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妹本名李建春,家住鄰縣的一個叫劉家屯的小村子,在酒妹爸爸二十歲的時候,酒妹的爺爺奶奶就相繼去世了,爸爸沒有兄弟姐妹,隻好孤身一人生活。爸爸是個老實厚道的人,守著家裏的幾畝地過日子,閑時蹬個三輪車去趕集賣菜,省吃儉用地攢錢,想娶個媳婦延續香火。

    在酒妹爸爸二十五歲的時候,村裏的有好心人給介紹了個對象,是鄰村的一個姑娘,和酒妹爸爸一樣苦命,隻是比酒妹爸爸多了個姐姐,也就是酒妹的大姨,已經出嫁了。兩個人同命相憐,沒什麽意見就結婚了,雖然窮,但他們都很勤勞,不愁日子過不起來。村裏人都替酒妹爸爸鬆了口氣,說這下去世的兩位老人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可是好景不長,在酒妹出世不久,她媽媽就得病去世了,她爸爸悲痛至極,幾天都沒吃下飯去,村裏人都替他們心酸,很多鄰居都來安慰她爸爸。爸爸納悶為什麽他的命這麽苦,請風水先生看過墳地,人家說當初祖墳埋的地方不好,注定輩輩人都要受孤寡,不會白頭到老,而酒妹的爺爺奶奶是挨著祖墳埋的,也沒能改變過來,除非遷墳或將來再立墳時換地方。酒妹爸爸想過遷墳,可是沒有合適地方,這種事又沒有確鑿的科學依據,也就漸漸擱淺下來。沒了媽媽,家裏的日子更苦了,鄉親們可憐這父女倆,誰家有生小孩的,都抱酒妹去吃幾口奶,她是吃百家奶長大的。

    鄉親們也不是總有時間照顧她,酒妹經常被爸爸帶著下地幹活,趕集賣菜,受盡了苦頭。爸爸在前邊耪地,她在後邊爬著追,一邊爬一邊哭,爸爸總不能為了哄她耽誤了幹活啊,隻能狠狠心不理她。到了地頭,爸爸調頭往迴耪,她就跟著往迴爬,幹完活兒她的嗓子都哭啞了。

    兩歲時她就跟爸爸趕集賣菜,集市上賣東西像打仗一樣忙,不像平常生意那麽稀少,爸爸照樣無暇管她,總不能走神兒稱錯了斤數忘收了錢。酒妹隻能眼巴巴地坐在旁邊盼著菜快點賣完,餓了渴了就拿些黃瓜、西紅柿吃,她還從雨水坑裏撿過人家吃剩下的煮玉米,正啃得滿臉泥巴時爸爸發現了,狠狠地罵了她一通,氣得把那玉米瓤扔出老遠,但最終沒舍得打她一巴掌,因為爸爸知道她餓,而且太小不懂事。

    有一次他們早上沒吃飯,正趕上過節買菜的人多,一擺好攤就圍上許多人,爸爸忙活了好半天也沒打發完顧客,酒妹跟爸爸說餓,爸爸沒辦法隻好說再等一會兒,這就要忙完了,可總也忙不完。周圍又沒有賣早點的攤位,要走挺遠才能買吃的,爸爸擔心她自已去會被車碰到,不讓她去吧,她餓得要哭自己又離不開身,看看兩邊賣菜的同行也都不得閑。最終爸爸隻好讓她自己去了,叮囑她快去快迴,走路小心。

    集市上過往的行人很多,她個子小很快被擠迷糊了,走出老遠也沒有看見記憶中的那個豆腐腦攤位,迴頭看看連爸爸也看不見了,饑餓和流動的行人迫使她一直往前走,漸漸地她也不知道走到哪兒了。她著急起來,東張西望地亂找著,不知是返迴去好還是繼續去買吃的。就在這時,有個年輕的小夥子湊上前來跟她打招唿:“小弟弟,你找什麽哪?”

