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玉蓮被天鴻帶出老滕家。

    天鴻把家裏談判的情況告訴了玉蓮,玉蓮顯得很高興。現在的任務,就是去鳩茲搬兵。天鴻父母本打算陪天鴻去的,天鴻沒同意。那樣開支太大,家裏太窮了,哪來那麽多錢作路費?該來或能來的,誰去請都行。不想來或不願意幫忙的,誰去請也不行。

    天鴻還是準備趕夜裏十點鍾的車,這樣,後天到鳩茲正好天亮。吃點晚飯後,兩人信步來到野外。

    田野裏沒有一絲風,彎彎的小路,窄窄的田埂,雖沒有野花粉蝶,但滿畈的麥苗一望無際,綠的迷人。兩人坐在光禿的田埂上,你偎著我,我偎著你。玉蓮像一團火,溫暖著天鴻的心;天鴻像一盞燈,照著玉蓮愛情的路。愛情會帶來很大的痛苦,但,愛情給人的幸福與痛苦相比,隻不過是滄海一粟。

    “我今晚很興奮。”天鴻給玉蓮一個很長的吻後說。

    “今晚的月亮真圓。”玉蓮癡癡地望著月亮說。

    他們共同地仰望著天上的月亮,誰也不言語,誰也都在幻想著愛情的春天:蔚藍蔚藍的天上,一對紫燕在翱翔歡唱;姹紫嫣紅的百花叢中,一對粉蝶在翩翩起舞;碧透清澈的溪水裏,兩條小魚遊來遊去---那紫燕,那粉蝶,那小魚,正是他們兩人。他們無憂無慮。天空是寬廣的,百花是繁多的,流水是不斷的,他們能得到,別人也能得到。他們不想侵犯別人,也不想別人侵犯他們。大自然沒有偏心,人又何必偏心呢?太陽誰也不能獨吞,高山誰也搬不到家裏,長江黃河誰也舀不盡,大家為何就不能共享其樂呢?

    月亮越升越高,氣候也越來越冷,也許這是野外,一切靜悄悄的。沒有人來幹擾他們,誰也不會來偷聽他們的甜言蜜語,誰也不會看到他們情熱欲烈的擁抱、親吻。玉蓮軟綿綿地倒在天鴻的懷裏,雖然厚厚的棉衣裹著她那柔軟的胴體,但是,天鴻分明聽到她那癡愛的少女之心在怦怦地跳動。

    時間過得真快,每當他們偷偷地在一起時,沒說多少話,幾個小時就過去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不多,擁抱親吻的也不多,隻不過是坐在一起,你偎著我,我靠這你,無聲無息,靜靜地感受著戀愛的幸福。老是擁抱親吻也沒意思,就像彈琴,光是演奏咆哮的江河,沒有丁冬的泉水,沒有靜默的高山,那還有什麽意思?要有鬧有靜,有冷有熱,有親有疏,有遠有近,才真有意思。到一起,就親吻,就性接觸,那是一種低等的表現。天鴻和玉蓮相戀時,似乎與性就有一段距離。他們熱起來像一團火,兩人你來我往,形影不離,一會不見就難受。因為一句不理解的話,一件不妥當的事,兩人會突然冷得像一塊冰。見麵像冤家對頭,個人把頭都揚得高高的,誰也不用眼夾誰一下。實際上,熱是真的,冷是假的,冷恰是熱的更激烈的體現。

    很快就到九點了,他們還得去趕火車,去叩結婚的大門。相戀的結果是結婚,不結婚的戀愛雖好,但不牢固。

    這天,風漸起,且越來越大。

    “我真不想到大姐家。”下火車後,玉蓮站在鳩茲的大街上說。

    “那怎麽辦呢?這樣吧,你在鏡湖公園等著我,我去試試看。”天鴻也不想去大姐家,才從她家迴北方,這又迴來了,是有點難為情。難為情也得去,這不是要麵子的時候。

    天鴻硬著頭皮先來到郝仁善家。

    郝仁善正坐在堂間的大桌旁喝早酒。一盤炒青菜,一盤大椒燒蠶豆醬,兩隻包子,一小堆花生米,而輛裝的小酒瓶裏隻剩下一指高的酒。四姐天珊正在燒飯。

    “你來幹什麽?”郝仁善呷了一口酒,對天鴻的到來似乎很不歡迎。實際上,他現在對北方來人都不歡迎。來都是刮他的,他能歡迎嗎?

    “怎麽,不能來嗎?我又不吃你的。”聽大爺說這話,天鴻很氣,但不能發火,若不是想求他,才不看著二臉呢。

    “我有什麽給你吃的?”

    “那不是包子嗎?”

