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程霜卷緊被子,想抵禦外麵那濃厚的寒冷。

    一雙結實的臂膀從後麵伸出來摟緊了她,那散發著冰冷麝香味的嘴唇在她肩上細細磨梭著,漸漸變暖。程霜翻個身,把臉貼上寬闊的胸膛,帶著三分睡意:“你來了?”鉻烈並未做聲,一雙大手在她的嬌軀上不安份的遊走,感受著她那光滑緊實的肌膚。

    這些日子,不管外麵下多大的雪,鉻烈都會在後半夜偷偷潛入她的閣樓,擁她入睡,這件事,宮中除範文虎外,沒人知道,萬幸的是,他身上從未帶有前半夜侍寢妃嬪們的氣味。

    外麵的樹枝被大雪壓得不堪重負,突然斷裂,清脆的一聲,讓程霜醒過來。她清晰的聽到了鉻烈的心跳聲,就像是遠方的戰鼓,一下一下,沉重的敲在她的生命裏。兩人就這麽平靜的共同唿吸,宛如民間普通的夫婦。

    手移到程霜光滑平坦的小腹,突然停下了,黑暗中程霜看不清鉻烈的表情,隻聽他沉聲問:“這麽久了,為什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怎麽知道。”程霜語氣中盡是不滿:“這係著蒙洛一條命,難道我還會做手腳不成?”

    那晚匆忙答應鉻烈,表麵上雖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但同時也是緩兵之計。這孩子如果出世,不僅要引得後宮的矛頭再次指向她,也是鉻烈牽製她的重要籌碼,從此很可能讓她唿之則來,揮之即去。現在蒙洛在宮中重新複職,一切尚好,就能拖一天是一天了。程霜每天都在偷偷服食地精,這是產於極西之地的一種矮小生物,能暫時讓人不孕,全是程秉義悄悄從宮外給她帶進來的。

    “等過完蠟月,開了春,你進宮就到一年了。”鉻烈也沒再繼續糾纏孩子的事,轉換了話題:“你以往的師兄師姐們,在這個時候都開始為自己打算了,可本王看今年你們四個是省了這份心了。”

    “為什麽是四個,不就我一人被你下令終身不能出宮嗎?”程霜問他。

    “你還留在宮裏一天,他們三個怎麽舍得走?”鉻烈嘲弄不已:“昨日宮裏舉行侍衛留宮選拔的報名,他們三個是最先去的。”

    “他們三個倒不用,還有四年才輪得到,倒是我應該去才是。”程霜的語氣淡然。

    “你?”鉻烈板起她的頭,看著她:“你,要去參加侍衛選拔?”他那震懾黑暗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異。

    “我待在宮裏,總不能就這麽一直當個囚犯吧,我應該有自己該做的事,不然早晚會悶死的。”程霜漠然的說,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永遠留在他身邊,天天守候著他,而不是和那些怨婦一樣,流淚到天明,盼他一迴顧。鉻烈心裏開始盤算,如是讓這丫頭複職,從此以後經常出宮,她指不定哪天就不見了,她那麽烈性,就算是留她的骨肉在宮中,也未必留得住她。

    程霜大膽的伸出手臂環住鉻烈:“我,蒙洛,李毅,王淩對大王忠心不二,會侍奉大王一生一世的。”

    “本王從未見你如此忠心。”鉻烈覆上她的唇:“這侍衛選拔,曆來嚴苛,就算你去了,也不見得會通過,你想送死自管去吧,本王絕不阻撓!”

    ***

    又是一日,鉻烈下了早朝,提議去花園走走。

    “跟你一起逛花園很無聊,我不想去。”程霜向他抗議。

    “為什麽這麽說?”鉻烈一麵問,一麵拖住她的手走向禦花園。

    “滿園的萬紫千紅,你這麽無情的人,怎會懂得欣賞?”程霜幾乎是被他拖著走,語氣中有些嘲諷。

    鉻烈突然停住了腳步,程霜來不及收住腳,整個人撞上他的後背,鉻烈轉過身,冷冷的看著她,程霜悠然避開鉻烈的目光,卻被他一把捉住頭發往後扯,臉不得不正對著他。

    “痛。”程霜漲紅了臉,想咬他的手,鉻烈早有防備,另一隻手攝住她的下巴,高大的身軀將她死死的抵到了牆角裏。

    “你又想為後宮鳴不平?”鉻烈雄鷹般犀利的目光緊緊逼視著她,口中盡是冰冷的麝香味。

    “同為女子,自是知道她們的苦,你這般鐵石心腸,又怎能明白?”程霜也緊緊迴看著他:“後宮中的女子們,都還年輕,青春年華,如此淒然度過,讓她們情何以堪?”

    “你不想我在你身邊?”鉻烈眼中的千年寒冰重新凝聚,手上鬆開了她的發。程霜低下頭,默然不語,她哪是想離開他,隻是他這樣天天和她待在一起,莫說後宮,就連朝中上下目前也是議論紛紛。

    “霜兒,待在君王身邊,就應該正確的引導他。”程秉義昨晚說的話,又在程霜腦海中清晰浮現。

    “每個女子,都希望得到君王的恩寵與愛憐,這也是她們在宮中生活的唯一支柱。”程霜埋著頭說。

    “那你呢?”鉻烈上前一步,把程霜完全抵得透不過氣:“你也是女子,你不想得到君王的專寵與愛憐嗎?”

