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同琢磨出一個自以為不錯的主意,因為擔心自己頭腦不清醒做出錯誤決定,他把主意告訴了大誌,這位“哲人”的評價讓大同非常興奮:“很冒險,但很精彩!”

    本著同甘共苦的精神,也為了給大同壯士氣,大誌打算陪他一起去。中午十一點下班,他們跨上自行車直奔超市去挑選女式挎包,當時不知道價,拿了五十塊錢,想著買個便宜的應該夠了,太貴了會有麻煩的。倆人在女包專櫃前轉了一圈,尷尬地發現這兒沒有男的來買,看著那些精致的包不知選哪個好。那售貨小姐明知他們沒這方麵的欣賞能力,也沒有用它的念頭,準是為女友之類買的,卻不根據他們廉價的穿著來切身考慮一下他們的消費能力,很不識趣地專門介紹六七百塊錢的貨色,嘴像上滿了弦似的說個不停,願意親自為女友挑選挎包卻又不懂行的傻小子實在難得碰上,不給他的錢包放點兒血太可惜了。

    大同感覺臉挺熱,錢包不肥的感覺現在有了充分的體會,每月可憐的工資不夠買個好挎包的。但大同還是故作鎮靜地邊走邊看,卻抑止不住臉皮充血。從事商業的人畢竟比從事工業的人頭腦靈敏,那售貨小姐見大同不動聲隻動色,覺得他肯定不是嫌價錢太低,才識相地把幾款物美價廉的包介紹給他。大同小心地捧著一個包端詳著,因拿不定主意而心裏發急,最便宜的實在難看。

    大誌自詡對藝術品鑒賞有些天分,對這類東西也算觸類旁通,冷靜地飛快掃視一遍,拎起一個不錯的包,價錢挺吉利,九十九塊,“買了。”大同拉他一把小聲說不夠啊,大誌滿不在乎地往外走,拉個長調說:“走吧,沒關係。”他來到收銀台前,故意學大同的樣子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粉色百元鈔票啪地拍在台上:“找錢。”那是他僅有的錢了。大同心生感激,跟上去說多謝多謝,月底保證還你。大誌沒有錢夾,揉捏著可憐的一塊錢和小票淡笑:“沒關係,為了兄弟的將來,值!”結果沒錢下飯館,大誌又吃了半個月大蒜,終於吃壞了胃,花了幾百塊錢才治好,他對大同毫無怨言,隻背了一遍“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說沒有點兒磨難哪會有鬥誌,這點兒小病算什麽。

    大同又把自己的照片塞進裏麵的一個暗兜裏,上麵寫著;

    美麗的護士小姐,你還記著陪你發廣告的小夥子吧,我隻是想找個理由看看你,請不要拒絕。

    張大同

    電話13483606330

    如果她不在或是不方便,以後可以用電話聯係,皮包太空癟,大同又買了點兒鮮豔光亮的大紅櫻桃把包填滿了,十火急地往門診趕。

    到了地方,大同感到自己瞬間緊張了,傳說中的這個趙大夫讓他的心狂跳起來,跟炭火上的乳豬似的渾身直冒油,好像對方是老虎。大同要在她們頭兒麵前表演一個拾金不昧的優秀青年,說一通瞎話,要求一遍通過,不能出錯。如果她在,萬一頭腦不夠靈活不配合他,可就不好收場了。隨機應變吧!大誌察覺大同不太對勁,開玩笑道:“要不弄瓶酒壯壯膽兒?”

    “扯淡!咱怕過誰?”當著哥們兒麵拿酒壯膽顯得太操蛋了,上!

    “等等!”

    “咋了?”他嚇了大同一跳。

    “超市的標簽還貼著呢,”他細心地揭下來,“明碼標價九十九,她舍得買這麽貴的包麽?”

