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幾百公裏氣候就不同了:大同和春花出發的那天半路上下起了雨,到了目的地也不見小,他們找了旅館住下,大同很理智地訂了兩個挨在一起的房間,春花有事一敲牆壁大同就知道。不知老天爺是吃多了西瓜還是得了腎病,稀稀瀝瀝地尿了三天,大同擔心春花淋著雨,哪兒也沒帶她去,整天陪她在房裏休息。大同每天三茶六飯伺候得很周全,春花的身體漸漸有了好轉。直到那天下午天晴了大同才帶她去海邊。

    等了若幹年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兩人心裏都很興奮,突然一下子見到海,感覺容易得像是夢,卻又實實在在地意識到這是真的。

    鄉下人經濟條件差,極少有為了玩而花錢自費旅遊的,在他們那窮困的小村裏算是首例。旁人看來簡直有點可笑,一千塊錢就能到海邊玩一次,卻等了這麽多年,實際上多數人都是任勞任怨或無可奈何地勤勤懇懇工作,絕大部分時間都堅守在工作崗位上,每月領取一點薪水,勤儉度日,錙銖累積地攢錢蓋房娶妻生子,不會浪費錢去實現這種沒用的夢想,所以實現起來很難。旅行結婚的少之又少,人們越來越注重排場和物質了,沒幾個願意全家旅遊一次。大同想:現在錢掙得還少不舍得玩,若不是這次意外,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見到海。

    剛下過雨天氣微冷,海灘沒有人。沒買到輪椅,春花一切行動都要靠大同,大同有種被人依賴的幸福感,好像被人當成男子漢了,這是年輕人常有的幼稚心態。下了車,大同背著春花朝有海水的地方前進,大同調笑著說狽的腿短行動不便,去哪兒都要趴在狼背上。春花嬉笑著捏大同的耳朵說世界上沒有這麽肥的狼。

    大同背著這樣柔弱溫暖的身體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加上她笑出來的氣息拂過耳邊,讓大同羞澀得臉紅心跳,異樣緊張興奮的感覺迅速蔓延開來。沙地綿軟陷腳,不一會兒大同就氣喘籲籲,渾身肥肉融化了一層,漸漸浸濕了衣服。春花用衣袖拭著大同的額頭說停一會兒吧,離海水很近了。大同說堅持一下,放下再背起來更費勁。

    海水的腥味讓大同有了底氣,春花興奮得大聲呐喊,大同的後背感應到她整個胸腔都在震動,風掀得她的長頭發紛亂飄揚,幾天來臉色也更加滋潤鮮嫩,有幾縷覆在上邊微顫著,又添了幾分放任灑脫的嬌媚。這些連同肢體的相親相依和她頭發的味道更讓大同心中焦躁,頭昏腦漲地要抑止不住生理的欲望,大同沒有坐懷不亂的功夫,趕緊放下她,脫了衣服墊在地上扶她坐下,大同站著讓冷風把被背上殘留的柔意帶走,稍稍平靜一下。

    突然跟大同身體完全脫離,讓春花身心一陣失去依靠的冷,縮著肩用目光示意大同也坐下。大同頓生憐惜,隻好挨她坐下,為了既能傳遞過去一些溫暖又不至於讓自己驚慌意亂,大同僅僅把手輕蓋在她手上,連握住的勇氣都沒有,更不用說摟著她肩膀了。春花卻毫無顧忌地把頭枕在大同肩上,愜意恬靜地看著海麵。這麽一個溫柔漂亮的姑娘依著你,四下無人,正是容易衝動的年齡,好忍得住麽?大同竭盡全力抵製著她那股暖香滑膩的氣味,還要壓住胸中亂躥的衝動,像是抓著一隻拚命掙紮的兔子,四腿有力地亂蹬亂踹,不好降伏。大同轉移注意力,跟她一起默默地看著海水,那海水藍得深邃,無邊無際的一片,沒有洶湧的波濤,隻是平緩地湧動著,像是暗藏著深厚的內力。

    大同就這樣默默地看著,逐漸淡忘著剛才的感覺。好一會兒身體才變得不太敏感了,心和這水一樣放慢了起伏的節奏,潮熱的汗水也開始有減無增,臉上的熱度恢複了正常。而春花一直都那麽平靜,可能曲折的經曆把她的神經磨練得麻木了,也可能她一直把大同當做小弟弟,隻是長大了,收斂了些癡頑任性,添了陽剛之氣,也不用她給擦鼻涕了,有力氣背她了,僅此而已,現在她對大同隻是親情式的依戀,並沒有男女間的性欲衝動,所以完全沒有大同這樣的感覺。大同對自己錯誤的反應感到愧疚,心裏那個大同在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她是你姐姐啊,不要褻瀆了這種純潔的感情呀。

