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哥帶他倆到了家具城,說先讓保衛科科長麵試,要不然登記也沒用。進了大廳,穿過攤位間的長廊上了二樓保衛科,科長正跟幾個流裏流氣的保安倚在沙發上侃葷段子,那幾個家夥見他們進來就喊:“龍哥迴來了,”原來這個外號一直保留到現在,這幫家夥開始用肢體語言來表示對他的歡迎,這個捶一拳那個踹一腳。真操蛋,原來他在這兒是個孫子,如同油條掉進豆漿裏,一下子軟塌塌的了,轉著圈邊拍打褲子上的腳印邊四麵賠笑地敬煙,像是被狗圍住的人討好地扔著肉骨頭。

    廳裏不能抽煙,這幫家夥把煙別在耳朵上停止打鬧,科長這才轉過來看著大誌他倆:“這個長毛就是你表弟?胖子是你們同學吧?”這科長年紀不大,臉上密實粉紅的大痤瘡還沒退去,看上去像顆大個的爛草莓,那沒擠的白頭恰好是草莓籽。

    大同對這稱唿很反感,隻是臉上肉稍多一些就被當成胖子了,被科長這大嗓門兒一說出來更添了不少侮辱的成份,大同恨不能說:“這個爛草莓就是科長啊?”龍哥卻笑嘻嘻地答應說是,科長繼續發問:“你們倆有什麽特長啊?”他似乎看透了大同的鄙視態度,眼睛震懾性地瞪起來。大同跟大誌對視一下老實地說沒有,有也跟這行沒關係,路上霸王龍就跟他們說了這幫家夥的來曆:科長是退伍的軍人,兩個小組長是本市武術學校沒畢業的學生,因打架被開除的,被這兒收留了,也算是專業對口。還有在市裏參加過散打、摔跤比賽的選手,淘汰下來沒事可幹,在這兒落草了。總之都是會兩下拳腳的,沒有一個老實孩子,大同自覺慚愧,不如他們。科長挖著鼻孔說:“沒特長怎麽要你們?來這兒搗亂的混混、黑導購不少,萬一出了事連自己都保不住,你們還能保衛這兒的安全麽?”

    霸王龍見他倆不吭聲,哈腰賠笑地說好話:“科長,這哥兒倆打架超級生猛,他們本來是做小吃的,前幾天有人鬧事,他倆幹倒六個壯漢,自個兒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因為讓人砸了攤子才上這兒來的,也是逼上梁山,求您給賞飯碗飯吃吧!”他又有了新故事,把那點兒事添油加醋地炒作一番獻給在場的聽眾,替大同他們炫耀炫耀,好讓他們瞧得起這倆小子,也為展示一下他自己的出眾口才。但這並沒有博得在場人的讚歎和驚訝,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家常便飯,因為在這裏可以大膽地施展拳腳,惹了禍有領導管,所以出手也就更黑,不打死人就行。他們這路半吊子心胸狹窄,不會英雄惜英雄,總以為自己最強,能打得死泰森,當他們聽說某個人打架猛,就好比自負的女人聽說某位美女如何漂亮,不由地心生嫉妒,很想有機會比試一下,已經有人不滿地挑釁了:“這麽厲害呐?那咱哥幾個練練吧?先試試活兒。”龍哥趕緊勸住:“別別別!他們再厲害也比不了你們哥幾個,你們都是專業級的呀,他們算什麽,小屁孩兒!哈哈哈……”

    大同覺得很別扭,跟要入黑社會似的。想到明天就要跟他們一起墮落成人渣人沫了,心裏無端地委屈:堂堂大小夥子,活了二十多年,身強力壯一表人材風華正茂前途無量,為了幾個屌錢就要賣命看門當打手,保護大小老板們的人身財產安全,老子怎麽能越混檔次越低呢?他不滿地看看大誌,大誌臉上也是同樣的表情。

