:“吾觀新來那四位,似非尋常之客。尤其是那位麵紅者,麵相奇異,眉宇中有一股英武之氣,絕非凡人也!”

    五斤半一聽,道:“倒也是。那個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確非尋常之輩也!一般男客新來乍到,見了吾之五斤半大奶,還不得看上個一時半會的?可這位爺,竟視而不見,真是奇了怪了!真不知此人究竟是做什麽的?”

    蒯九道:“你若能讓他找我拆個字,吾便可知其一二了。”

    “這還不容易!你等著。”言罷走至韓五爺那一桌前,道:“爺幾位可知曉咱這江湖客棧的‘兩絕’?”

    “哦,哪‘兩絕’?”管家笑問。

    “一是殷家之酒,二是蒯九爺之卦。蒯九爺拆字打卦,是百靈百驗的!”

    管家笑曰:“恐怕還有一絕。”

    五斤半聞言一愣:“怎麽講?”

    “老板娘之胸也。”

    五斤半似嗔似嗲地在管家肩上擂了一拳,道:“就你眼毒!”

    韓五爺朝五斤半道:“適才爾所言的蒯九爺,現在何處?”

    五斤半指了指旮旯處,道:“那位老者便是。”

    韓五爺道:“有勞老板娘請他過來如何?”

    “哎。”五斤半應了一聲,屁顛顛地去了。

    蒯九一瘸一拐來到韓五爺的桌前,道:“諸位要拆字麽?”

    韓五爺點點頭,對管家道:“爾先出個字吧。”

    管家略一思索,道:“吾出個江湖客棧的‘客’字。”

    蒯九在桌上寫了個“客”字,道:“‘客’乃屋下著一‘各’。意為一屋之中,諸人各有其位,各有其職,各有所圖也。‘各’者,乃‘文’下一‘口’,先生想必是滿腹經綸之善言之人乎?”

    眾人聞言,皆暗暗一驚。韓五爺道:“吾出一‘武’字,文武之‘武’也。”

    蒯九又在桌上寫下一“武”字。他對此字看了又看,臉色漸白,半晌未發一言。

    韓五爺笑道:“先生莫不是看不透了麽?”

    蒯九搖搖頭,道:“非也。不是看不透,是不敢妄言也!”

    “唔,”韓五爺略一怔,道:“但言無妨。”

    “諾。‘武’者,上為一橫,似人之一臂平伸。下為‘止戈’。若一人大臂一揮即可止天下之幹戈,天下豈有第二人哉!”言罷躬身拱手一揖,低聲道:“草民不知聖駕在此,冒昧了。草民身有殘疾,不能行大禮,請陛下恕罪!”

    這韓五爺,正是當朝天子武帝劉徹。韓五者,漢武之謂也。此次他與禦史大夫兒寬微服南巡,為掩人耳目,便約以主仆相稱。

    武帝笑了笑,道:“想不到爾這拆字先生倒還有點真功夫。朕不罪汝。不過,今日之事爾知便了,切勿外泄也。”

    “諾。”

    五十九

    次日一早,兒寬上街去買些日用之物,途中聽說今日乃六安王之子周歲。按六安風俗,要舉辦“抓周”之宴。迴到客棧後,便將此事向武帝道來。

    武帝聞言,想了想道:“這倒是個機會,朕正想到王府去見一見這位六安王哩。爾且去備一份禮品,朕也不能空著手去喝人家的‘抓周酒’呀!”

    “侍衛要不要跟去?”

    武帝搖搖頭,道:“不必了吧。王府之中,有什麽可防的?人去多了反而招眼。”

    午時剛到,武帝與兒寬一路打聽,來到了王府的門前。

    兒寬向守門的門房道:“吾等是冀州來的客商,聞今日王子華誕,特來拜賀,煩請通報一聲。”

    門房點了點頭,進去片刻,便迴來道:“二位隨我來罷!”

    二人隨家丁進到中殿,見屋裏已有不少賀客在閑坐拉呱。這時,一位身著華服的年輕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眾人一見,都紛紛站起身來,拱手相迎。二人不問便知,此人想必便是六安王了。

    劉慶與來賓一一招唿寒喧,來到武帝麵前時,笑道:“二位有些麵生,想必便是冀州來的客商了?”

    兒寬道:“正是。這是吾家主人,韓五爺。”

    劉慶衝武帝拱拱手,道:“韓五爺請了!”

    武帝也拱了一拱手,道:“聞王子華誕,特備薄禮,前來恭賀,不成敬意,還望笑納。”言畢向兒寬示意。

    兒寬會意,將禮品奉上。

    劉慶笑道:“二位乃外鄉之客,恐對小王不甚了解。小王是向不受禮的。還望見諒。”

    兒寬道:“區區薄禮,何必——”

    劉慶止住兒寬之言,道:“二位請看,此殿之中,可有持禮而來者?”

    二人瞅了瞅,果然未見有送禮之人。不禁詫異。

    武帝道:“禮尚來往,乃人之常情也。王爺何必如此不近人情耶!”