    爸爸不會梳小辮,為了省事把她的頭發理得很短,衣服也是鄉親們送的舊貨,多數是男孩的衣服,所以乍看起來她跟男孩一樣。酒妹不介意把她當成弟弟還是妹妹,隻說她要買油條豆腐腦,怎麽也找不著。那小夥子一臉和氣地說:“你走錯了,賣豆腐腦的搬到西邊去了,你往東走找不到的。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去呢?”酒妹說爸爸賣菜忙沒有空。

    那小夥子又說:“哦,是這樣。我也去吃早點,咱們一起去吧,不然你走丟了或是讓車碰到了你爸爸會著急的,吃完了我再送你找爸爸去吧。”那時的酒妹很傻,以為碰上了好人,緊緊抓住那小夥子的手跟他去吃豆腐腦。小夥子走得很快,酒妹追得有些磕磕絆絆,總要摔跟頭,那小夥子索性把她抱起來:“咱們快點走吧,要不他們收攤了就趕不上啦!”

    就這樣走啊走啊,走了好遠也沒有看見賣豆腐腦的,酒妹隻覺得這小夥子神色越來越緊張唿吸也變得急促,嘴唇恐懼得發抖,她幼小的身體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心髒在狂跳不止。酒妹這才知道情況不妙,她哭喊著讓小夥子放她下來,她不去了,小夥子說快了快了,這就到了。他們已經離開了集市,周圍的行人變得很少,酒妹更加害怕了,她拚命地又抓又咬要小夥子放她下來,小夥子摁住她的手把她抱得更緊,直奔一輛小麵包車跑去。

    就在他們快要上車時,隻聽身後傳來爸爸的一聲大喊:“死丫頭!你去哪兒?”那聲音撕心裂肺,飽含著恐懼、怒火和淒慘,爸爸發瘋似的朝他們衝來,被飛馳的汽車刮了個趔趄繼續跑,他那件破舊的藍色褂子被反光鏡撕扯下好大一塊,讓那車帶著飛走了。

    這一聲喊讓酒妹終身難忘,每當迴憶起爸爸時總是看到他發瘋似的朝自己跑來,險些被汽車撞死的情景,那塊衣服的碎片也永遠在她的腦海裏飛揚著。這一聲喊也讓小夥子嚇了一哆嗦,他迴頭看見了酒妹爸爸,知道那個人是找自己懷裏這孩子的,他不相信這是個丫頭,猛地朝酒妹褲襠抓了一把,這才發現自己看走眼了,趕緊扔下酒妹沒命地朝那輛車跑去,他跳上去後那車也沒命地跑了,很快從他們的視線裏消失。

    爸爸死死地抱已嚇得哭不出聲的酒妹,放聲大哭起來:“傻丫頭!你怎麽跟他們走啊!爸差一點兒就見不到你啦!你丟了爸怎麽辦啊!……”哭得聲聲悲切,然後哄了酒妹好半天,酒妹這才從驚嚇中迴過神來,哭出了聲。這時她才發現爸爸後背還被劃了個口子,血把衣服染紅大半,她讓爸爸趕緊去醫院,爸爸為了省錢不肯去,堅持要迴家自己上藥,結果傷口感染了,一個多月都沒好。

    從那以後,爸爸隻叫她丫頭,生怕再被別人當成小子,頭發也留了起來,紮成兩個小辮子。爸爸這才深知孩子沒有媽是不行的,以前鄉親們勸他續弦他不肯,怕後媽對酒妹不好,這迴他決定給酒妹找個媽媽了,再不好也會給他們洗衣做飯,看護酒妹,再壞也不會把酒妹弄丟。