    科長輕蔑地笑了,露出一嘴漬滿尿堿的黃牙齒:“淨給老子添麻煩,上招聘室走個過場登記去吧。”龍哥替這倆不懂事的笨蛋千恩萬謝一番,便領他們去招聘室。負責麵試的經理不知死到哪兒去了,等了一會兒,龍哥說要去執勤,讓他們自己等,說提他名字就行。大同暗罵:這王八蛋,他的名字也升值了,現在得拿他當香餑餑!不讓抽煙,隻好在沙發上幹坐著,樓下的音樂重複了幾十遍,經理也沒來,大同跟大誌相互交換著反感,盤算著怎麽撤退。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花枝招展的嫩小姐攜著葷膩香氣嫋嫋婷婷地扭過來問他們找誰,他們說明了來意,她說經理不在,你們先填一下個人資料吧,便在辦公桌上拿了兩張空白的資料表讓大同他們填寫。

    倆人對臉坐在大辦公桌前準備填寫,這位嫩小姐取了兩個晶瑩剔透的茶杯,捏進兩撮茶葉,又去拿暖壺來沏,茶香引得大同扭頭來看,水倒進去湯色瞬間淡綠。大同等了半天正覺嘴裏焦渴,見到這麽熱情的服務立馬心生感激,早就聽說大公司都很有人情味,對普通人也有免費的茶水或咖啡。大同親切無比地衝她甜蜜一笑:“謝謝噢。”伸雙手剛要接,那秘書驚異地盯他一眼,其程度足以讓大同收迴手。為了不至於讓大同太尷尬,她僅僅歉意地還大同一個微笑,不吭聲地把兩杯水端進會議室。

    大同呆呆地目送著她進去,迴過神來看大誌,大誌揶揄地笑著衝角落裏的飲水機努努嘴。那個廢物落了一層塵土,桶裏存的不知是哪年的聖水,像陳年老酒似的濃縮成一半了,顏色尿黃,喝一口就會死人。

    大同無奈,動手沏了兩杯茶,然後定下神細細思索片刻,開始填寫。他填的是,

    姓名:尹大誌

    姓別:雄性

    年齡:5000周歲

    家庭地址:花果山水簾洞三單元101號

    學曆:少林學過拳,武當練過棍,華山玩過劍,練過九陰真經,學過獨孤九劍,如來神掌會一些

    特長:千杯不醉

    從事過的工作:陪唐老頭取過經,跟東爺打過小日本,偷襲過珍珠港,炸過五角大樓,最近被本拉丹給開了

    辭職原因:偷吃了他們的和路雪

    是否有犯罪前科:

    這問題有些侮辱性,好像犯過一次錯終身都不是好人了。大同看前麵的履曆有功有過,不知這兒怎麽寫,笑嘻嘻地抬起頭,卻見大誌正探著脖子瞅著呢:“你丫夠狠的!我就說你劫過運鈔車,你竟敢給我寫這麽花哨。”大同再看他的:照片欄裏畫了一頭野蠻的豬,戴著墨鏡,嘴裏還兇狠地咬著雪茄。大同跟他笑罵起來,也要給大誌畫個頭像。

    這時候門口怯生生地走進一個小姑娘,他倆立馬收斂笑容,大同倚在轉椅裏和顏悅色地問:“小姑娘,你找誰?”她說:“我是來應聘店員的,請問您是賈經理麽?”她的眉毛很有趣,說話時活潑地一挑一挑的,眼睛純真地睜得老大,水靈明亮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加過什麽潤滑劑。她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麽心眼的傻丫頭,說話聲音柔軟且輕緩,仿佛世界上沒有讓她著急的事要說,很明顯是個清純且涉世不深的孩子。在她稚嫩的意識裏,還不覺得大誌這長頭發小夥有多帥,反到有些嚇人,覺得大同五官豐滿有點肉,一團和氣的讓人放心,因此她說話時眼睛隻問大同。

    大同承她瞧得起,坦然說道:“我是假經理,來,小妹妹請坐。是誰介紹你來的?”大同熱情地拉過一把椅子,怕她緊張便把聲音放得很柔。

    “沒人介紹,我看見廣告自己來的。”

    “哦,”大同暗喜:這就好辦啦!大誌這小子別著臉偷偷地笑著,大同微微使眼色讓他把那登記表收起來:“這位是銷售部經理小尹。”