    進了門大同飛快地掃視著尋找那姑娘的影子,這門診由隔扇分為病房和藥房,藥房有兩個套間,分別是宿舍和辦公室,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戴一副黑框花鏡,麵沉似水地端坐在辦公桌前批著生死簿。他方麵闊耳,黑發中摻著幾縷銀絲,由於長期坐在這個日照難及的小屋裏,臉色顯得晦暗蒼白,仿佛已經不再屬於人類,像是可怕的靈異鬼魂之類。黑重的眉毛威嚴地根根站立,眼神冷冰,大鼻子頭,嘴角的兩道紋耷拉到下巴上,看著就不好對付。

    “我操,這就是她們頭兒,”大誌強作鎮靜地笑著小聲嘀咕,“他可能是老吃死魚,咋沒血色活氣兒呢?連表情都那麽木。”

    “嗯,這冷酷勁兒比坐山雕差不了多少。別亂說話,他可會正骨,一會兒讓他聽見了給你拿拿龍!”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用調侃緩解壓力。

    “來了。”趙大夫從花鏡上方露出眼睛,連那種商業性的虛假微笑都不會裝一下,那微皺的眉心證明大同們故作懶散的腳步讓他反感,大同到是挺和氣地衝他笑笑,齜出八顆牙齒,輕輕地把包放在桌上,“您好,請問您是趙大夫吧?是不是這兒有個姑娘昨天在馬鎮集市上發過廣告?”

    “怎麽了?”他警惕地盯著大同,以為他的手下出了什麽大事。

    為了讓他放鬆警惕,大同滿臉堆笑趕緊解釋:“啊哈,沒什麽,是這麽迴事,她在地攤上吃飯時落下一個挎包,像是新買的,當時我跟她坐在一張桌上,她走後我發現落在凳上了。找了她一圈沒找著,我從她發的廣告上找到您的地址,我就給送來了。”大同努力將臉上的溫度和顏色控製在正常範圍,慶幸自己吐字清晰沒有結巴,但劇烈的心跳還是讓他不舒服。趙大夫說她不在,大同打算放下東西趕緊撤,趙大夫卻緊盯著他審問姑娘的相貌、身高、膚色指數、脂肪含量及衣服鞋襪等詳細情況,還問大同是否認識她,是什麽關係,大同說不認識,他又問為什麽送來,大同想說每一個誠實有道德的人都會這麽做,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毛主席的話我牢記在心,雷鋒叔叔永遠是我的榜樣,小時候老師就這麽教的,我媽也是這麽說的,這種迴答雖然正確但在當今卻有調侃的嫌疑,趙大夫這種生物肯定不愛聽耍嘴,為什麽送來簡直沒法迴答,大同隻好說東西是她的應該給她。

    “我怎麽沒聽她說過丟東西,你聽說了麽,小李?”這時傳說中的李姐好奇地湊過來,看看包說不知道,大同說可能是昨兒剛買的,丟了東西不一定記著,要是記著就丟不了啦,可能也沒指望能找迴來,又不是好事沒必要告訴誰,也許沒工夫說呢。他胡編了一通歪理,趙大夫深疑不信地說:“你等我打她手機問問倒底咋迴事。”那眼神像是要看透他究竟有什麽企圖,說著掏出手機來,嚇了大同一大跳,緊張、恐懼、不知所措的感覺到了極點,如果他掏出的是手雷大同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她肯定說沒這迴事,怎麽辦?他是給“失主”送還東西的嘛,沒理由不讓人家確認,如果撒腿就跑這老頭可能以為包裏有定時炸彈呢,大同這類英雄也絕不會跑。唉,當初沒看見她有手機,所以沒防這一手,哪知道這老鬼這麽認真,現在隻能盼著她手機關機或欠費了。剛才還笑著看表演的大誌也傻了,一臉的冷汗,挺著吧,大不了實話實說,砸了就砸了,他又不吃人。