    就這樣,有個鄉親托人從鄰縣給酒妹爸爸提了個對象。新媽媽是個離異過的郊區婦女,三十多歲,與酒妹爸爸還算匹配,帶了個比酒妹小三歲的弟弟。爸爸和新媽媽結婚後,日子又有了起色,至少酒妹和爸爸進家能吃上現成的飯菜,穿上幹淨的衣服,冬天有溫暖的火炕,爸爸能專心地幹地裏活兒,踏實地做買賣了。新媽媽對酒妹還勉強算好,沒有想像的那麽可怕但也不夠親熱,她總覺得這裏遠不如她以前那個家富裕,村子也太偏僻,總懷念以前的家,每當收成或買賣不好的時候就會跟爸爸發脾氣,還曾鬧過離婚,仿佛她很看重物質條件,喜歡過安逸舒適的生活。為了這個家,爸爸百般忍耐,酒妹也努力討好後媽,沒讓她走掉。

    轉眼酒妹和弟弟上完了小學,又上完了中學,家裏仍不是很富裕,為了弟弟將來能上大學,酒妹要給他省出學費來,輟學後就去鎮上的針織廠工作了,掙些錢補貼家用,從小苦慣了的酒妹很知道勤儉,從來不亂花錢,看著同車間的姐妹們個個穿著入時,她還是穿著上學時的衣服,多少有些叫人看不起,但她不在乎。

    鄉下女孩結婚早,在酒妹二十一歲的時候,與爸爸一起賣菜的朋友黃叔叔來提親,想要酒妹嫁給他的兒子黃秋生。黃叔叔長得高高大大胖乎乎的,總是剃個光頭,他挺喜歡酒妹的,酒妹小的時候黃叔叔經常逗她玩,酒妹與黃秋生也有些交情,小學時趕上星期天她跟爸爸賣菜時,和秋生一塊兒玩過,彼此都有好感。秋生比酒妹大一歲,個子比酒妹稍高些,老實巴交的很少說話,他功課平常,家境也不太好,初中畢業後就在鎮上的針織廠工作,酒妹的工作也是他給介紹的,倆人在一個車間,秋生去得早,也勤勞肯幹,已經當上了師傅,每月掙兩千來塊,在這裏很讓人羨慕了。

    黃叔叔為人豪爽,快人快語,那天特意買了酒菜來到酒妹家,沒說三句話就直截了當地問酒妹爸爸:“老兄啊,我兒子看上你家建春了,想娶她當媳婦,你看咋樣啊,跟建春商量商量,沒意見的話倆人就相處相處,再沒意見就結婚,行不行?”

    黃叔叔說這話時酒妹就在外屋呢,聽完後臉騰地紅了:她與秋生挺和得來的,秋生心眼好,在廠裏對她很照顧,有時下夜班後她不敢迴家,總是秋生把她送迴來,他們兩家相距五六裏地,秋生為了省錢沒有買摩托車,騎著自行車送完她還要獨自趕迴去,酒妹心裏挺感激秋生的。沒想到秋生竟然愛上了她,打算娶她做媳婦,自己到是還沒動過這種念頭,現在黃叔叔提出來了,她想想平日秋生對她的好,沒有什麽意見。爸爸一直覺得秋生不錯,雖然家境也不好,但倆個人都勤勞肯幹,又會節儉,將來會過好的,因此他也沒有意見。

    黃叔叔走後,爸爸委婉地跟她說出黃叔叔的意思,她稍考慮一下,點頭答應了。從此,酒妹和秋生開始正式戀愛。秋生對她比以前更好了,她也更加愛慕秋生,廠裏的同事們看到這情景,都羨慕得不得了,誇倆人真是天生的一對。

    第三十五章刹那間一切都沒有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知是老天不睜眼還是受祖墳風水不好的影響,就在他們訂完親準備結婚時,酒妹的爸爸趕集迴來的路上被汽車撞死了。肇事的是個卡車司機,當時車上裝的是砂石料,嚴重超載,而且還是疲勞駕駛,酒妹爸爸過馬路的時候司機沒有刹住車,整個從酒妹爸爸身上軋上去了,血肉模糊根本認不清麵目,那輛陪伴他十幾年的三輪車也扭曲變形,成了一堆爛鐵,酒妹是根據爸爸的破衣裳認出來的,還是那件當年被汽車刮掉一塊肉的藍色褂子,爸爸舍不得扔,從一條破褲子上裁下布來補好,又堅持穿了這麽多年,這個節儉的父親至死都沒穿上件像樣的衣服。出了人命,而那個肇事司機卻跑了。