    “王者之尊,哪容我奢望?”程霜心裏疼了一下,她不敢說愛他,她怕,一旦說了,就會失去他。

    鉻烈從來和她說話沒像此刻這樣費勁,兜了大半個圈子卻還是停在原地,他拉起她,迴到小閣樓,粗暴的把她摔了進去。程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在外麵關上門,上了鎖。

    “你把我鎖起來幹什麽?”程霜從地上爬起,用力的搖著門,朝鉻烈大喊。

    “聽你的話,我要去寵幸其她女人了,我不在你身邊的時間,還是把你鎖起來好些。”鉻烈漸漸走遠。

    “你怎能這樣對我,我說了我不會出宮的。”程霜暴烈的在他身後搖著門大喊。

    ***

    白天又黑夜,程霜被鎖在小樓裏,也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麽。本來她也可以從二樓跳下出去,但她不知道出去後應去哪裏,小樓裏每天三餐都有人按時送來,看似悠閑清靜的生活,卻讓程霜悔青了腸子。

    “早知道就不跟他說那些話了。”她一人在小樓裏反覆念叨。

    七天悄然過去,程霜想鉻烈想得發瘋,不知他是胖了還是瘦了,笑多一些還是怒多一些,他厭惡了誰欣賞了誰,她再也忍不住,打開二樓的窗戶,翻身躍下,想去找他。

    落地以前,她被人接住,帶著麝香味的聲音淡淡在上方響起:“怎麽現在才跳,依你的個性,早就該跳了,還是你每天跳下來,又不知去哪裏,隻好拍拍屁股又迴你的樓?”

    程霜又見到了他的英俊容顏,恍如隔世,她呆呆的看著鉻烈,不複有往日的暴孽。

    鉻烈抱著她,進了小樓,將她放下:“這幾天累壞了,去給我衝杯參茶。”

    程霜心裏的氣一下冒了出來,她坐在鉻烈旁邊:“我這裏沒有參茶,也不是你的休息地,你想喝茶休息迴你的寢宮去,那裏有一大堆人等著侍候你。”

    “怎麽辦,我就是想來這裏。”鉻烈開懷的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發燒燒壞腦子了?”程霜伸手摸向鉻烈的頭,鉻烈緊緊抓住她的手:“你想不想去看看蒙洛?”

    “他迴來這麽久了,也沒個正式了斷。”鉻烈抓著程霜的手:“你今天去和他說清楚。”

    程霜不僅再次伸手摸向鉻烈的頭:“你是不是真的燒壞腦子了?那好,我一人去,你不準跟著我,要不然我就不去。”

    “隨你的便。”鉻烈麵無表情。

    程霜走到門前,見鉻烈並未阻攔,連忙奔了出去,這一刻,她想了很久了。

    ***

    京城的夜晚,微風習習,程霜來到一座府邸外,上麵紅燈籠上赫赫然是丹青寫的蒙府二字。

    守門的人看見她,遲疑了一下,跑了進去,很快,蒙飛田,蒙夫人,還有蒙洛都出來了,他們看著程霜,目光中有著不解,擔憂,憐愛,心疼。

    “蒙將軍,蒙夫人,我隻想和蒙洛說幾句話就走。”程霜向他們行禮,看見富貴拖著奔重的身軀來到門前,警惕的看著她。蒙夫人上前,拉起程霜的手:“孩子,人生的悲喜無常,我們從來都沒怪過你,你以前怎麽稱唿我們的,以後還是這麽叫吧!”

    蒙飛田在後麵推了蒙洛一把:“傻小子,還不快去?”

    蒙洛艱難的走到程霜身前,兩人一時間沉默不已,旁人見狀都悄然退去,蒙夫人一把抱起富貴,富貴急得叫了起來,想跳下去守住它的小主人,無奈強行被抱走。

    程霜看著蒙洛,嘴角有青色的胡茬,麵色憔悴蒼白,眼中重疊著過去和現在的陰影。

    “蒙洛,你長大了,很快就該成家立業了。”程霜輕輕歎息:“戶部張大人前天托人前來說媒,我聽說被你一口迴絕了,你還在等我嗎?”

    蒙洛聞言猛的抬起頭,眼中的陰影盡數褪去:“我可以等你嗎?”

