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剛點完名，黨政辦李秘書噔噔噔從樓上下來了，把我和韋寶、郝時運、鄭實、還有林一修共五人叫到一塊說：明天鄉裏要召開年終總結表彰大會，要我們為大會做好服務。安排我寫會標及獎狀等會議期間的大小毛筆字，他們四人負責張貼標語、會標，會議室衛生及明天的茶水供應等一些雜務。林一修一聽是叫幹雜活的，一磨身就溜了。李秘書接著又說：“如上午把今天的活都幹完了，中午給我們製一桌四涼四熱八個菜，酒隨便喝，喝到‘達標’我也不問，反正你們的活幹完了。如果上午幹不完，那就吃夥房份菜，酒沒有，下午還得接著幹”。韋寶說：“那林一修還幹吧？”李秘書說：“咱不指望他，咱幹咱的。”
除林一修之外，我們四人都很樂意。因為我們四人都是臨時工，都想表現好一點，爭取“進步”。我是最樂意的一個。這叫腳丫巴子打蚊子——想趁機露一手。林一修是不幹這些額外的雜活，領導誰也不敢怎著他。因為他是大專畢業生，真正鐵杆的國家幹部。他還經常抱怨自己沒靠山，才落魄下了鄉鎮。
我跟著李秘書去了辦公室，拿了紅紙、筆墨到文化站去寫。我先鋪開紅紙，一破四裁開，逐個折出四邊，再對折成十字花，找出中心。又調勻宣傳色，拿來板涮筆在碗裏攪了攪。這時，郝時運走到我背後觀看，韋寶也過來幫忙，雙手摁著紙的上兩角。我慢慢做了兩個深唿吸，擺正架勢，氣沉丹田。唰唰幾筆，一個漂亮的黑體字就寫好了。韋寶笑嘻嘻地說：“這是牛bi嗎？是本事！”說著就拎出去涼曬，一出門就叫開了：“毀啦毀啦！字流了！字流了。”郝時運接過來說：“不是流了，是酹了，沒文化！”韋寶說：“你有文化你寫，你別看你戴小眼鏡，你有那個爪子嗎！”我說：“隻要掌握要領很好寫”。郝時運說：“有什麽要領給咱露一露。”我說：“我露給你行，以後你不能爭我的生意。”郝時運笑著說：“不敢！不敢！”韋寶說：“你看他那樣，他能超過師傅？”我說：“那好！你聽著，黑體字的要領：上緊下鬆，左緊右鬆，內緊外鬆，橫平豎直，砌讓得當，重心穩定。”郝時運忙掏出筆記下來。韋寶拍了他一下肩膀說：“磕頭了嗎？磕頭才能認師傅。”很快，會標和標語都寫好了，有幾位領導走過來，遠瞧瞧近看看，都是一番連聲讚賞。當然我是暗自得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他們各幹各的去了。還不到十一點半就幹完了。我們就坐在黨政辦專等著上午的酒場了。李秘書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們別在這兒轉悠了，到外麵的東方酒樓去吧，就說是我安排的”。東方酒樓挺實惠，是鄉政府定點吃飯的窩。到了之後，韋寶給老板說：“老板！給俺弄幾個好些點的，別嫌俺哥兒幾個窮，這可是李秘書安排的，但也不要弄的很好。我們是土地廟上的神——不要大供應。好歹弄瓶酒熱鬧熱鬧就行了。”老板說：“隻要有人結帳，咱開店還怕大肚子漢嗎，快找地方坐吧！”我們找了個單間坐了。這時，不知林一修從哪裏冒出來了。他手裏拿本雜誌，進屋就說：“夥計！喝酒怎麽不喊我？”我說：“因為知道你會過來的，所以不喊你。”韋寶說：“夥計！上午幹活的時候喊也喊不著，吃飯時不喊卻來了，你玩的真高！”林一修說：“你可別誇獎我，一誇獎就驕傲。不就是想跟著你們喝杯酒嗎，有多大個事？”這時，服務員端上四個涼菜。小王和鄭實倒酒，小酒杯一律不用，全用茶杯當酒杯。一杯二兩五，全都滿滿的。韋寶提議：“三消幹了，任何人不得搞特殊。”小王忙說：“我首先聲明不行，我下午淨事，如我喝多了，領導得熊劈我。”