    “大同,你說說話吧,我想聽你說話,”春花的聲音像她的手一樣柔軟,“我很久沒聽你胡說八道了。”小時候玩膩了她就會這麽說,大同就胡編些故事給她聽,聽過的故事、做夢的內容、跟大誌、牛子淘氣的事摻到一塊兒隨心所欲地亂說一氣,春花笑嘻嘻地聽,看大同這個小傻瓜腦子裏都能編出些什麽東西。

    如今大同這部分功能早就退化了,像生鏽的機器用著很費勁,他搜腸刮肚地找話,眼前是夢中的海,那自然該說海,所有形容海的詞句在腦子裏突兀地陸續閃過,覺得都沒有新意,不像此時的深切感受,忽然靈機一動,冒出幾句:“你看,多大的一滴水啊,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這麽形容過海,反正我現在感覺是這樣,幾十億個水分子聚在一起是一滴水,一海的水聚在一起也是一滴,因為它們是一體的,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滴水,注滿了大半個地球,咱們隻看到了一丁丁點兒。心情不好的時候看看海,深切體會一下這種海闊天空的感覺,心胸也會漸漸寬廣起來,這也是我想帶你來的原因,你可以把它當成精神的滋補品,看著這麽空曠的地方,是不是覺得自己小得不如螞蟻,煩惱也更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大同說這話時像是在擠空癟的牙膏袋,捏得手指酸痛才擠出一小點兒,他措辭拙劣地說完,自知晦澀得像小學生的作文,偶爾有句像樣的話也是偷的,因怕被識破而有些惶恐。

    隻見春花臉上漸漸綻出個微笑來,越笑越燦爛,終於像爆開的禮花笑出了聲,之後反過來抓緊大同的手掌,身體又貼緊了些;“你說,咱們倆是不是一滴水?”大同擔心誤解她的意思,被這團棉花塞住了嘴,答不上來。“嘻嘻,別這麽認真,我隻是隨口亂問,沒什麽用意。”然後真像沒用意似的,繼續看海水,隻是臉色淡淡地添了些粉紅。大同也隨即開玩笑道:“我隻是在納悶,怎麽沒看見成群的帶魚吃青蛙呢?”說完兩人真正地爆笑起來。

    大同又搜尋出幾句廢話來填補這空寂,“這海是朝東的,看不到海上日落,到是能看到海上日出,明天早上咱們來看日出吧,咱們平原地區看不到這種景致。”

    再也沒什麽好說的,不能提她的傷心事,大同打算把話題轉移到小時候,那時候的事現在說起來可以沒有顧慮,“哦,我好多年沒看過日出了,好像還是小學的時候關注過太陽,早上走著去上學時,看著東邊枝枝丫丫的黑樹林裏,夾著桔紅色的朝陽,跟雞蛋黃似的,很好看。那時候咱們已經不敢在一起走了,我經常把太陽當做夥伴,那顏色紅得可愛,我走幾步就抬頭看看它。”

    大同在思路上被絆了一下,這種情況極少,他和大誌、牛子邊打鬧邊走路的情景時常讓春花撞見,剛要改口,春花輕歎一口氣接過話來:“唉,那時候太傻太膽小了,碰上了看都不敢看你一眼,老怕有人笑話,簡直成了心理障礙,如果不是跟段明打架,也許咱們現在還不會在一起。”她又開始擔心以後怎麽辦,大同勸她說辦法會有的,他們有能力還清段明的錢,還會有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小夥愛上她。

    “還有人會看上我麽?”春花的自信仍然不足。

    “肯定有,上帝不會讓你這麽美麗善良的好姑娘白白浪費的,他也許已經安排好了。”大同心裏又浮起大誌那異樣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像做了個重大的決定似的終於說出來,神情執著地看著大同的眼睛:“我真的嫁不出去了,你願意娶我麽?”如果大同說願意,那麽她肯定不找別人了。

    大同不安地瞟了她一眼,目光像發絲碰著了火焰,瞬間枯萎彎下去。這幾天經他充分考慮後,認為適合做姐弟的兩個人不見得也適合做愛人,姐姐指責他什麽他不會在意,若是愛人就不行了,他覺得被妻子管束著的人事業上難得有發展,單純地把春花當做姐姐是最好的辦法。要是讓大誌自己去找女朋友,依他這種性格是不太容易的,他幾乎都不會主動去找,他心太重感情上很難放得開,既然他喜歡春花,就索性讓給他好了,不然若幹年後他還會惦記這件事。