    全家人的心頭又籠罩上悲痛的陰雲,世上最疼愛她的人沒了,酒妹哭得昏死過去好幾次,都被黃叔叔搶救了過來。後媽也很難過,悲歎自己命苦,好不容易改嫁一迴丈夫又沒了,發愁以後的日子怎麽過。黃叔叔一家同樣悲痛,秋生請了假整天陪護著酒妹,黃叔叔用大手掌抹抹眼淚對酒妹母女說:“甭難過了,老李不在了,有什麽難處找我,我管定了!不怕。”

    黃叔叔報了案,幸好有個好心人目睹現場時記住卡車的牌號,警察很快把肇事司機抓住了。那司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撞的人,但堅持說沒有錢,他是被老板雇用的,賠償不了,那老板也總是拖著這事不肯給辦理。酒妹母女沒了主意,去找黃叔叔。黃叔叔抓抓頭皮苦想了會兒,故作輕鬆地說:“不怕,咱有門路,不信治不了他!”其實他根本沒有門路,他暗地裏托親戚朋友幫忙,四處打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去他大半積蓄,終於幫他們打贏了官司,法院斷定卡車司機和老板共賠償酒妹母女二十萬塊錢,分兩次付清。

    辦理完酒妹爸爸的喪事後,兩家人稍稍的心情稍稍緩和了。讓酒妹不安的是後媽要改嫁,在暗地裏托娘家的親戚給找主,一個月後有人給她找了個離異過的中年人,還是北京戶口,如果結婚後他們的戶口都可以遷過去,從此不再是鄉下人了。貪圖優越生活條件的後媽這下可高興了,暗暗慶幸因禍得福,她狠心地要酒妹跟秋生分手,將來在北京給她找個好對象,要比秋生強多了,這樣孤兒寡母地過日子總不是個事,需要給他們再找個爸爸。

    酒妹聽了這話十分惱火,堅決不同意。不料後媽獨自去黃叔叔家提出退親,理由是酒妹和秋生還沒結婚就出了這麽大的禍事,將來肯定不吉利,不知還要出什麽災呢,不如早早退掉,各自再找一個,秋生人品好,不愁找個好對象,酒妹如果生活得好,她爸爸也就安心了。

    黃叔叔一聽氣炸了肺,自己費盡周折幫她打羸官司得到了賠償金,她卻忘恩負義要退親,為了自己改嫁生生地把這小倆口給拆開,哪有這麽不要臉的事!黃叔叔堅決不同意,當時把酒妹的後媽臭罵一頓,趕出門去了。酒妹不再理後媽,帶著自己的東西去黃叔叔家了,她後媽擔心生米做成熟飯後酒妹走不成,那樣她就帶不走這筆財產了,畢竟酒妹是她爸爸的親生女兒。她沒完沒了地找到黃叔叔家鬧事,逼著酒妹迴家,酒妹不走她就坐在黃家門口罵酒妹,攪得黃家一星期不得安寧,而酒妹說什麽也不聽她的話,一心要嫁給秋生。耿直的黃叔叔實在忍受不了她,又不能對她動武,隻好認倒黴了。

    最後一天晚上,黃叔叔無奈地勸酒妹說:“丫頭啊,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真想把你留下,可是我實在是惹不起你後媽,這些天來你也看到了,我沒轍了,即使打官司也不好解決,因為你們還沒辦理結婚手續,你後媽一胡攪蠻纏更麻煩。不管怎麽說她也給你當了十幾年的媽,你爸沒了她就是你的監護人,你得聽她的。你的心情我理解,算了吧,隻怪你們倆命苦沒緣分,我對你們的心意已經盡到了,也算我跟你爸沒白相識一場。跟你後媽走吧,比秋生好的小夥子有的是,別惦記他了,跟你後媽走肯定比在這兒強,你過得好叔叔心裏也踏實了。”