韋寶說：“你別說了，先喝完三個酒再說話”。說著端起酒杯就喝下一指多深。林一修隻是象征性地喝一點說：“我現在正在研究陰陽八卦呢，我也不能多喝，下午還得接著研究。以後誰要是用得著的話，請給我打個招唿，絕對服務到門。”韋寶說：“你研究它幹什麽？不缺吃不缺穿的，還想憑它發財？”林一修伸長脖子說：“你們知道吧？現在領導們都熱這個，沒事幹什麽去？”鄭實認起真來，說“我的屋蓋好了，還沒拉院牆，抽空給看看。”林一修說：“行！沒問題。”鄭實端起酒說：“我先敬你一杯！”林一修推脫說：“這個不行，你不能借花獻佛，你得專門製個場，讓這些弟兄們也跟著沾個光。”韋寶說：“你別拿他當員將，想看宅子找辛幹就行，絕對比他強！”林一修說：“吆！今天還碰到知音了，你大遊年八式歌訣背的怎樣？”我說：“學會大遊年，才把宅來斷。不就是‘乾六天五禍絕延生’……”他又問：“前不栽桑，後不栽柳，當央不栽鬼拍手。這個‘鬼拍手’指的是什麽樹？”我說：“是楊樹。風吹著楊樹葉相互拍打，發出啪啪聲響，極象拍手的聲音，所以叫‘鬼拍手’。夜深人靜的時候，聽來更讓人害怕。”林一修起身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得給你敬個酒。”我忙說：“別胡扯！除小王外，我們同幹這杯。”我端著酒杯繞了一圈，一仰臉就幹了。這時，李秘書端著牛眼盅走進來，兩眼醉迷迷的說：“今天弟兄們出了不少力，為了表示感謝，我給你們同喝兩杯酒。”我們讓他坐會吃棒菜，他不肯。他說：“我還有別的場，得禮貌性地過去表示表示。你們也別喝多了，喝完找窩睡覺，千萬不能亂溜亂躥。”他說著就趕別的場去了。這兩碗酒下肚，都有點興奮。我提出不再喝了。韋寶愣愣地瞅著我說：“你那叫喝酒嗎？什麽是喝酒！喝醉才叫喝酒。一醉方休嘛。”林一修也幫腔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哎！來！今日有酒今日醉吧。”郝時運也來了興致，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說著，我和鄭實也幹了。這38度的酒，雖說度數不高，但都喝得快一斤了。我意識到不能再喝了，就扒在桌子上裝醉說：“不行了，我喝‘達標’了。”韋寶說：“達標有四條標準。你連一條都不夠。”我以為達標就是喝多了，其實不然。韋寶接著又說：“聽著！這四條標準是：‘眼發愣、嘴發硬，走路拐歪，尿尿畫圈’”。我問：“喝醉了還怎麽知道畫圈？”他使勁地眨了眨眼，好象是在擠眼屎，說：“那是無意識中的作品。你想！喝醉能站穩嗎？站不穩的，身體會搖搖晃晃，那根玩意拽得再長點，又耷拉著，一搖晃肯定會畫個圈圈。”我說：“咱們別喝了，都快一斤了。”他說：“一斤酒漱漱口，二斤酒扶牆走，三斤酒是牆走我不走。”我說：“咱也別扶牆走，也別叫牆走我不走，咱就漱漱口，喝了這碗正好一斤酒。”其實，都是同齡人，無拘無束，喝酒從不設防。到後來也許又喝了一點，他們什麽時間走的，我迷迷糊糊記不清了。感覺自己已經達標，看東西模模糊糊，說話咬不清字，走路頭重腳輕，牆在向一邊倒去，不知尿尿時畫沒畫圈。但腦海裏時時迴響李秘書的話：“喝完找窩睡覺，千萬別亂溜亂躥。”我怕出洋相，強打精神來到文化站，蒙頭一直睡到晚上九點多，醒後才知道床前吐了一地。我感到胃一個勁上翻，好象五髒六腑都要被吐出來，心發慌，口渴難受。起來喝了一杯水，又全都吐出來。天沒亮就早早起床，偷偷清理床前的汙穢。又用水衝掃了兩遍，還是有難聞的氣味。我就打開窗戶開開門，進行通風對流。