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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掀長袍,張屠戶得意的坐在家丁端過來的椅子上,目光有些熾熱的望著中人手裏的那道契約。


    他挺著肥大的肚皮,叉開一雙粗腿,伸手去接那張契約。


    剛剛由保長揮墨寫就的賣地契約上,開頭就寫明了麻城西灣劉修將縣前河灣口九十畝上等水田活賣於他,每畝作價銀四兩,此後每年每畝再交付稻穀四石做租...


    整整九十畝最好的水田,一年可以種早晚兩季水稻,甚至晚稻收過後,還能再種一季油菜。那地的極為肥沃,一年到頭都有水,有現成的水渠引水,不怕幹旱。一季稻的產量起碼四石,一年兩季稻再加上種油菜或者蠶豆,那就是十石不止了。


    這地甚至都不需要積什麽肥料,每年冬天直接在河塘裏挑淤泥到田裏去,就足夠補充肥力了。


    張家在河灣岸邊也有幾塊地,但都是些零散的,而劉家的這九十畝,卻基本上都是連成一片的,現在收到這塊地,自己的那些零散的地也可以全連在一起了。整塊的地,不論是管理還是灌溉都是非常方便的。這樣的地,價格也更加增值。


    雖然以後每年還得向劉家交三百六十石稻穀的租,也是一大筆錢。可張屠戶心中早有一筆明細賬。


    劉家這九十畝地,一畝平均下來每年能收獲十石糧,交掉四石還能剩下六石。他把這地再佃租給別人,他打算直接來個三七,他七佃戶三,那他一年每畝還能收四石二鬥,九十畝就是三百七十八石稻子,這些稻子能出差不多兩百石米左右,兩石米一兩銀,就是每年旱澇保收的一百兩銀。


    不說這九十畝地的價值,光以後每年收租他就能進項一百兩銀子,這次真是賺大發了。而他付出的本錢,不過就是一百兩銀子。一年就能收迴成本,以後每年都是淨賺的。想到這裏,之前被擰脫臼的那條手臂也覺得不虧了。


    多好的地啊,張屠戶心中充滿著喜悅。北方的地,大多是鬥種石收,一畝也就收一石多點,甚至以鬥記。南方的水稻田產出高些吧,但也多是三石左右,如劉家西灣這樣肥沃不需肥,一年能種三茬的好地可是極為難得的。一般人家有這樣的地,哪個肯賣?


    就算要賣,也得先問過親族,沒有肯買,然後才能輪到外人來買。


    “簽字畫押吧!”張屠戶已經有些等不及把這紙契約收入懷中了。


    甚至為了穩妥,他還特意請來了甲首保長,甚至是鎮上不少鄉紳地主們來做見證,還找來了縣中的書辦,為的就是把契約簽成紅契,由官府承認的紅契,可就不是百姓自己簽訂的白契了,那效力更高。


    張屠戶再次把目光望向劉修,這個死老頭,手裏還捏著四十畝好地呢,想辦法早晚也得弄過來。嗯,這些地弄過來後,最好還是得想個辦法最後弄成絕賣。


    劉修提著筆,望著那紙契約,好幾次都下不了筆。當年他父親被趕出鎖口河劉家,但也還是分了一筆不少的錢財的,另外就是這塊地,其實都是當年劉家的產業。原本有兩百畝地,但他父親自立門戶之後,雖說是個監生,但隻是個承蔭的監生,自己並沒有什麽真正的本事。


    離開了劉家這顆大樹,便也隻是坐吃山空,娶妻生子,然後一家人的生活,漸漸的後來又賣掉了一部份地,還有些則給幾個女兒做了陪嫁。最後傳到劉修手中時,還剩下八十畝地,這些年劉修又置辦了十畝,才有了如今九十畝地。


    加上大兒媳帶來的,劉家麵上也有一百三十畝地。


    可今天,他卻要把這九十畝祖地活賣給張屠戶。


    可一想到,如果他今天不簽這契約,隻怕等兒子一迴來,就得被鎖拿進衙門大牢了。最終,劉修一歎氣,落筆急揮,草草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好了!”張屠戶早就等著這一刻,一見老爹簽下名字,當即喜笑顏開,趕緊也抓筷子似的抓起一支毛筆,沾了點墨水,跟著在契約上歪歪扭扭的寫了自己的大名,“張貴。”


    其實他從前叫豬仔,後來長大了殺豬,大家又都習慣了叫他張屠戶,倒是他本名沒幾個人記得了。等他發了財,便請先生給他起了個大號,張貴。


    自取了這個貴氣的名字後,他的日子倒是越過越富貴了。


    劉鈞走的時候騎的是家裏的大青騾,迴來的時候卻已經換成了一匹青花驄,一匹高頭大馬,真正的駿馬。用李春江手下的那八個壯漢家丁之中的老三的話說,這是匹真正的戰馬,而非一般的馬。