    說完這些,黃叔叔便坐在那裏默默地喝悶酒。酒妹和秋生相擁著哭成了淚人兒,雙雙跪在黃叔叔麵前求他別這樣,求了好久也沒用,酒妹知道黃叔叔向來說話算話,他辦事都是經過充分考慮的,一但決定就不會再改。酒妹又把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秋生身上,隻要他堅決不同意分手,自己就還有希望留下來。這時酒妹才發現一個人不能誓死堅持主見是件很可悲的事,這個老實的秋生從小就怕他爸,此時被問得沒了主意,不敢擅自作主,隻會哭泣著無力地央求他爸,安慰酒妹。

    當時酒妹想,如果秋生願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她,她就跟秋生相守一輩子。可惜秋生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執著,秋生的老實實際上是一種無能、窩囊。酒妹忽然明白:現在她需要的不是這樣的愛人,而是一個敢作敢為、敢愛敢恨的男子漢,那樣的愛人才會真正照顧好她,給她安全感,而秋生是靠不住的。

    迴到家後酒妹傷心欲絕:最愛自己的爸爸沒了,後媽想改嫁逼她退婚,相愛的人又不能留住她,從此以後沒有親人了,跟這樣的後媽在一起生活有什麽意思,如果沒有這筆錢她反到比這過得好多了,自己幹嘛非要受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庇護呢?她絕望至極,萬念俱灰,一時想不開把家中的農藥喝了。

    當後媽發覺不正常時她已經昏迷不醒。剛經過禍事家裏沒有錢,賠償金還沒下來,這個可恨的女人在關鍵時刻竟然又去找黃叔叔幫忙。黃叔叔接到電話後吼道:“還不快打急救電話!我馬上就去醫院。”黃叔叔帶著兩萬塊錢去了醫院,給酒妹交了住院押金,大夫們急匆匆把酒妹送進急救室。幾個小時以後大夫們把她送出來了,她還沒醒,大夫說觀察觀察吧,情況不太好。黃叔叔急得團團轉,焦躁不安地陪護著酒妹,後媽自知有愧,也陪在床前不離左右,被黃叔叔罵了好幾天也沒敢吭聲,但是她仍沒有改變自己的計劃。

    黃秋生知道後也趕來了,傷心地哭個沒完,黃叔叔雖然念朋友舊情盡力挽救酒妹的生命,但他已變得有些狠心了,覺得酒妹這孩子脾氣太倔心太窄,沒有留下的價值,將來嫁過來也不是好事,因此不許兒子再留戀酒妹,痛罵道:“滾!沒出息的東西,給我上班去,就算她活了我也不讓你們結婚!”秋生爭辯了兩句被黃叔叔狠狠地揙了一通耳光,他雖然愛酒妹卻更害怕爸爸發火,便再也沒有來過醫院。

    整整過了十天酒妹才清醒過來,睜眼看到的是滿眼疲憊血絲的黃叔叔和可恨的後媽,心中怨恨為什麽把她又救過來。黃叔叔見她醒了,哼了一聲出去了,跟大夫打聽到她已脫離生命危險,便再也沒來過。後媽給她買來營養品喂她,一個勁地開導她,她也不理,一切都是後媽害的,她暗暗決定再也不認這個媽。

    從護士口中得知十天來隻有黃叔叔和後媽在陪護,酒妹對秋生更加失望,拭去過期的淚水,再也不去想這個曾錯愛過的人。死過一次了,她打算改變自己,反正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孤身一人了,不再當那個規矩本分、性情溫柔的乖乖女,從此她要率性而行,做一個自己願意做的野孩子,她要活得精彩,不讓自己枉來一世。