之後，我又強拖著身子來到會議室，拉開燈，看看小王掛的會標正不正。還行，就是總結的“總”字有點歪。我就到會議室後牆角搬來梯子靠上，爬上去把總字調正。空空的肚子特別難受，心和腿一起在梯子上顫抖，一陣眼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把梯子送迴原處，對著會標遠看近看，左看右看，覺得還可以，就滿意地迴去了。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值班的人都還在睡夢中。
早上點完名，有不少的機關人員在講我們的笑話。說我們幾個除小王外，昨天都喝醉了。我和鄭實隻是蒙頭大睡，沒出什麽洋相。說韋寶剛上來沒大事，推自行車想騎，就是上不去。一上就倒、一上就倒，接連倒了三四次。最後一次他也不扶自行車了，栽栽地圍著自行車轉三圈，說：“你倒……你倒……再倒我就不扶起來你，你……倒……我也倒。”他自己也扒在車大梁上唿唿地睡了。李秘書見了，就叫人把他架到辦公室睡了一下午。郝時運呢，戴的眼鏡也不知丟哪去了。賴在黨政辦就是不走。一會打電話，一會接電話，時兒扒在辦公桌上，時兒躺到沙發上。說自己是辦公室主任，他平時就好跟人握手，可這迴見人就握手。石書記上廁所尿尿，路過辦公室門口，正巧碰上他，他眯著眼逮住石書記的手握個不丟，急得石書記差點尿了褲子。氣得大罵道：“熊孩子！在哪灌的貓尿。”李秘書把郝時運弄到辦公室的裏間，摁在鋪上睡了。以後他“好握手”綽號就叫開了。特別是韋寶，見他都不喊郝時運，就喊“好握手”。林一修醉得到處轉，問哪個有三級片嗎，問這個有黃碟嗎。看他那醉樣，就是有也不敢借給他。
我聽著也感到好笑，但更慶幸自己的洋相沒被人發現。現在，他們既覺得醜得慌又感到渾身難受，都象霜打一樣，不撐胎了。躲在屋裏不敢出來。我和小王還能咬牙堅持簽到。李秘書一看他們這個樣兒，指他們為大會服務是沒有希望了。就趕緊叫婦聯主任，叫她立即抽調六名幼兒教師前來幫忙。那時幼師隊伍屬鄉婦聯管理，她們經常來鄉裏培訓，對於她們來說，婦聯的通知就是聖旨，有哪個敢不聽？這不，立馬來了六名活潑靚麗的女孩。李秘書找來六床紅被麵，折成長條裝，統一斜挎上。安排兩名負責供茶水，四名負責傳遞獎狀、獎品。你看她們個個英姿颯爽，落落大方。那氣派，真氣死禮儀小姐。李秘書這招真高，不但能為大會搞好服務，而切還能給大會增加一道靚麗的風景。
我簽完到，迴文化站歇著。早飯隻喝點湯，現在肚子空空的，難受得直淌虛汗。這時，一陣劈裏啪啦腳步聲朝這走來。“別走了！就是這個門。”門被推開了，進來好幾個女孩，其中一個手拎著獎狀說：“李秘書說這個字寫錯了，叫你重寫。”和我說話的這個女孩，梳著烏黑的娃娃頭，粉撲撲的瓜子臉不胖不瘦，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象是清澈的蕩漾著的潭，不薄不厚的唇，塗了些淺淺的紅。上唇略有些翹，還不時地一抿一抿的。我看她的時候，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躲開我的目光。另一個女孩扒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兩肩上，正嬉笑地看著我。門外還有幾個手扯手說笑跟進來。我慌忙站起來說：“哪裏錯的。”娃娃頭向前走了一步，指著獎狀說：“你把季家莊寫成李家莊了。”我接過鏡框拔掉釘子，抽出獎狀，在李家莊的李字上添了一撇。又把獎狀推給她們說：“這不能怪我，底稿上就是寫的李家莊。你們自己裝釘去吧！”