    小姑娘很乖地一躬掃地:“尹總好!”大誌差點兒慌了手腳,一臉惡作劇的壞笑沒收拾幹淨,就勢又添了點兒,改成親切禮貌的微笑:“你好你好,不用客氣,請坐。”

    這笑太甜了,像放了雙份糖,膩得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壯著膽子把小半個屁股卡在凳子邊兒上,小手溫順地貼在膝頭等大同問話。大同隨手拿過一張空白表格:“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孫雨萱。”

    “好名字,好名字。”大同端正地寫上去,順便把性別寫了。“年齡呢?”

    “二十歲。”添完這些以後大同狡猾地討清了她的底細,問到學曆時,她很自卑地紅起臉不願抬頭:“初中。”問她為什麽沒上高中考大學啊她說家裏窮念不起。大同表示同情,告訴她這兒要求比較低但也得是高中以上的,想起自己曾屢次應聘碰壁,便說道:“不過我個人認為沒必要,連掃廁所的都要求會英語,可你問他大小便,擦屁股紙這些業內單詞怎麽說他準不知道,就會說淘兒累特和大不了c。”小姑娘不禁逗,這麽清淡乏味的幽默都抵抗不住,假經理的調侃竟起了強烈的化學反應,刺激她產生不少異丙腎上腺素之類,臉色泛起潮紅,而且掩口抽搐似的笑了好一會兒。

    等她笑夠了大同繼續說:“有學曆不一定有能力,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也不一定幹得好,他還不如賣過服裝的外地打工妹口才好呢。所以我向來是不拘一格重用人才,連工作經驗都不重要,以前做過什麽都沒關係,既然來了就說明你有誠心想做這份工作,有誠心想做就會努力去做,努力去做就肯定能幹得出色。你說對吧?”

    她很讚同大同的觀點,饒有興趣地聽著。“以後你就是大專學曆,聽見沒有?”大同寫上去了,她靦腆地笑著答應。“有無犯罪前科這些侮辱性的問題就不問了,我想這對一個人的將來不會起決定性作用,你長得就讓人放心,絕不會做什麽壞事。我想你會好好幹的,老跳槽的人不會有所成就,跳一次槽就是新的一次開始,好比一棵小樹,老是移來移去的不在固定地方栽著就長不成材,你說對吧?”小姑娘很懂事地點點頭,對新領導很滿意,嘴角的線條總是保持著微笑狀態,大同也以為自己裝得不錯。

    “這裏有午餐麽?”她考慮到了肚皮問題。

    “暫時沒有工作餐,大家都在街對過的小店吃飯,”這是他聽龍哥說的。“不過……不過這問題很快就能解決!”大同腦子裏一下子清醒過來,對呀,上這兒賣盒飯肯定棒,幾百萬平米的家具城有多少攤位多少店員保安呐,吃飯跑那麽遠太不方便,這裏嚴禁煙火,可以做好了拉過來賣嘛,電話訂餐,送飯上門,好主意!大同隻是幻想忘了說話,大誌也明白過來,接著往下編:“假經理很快就要調去主管職工餐飲了,你不用擔心沒有好飯吃,假經理剛才還在擬訂菜單,每天八個菜,任選兩葷兩素,每份五元,還配有水果,菜樣每天都換,每周一個輪迴,親自送到每個職工手中!”

    大同暗歎這小子想得真細致,看來有希望東山再起,大同愉快地告訴小姑娘:“我們已經錄用你了,迴家耐心地等一等,很快就會打電話叫你來上班的,到時候我可能調走了,來填補這個職位的也姓賈,看他怎麽安排了。”

    小姑娘天真地問:“他有你這樣好說話嗎?我願意跟你這樣的領導打交道。”大同驚異地看看她,隨之又笑起來:“但願吧,如果他安排的工作你不願意幹,還可以再找我,在快餐部工作夥食會好一些。”然後撕紙寫了號碼給她:“我也覺得你挺不錯的。假如咱們能一起工作肯定會很愉快的。”