    感覺身體恢複得差不多時,酒妹拿上自己所有的積蓄離家出走,過上了吉卜賽人的生活,四處遊蕩飄泊,想把心中的煩惱拋散在路上,她已做好客死他鄉的準備,所以走到哪兒都毫不畏懼。在短短的兩個半月裏她去過許多地方,東邊到過北戴河,南邊到過上海,西邊到過喀什,北邊到過黑河,成了真正的野孩子。當然,光靠她的積蓄是不夠的,一路上她能坐火車就坐火車,沒有就跟別人搭車,汽車、家用三輪、自行車、馬車都搭過,沒有錢了就隨處打打零工,掙夠她幾天的飯錢就繼續走,她對外的身分不是流浪者,而是獨自步行環遊中國的勇士,她把所有幫助過她的好心人的姓名地址都寫在筆記本裏,既可以留作紀念,又可以拿給她請求幫助的人看,時候使別人相信她的身分,格外照顧她而不把她當成一般的打工妹。

    旅行途中苦辣酸甜都有,但酒妹並沒有真正快樂起來,高度的孤獨感和對父母的思念總是在折磨著她,她可以請求到任何人的幫助,但地域不同人的性格也有差別,加上民族、語言、陌生這些障礙使她不能和所遇到的任何人真正地溝通,成為永久的朋友,更談不上愛情。苦悶使她學會了喝酒,繼而學會酗酒,而且酒量越來越大,在她最窮的時候,旅行包裏也會有兩三瓶酒。酒量練成之後她再也沒醉過,隻有趁著微微麻醉的時候她才能安靜地睡著,不會被孤獨折磨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會想念早逝的媽媽,不會迴憶起爸爸發瘋似的朝她狂跑過來的情景,不會因夢見爸爸血肉模糊的屍體而被驚醒。

    走得地方多了,旅行帶來的新鮮感也隨之減少,路上的景色並不都是迷人的,看多了就不迷了,多半時候她都是一個人乘車、步行,忍受疲勞、饑餓,在下等旅館裏結束枯燥的一天,然後等待同樣的一天到來,每次到達的目的地並不都是令人興奮的,即使有,那興奮也短得難以抵消到達之前經曆的坎坷,補償不了所付出的代價。

    其實人的心情不好,幹什麽都不會覺得有趣。漸漸地酒妹厭倦了這種飄泊的生活,覺得這樣下去永遠是孤獨的,永遠不能真正體會到旅行樂趣。她想選擇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去真正地交往,認識,了解,去愛,她想找個溫馨的港灣停留下來,她想有個家了,人是群居動物,不是獨行的狼,哦,這個常被用起的比喻並不怎麽恰當,其實狼也是群居動物,隻是偶爾獨行。可她與外邊的環境格格不入,也不想融入進去,她感覺還是離故鄉較近的地方適合她。

    酒妹開始往迴走,打算在離家不遠的任意一個城市尋找目標。有一種現象叫做視網膜效應,意思說你關注某種事物的時候,就會發現這種事物在生活中隨處可見,而你以前並沒發現過。就在返迴時最後乘坐的汽車上,酒妹聽到身後座位的兩個年輕人在談論這個縣城有北方最大的家具城,周圍還有許多新的家具城在建造中,很有發展前景,想在這裏尋找創業機會。聊著聊著就聊到大同他們的快餐生意上了,其中一個說這群年輕人都是些貧窮的鄉下人,學曆又低,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一氣之下開始自謀生路幹起了快餐,生意很紅火,還說起了他們創業過程中的許多故事,讚歎他們這個團隊對待員工如何好如何有人情味,工作氣氛如何好,那兩個人打算迴家後去試試。

    酒妹聽得動心了:這到是個理想的去處,我為何不去試試呢?若是好的話我就一直在那兒幹下去了。

    於是她就來了。她要試試大同和大誌是否像別人說的那樣仗義疏財,她剛與大同就向他借錢,看他敢不敢借,然後又故意喝醉很晚才迴來,大同不但沒有生氣,還要人好好照顧她,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大同做得已經挺不錯了,她挺感激的。接下來她以沉默的態度與大夥相處,冷眼觀察這裏的人和事,感覺這環境確實比較理想。她還堅持自己的習慣每天喝烈性酒,對此大家都在善意地勸說她,大同也沒有責怪她強製她戒酒,為了勸她戒酒傷透了腦筋也沒有發過火。自己曾開玩笑說“誰能把我喝服了我就戒酒”,他們卻當真了,為這剛才牛子拚命地陪她喝,最後喝不過了還跪地求她戒酒,她怎麽還能繼續任性呢?