其中一個笑著說：“那不行！誰拆開的誰裝。”我學著耿老師的樣子，雙腳蹬著桌底橫，身體後傾，椅子兩前腿離開地麵，象搖老板椅一樣前後晃動。並笑著說：“就算我請你們幫忙裝，你們也得幹吧。”娃娃頭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樣子十分可人。她拿起獎狀說：“我給你幫忙，中午你請客吧？”我說：“我請客可以，但你們得喝酒”。幾個一唱一和地說：“我們喝紅葡萄酒，你舍得買吧？”說說笑笑間，娃娃頭就把獎狀裝好了。她拿了抹布抹了鏡框，又看了一會說：“你的毛筆字怎練的這麽好呢？俺一拿起毛筆，手就打顫。喂！聽說你也會畫畫，畫的可好了。”我說：“好什麽！隻不過是閑來無事的時候胡亂消遣”。她說：“咿！還謙虛呢。象你這樣，應該說是風度翩翩、年輕有為。”她們又說了會話，大約到該發獎的時候，擁擁扯扯、嘻嘻哈哈地走了。臨出門時，娃娃頭不好意思地迴頭看了我一眼，當轉頭的一刹那，蓬鬆烏黑的頭發隨即拋起來，使人感到是那麽的富有青春的氣息和活力。
她們走後，我忽然想起了娃娃頭的名字，她姓孟，叫孟穎。以前來培訓時也經常碰過她，但沒有今天這樣清純自然、漂亮可愛。
大會剛散，李秘書說是趁著照相的師傅沒走，我們會務組的也得照個合影相。其實這是慣例了。李秘書忙了半天也沒找齊人，急得踢蹦，又嚎了幾聲，喊來了五名女幼師，還差林一修和一名幼師。我知道娃娃頭孟穎就在跟前，但我故意地說：“有個姓孟的，叫孟穎來了嗎？”孟穎笑著說：“你看不見嗎？就在你眼皮底下。”我說：“我早就看見了，就是不知道誰是孟穎，這麽說你就叫孟穎？”在場的人都笑了。孟穎臉有點緋紅，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白瞪了我一眼，然後又轉臉偷偷地笑。這時，李秘書對照相的說：“我們不等了，開始照吧！”李秘書在當中，我緊靠著他。前麵是孟穎。隨著喀嚓一聲響，我們就被定格在照片裏了。李秘書說：“咱們不要遠離，等會到夥房吃飯，每人一份瓦塊魚。”然後，對我們幾個男的說：“我可改了！我是不敢再給你們酒喝了。”
除林一修之外，我們四人都很樂意。因為我們四人都是臨時工，都想表現好一點，爭取“進步”。我是最樂意的一個。這叫腳丫巴子打蚊子——想趁機露一手。林一修是不幹這些額外的雜活，領導誰也不敢怎著他。因為他是大專畢業生，真正鐵杆的國家幹部。他還經常抱怨自己沒靠山，才落魄下了鄉鎮。
我跟著李秘書去了辦公室，拿了紅紙、筆墨到文化站去寫。我先鋪開紅紙，一破四裁開，逐個折出四邊，再對折成十字花，找出中心。又調勻宣傳色，拿來板涮筆在碗裏攪了攪。這時，郝時運走到我背後觀看，韋寶也過來幫忙，雙手摁著紙的上兩角。我慢慢做了兩個深唿吸，擺正架勢，氣沉丹田。唰唰幾筆，一個漂亮的黑體字就寫好了。韋寶笑嘻嘻地說：“這是牛bi嗎？是本事！”說著就拎出去涼曬，一出門就叫開了：“毀啦毀啦！字流了！字流了。”郝時運接過來說：“不是流了，是酹了，沒文化！”韋寶說：“你有文化你寫，你別看你戴小眼鏡，你有那個爪子嗎！”我說：“隻要掌握要領很好寫”。郝時運說：“有什麽要領給咱露一露。”我說：“我露給你行，以後你不能爭我的生意。”郝時運笑著說：“不敢！不敢！”韋寶說：“你看他那樣，他能超過師傅？”我說：“那好！你聽著，黑體字的要領：上緊下鬆，左緊右鬆，內緊外鬆，橫平豎直，砌讓得當，重心穩定。”郝時運忙掏出筆記下來。韋寶拍了他一下肩膀說：“磕頭了嗎？磕頭才能認師傅。”很快，會標和標語都寫好了，有幾位領導走過來，遠瞧瞧近看看，都是一番連聲讚賞。