    大誌撚撚下巴,悠遠淡漠地笑著,似乎看透了什麽。小姑娘興奮極了,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連連道謝幾遍後歡快地走了,腳步一顛一顛的。大同說你看這孩子傻得可愛,大誌不懷好意地笑笑:“我看你也不聰明,你以為她真的沒看出來麽?”大同一愣,“難道她會別有用心地裝糊塗麽?你有時也是假精明,她……不可能是個狡猾的姑娘,我這副尊容不值得這樣呀!”“不管她,也許還真的有機會一起工作呢。”後來的結果證明,大誌錯了。

    他們把小姑娘的個人資料端放在那裏,胡寫的兩張一撕去找龍哥,跟他說他們不喜歡當保安,有了新計劃,事成之後請他吃飯。大同爹知道大同沒被錄用很是不高興,說龍哥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又說他倆看著就不是幹正事的人,人家不放心所以不用。

    大同不管家裏的看法,一心想著自己的計劃。經他們初步觀察,得知家具城主要營業時間在上午八點到下午三點多,吃早點不發愁,而吃中午飯是個問題。目前這裏的餐飲服務還沒建立起來,剛剛有幾個賣涼皮、煎餅、茶雞蛋的移動攤位進駐,家具攤位上是不能離開人的,中午時常有人跑出來買,然後又急著跑迴去。那些賣家具的老板比較有錢,料想他們不會滿足於天天吃這種東西,那樣會營養不良的,經常下飯店花錢又太多,也不能接受,肯定喜歡實惠些的米飯炒菜;那些賣家具的店員和個體搬運工收入比別處相對來說也高一些,中午花幾塊錢吃飯不成問題,可以接受,以上這兩個層次的就餐顧客算是固定的。還有周圍城市或遠處來購買家具的顧客,他們要轉夠了才買,晚了就要去縣城裏吃飯,這樣太耽誤時間,如果快餐做得花樣多且衛生,想必他們也會吃的,這也是不小的一批流動就餐顧客,也許比固定客源還多。值得注意的是,這群顧客裏幾乎沒有菜販子那樣刁蠻的流氓混混,快餐和飯店不同,沒有喝酒鬧事的。接下來他把大誌想出來的菜計算出成本和利潤,感覺挺有利可圖的。

    現在很可能有人也這樣想了,有眼光的人不止他們倆,估計用不了多久炒快餐的就會出現在那裏,按常理說也就是些小攤子,不會在短時間內做大。這次他要改變戰術,決定先不惜成本地擴大隊伍,以高質量的飯菜和良好的服務贏得最大限量的顧客,迅速占領市場,然後再考慮贏利的問題。如果實在賺不到錢,就當是為社會提供了就業機會,促進了市場經濟繁榮,沒什麽了不起,不賠錢就好,如果不幹就永遠也沒希望幹好。主要吸收的對象是像他們一樣的失業青年,這種人都是因工作不順利或待遇差而辭職,提起上班就反感,所以招人也有些不容易,都怕工作辛苦掙不到錢,都渴望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大同決定先把以前的同事們請來,那些人對自己還是比較信賴的,如果他們覺得不錯的話,還會引他們的舊同事或朋友來,這樣人就多了。但目前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啟動資金不夠,租房沒錢,進料沒錢,交稅沒錢,光有鍋灶炊具不行。他跟他爹央求了幾個晚上沒能說妥這事,因為他爹已經對他失去信心了,不肯他把家裏的錢也敗掉。他又求他媽,他媽做不了主,大誌也不沒辦法弄到錢。不久就入冬了,很快又要過年了,大同的熱情也逐漸降溫,計劃隻好先擱淺。

    大誌認為計劃擱淺不等於不幹了,他想自己再去深一步考察考察,把把脈看這種家具生意什麽時候興旺,什麽時候冷淡,那些老板和店員們錢掙得多少也直接影響他們的消費能力,他倆已經二十三歲了,不是胡鬧的時候了,做事該小心謹慎了,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他們失敗不起,到時候白幹一場,年齡也大了,就真的全完蛋了,說不定會一蹶不振,從此失去拚搏的信心和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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