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後,失戀受到的打擊不但沒讓大同頹廢,反而變成強大的前進動力,他的心情像砸在地麵的球,彈跳得比以前更高了。雄心勃勃的大同恨不能一時起步。可是活動資金仍然沒有,還是那句話:光有一堆鍋灶是不行的,租房要錢,買菜要錢,交稅要錢,還有其他零碎的開支是預料不到的。草草幹起來很可能因為一點小錢拿不出而導致全盤失敗,比如煤氣用完了沒錢買,人家不認識你又不肯欠帳,那就沒法幹了,所以做生意要有足夠的後備資金。大誌考察到年後這半個月生意稀少,大同想趁這幾天盡快想出辦法,一年之計在於春,若是不成的話那他們要麽在家種地要麽還找個糊弄人的班上,一年又瞎混下去了。

    大同又央求家裏好幾次,他爸仍然擔心他再弄出什麽事搞砸了,不肯答應,甚至變成了謾罵,說他是倒黴催的,早晚把家毀了。他媽仍然替他求了幾次情沒管用,隻好勸他先放放,等將來自己掙些錢再說吧。可是自己什麽時候能掙到那些錢呢?他沒有把握。對此大誌也沒有辦法,牛子沒有跟他們要那筆錢已經不錯了,哪好意思再求他,再說牛子兜裏沒有銀行,他女朋友在他家花銷很大的。

    這段時間大誌變得意誌消沉,寫了許多東西,有些已經不是歌詞,到是像散文,癡心妄想地打算投出去掙些稿費來當資金,後來意識到自己思想消極隻好算了。他父母托親友給他找個對象,想著他結婚後肯定會踏下心來上班或種地,不再跟大同這混子瞎摻和。他家情況比大同稍好些,他爸打算開春拿出積蓄,再借幾萬塊錢給大誌蓋房,親友們給介紹了好幾個姑娘大誌都推掉了,他知道一但蓋了房結了婚就一輩子離不開土地了,他自嘲地找借口說:“我的要求很高,人類已經滿足不了我了,要仙女才行。”其實更重要的是他在想著春花,雖然春花已經跟段明訂親,但是春花一天不結婚他就一天不談戀愛,盡管他不敢對大同說,也知道大同跟春花的感情,可心裏就是放不下春花。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很晚,正月十五還下了一場大雪,整個世界白得枯燥。鄉下的人們還沒有什麽農活可幹,趁著忙碌的季節來臨之前抓緊時間走最後幾門親戚,積極的人會搞些副業,聚在一起打麻將企圖弄些錢花,消極的幹脆睡覺,看電視,全村的氣氛都是懶洋洋的。農村人閑下來就覺得無聊,因為沒有什麽娛樂場所可去,即使有也不會玩什麽,即使會玩也不一定肯花錢去玩,沒有收入的時候一切要從儉。

    大同煩燥不已出去踏雪散心,他不想找誰做伴,隻想一個人靜靜。雪後沒風空氣很溫暖,是臉上不冷雪不融化的那種溫暖。灰白的天雪白的地,映襯得村外那一排排毛白楊像是筆畫清晰的鉛筆素描,繁密的細枝末杈根根可辨,村裏統計過一共有兩萬多棵,每棵都至少有一抱粗,這是村裏最大的財富,價值幾百萬,卻被曆屆的村幹部零碎賣掉不少——現在的幹部上台就想賣樹,從中撈取好處,因為這樣來錢快些。想到錢大同更煩,看著村裏幾座新房高高地突兀在舊房叢中,他越發心灰意冷,想著這迴也許真的沒希望了。

    他嘲諷著自己:你就是這塊閉塞土地上的螞蟻,不會有什麽發展很難走出這裏,你無法背叛命運的安排,你隻能像所有農村青年一樣去給人家賣力氣工作,去掙那一點兒可憐的工資湊合活著,節衣縮食地摳著攢著湊錢蓋新房,想方設法地出風頭比鄰居的房高一點寬一點,再幾乎傾家蕩產地將血汗錢用來裝修它,把它收拾得幹幹淨淨,地板瓷擦得一塵不染連蒼蠅站上去都會劈胯。然後全家擠在陰冷的小廂房裏過苦日子,而那座用血肉砌成的雄偉建築要像宮殿一樣供奉起來,讓一些人去羨慕,讚歎。這樣就會有人看得起你,把他們親戚或朋友家的姑娘介紹給你,幾經挑選或不用挑選,終於有一個姑娘肯嫁給你了,你們才可以住進那神聖的新房,而你的父母未經你媳婦同意,隻好蝸牛一樣在小廂房裏長久住下去。