    解決掉大誌的終身大事,還可以加固他們的兄弟關係,也算是還以前大誌對他幫助的人情,還可以……他還有更大的理想要去實現,還需要大誌輔佐他,不能為感情的事與好兄弟弄得不愉快。春花自己做過生意,能獨當一麵,將來一起發展事業是個得力助手,做為姐姐遇到事還會遷就他這個弟弟,他還能倚小撒賴。

    大同覺得自己突然間不再是個男孩了,開始有意識地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多年來的經曆讓他深深認識到自己不出人頭地是不行的,快餐老板隻是一個起點,不能停留在這裏。為了將來,他要放棄與春花結婚的機會,為此他懷疑自己是否有些狡詐,先一步對親近的人動心眼了。但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他認為做大事就要不拘小節,人一生會有很多願望,不可能都實現,挑大的來實現吧。真遇到了大事,大同還是挺幹脆的,並不優柔寡斷,盡管他心中痛得很厲害。

    春花還在等著大同的迴答,大同強笑一下:“你別發傻了,你怎麽能嫁不出去呢?開玩笑。”

    “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曾想過,如果你肯來把我帶走,隻要你願意,我就嫁給你,隻有你最可以信賴,現在想想這樣錯了,和自殺的念頭一樣,都是一時衝動的想法。我太自私了,沒考慮到你的感受。”春花是在試探大同的心思。

    “咱們姐倆誰跟誰啊,我的事業有大半是你的功勞,你對我有恩啊,難道我隻是為了私心才救你麽?”大同這話讓春花很是意外,睜大眼睛盯著他。大同繼續說:“要說愛你的人,當前還真有一個,但不是我,是大誌。”

    “大誌?怎麽會是大誌?”春花更感到意外了。

    “對,是大誌。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也是剛知道。”大同把大誌的意思說給她聽,並告訴她大誌現在的狀況,大誌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將來比自己這個小老板要有前途。既然讓步了,他就極力成全大誌。

    春花聽完疑惑且又驚訝,垂下頭默默地思考著,好久也沒說話,大同也不再說話,等她自己考慮成熟再說,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大海,仍緩慢而有力地湧動著,夕陽漸漸沉了下去。

    晚上,大誌打電話告訴大同一切都好,段明沒有毀掉他們的攤子,大同問大誌是怎麽擺平的,大誌粗略地給他說了,大同高興至極,連誇大誌高明。這時春花已經睡了,哥兒倆說話無顧忌。大同用愉快的聲音說:“兄弟,你的想法我跟春花說了,她正在考慮中,似乎有門啊!”

    “我真的有希望?”大誌很是不相信,但大同能成全,就讓他很感激了,更妙的是春花在考慮中。

    大同繼續說:“我考慮過了,覺得你更適合做她的丈夫。無論是相貌、性格、品位你們都很匹配。春花跟你在一起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她若是發一點小脾氣或什麽的,你也忍受得了。跟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我感覺跟她不太適合做夫妻,她有點兒女強人的味道,我跟她真結了婚也許誰都想自己說了算,我不願遷就她,現在做為姐姐她會讓著我,如果結婚了她肯定該管我了,我不喜歡那樣,很容易吵架的。而你很隨和,也肯定願意聽她的,凡事有她出頭也不錯,如果兩口子都是一個脾氣就麻煩了,同性相斥嘛。”

    大誌有些擔心春花不會接受他,大同說:“不會有問題,春花會願意的,她要犯猶豫由我來勸說。不過你家裏會怎麽想呢?”

    大誌說:“這次我要自己做主,不能像初戀那樣給我留下遺憾。”

    大同開玩笑說:“唉,葉子,可以放心地投胎了。”

    大誌很是感激大同,決定以後慢慢報答他。他告訴大同暫時先別迴來,等春花傷好了再說,有他們在沒什麽可擔心的,生意照樣繼續,用錢的話可以跟他要。大同說:“其實我也不願意這樣天天在外邊躲著,過段時間我就迴去,你們什麽事也沒出,難道我迴去就會被段明吃了不成?”大誌還是堅持說忍一忍好,真被段明碰到就麻煩了。

    放下電話,大同蒙起被子來偷偷地哭了,當知道很久以前的一個理想永遠沒機會再實現時,感覺就像從心上割去了一塊肉,而且這傷愈合起來也要經過漫長的時間。“他媽的,弄了半天都是為了錢,不為錢,我創那門子業啊,不為創業幹嘛要幹這些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啊!”

    哭了好一陣,大同明白不創業不賺錢他失去的和得不到的更多,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這樣痛苦著,掙紮著,於是無奈地止住了淚,靜靜地等待著心痛到麻木,那時就不覺得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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