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當地,當地發生的很多事能做出及時反應,相關各方也會考慮到這一點,如果不在地的話,且不提及時反應,就連被事後追究的顧忌都少了很多,畢竟可以編造,可以查無實證。


    如果朱達和周青雲是尋常頑劣少年,隻是打架鬥毆,甚至偷雞摸狗,都還罷了,可他們做的是獵殺賊匪,殺人越貨的血腥勾當,而且牽扯到了大同地麵上的綠林和江湖,甚至背後還有豪強、邊軍和官府,這真是稍有不慎就釀成大禍,有秦秀才這個身具功名的士人,而且是讀書人稀少的邊鎮,就會起很大作用,如果不在,那很多事都是不可測的。


    “我不在家這幾個月,你們要做的就是老實待在家裏,看好生意,看好秦琴,不要生什麽是非,等我迴來再從長計議!”


    “請義父放心,袁師傅這一走,我們也要修身養性一段。”


    把因為擔心和隱憂積攢的情緒發泄出去之後,要交代的事情倒是很簡單,看好家,別亂動,這也和朱達與周青雲的打算差不多,至於袁師傅臨終的交代,朱達和周青雲當然不會去說。


    當聽從朱達的建議之後,秦秀才麵對科舉的態度就沒那麽灑脫了,和朱達他們交代清楚之後,就開始準備去往太原府的事宜,衣食住行倒是不用擔心,達川號可不缺銀子,連護送和伺候的人手都是齊備,跟著去了三個伺候起居的,還有兩名護衛,會跟著大商隊共同前往。


    在秦秀才出發的那天,一直跟隨楊雄的許三哥和幾名騎兵來到了達川號這邊,他們現在都是官兵打扮,那許三哥居然還是個把總的服色,他們來到之後,隻是給袁標的骨灰盒磕頭,每個人臉色很嚴肅,但沒有人哭,他們磕頭之後也沒有耽擱太久,和朱達還有周青雲說了幾句話,大體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他們,然後就快馬離開。


    許三哥他們來到後,就再也沒有人拜祭過袁標,老人生前交代過,死後隻通知許三哥他們,其他人不用理會。


    盡管秦川離開,可達川號的生意依舊正常運轉,因為這攤生意本身就是秦秀才和朱達共同操持壯大的,在鄭家集的掌櫃、賬房和夥計們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十幾歲的練武少年很精明,很難糊弄,幾個暗地裏做手腳的沒了手腳之後,大家就更不敢含糊和做小動作了,而且大家也心裏有數,在這商號上下,明裏暗裏都有眼線在,還是謹慎小心做事的好,再說了,秦川和這位小爺出手都很大方,從不虧待做事的人。


    胳膊有些不利索的李和如今在達川號裏做得不錯,他性格圓滑,但從不偷懶,方方麵麵的人都很喜歡他,加上和朱達的關係,現在已經有了個管事的身份。


    一切順利,一切正常,隻有秦家大小姐秦琴不怎麽高興,她本以為要過幾個月快活日子,因為管著她的父親去外地趕考了,朱達和周青雲算是她的兄弟,怎麽也會順著她來,沒曾想秦川一走,朱達和周青雲直接把她禁足了。


    秦琴怎麽能受得了這樣的氣,立刻在家裏大哭大鬧,不過,秦秀才臨走的時候說得很明白,他走後的生意和家裏一切事是朱達做主,更讓秦大小姐生氣的是,那些疼愛她的下人們對禁足的命令居然很支持,絮叨著“閨女拋頭露麵不好”什麽的混賬理由,把她看得死死的。


    不甘心的秦琴當然要找朱達和周青雲發作,隻是聰明的女孩一開始就發現不對,原本很讓著她的朱達直接就冷了臉,眼神很可怕,而平時無可無不可的周青雲同樣目光森然,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秦琴意識到還是發生了什麽,委委屈屈的不做聲了。


    “現在每天就是在院子裏數烽煙,這日子過得真沒趣!”秦琴除了埋怨這個,沒有做別的。


    “這女孩是真聰明,很懂得輕重。”朱達對周青雲說道。


    實際上連秦家的下人仆役也不理解朱達的做法,秦琴內院要時刻有人陪著,那位程姨就擔當此任,外麵要有兩名男丁看守,時刻有人圍著外院走動,據說連商號的護衛也有任務,一旦內院出事,要立刻趕過來,大家納悶歸納悶,但吩咐總要聽的,何況朱達這邊還給他們臨時加了工錢和月例。


    在外人看來,朱達和周青雲要留下看家,又沒有那相貌可怖的老人帶著,所以最近他們很是老實收斂,整日裏在鄭家集內亂轉,偶爾騎馬出去走走,也不過是在鄭家集方圓幾裏打轉。


    “鄭勇每隔五天會去鄭家周圍的產業看看,有的是收租,有的是運貨,有的就是去走走。”