    這時,你開始逼著自己去愛她,人家給介紹的多數是不好嫁出去的,因為好的早被別人搶走了根本不用推銷。你對自己說:沒辦法,這就是月老給你安排的,總比沒有強吧?盡管她長得讓你想吐,盡管她還沒生過孩子腰就肥得像水桶,盡管她一臉雀斑,盡管她很討厭你的父母,盡管她的父母更惹你討厭,湊合吧,不然你就打光棍吧。來吧,去吻她,閉上眼睛都是一樣的。然後你跟她生個孩子,不管怎麽樣,那孩子管你叫爸爸,接下來你開始加倍努力掙錢,因為你的父母老了不能勞動了,你的老婆孩子要吃飯,要活著,你要養活他們。

    對了,你還要給你的孩子蓋房,你要重複你父母以前的生活,種地,種地,你的孩子要重複你以前的生活,上班,上班,等到你孩子有了孩子重複你的生活的時候你就該死了,因為長年勞累過度你得了腰肌勞損關節炎類風濕等等疾病,你動用老本或子女給你的錢去買藥吃,終於有一天你熬不住總算死了,解脫了。

    接下來給你辦喪事,鄉親們吃喝一通後把你埋了,你基本算是在地球上消失了,因為還有一個小墳包呢,幸運的話每年能得到幾把紙灰,那是你的孩子在糊弄你或是看在房的麵子上憑吊你,當然這個你看不到了也不會再介意。以後再也沒有人記得張大同這三個字的意義,仿佛沒有人會去弄清一隻螞蟻的生平事跡,因為你活的時候這名字就沒多大意義。你的所有時間都消耗在田間地頭了,你沒有留下豐功偉績,沒有理由流芳百世,你沒有為多數人謀幸福,沒有成為英雄,甚至沒有真正為自己的靈魂做過什麽,你隻是你這個肉體和你親人的奴隸。

    你在個世界上留下的光輝遺跡隻有那座房子,得到的隻有孩子和你骨灰旁的另一把骨灰,這些甚至都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得到——那座房子也許用不了多久會被你的後代毀掉重塑,隻換來一時的虛榮,之後給地球留一下一堆垃圾,你為之忙活了半輩子有什麽意義?你死後也不會再看到孩子,另一把骨灰也沒有任何意義,骨灰就是骨灰,不需要什麽伴兒。如果有靈魂,你會在半夜跳出來指著自己的墳堆嘲笑咒罵:“當了一輩子孫子!真他媽傻b!操!終於累死了吧?農民永遠是農民,孫子永遠是孫子!”對你來說隻有這些話最精僻最準確。

    想到這些大同已經變得偏激,厭世,幸好倔勁還有一些,又胡想了一會兒他命令自己說:“你丫挺的不能那樣活一輩子,你一定要活得精彩,你要為自己的靈魂活著,如果十年後你還是這樣一事無成活得沒勁,你就自殺,對,十年已經夠長了,如果沒有父母的話就應該減少到五年,期限越短越能逼出你的潛能。自殺是為了讓所有人知道你不是甘心混日子的庸人,不是廢物,你要用炸藥把自己炸得粉碎,不要麻煩別人來收屍,那樣太討人厭了。對,就這麽定了,無意義地活著不如死了痛快,心裏什麽煩惱也沒有。”

    就在這個懶散的雪天,沒有人知道大同給自己下了這樣堅決的命令,沒有人相信他將來會因為痛恨自己平庸和生活的無聊,而將自己炸得粉碎。這時有摩托的沙沙響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躺在雪地上的大同逐漸迴到現實,一個正常的人不會獨自躺在這裏裝死的,他應該站起來。

    就見春花長發飄飄地駕車而來,還戴著一副淡黑的墨鏡,白嫩的小臉被吹得發紅,緊繃著毫無表情,小嘴因怕喝風而緊閉著,看上去很是冷豔。大同見到她覺得心頭一熱,剛要微笑忽然想起她與段明的婚事,心中很是不快,隻是平靜地看著她。春花發現他後那冷豔瞬間融化了,小嘴兒綻出個暖暖的笑來,引得整張臉都有了春意。結果,她喝了幾口涼風。