    劉慶笑道:“小王承皇上隆恩,治理彈丸之小國。若是受禮成習,

    久必貪賄。凡貪賄之人,視人處事必然有失公允。故不敢破例矣!”

    武帝點點,道:“王爺所言不無道理矣。”

    這時,王後李妤抱著王子劉祿走了過來。武帝見小王子生得麵如冠玉,目如點漆,模樣甚是可愛。便抱將過來。孰料小王子一見武帝,竟咧嘴一笑,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武帝見之,愛不釋手,遂將隨身所佩的一塊玉牌解下,遞入小王子的小手之中。小王子攥著此玉,歡喜不已。

    劉慶正要婉拒,武帝正色道:“此乃一玩物,是贈與令郎的,王爺就不必幹預了吧。”

    這時,王府管家招唿眾人入席。武帝與兒寬按管家的安排入了座。武帝這一席,多為外地客商,互不認識,倒也落得清靜。大夥你敬我,我敬你,喝得熱火朝天。

    李妤抱著小王子退入內室,好不容易哄著小王子睡了。無意之中,李妤瞅了那塊玉牌一眼,忽覺得似曾相識。此玉牌乃用羊脂白玉所製,不僅玉質純淨溫潤,且紋飾精美,上麵陰刻有一條盤龍,龍之左上角,刻有四個小字:江山一統。李妤緊蹙眉頭,想了又想,終於記起,原來是在皇後宮中,曾見過此物。此玉乃皇後著宮中玉匠所製,是贈與皇上作壽誕之禮的。一想到此,李妤不禁大吃一驚:如此貴重之禦用之物,如何竟到了這位韓五爺之手?難道他——?

    李妤不敢再想下去,忙將小王子交與下人看護,自己悄悄來到中殿,抬眼一看,賀客們俱已吃罷宴席,離開了王府。李即正要與劉慶提及玉牌之事,忽見一家丁急急奔來,衝劉慶道:“主公,不好了!剛才那位韓五爺和管家剛一出門,便遇上一夥蒙麵大盜,遭那夥人擄走了!”

    李妤一聽,著了急,問道:“擄了別人沒有?”

    那家丁搖搖頭,道:“這倒沒聽說。”

    劉慶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想必又是六萬寨匪盜所為了!”

    李妤聞言,急得七竅生煙,道:“怎麽偏偏將韓五爺擄走了呢?這可如何是好呀!”

    “怎麽了?”劉慶見李妤如此著急,有些不解。

    “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說是冀州客商麽?”

    李妤搖搖頭,道:“這個人八成便是皇上!”

    “皇上?”劉慶唿地一下站了起來。

    李妤點點頭,將那塊玉牌的事一一述之,又道:“打從一見到此人,臣妾便覺得他非同一般。他那個氣度神態,尋常人是裝不出的。”

    劉慶長歎一聲,道:“如今說什麽都遲矣!”

    下午申時,住在江湖客棧的兩位禦前侍衛找到王府,證實了那位“韓五爺”正是當今皇上。兩侍衛一聽皇上被劫,直急得六神無主,嗷嗷直叫起來。

    劉慶意識到此乃天塌地陷之大事,可謂十萬火急,刻不容緩,便立即召集諸臣會議。

    邵仲道:“眼下之計,隻有從廬江、九江兩郡借兵,圍剿六萬寨。這一次是救駕,他們是萬不敢推諉拖延的。”

    陳钜道:“如今聖上在匪盜手中,若是大軍強攻,既便取勝,也不能確保聖上平安。一旦匪盜狗急跳牆,傷了聖上,此天大罪責何人可當耶!”

    “正是。況且圍剿之策並無勝算。上次兩郡集一萬兵馬征剿,結果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如此說來,竟無計可施了?”劉慶道。

    眾皆默然。

    劉慶想了一會,又道:“上次郎中令奉旨上山招安,山上匪首曾言須本王親自上山麵談方可。吾本欲如約前往,諸位力諫,勸吾萬勿隻身涉險。隻得罷了。如今皇上遇險,性命堪憂,天下安危懸於一線,本王別無選擇,隻得上山走上一遭了。”

    陳钜點點頭,道:“怕也隻好如此了。主公何時動身,微臣願陪主公同赴艱險!”

    “吾等也願同行!”邵仲、詹磊道。

    鍾沮道:“主公重任在肩,不得不往。列位大人若是同行,非但不能替主公分擔風險,興許還將添累。在下以為還是卑職陪主公上山為妥。一則我乃二次上山,道路已熟,二則在下略會幾路拳腳,不得已之時或可抵擋一二也。”

    劉慶點點頭,笑道:“有鍾大俠在側,本王膽壯矣!”