    “小李,你知道小路的電話麽?”原來她姓路,趙大夫沒想起來號碼,大同痛苦地用目光乞求李姐,聰明的李姐眼睛急閃了幾下,立馬明白了大同的意思,“不知道。”聽到這三個字,大同如同即將被斬的死囚得到了赦免,緊張的神經一下放鬆不少,心說有救了,不料趙大夫說:“我手機上也沒有,你查查電話本,我記著有。”趁大同在非要親自問清楚不可,李姐隻好去查,大誌湊過去看著她查,暗示她放一馬。大同放心了,心裏閑下空來罵這個不通世故的老頑固:真傻假傻呀?當初要不是聽說你不好對付,脾氣古怪,爺幹嘛費這麽大勁兒跟你演這出戲?本可以大方地進來請她吃飯,並不占用工作時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再跟你聊聊關於支氣管炎和坐骨神經痛的問題,以後把我那些有這類毛病的親戚介紹到這兒來,給你添點兒生意,你會做生意麽?挺大的歲數這麽點兒事都看不明白麽?她正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你管得著麽?爺不是投放炸彈的恐怖分子,有咱這麽帥的恐怖分子麽?你夠挨炸的資格麽?真是拾金不昧的好孩子也不過是想交個朋友,沒什麽,瞧你一臉舊社會的死板樣兒,滿腦子骨刺類風濕,一看就知道你夫妻感情不合睦,情商等於零。一點兒浪漫都沒有,讓爺放下包走人不就得了,非讓爺下不來台是不是?

    李姐翻了一會兒說“沒有,你等會兒她吧?”偷偷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們快走吧!大同趕緊說:“算了,東西送到我們就走了,我們還有事兒呢,反正我也不認識她,東西我沒動過,等她迴來再打開。”意思是不讓這老東西動,他肯定想打開看,倒不至於偷吃櫻桃,而是怕他看見自己的照片,那就不好了,迴來那出戲全靠她啦。

    大同跟大誌頭也不迴地往外走,老東西極不情願地哼了聲“慢走。”李姐到是把他們送到門外,關切地小聲問:“她有你電話麽?”

    大同說太謝謝你了,包裏有我號碼,改天請你吃飯。倆人鬆了口氣,騎著車往迴趕,因為快到上班時間了,一路上大誌直誇大同演技高超,會說瞎話不眨巴眼,跟真事兒似的,不拍戲真是浪費,走了老遠才想起應該跟李姐打聽小路的電話號碼,先打過去串通好了免得穿幫。大同說沒事兒,這樣有點兒刺激性才好玩呢,可心裏為她捏了把汗。

    迴到工廠大同腦子裏一直猜測結果會怎樣,她是不是傻在那兒漲紅著臉不知所措,隻會說沒有這迴事,他們會打開那個包,大同感覺李姐肯定是一臉的羨慕,而趙大夫呢,肯定問小路他是誰,怎麽認識的,好好給她上一堂思想政治課,不要收陌生人東西什麽的。但願她不是個傻丫頭,能編出瞎話來,沒人能證明她在撒謊,然後從誘人的櫻桃下麵找到照片上的號碼,撥通大同的電話,說什麽呢?她的戒備心很強,不會輕易收別人的東西,肯定會拒絕的,這時需要大同誠心誠意地勸說,隻想跟她做個朋友。如果她堅持不要甚至給送迴來,那說明沒戲了,唉,會怎麽說呢?大同焦躁不安地想,這是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有可能改變他們的關係,好戲從此開始,也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這時大同的手機響了,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大同的血又被激得沸騰起來,鈴聲像強心針一樣刺穿心髒,想接又有點兒怕,她怎麽說呢?大同還是接通了電話,“喂,你是張大同吧?”大同說是,“你剛才來過了?”大同說對。“我不要,改天我給你送迴去吧,在你常去的小吃店裏見麵,行不?”對方聲音裏明顯帶著不安和緊張的微顫,大同的眼前現出她臉紅的樣兒了。一個挎包而已,在有些女孩兒眼裏像一根雪糕、一塊巧克力那麽普通,有人送也會坦然受之,不像她這麽當迴事,很幸運,大同想要的就是這種女孩。他覺得自己臉開始發燙,說你收下吧,我想跟你做個朋友,別誤會,要不然我沒有辦法進去,你不是說趙大夫不讓工作時間見朋友麽?對方沒說話,隻是急促地喘息著,像是受到了性騷擾,大同再追問她隻說了句“晚上我給你打過去吧。”便掛斷了電話。大同愣在那兒不知怎麽辦,情況不妙,他做好接受最壞結果的準備,但更渴望奇跡出現,好比掉入深淵的人已知要死,可還是希望掉在水裏。