    第三十六章我好冷,我好怕,我好……

    這時的大誌眼睛已經紅了,研究藝術的人神經都比常人敏感,對事物感觸深,他手扶在額頭上遮住眼睛:“非常非常同情你,這些挫折太讓人難以承受了,幸好你都挺過來了,我想你應該接受心理治療,不然的話戒酒反到會讓你痛苦,解決不了問題。明天我帶去看看吧。”說完他站起身往外走:“你們聊,我有事出去了。”大同望著大誌的背影心中暗道:這小子發什麽神經,莫非又有靈感了?

    大同猜對了,大誌此刻激動起來了,酒妹的經曆讓他感到悲壯、淒涼,而酒妹的旅行讓他神往,他在幻想酒妹一個人是怎麽飄泊的,身在他鄉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對這些很感興趣,他要迴去躺在床上,靜靜地用自己的神經去體會,去品味其中滋味,這裏頭肯定有對他有用的東西。

    酒妹已拭幹了眼淚,關切地說:“咱們去看看牛子吧?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 大同長歎一聲從酒妹的往事中迴過神來:“放心吧,他們會照顧好牛子的。”大同叫來小萱,小萱告訴他:“牛子哥已經被送到醫院了,打過解酒的藥,他說胃難受得厲害,大夫診斷為急性胃炎,沒有大事,現在正輸液呢。”說是沒事,大同發現她神色很緊張,沒好再問什麽,想著一會兒看看就知道了。

    酒妹聽了深感愧疚,她麵帶悔意地說:“都是我害的,這下讓他受罪了。大同,我把你兄弟弄成這樣,你生我的氣麽?恨我麽?”大同想了想,說:“人總是會有些個性的,這裏有這麽多人,性格沒有完全一樣的,也不可能都變成我想像的那樣,如果這點兒小事我都會耿耿於懷我還不早就氣死了?總之,我想你不會辜負牛子和所有人的一片苦心。”

    大同又問酒妹還有什麽事需要他幫忙,他想到了那筆賠償金,酒妹是親生女兒應該得到一份的。酒妹說肇事司機賠償的那筆錢都在她後媽手裏,後媽以此要挾酒妹跟她一起走,為的是先一步利用這筆錢在北京建立新家。現在酒妹跟她後媽打官司,要迴自己應得的那一份,還要把黃叔叔為他們家花的錢還上,她想跟大同借錢打官司。

    大同說沒問題,但是要寬限幾天,最近手頭存款不多,打官司是個麻煩事,要有充足的錢。“律師我幫你請,我認識一個律師,他為人很正直。”大同想起當年幫自己打官司的那個老律師。酒妹見大同還是這麽爽快,由衷地感謝他。

    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兩人該迴去休息了。夜風習習吹來很是清爽,算算再有十多天這秋季就過去了,零零星星還能聽到幾聲蛐蛐叫。不遠處的公路邊路燈通明,有幾對戀人還在依依不舍地散步,酒妹說咱們去走走吧,現在迴去我也睡不著。大同也不困,考慮到酒妹從來沒出來散步過,便說轉一會兒咱們就迴來。

    說完後酒妹跟大同說:“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但我仍敬佩你,欣賞你的性格,即使不能嫁給你也沒什麽,能在你手下做事我就滿足了,我渴望得到你的庇護。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有安全感。”她扶住大同的雙肩深情地說:“大同,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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