    “你從哪兒來啊?”春花已經到了跟前,大同不得不開口問候。

    “我,從縣城來。你怎麽會在這兒,一個人欣賞雪景麽?”春花是從段明家來的,隻為隱諱而地含糊說是從縣城來,大同對她的問話不置可否,他覺得他們之間現在似乎沒什麽可說的,他跟她再親近也是沒意義的,苦笑一下轉過身去假裝看遠處的樹林,等著春花趕緊走開。

    剛才春花看見大同在雪地上躺著,知道他心緒異常,便停下車不肯走:“你不高興麽?有什麽心事啊?”

    如果不迴答就證明肯定有事,大同隻好應一句:“沒事,散散心,你有事你走吧。”春花見大同這樣冷落她心中有些傷感,酸澀得想落淚。她知道大同是因為她和段明的婚事而不理她,大同並不理解其中原由。春花索性要跟大同說說,她最近也很苦悶,難得有人跟她溝通,她熄了車向大同走過來:“我沒什麽事,陪你散散好麽?我挺想你的。”

    大同仍不說話,吹掉一個大樹樁上的積雪坐下來,對麵還有一個更平整的樹樁,他是有意留給春花坐的,為了不露出主動的親近,他命令自己不去幫春花吹掉上麵的雪。不料春花沒去坐,而是跟他同坐在一個樹樁上。大同立刻嗅到春花身上那熟悉的香味,心中不免有些激蕩,但仍警告自己不要理春花,他覺得自己在這個姐姐麵前仍可以任性,耍小孩子脾氣,正因如此他又很舍不得失去春花。接下來春花所說的話讓大同的態度漸漸好起來,而且很同情春花的遭遇。

    原來一年前春花她爸得過一場命,需要很多錢,一時沒處借,想到段家在村裏最闊肯定能借來,便去找段明他爸。結果很痛快就借出來了。之後段家還給了春花家不少幫助,春花知道段家對她家好的原因,盡量不去再求他們,但是她說服不了她媽。果真沒過多久段家來提親了。春花的爸媽權衡一番,覺得那筆錢他們是很難還上的,段家肯攀親家這是他們的造化,這段時間對他們都還不錯,段明從小就喜歡春花,將來春花嫁過去肯定會幸福,再說春花體弱多病也應該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生活,窮人家養不起也不願養這種少奶奶的。於是他們就勸說春花,勸了好多天後,原本倔強的春花違抗不了父母的意願,隻好答應下來。

    聽到這些大同的態度好些了,覺得春花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他問春花過得是否幸福。春花對大同說,段明真是個公子哥,現在才知道他還會賭博,而且玩的還不小,最近幾個月輸掉十來萬了,他們家有錢,他也真敢胡鬧。秋天時他在村裏辦的種植園倒閉了,因為那個公司跑了,他們隻是騙人買片種,根本就不打算收購,段明一分錢沒賺到,賠的錢也沒有還給信用社。春花對他一直很冷淡,他漸漸覺得沒趣了,時常對春花發脾氣,兩人打過幾次架了。因為他們家借給春花家不少錢,春花爸媽總覺得欠他們情,他一來就忙前跑後的招待,恨不得洗腳水都給倒,這位姑爺卻覺得理所當然,坦然受之。可氣的是他對春花爸媽毫不尊敬,隻叫喂、嗨什麽的,春花無奈,這是父母的安排。

    聽到這些大同心裏替春花痛苦起來,同時對她父母極度惱火:哼,我跟你們好聲好氣地打招唿你們都愛理不理的,卻跟這個混蛋低聲下氣,不就是他們借給你們些錢麽?真是可惡。不過段明的父母對春花很好,他爸常誇春花勤快手巧,做菜好吃,他媽親昵地管春花叫閨女,挺會說話,他們在縣城的街坊議論春花個兒矮點兒,比高大的段明矮好多,這老太太不樂意了:“矮怎麽了?我們閨女人兒長得精神,大眼睛多機靈,臉蛋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多招人希罕!”