    大同焦急地熬到晚上,擔心被騙。正心灰意冷的時候電話真的打過來了。“喂,叫我張大同吧,”他迫不急待地說。

    “喂,是我,你叫我路迎雪吧,今天你送挎包給我,讓我感到特意外,挺貴的吧,做朋友不用這樣,我不能收,還給你吧。”聲音像平常一樣溫和。大同說:“不貴,地攤上買的才三十塊錢,你不要,我送給誰呀?”她笑了,“那也是你兩天的工資呀,”推辭了好幾次,終於沒辦法才勉強收下,“下次不許花這種錢了,聽見沒有?”大同滿意地笑了,尤其那個命令口氣的“聽見沒有”聽著這麽親切。

    大同問她趙大夫怎麽審的,她說李姐事先打電話通知她了,沒出問題,趙大夫盡管不太相信,但也沒轍。他不願她們談朋友是因為怕談戀愛會經常請假出去玩影響正常工作,或者幹脆辭職不幹。大同說這不符合人道主義,上學時老師管,上班了老板管,好像咱們沒有戀愛權利似的。路迎雪說你什麽意思,大同發現一不小心露了實話,剛才還說做朋友呢,可傻子都明白他的最終目的是想追她,有誰隻為了跟陌生人交朋友而費盡周折呢?大同說我指的是李姐,李姐真夠哥們兒,初次見麵就給我打掩護,她說那是因為她經常給李姐打掩護,背著趙大夫,李姐出去時她就替李姐工作。

    大同誇她的名字寓意好浪漫,一條孤獨寂寞的小路,迎接著歡快飛舞的雪花,輕輕地落在它身上,絕了,不像平常鄉下人給女孩起名叫燕啊萍啊梅啊,男的叫生啊柱啊祥啊,中間字按出生季節分,春燕、秋萍、冬梅,他們街坊有哥兒四個,分別叫秋生、冬生、春生,老四叫夏生不好聽,才改叫雨生,以後圖省事叫你小雪吧。小雪說她出生時確實下雪了,不過當時沒他想像的那麽浪漫,迎字是祖上排下來的。她還很乖地承認自己騙了大同,說她隻是初中畢業,真正年齡二十一歲,趙大夫讓她在外麵的時候隻說衛校畢業的,年齡也往大了說,要不別人會認為診所大夫文化素質差,醫術肯定也不高。她很後悔沒繼續上學,誠懇地告訴大同當初成績挺好的,隻是經濟條件不允許。大同說工作需要,能理解,我不在乎,其實有學曆不一定有能力,現在要是努力還來得及,既然告訴我了說明你對朋友很坦誠,值得誇獎。她又說李姐到是貨真價實的醫科大專畢業,可是因為沒有門路,隻能在小門診裏混日子,可見有學曆不一定有飯碗,大同說秦瓊還賣過馬呢,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嘛。跟女孩聊天沒有穩定的論點觀點,一會兒一個樣兒,隻需用嘴不需用腦。

    接著他們聊了些家常閑篇兒,小雪告訴大同她家有爺爺爸爸媽媽哥哥嫂子和剛滿月的小侄子,爺爺年近九十,爸媽種地,現在有三畝韭菜兩畝香菜,她哥哥跟大同一樣是車工,家還養了三十隻羊,有五隻公羊二十隻母羊六隻小羊,大同說你們家四世同堂真難得,我們家人口稀裏外就三口,爸媽也是莊稼人,家有兩隻不會捉耗子的貓“酸酸”和“甜甜”,還一條愛串門兒的小叭狗逗逗,貓們對飲食很講究,吃餃子愛蘸龍門醋,狗非常有個性,不服管教,在村裏有不少好哥們兒,經常混在一起徹夜不歸。小雪誇大同聰明、幽默,大同誇小雪給他的第一印象如何好,明確指出眼睛和鼻子的優點。翻迴來又談論她侄子起什麽名字好,用什麽品牌的尿不濕,一天吃幾次奶,怎麽淘氣活潑,嬰兒身上竟有不少話題,這又令他們迴憶起各自的童年,大同說他三歲斷奶,小雪說她兩歲說話……越聊越起勁,原本緊繃繃的心早就放鬆了,不知不覺快一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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