    “我不會再出宮了。”程霜的話,讓蒙洛難得的光亮轉瞬消失。

    “你知道,我愛他。”程霜有一絲心疼,看著蒙洛:“我不想離開他,能留在他身邊,陪著他歲歲年年的老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他是我生命中最亮麗的風景,我不想錯過這風景的每一刻變化。”

    蒙洛聽她這麽說,轉過身去,捏緊了拳頭:“你總是這麽任性,就連現在,都隻顧你自己的感受,不願給我半句安慰。”他強烈忍住眼淚,知道今生,是無可避免的要錯過自己的至愛。

    程霜手足無措的站在他身後,不敢再說話,怕一說又觸痛了他心裏的傷疤。

    “下輩子,你嫁給我,這輩子,就算了,我從此以後就是你哥哥。”蒙洛深吸一口氣,把雙手搭上程霜的肩,深深凝望著她:“我不能不成全你,可以後受了傷,不準來找我,我不會理你的。”

    程霜苦澀一笑:“謝謝你,蒙洛。”今生他的情,她注定要辜負!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迴他身邊去。”蒙洛心裏有如刀剜般的疼痛,撇下程霜,徑直走進府裏,卻見蒙夫人抱著富貴站在門後,眼中淚光閃動。

    “洛兒,想哭就哭出來,人年輕,有些事情總是要經曆的,沒人會笑你。”蒙夫人溫柔的看著高大的兒子,蒙洛慢慢跪了下來,抱住母親,漸漸泣不成聲。

    ***

    大雁掠過藍天,不知從哪裏溜來一抹新綠,接著,就像早約好似的,樹們綻開新芽,碧草綠滿山坡,到處是誘人的綠,春天來了。

    春暖花開,宮中已有三個貴妃相繼有喜,太後自是喜上眉梢,鉻烈卻是不聞不問,一如既往的冰冷無情。鉻烈解除了程霜的腳鏈手鏈,程霜白天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在宮中碰到蒙洛,李毅,王淩三人也能說話了,傍晚以後,她就躲在閣樓裏看書配藥,有時深夜鉻烈睡醒,見她又在燭光下看起書來。

    清明又來,鐵騎軍們再度征戰沙場。這次為減少軍隊的傷亡,加快戰爭的進度,鉻烈對敵人采取了殘酷而野蠻的政策,向鐵騎軍們投降的地區遭受的破壞相對較小,而大量敢於英勇反抗的地區破城之後人口被屠殺和奴役,無數財產被掠奪損毀。盛夏到來時,北到蒙古、西伯利亞,南到南海,西南包括今西藏、雲南,西北至新疆東部,東北至外興安嶺、鄂霍次克海,已全被鉻烈收入囊中。京城內,鉻烈下令中書省修撰年史,設立樞密院執掌軍事,禦史台負責督察。他的江山,現下的確穩如磐石。

    炎夏正午過後,宮中的蟬鳴聽得人心煩意亂,程霜看著聚靜會神看版圖的鉻烈,不自覺的將手中的搖扇轉向他。

    頸後一陣清涼,鉻烈迴頭看了她一眼:“你很熱嗎?”

    “廢話!”程霜心裏咒罵,白了他一眼,將搖扇收起。鉻烈伸手一拉,把程霜扯進懷中:“你這麽熱,本王同你去鴛鴦戲水如何?”他一手合上桌上的版圖,攔腰抱起程霜,動作自然流暢。

    “恭喜大王,凝妃娘娘剛產下一個小公主,太後已在長春宮,命小人前來向大王道喜。”凝碧的心腹太監霍青突然在殿門外出現。

    鉻烈放下程霜,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去長春宮看看。”

    長春宮內,眾人也顧不上盛夏的炎熱,圍著太後和鉻烈站了一圈。

    “這孩子,和皇上你小時候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皇上你說是吧。”太後將剛出世的小公主抱到鉻烈麵前。

    鉻烈並未伸手去抱,氣氛一時間尷尬不已。

    這時,永春宮的侍女筱青大汗淋淋的從外麵奔來,跪倒在屹鉻烈麵前:“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雪妃娘娘剛為大王添了一個小公主。”

    “怎麽又是個公主?”太後小心眼的看著跪著的筱青,有些不悅。

    鉻烈看著太後,似笑非笑:“又多了一個公主,你去看了,不會又說和本王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吧!”

    太後正欲開口,見迎春宮的侍女傲梅上氣不接下氣的奔了進來,心馬上懸到了嗓子眼,她顫聲問道:“莫非齊妃也生了個公主?”

    本是急急忙忙前來報喜的傲梅見太後這樣問,嚇得不敢出聲,微微點了點頭,就縮到一邊。

    太後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這怎麽迴事,是不是造孽太多,要我們皇室絕後啊。”

    話語剛落,迎春宮的另一名侍女子螢趕進來跪倒在地,聲音有些激動:“奴婢該死,早早讓傲梅來這邊報喜,她剛走,齊妃娘娘就產下一名小皇子,奴婢們未曾料想齊妃娘娘懷的竟然是龍鳳胎,望大王,太後娘娘恕罪。”

    “龍鳳胎?”太後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本宮就說,齊妃懷孕時怎麽比她們兩人膨起許多,原來是一次懷了兩個啊!”她轉瞬間由失望到大喜過望,表情不禁有些僵硬。

    長春宮裏眾人,包括程霜在內一同跪下:“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程霜心中還是痛了起來,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女,很快也會有正統的妻,照目前發展下去,他也定會實現王朝的千秋盛世,她當初最想看到的一切,如今竟然這麽早就來到眼前,實在讓她手足無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的侍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浣花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浣花妖並收藏王的侍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