    這是自關外販入京師,然後再由那些手眼通天的馬商販到江南的,有錢都很難買到,要買到這樣的好馬,不但得有錢,還得有勢,也隻有如四部尚書李長庚這樣的鄉紳才能買到。


    李春江李解元是個相當豪爽的人,或者說他度圖向劉鈞表現出他豪爽的一麵。因此執意要送劉鈞一匹好馬,用他的話說,既然劉鈞已經是他馬隊的隊副了,那怎麽還能騎著騾子呢,好壞不丟他李春江的臉麵嘛。


    好馬還配了副好鞍,以劉鈞對眼下特價的一些了解,這匹青花驄至少也得個五十兩銀子,鞍子估計都也得這個價,這匹馬原本就是李春江的備騎,鞍韉十分不凡。


    不過一路上騎行過來,劉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騎術外,也對這匹青花驄刮目相看。這確實是匹戰馬,而且是匹年青力壯,且訓練有素的戰馬,跑了五十裏地,結果速度一直保持的很好,而且也隻是微微出了些汗,依然還保持著充足的體力。不說日行千裏,但日夜六七百裏估計絕對沒問題。


    這樣的好馬,五十兩根本買不到,他估計得有個百把兩銀子。而後來他聽老三說,這馬也十分驕貴,雖然能跑,可卻得用心照顧,光是一年吃的草料、雞蛋、黑豆等花費,就起碼得三十兩銀子開外。


    沒點身家的人,就是送你一匹這樣的寶馬,你都養不起。


    不過劉鈞倒不為養馬費用擔心,反正暫時接下來一段時間,起碼半年內他會先跟著李春江的。有這位財大氣粗的老板在,難道還是自己掏草料錢?


    一路接觸下來,劉鈞對於李春江還是滿欣賞的,出身大族,而且又是個天才,二十歲的解元,前途無量啊,居然還刻意來結交他,真是讓人有些受寵若驚呢。


    這次去鎖口河,一心想要攀附劉家,結果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倒是柳成蔭了,意外結識到了壩上李家的解元春江公子。


    輕輕一勒韁繩,被劉鈞給取名為‘路虎’的青驄馬立即停下腳步。


    劉鈞跳下馬,伸手拍了拍路虎,很是滿意。


    “這馬原來的名字青花驄獅子多好聽啊,你非起個什麽陸虎,全沒意境。”李春江也翻身下馬,他騎的是一匹渾身雪白的俊馬,如青花驄獅子一樣,他那匹馬也叫獅子,全稱照夜玉獅子。在李春江看來,獅子比老虎應當更有氣勢。


    劉鈞笑而不語,心想路虎可比獅子貴多了,你不懂。


    他帶著李春江往劉家宅院過去,八個大漢則提著大包小包的拜訪禮物。一行人剛走到那顆老青檀樹下,就看見寶兒他爹坐在樹下抹眼淚。


    “安叔,你這是怎麽了?”劉鈞走上去問道。


    劉安抬頭,見了劉鈞迴來了,忙拿袖子擦眼淚,“少爺你可迴來了。”


    “出什麽事了?”


    “那個張屠戶他逼上門來,強讓我們劉家把九十畝祖地賣給他們張家了。說是賣,其實就是搶,一分錢都沒有出,就把劉家九十畝祖地盡數搶去了。”


    “什麽?張屠戶還敢上門來找事?”劉鈞詫異。


    劉安忙道,“少爺,你去鎖口河事情沒辦成吧?”


    “你怎麽知道的?”


    “張屠戶早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才敢跑到我們家來,他要挾老爺說要去報官,告你傷人劫財,要讓你下獄。然後提出私了,要買我們家的地。”


    劉鈞眉頭皺起,“地已經賣了?”


    “賣了。”劉安痛苦的道,“老爺都已經把字給簽了,還有縣衙裏的書辦以及保長甲長等諸多人見證。契約都已經送去縣衙備案,馬上就成紅契了。”


    “安叔,你別急,我不是已經迴來了嘛,這事情我來解決。我們先迴去。”劉鈞安慰他道。


    契約既然都簽了,那也就不急於這一時了。不過,張屠戶還真是不長記性啊,這剛讓他修理了一頓,才隔了幾天啊,居然就好了傷疤忘了疼,看來這次一定得讓他疼一下,他才能記的更牢一些。


    他往旁邊瞟了一眼,嗯,李解元正有些迷惑不解的表情呢。張屠戶啊,你的消息不夠靈敏啊,你既然知道我沒跟劉家認上親,那你怎麽就不知道我跟李解元又交上朋友了呢。


    沒有錦衣都督劉金吾這個親戚,可有四部尚書的侄子李解元做朋友啊,你真的覺得我能夠任你欺負?


    “走,帶你去會會一個好玩的家夥!”劉鈞笑著對李春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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