    有迴春花去時買了兩根糖葫蘆,一進門這老太太就連跑帶顛地喜笑顏開出來迎接,裝得像討嘴吃的饞孩子,聲音比糖葫蘆還甜:“哎呀!真是想冰吃下雹子,我剛說想吃糖葫蘆我閨女就給買來了,還是我閨女會疼我,往後我可享福啦!”然後附上一串似假非真的肉麻笑聲。春花描述得繪聲繪色,一臉傻丫頭式的笑,對於這些籠獲人心的小伎倆,聰明的春花應該一眼識破,這老娘們不過是想盡辦法討好這沒進門的兒媳,怕春花不跟她兒子。可是人總會經不住甜蜜的謊話欺騙,有時明知是假也會一廂情願地當真的聽,看來春花是認命了,開始自己騙自己。

    段明清楚春花不喜歡他,但是為了圓兒時的夢想,為了跟大同鬥氣,他想辦法征服春花。他並不怕春花不跟他,他認為春花早晚會屈服的,就像她答應這門親事一樣。他想出不少辦法氣春花,證明自己再找個對象很容易,讓春花怕失去他們這個富裕的家而向他服軟。

    有一次他們出去吃飯,當著春花的麵段明就對一個陌生的姑娘打口哨,還齜牙咧嘴調笑幾句,當時周圍有人看春花的反應,春花真想上去?他幾下,但還是給他留了情麵,裝作不知道。迴到家後氣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段明還沒事兒似的湊過來親她,春花狠狠地?了他一巴掌,兩個人動起手來,段明的父母聞聲趕來護住春花問怎麽迴事。聽春花說過事情的原委段明媽也罵段明,勸春花別生氣,為了不讓春花見到血腥暴力的場麵又能起到解氣的效果,老爺子把段明拽到單間裏暴打了一頓,老爺子身子骨還算結實掌力還較威猛,?起耳光又脆又響,春花在這邊聽得聲聲真切,明白這是專門為她表演的。段明出來時掛了彩,比老爺子火氣還大,衝春花吼道:“對不起!行了吧?”

    春花這下更生氣了,嚷著要迴家,段明媽勸了半天,春花不理,趁他們全家不注意跑迴來了,晚上他們又開車來接她迴去。依她以前的脾氣早吹了,現在卻違抗不了父母的意願,隻能跟段明發發脾氣,沒法推掉這門親事,段明媽好話說了幾大筐,春花媽也怪自家閨女小心眼,最終她還是跟著迴去了,自己都覺得自己沒骨氣,不敢想像這樣過一輩子是什麽滋味。

    兩人又說了一陣,大同沒有任何辦法,不吭聲地自己心裏別扭著,想著我要是有錢春花肯定是跟我的,段明別想爭。春花問大同怎麽一個人在這兒,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大同跟春花說了實話,把創業失敗、父母如何反對、怎麽發現家具城有發展前景等等都說了一遍。然後大同自卑地歎:“沒有人瞧得起我了,我現在沒有什麽可行的計劃,又不願上糊弄人的班,隻好這樣瞎混,真是沒出息啊。”

    春花溫柔地用目光撫著這個弟弟,語重心長地勸道:“不,大同,你真的是個很棒的男孩,我沒騙你,別聽別人的議論,你隻是性格剛強不肯屈服,本質並不壞,我想真正本分老實的人反到不容易有出息,自古以來有本事的大人物都很有個性。你隻是不願瞎混日子,不願僅僅為幾個小錢拚命,一時沒有賺到錢他們就瞧不起你,你根本不應該當迴事兒,幹大事的人應該心胸寬廣。雖然這些年咱們沒有來往,可你的所有事我都清楚,我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猜想出你的變化,我感覺你絕不是甘心平庸的人,你敢想敢做這都很好,即便失敗了也值得佩服,至少我是這樣想。別人眼裏那些踏實肯幹的孩子之所以踏實,是因為他們想要車要房要媳婦,沒有你們這種遠見和魄力,你們拚的是時間啊,有幾個人敢拿這段寶貴的時間做賭注呢?他們怕耽誤了那種尋常的生活,不敢拚。如果你們將來能成功,你們就是村裏最年輕的商人或是企業家,假如失敗了,便多了經驗,頭腦上也會邁上一個新台階,離成功就更近一步,總之不會白費心血,我照樣很佩服你們。你們將來會有所作為的,我……相信你。”