當然我是暗自得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他們各幹各的去了。還不到十一點半就幹完了。我們就坐在黨政辦專等著上午的酒場了。李秘書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們別在這兒轉悠了，到外麵的東方酒樓去吧，就說是我安排的”。東方酒樓挺實惠，是鄉政府定點吃飯的窩。到了之後，韋寶給老板說：“老板！給俺弄幾個好些點的，別嫌俺哥兒幾個窮，這可是李秘書安排的，但也不要弄的很好。我們是土地廟上的神——不要大供應。好歹弄瓶酒熱鬧熱鬧就行了。”老板說：“隻要有人結帳，咱開店還怕大肚子漢嗎，快找地方坐吧！”我們找了個單間坐了。這時，不知林一修從哪裏冒出來了。他手裏拿本雜誌，進屋就說：“夥計！喝酒怎麽不喊我？”我說：“因為知道你會過來的，所以不喊你。”韋寶說：“夥計！上午幹活的時候喊也喊不著，吃飯時不喊卻來了，你玩的真高！”林一修說：“你可別誇獎我，一誇獎就驕傲。不就是想跟著你們喝杯酒嗎，有多大個事？”這時，服務員端上四個涼菜。小王和鄭實倒酒，小酒杯一律不用，全用茶杯當酒杯。一杯二兩五，全都滿滿的。韋寶提議：“三消幹了，任何人不得搞特殊。”小王忙說：“我首先聲明不行，我下午淨事，如我喝多了，領導得熊劈我。”韋寶說：“你別說了，先喝完三個酒再說話”。說著端起酒杯就喝下一指多深。林一修隻是象征性地喝一點說：“我現在正在研究陰陽八卦呢，我也不能多喝，下午還得接著研究。以後誰要是用得著的話，請給我打個招唿，絕對服務到門。”韋寶說：“你研究它幹什麽？不缺吃不缺穿的，還想憑它發財？”林一修伸長脖子說：“你們知道吧？現在領導們都熱這個，沒事幹什麽去？”鄭實認起真來，說“我的屋蓋好了，還沒拉院牆，抽空給看看。”林一修說：“行！沒問題。”鄭實端起酒說：“我先敬你一杯！”林一修推脫說：“這個不行，你不能借花獻佛，你得專門製個場，讓這些弟兄們也跟著沾個光。”韋寶說：“你別拿他當員將，想看宅子找辛幹就行，絕對比他強！”林一修說：“吆！今天還碰到知音了，你大遊年八式歌訣背的怎樣？”我說：“學會大遊年，才把宅來斷。不就是‘乾六天五禍絕延生’……”他又問：“前不栽桑，後不栽柳，當央不栽鬼拍手。這個‘鬼拍手’指的是什麽樹？”我說：“是楊樹。風吹著楊樹葉相互拍打，發出啪啪聲響，極象拍手的聲音，所以叫‘鬼拍手’。夜深人靜的時候，聽來更讓人害怕。”林一修起身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得給你敬個酒。”我忙說：“別胡扯！除小王外，我們同幹這杯。”我端著酒杯繞了一圈，一仰臉就幹了。這時，李秘書端著牛眼盅走進來，兩眼醉迷迷的說：“今天弟兄們出了不少力，為了表示感謝，我給你們同喝兩杯酒。”我們讓他坐會吃棒菜，他不肯。他說：“我還有別的場，得禮貌性地過去表示表示。你們也別喝多了，喝完找窩睡覺，千萬不能亂溜亂躥。”他說著就趕別的場去了。這兩碗酒下肚，都有點興奮。我提出不再喝了。韋寶愣愣地瞅著我說：“你那叫喝酒嗎？什麽是喝酒！喝醉才叫喝酒。一醉方休嘛。”林一修也幫腔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哎！來！今日有酒今日醉吧。”郝時運也來了興致，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說著，我和鄭實也幹了。這38度的酒，雖說度數不高，但都喝得快一斤了。