    “鄭勇身邊常年跟著三個人,都是弓馬嫻熟的人物,應該暗處還有兩個人跟著,在鄭家集內外還能掩人耳目,一旦出去了,五騎奔馳,拉開距離也顯眼的很,就是不知暗處還有沒有護衛。”


    “應該沒有,鄭家一共才多少得用的人手,他鄭勇能帶著這五位精強之士,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應該對秦琴沒什麽興趣,就是單純的調笑,畢竟秦琴在這鄭家集是頭一號明豔美麗的女孩。”


    “真要動手,隻能是跟著他一起出去,看看在外麵有沒有機會。”


    “這鄭勇在鄭家集內倒是隻帶著一個人,可在這鄭家集內,一旦出事,很多事沒辦法撇清,甚至當場都跑不開。”


    “本路截殺嗎?我和你兩張弓,能殺幾個人?”


    “我有把握開弓兩次殺兩人,你的射術做不到,有把握傷到人,可射殺不好說。”


    “我射術的確不如你,但近戰我們也沒太多把握,說起來,這些次獵殺,都是把天時地利做足了,被殺的賊匪心膽俱裂,十成本事用不出五成來,可對上鄭勇他們,咱們二對一才有萬全把握,一對一,那是冒險。”


    “那還殺不殺了?”


    “要殺!”


    朱達和周青雲或輪班或共同,他們兩個人盡可能的觀察這鄭勇的行蹤規律,這倒不是太難的活計,鄭巡檢父子本就是這鄭家集的主人,想要維護管理就必須要時刻出現,照顧到方方麵麵。


    鄭巡檢這幾年來很少在日常事務中看到,一來是年紀大了,資曆又深,能和他打交道的也隻有千戶這一級朝上和縣衙裏幾位體麵大爺,二來想要栽培自家兒子鄭勇,有意讓他在人前多露麵,也是為了日後打算。


    在這樣的情形下,想找不被人注意的觀察鄭勇並不難,在鄭家集內外的各色人等,隻要你是常駐,隻要你有心留意,那就能看到該看的東西。


    朱達和周青雲看出來了很多規律,所用的都是袁標傳授,盡管老人隻是單純的傳授他們本領,教授他們經驗,有些事沒有和他們說,可到了現在,朱達和周青雲愈發覺得私下裏的判斷沒錯,袁標當年在軍中的經曆的確傳奇,可離開軍中之後,恐怕那經曆更豐富多彩,自家兩個人所知道的僅僅是一小部分,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在跟蹤觀察鄭勇的時候,發現袁標的傳授當真好用。


    當下了除掉鄭勇的決心之後,朱達和周青雲才發現有更多的困難等著他們,盡管這些年殺了很多獨行盜匪,落單的亡命之徒,可他們兩個對自己的實力有很清晰的估量,真和這些刀馬精熟的廝殺漢正麵放對,還真沒什麽必勝的把握,更何況是以少打多。


    關鍵是這場殺局隻能他們兩個去完成,說鄭勇是這些年殘害女人的妖魔,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因為沒什麽證據,這等事萬一走漏了風聲,鄭家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殺人滅口,到那時候是真擋不住的。


    “這個畜生一定要殺,我們考慮好後果了嗎?先不要說連累家人,如果動手不成,我們死傷怎麽辦?”


    “袁師傅臨死時說殺了鄭勇,我們可以不動手,我們可以等那鄭勇老了,可我心裏過不去這一關!”


    “你是說不怕死傷,一定要殺了他!”


    “不能放過鄭勇,我們耽擱的時間越久,還會有女人被他殘害,別忘了,白堡村離這邊也不是太遠。”


    朱達發現自己的心境畢竟不是十幾歲,事到臨頭他想得還很多,反倒是周青雲有自己的堅持和堅定,朱達獨處的時候也自我反省,這次下定決心,倒不如說是周青雲的堅定讓他也決定了。


    七月的大同最是炎熱,懷仁縣和大同左衛一切如常,鄭家集也一切如常,天際烽煙漸漸少了,大家不耐煩的心思跟著安靜下來,說起來有些諷刺,代表著災禍來臨的烽煙現在看著讓人心煩了。


    自從鄭家集鬧過幾次人命案子之後,鄭家的鄉勇民壯加強了對土圍子內外的巡邏,而且做得頗為用心,隨著壯勇們的巡視,案子就沒有再發生了,上上下下都說這是鄭老太爺和鄭老爺庇護鄉裏,隻不過這種傳聞到朱達和周青雲耳中,聽起來卻有別樣的意味,唯有冷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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