    春花的聲音裏有激動的微顫,神情裏沒有哄大同的假意。大同沒想到春花對他竟了如指掌,真是心思精細,而自己對她卻了解得很少。大同心裏曖上來,多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在最需要的時候聽到了,讓他的自信得到肯定。讚美和鼓勵一個人很容易,動動嘴而已,花不了一分錢就能讓人灰暗的心靈得到陽光的滋潤,可是卻極少有人肯施舍,也難怪,誰讓他是別人眼中的壞孩子呢?壞孩子一無是處,隻配受到批評和嘲諷,什麽混蛋邏輯!你隻要給他一點兒讚美和鼓勵,那怕是讓他知道他會變成什麽樣兒的好孩子,他就會朝那個方向發展的。一句讚美有時候會改變一個人對自己的看法,甚至改變他以後的生活,有不少好孩子是誇出來的而不是訓斥出來的,即便能得到同樣的效果,前者會讓他一輩子都感激那個人,而後者明知那個人為他好也會討厭他,容易產生逆反心理。

    “哦,我們將有可能成為村裏最年輕的商人、企業家,會有所作為,多讓人激動呀!”大同那偽裝的玩世不恭表情如同薄冰遇到熱水般立刻崩潰消蝕,心裏一陣幸福的酸澀,酸澀得眼淚欲滴,恨不能撲上去好好親她一頓,可是他不是孩子了,他們又不是戀人,這不合適。

    春花坐在那兒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突然對說:“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馬上就迴來。等我啊?”大同問她幹什麽,她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說完心急腿快地跑去開車,結果被雪滑了個趔趄,大同跳起來要去扶她卻見她沒摔倒,便囑咐一句:“姐,別著急,小心點兒。”說出姐字時心裏有股柔意襲上來,他傻傻地站在那兒看著春花消失在村口。

    大同有種預感,春花可能給他拿什麽東西去了,很可能是錢。她有多少錢呢?她的錢能要麽?大同胡想了會兒,春花很快來了。春花果然掏出一遝錢來遞給大同,喘息未定地說:“這是段明給我的訂婚錢,兩萬六,你拿去用吧,反正我現在也用不上,用的話再跟他們要。這些錢在他們家來說也不算什麽,對你來說卻是救命錢。放心地去幹吧,不要害怕,賠了我也不跟你要了,算是我做姐姐的送給你的。你將來一定要有出息,我的好弟弟!”這時春花眼睛潮潤起來。

    大同萬沒想到有這麽多,他一輩子也沒摸過這麽些錢,手多少有些顫抖。他抬起頭,感激得喉嚨梗住聲音混濁粘稠:“姐……謝謝。”這時春花很想擁著大同撫摸他一下,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大同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她的手剛要伸出又矜持地緊緊攥成拳頭,她垂下眼瞼不吭聲地等大同穩定情緒。那淚最終被大同克製住逼進鼻腔裏,她聽見大同發出抽泣聲便遞來一塊幹淨的手絹。手絹要比紙巾更有人情味,就像家用竹筷比一次性木筷更有人情味一樣,後者用完了就扔掉,主人不會再碰,而前者主人會洗淨留用,況且是擦鼻子裏的眼淚,這說明春花不嫌大同髒,不拿他當外人。

    大同有些受寵過度的惶恐,不忍心用,握在手裏珍惜地揉捏了一會兒,掏出紙來把鼻涕擤淨,又把手絹還給春花:“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做個好孩子。”春花微笑著點點頭:“好弟弟,乖。”完全是兒時那種溫柔口氣。大同又說:“姐,將來發達了我要讓你幸福地生活一輩子,我保證。”春花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臉色泛起紅色:“唉,我相信你能發達,恐怕我沒有那種福份了。”“肯定能,我保證。”為了避免有人看到他們在一起,春花先一步走了,大同獨自踱步往迴走,絲毫沒有暴露出興奮的神色,因為這錢來得讓他心酸。

    大同直接來到大誌家,把錢往桌上一拍:“兄弟,有戲了!”大誌以為在做夢,驚訝地聽完大同把春花借錢的事說一遍,大誌說:“將來萬不能忘了這個恩人。死也不能忘。”大同也發誓說:“若是不報恩,我不得好死。以後春花有什麽事,咱們拚了命也要幫她。”憑春花和段明的狀況,大同預感到春花以後會有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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