我意識到不能再喝了，就扒在桌子上裝醉說：“不行了，我喝‘達標’了。”韋寶說：“達標有四條標準。你連一條都不夠。”我以為達標就是喝多了，其實不然。韋寶接著又說：“聽著！這四條標準是：‘眼發愣、嘴發硬，走路拐歪，尿尿畫圈’”。我問：“喝醉了還怎麽知道畫圈？”他使勁地眨了眨眼，好象是在擠眼屎，說：“那是無意識中的作品。你想！喝醉能站穩嗎？站不穩的，身體會搖搖晃晃，那根玩意拽得再長點，又耷拉著，一搖晃肯定會畫個圈圈。”我說：“咱們別喝了，都快一斤了。”他說：“一斤酒漱漱口，二斤酒扶牆走，三斤酒是牆走我不走。”我說：“咱也別扶牆走，也別叫牆走我不走，咱就漱漱口，喝了這碗正好一斤酒。”其實，都是同齡人，無拘無束，喝酒從不設防。到後來也許又喝了一點，他們什麽時間走的，我迷迷糊糊記不清了。感覺自己已經達標，看東西模模糊糊，說話咬不清字，走路頭重腳輕，牆在向一邊倒去，不知尿尿時畫沒畫圈。但腦海裏時時迴響李秘書的話：“喝完找窩睡覺，千萬別亂溜亂躥。”我怕出洋相，強打精神來到文化站，蒙頭一直睡到晚上九點多，醒後才知道床前吐了一地。我感到胃一個勁上翻，好象五髒六腑都要被吐出來，心發慌，口渴難受。起來喝了一杯水，又全都吐出來。天沒亮就早早起床，偷偷清理床前的汙穢。又用水衝掃了兩遍，還是有難聞的氣味。我就打開窗戶開開門，進行通風對流。之後，我又強拖著身子來到會議室，拉開燈，看看小王掛的會標正不正。還行，就是總結的“總”字有點歪。我就到會議室後牆角搬來梯子靠上，爬上去把總字調正。空空的肚子特別難受，心和腿一起在梯子上顫抖，一陣眼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把梯子送迴原處，對著會標遠看近看，左看右看，覺得還可以，就滿意地迴去了。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值班的人都還在睡夢中。
早上點完名，有不少的機關人員在講我們的笑話。說我們幾個除小王外，昨天都喝醉了。我和鄭實隻是蒙頭大睡，沒出什麽洋相。說韋寶剛上來沒大事，推自行車想騎，就是上不去。一上就倒、一上就倒，接連倒了三四次。最後一次他也不扶自行車了，栽栽地圍著自行車轉三圈，說：“你倒……你倒……再倒我就不扶起來你，你……倒……我也倒。”他自己也扒在車大梁上唿唿地睡了。李秘書見了，就叫人把他架到辦公室睡了一下午。郝時運呢，戴的眼鏡也不知丟哪去了。賴在黨政辦就是不走。一會打電話，一會接電話，時兒扒在辦公桌上，時兒躺到沙發上。說自己是辦公室主任，他平時就好跟人握手，可這迴見人就握手。石書記上廁所尿尿，路過辦公室門口，正巧碰上他，他眯著眼逮住石書記的手握個不丟，急得石書記差點尿了褲子。氣得大罵道：“熊孩子！在哪灌的貓尿。”李秘書把郝時運弄到辦公室的裏間，摁在鋪上睡了。以後他“好握手”綽號就叫開了。特別是韋寶，見他都不喊郝時運，就喊“好握手”。林一修醉得到處轉，問哪個有三級片嗎，問這個有黃碟嗎。看他那醉樣，就是有也不敢借給他。
我聽著也感到好笑，但更慶幸自己的洋相沒被人發現。現在，他們既覺得醜得慌又感到渾身難受，都象霜打一樣，不撐胎了。躲在屋裏不敢出來。我和小王還能咬牙堅持簽到。李秘書一看他們這個樣兒，指他們為大會服務是沒有希望了。就趕緊叫婦聯主任，叫她立即抽調六名幼兒教師前來幫忙。那時幼師隊伍屬鄉婦聯管理，她們經常來鄉裏培訓，對於她們來說，婦聯的通知就是聖旨，有哪個敢不聽？這不，立馬來了六名活潑靚麗的女孩。李秘書找來六床紅被麵，折成長條裝，統一斜挎上。安排兩名負責供茶水，四名負責傳遞獎狀、獎品。你看她們個個英姿颯爽，落落大方。那氣派，真氣死禮儀小姐。李秘書這招真高，不但能為大會搞好服務，而切還能給大會增加一道靚麗的風景。