    眾人覺得也隻能如此了,便再無異議。

    六十

    翌日一早,劉慶、鍾沮分騎兩匹快馬,馬不停蹄,人不下鞍,沒幾個時辰便到了六萬寨腳下。

    守門小廝已識得鍾沮,便免於通報,直接放二人上山。二人行至最後一道山門時,但見那位胖胖的二寨主早已候於門口了。

    鍾沮上前拱手見禮道:“二寨主請了!”

    胖子拱手還禮。

    鍾沮指著劉慶道:“這位便是吾家主公、六安王爺是也!”

    胖子恭身一揖,道:“王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鍾沮又道:“可否領吾主公見一見大寨主?”

    胖子笑道:“大寨主已恭候多時了,請!”

    鍾沮不禁納悶,問:“難道大寨主已知道咱主公要來麽?”

    “正是。連酒席都擺好了。”

    “哦?”劉慶聞言,心中暗暗吃驚:這位江湖上人稱“金鋼刺”的匪首究竟為何許人也?他又如何竟敢確定吾此時便會至此?

    二人在胖子引領下,進了議事廳。寬大的議事廳中空無一人,但卻見大廳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擺好了酒菜。

    鍾沮滿腹狐疑,問道:“大寨主他人呢?”

    此時,忽從裏麵幽暗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又聞一清脆之聲應道:“吾來也!”

    劉慶、鍾沮聞聲不勝驚詫,待大寨主走至光亮處,二人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位大寨主不僅乃一女子,而且竟與芊兒長得一般無二?難道?

    此時,這位“大寨主”已走至二人麵前,躬身一揖,道:“王爺,鍾大哥,久違了!”

    二人更是驚駭不已。劉慶急問道:“你是——”

    “怎麽,王爺如此健忘,連芊兒都不認識了?”

    “你,你真是芊兒?”劉慶一陣激動。

    “王爺,是芊兒變老了,還是變醜了?”

    鍾沮道:“都說你早已不在人世了,有人把你的衣服都捎迴去了。”

    “吾知道,那是獨眼雷搞的障眼法而已。”

    劉慶又問道:“你怎麽¨¨¨”

    芊兒伸開雙臂,分別抓住劉慶和鍾沮之手,拖至酒席桌邊,道:“先別忙問那麽多,咱們邊吃、邊喝、邊聊如何?”

    二人點點頭,於是芊兒吩咐開酒。

    鍾沮道:“吾想起來了。上次我來,二寨主請酒。我喝著便覺得像是殷家酒,他卻說此酒乃本寨自家所釀。吾正納悶呢。現在才算明白了,有你芊兒在此,還能釀不出殷家酒來!”

    酒過三巡,芊兒將自己被擄之後的事兒一一道來。

    原來芊兒被擄上山之後,寨主獨眼雷便看上了她,硬是要她做“壓寨夫人”。她起初寧死不從。但獨眼雷卻不讓她死,每天都要找她軟磨硬纏。有道是:烈女子架不住軟漢子纏。最終,獨眼雷還是達到了目的。自打做了“壓寨夫人”之後,芊兒便徹底斷了迴家之望,每日跟著獨眼雷苦練武功,最終練成了“百步銀鏢”,也就是在百步之內,她的鏢是百發百中的,而且可以連發十鏢。芊兒為人仗義,對寨中的大小頭領十分關照。但凡誰有難處,隻要找到她,她都會想盡千方百計地幫忙成全。因此,寨裏人對她也是甚為敬重。獨眼雷死後,眾人都覺得唯有她可以服眾,便公推她為大寨主,她堅辭未果,隻得坐上了這把原本不該由女人坐的交椅。她當上了大寨主以後,與眾人約法三章:第一,不得在六安國境內下手;第二,不得擄劫婦女;第三,不得濫殺無辜。這次進城綁票劫人活動,倒是她決定的,其中緣由,隻有她自己清楚。

    劉慶聽完芊兒的敘述,唏噓良久,歎息不已。

    芊兒見劉慶心事重重,笑了笑,道:“小王子長得好吧?”

    劉慶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芊兒嫣然一笑,道:“我豈會不知。小王子‘洗三’之日,是不是有人送去一隻銀鎖?”

    劉慶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區區薄禮,略表一點心意而已。”

    “難為你還牽掛著我們。”劉慶很是感動。

    芊兒道:“與王爺、王後相處的那一段日子,是芊兒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了。可如今¨¨¨唉!”話未說完,竟歎了口長氣。

    劉慶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那人的真實身份?如何知道他會去王府?又如何知道吾等今日便會上山?”

    芊兒莞爾一笑,道:“瘸有瘸路,瞎有瞎路嘛,王爺何必打聽那麽多呀?”

    劉慶聞言一怔,暗忖道:看來,如今的芊兒已非過去的芊兒了!

    酒過三巡,劉慶對芊兒道:“小王此次冒險上山,其目的你想必是知曉的吧?”

    芊兒點點頭,道:“是為了那個人吧?”

    “正是。”

    “您知道吾為何擄他上山嗎?”

    劉慶搖搖頭,問道:“為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安王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瑞並收藏六安王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