我簽完到，迴文化站歇著。早飯隻喝點湯，現在肚子空空的，難受得直淌虛汗。這時，一陣劈裏啪啦腳步聲朝這走來。“別走了！就是這個門。”門被推開了，進來好幾個女孩，其中一個手拎著獎狀說：“李秘書說這個字寫錯了，叫你重寫。”和我說話的這個女孩，梳著烏黑的娃娃頭，粉撲撲的瓜子臉不胖不瘦，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象是清澈的蕩漾著的潭，不薄不厚的唇，塗了些淺淺的紅。上唇略有些翹，還不時地一抿一抿的。我看她的時候，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躲開我的目光。另一個女孩扒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兩肩上，正嬉笑地看著我。門外還有幾個手扯手說笑跟進來。我慌忙站起來說：“哪裏錯的。”娃娃頭向前走了一步，指著獎狀說：“你把季家莊寫成李家莊了。”我接過鏡框拔掉釘子，抽出獎狀，在李家莊的李字上添了一撇。又把獎狀推給她們說：“這不能怪我，底稿上就是寫的李家莊。你們自己裝釘去吧！”其中一個笑著說：“那不行！誰拆開的誰裝。”我學著耿老師的樣子，雙腳蹬著桌底橫，身體後傾，椅子兩前腿離開地麵，象搖老板椅一樣前後晃動。並笑著說：“就算我請你們幫忙裝，你們也得幹吧。”娃娃頭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樣子十分可人。她拿起獎狀說：“我給你幫忙，中午你請客吧？”我說：“我請客可以，但你們得喝酒”。幾個一唱一和地說：“我們喝紅葡萄酒，你舍得買吧？”說說笑笑間，娃娃頭就把獎狀裝好了。她拿了抹布抹了鏡框，又看了一會說：“你的毛筆字怎練的這麽好呢？俺一拿起毛筆，手就打顫。喂！聽說你也會畫畫，畫的可好了。”我說：“好什麽！隻不過是閑來無事的時候胡亂消遣”。她說：“咿！還謙虛呢。象你這樣，應該說是風度翩翩、年輕有為。”她們又說了會話，大約到該發獎的時候，擁擁扯扯、嘻嘻哈哈地走了。臨出門時，娃娃頭不好意思地迴頭看了我一眼，當轉頭的一刹那，蓬鬆烏黑的頭發隨即拋起來，使人感到是那麽的富有青春的氣息和活力。
她們走後，我忽然想起了娃娃頭的名字，她姓孟，叫孟穎。以前來培訓時也經常碰過她，但沒有今天這樣清純自然、漂亮可愛。
大會剛散，李秘書說是趁著照相的師傅沒走，我們會務組的也得照個合影相。其實這是慣例了。李秘書忙了半天也沒找齊人，急得踢蹦，又嚎了幾聲，喊來了五名女幼師，還差林一修和一名幼師。我知道娃娃頭孟穎就在跟前，但我故意地說：“有個姓孟的，叫孟穎來了嗎？”孟穎笑著說：“你看不見嗎？就在你眼皮底下。”我說：“我早就看見了，就是不知道誰是孟穎，這麽說你就叫孟穎？”在場的人都笑了。孟穎臉有點緋紅，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白瞪了我一眼，然後又轉臉偷偷地笑。這時，李秘書對照相的說：“我們不等了，開始照吧！”李秘書在當中，我緊靠著他。前麵是孟穎。隨著喀嚓一聲響，我們就被定格在照片裏了。李秘書說：“咱們不要遠離，等會到夥房吃飯，每人一份瓦塊魚。”然後，對我們幾個男的說：“我可改了！我是不敢再給你們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