    “這是我吃的嘛,怎能給你吃呢。”

    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天鴻真好笑。不管哥哥得沒得罪你,我對你還是不錯的呀,你哪次到北方,我不是熱情陪你的?隨他怎樣,不理會他。

    “大娘在哪兒?”天鴻問四姐。

    “在大姐那兒。”天珊抿嘴笑笑說。

    天鴻抽身走出這個冰冷的門,來到公園。玉蓮正站在公園門口焦急地等著他呢。天鴻不願把剛才的尷尬暴露給玉蓮,免得她失望。

    “大娘他們都在大姐家,我們去吧。”

    “我不去。”

    “那,我去去就來。你別離開這兒。”

    天鴻看他一個人站在風中,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楚,淚直往心裏滾。

    大姐、姐夫、大娘都在。他們看天鴻推開咖啡色的房門,既驚訝,又無所謂。

    “我又來了。”天鴻朝沙發上一坐說。

    “怎麽樣了?”姐夫站在屋裏問。大姐天枝仍躺在床上,一隻胳臂支著頭,正給芳芳喂奶,大娘則坐在床邊看著芳芳。

    “她家沒意見,隻是想叫大爺大娘去,大爺大娘不去不行。”

    “她要談就談是了,娘個x,非要我們去幹啥?我們又不是你父母。”大娘不高興地說。

    “白富昭說非你們去不行。”

    姐夫沒有說話,默默地站在那兒。

    大姐也沒說話,不是用手摳鼻屎,自己摳過,又給芳芳摳。

    停了一會,大娘說:“他們叫我們去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不管他們有什麽意思,你又不問,不管什麽事,俺爹媽擔,你權當去北方玩玩還不行嗎?”天鴻心裏話,隻要能把他們搬到陵河,什麽事都好辦,“我又不要你花錢。”

    “我要有應該給的,這邊情況你也知道,本來就夠使得,你哥又在這生活半年,家裏搞得太苦了。你哥這一工作,也不來看我們,他是白臉狼。”大娘說著說著又開始罵起天生來。

    “你又不是媽的兒子,你談戀愛,她家非要媽去幹甚麽?”大姐夫插話,“我真莫名其妙,她家這樣做什麽意思?媽去的話,二爺二娘會有什麽看法?”

    大娘不想去的原因,天鴻知道。大娘不是怕天鴻找她要錢,而是怕天鴻父母找她麻煩。因為大冬天,天生被孤零零趕出家門,兩手空空住進學校,郝仁貴氣著呢。郝仁貴夫妻倆對大哥大嫂不薄,三年自然災害時,也曾勒緊褲帶,省一點山芋幹送給哥哥嫂子。天生母親對嫂子更是有恩。當年南下幹部進城後,郝仁善曾幾次想離婚,都是天生母親從中作梗,才沒離成婚。沒有天生母親幫助,那有這轟轟烈烈的一家子!

    “俺爹俺媽叫你一定去,你不去能行嗎?”天鴻搬出父母這張王牌,“大娘,你到北方,我包你玩得快活,家裏人也都想你呢。”

    “你大姐這邊離不開。”大娘推托說。

    姐夫怕天鴻懷疑他,於是急忙打岔,另找一塊得力的擋箭牌。他說:“主要是爸爸那邊不好纏,媽離開一會,他就找。找不到就發火。如果聽說到你那兒去,而且又是為這事,那他不造反呀?你想瞞著他也不好瞞,從這兒到北方,來迴沒幾天能行啊?爸要追問怎麽交待?”

    “大娘到北方去的,又不是到別的地方,大爺憑什麽不給去?大娘,一切由你,反正是俺媽叫你去的,去不去你看著辦。”

    天鴻大娘和天鴻母親關係還不錯的,雖然對天生照顧不周,那是窮困所逼,她要有能不照顧嗎?能把天生搞到鳩茲上班,就很不錯了,所以,到北方,她對誰也都能說得過去。到北方,她反正不會折本。沒錢,不帶錢,有什麽本可折?說不定還能賺一點。好長時間沒迴娘家了,去看看也好。她抽了口煙,煙把她薰得眼淚絲絲的,她用手拍揩了一下說:“奶奶個x!去就去,不過,你得把小四小五工作做好,叫他們在家安排好生活,瞞著老東西。”

    天鴻看大娘答應了,才一塊石頭從心裏落下地:“我得去吧玉蓮叫來。”

    “你們是兩個人來的?”姐夫問。

    “那怎不叫她一塊來?”大娘關心說。

    “她不好意思來。”

    “結舌!”大姐歪在那兒說,“有什麽不好意思?”

    “快叫她去,還沒吃飯吧?叫她來吃飯,在外邊幹什麽,鬧兒吧哼(鳩茲方言:呆的意思。)的。”姐夫從身上掏出兩塊錢,給天鴻說,“去,順便砧點鴨子。”

    “我給你全用掉,你沒意見?”天鴻半開玩笑,半挖苦說。

    “既給你,就不怕你用。”姐夫也很滑頭,誰不看錢好呢?

    晚上九點多鍾,天鴻陪玉蓮來到郝仁善家。郝仁善房間燈已經熄了,他早就睡了。七姐天鶯沒睡,五姐天月很懂事,見過玉蓮後,叫玉蓮跟她睡,然後迴房間就沒出來。前屋堂間隻剩下天鴻和玉蓮。沒有開燈,屋裏漆黑一片。

    “大娘明天真能去北方嗎?”玉蓮倒在天鴻的懷裏擔心地問。

    “沒問題。你放心好了。”天鴻深情地吻了她一下,然後用一隻右手撫摸著她那柔軟的乳房。從衣外,到衣裏,天鴻輕輕地握著一隻乳房揉擠。玉蓮情不自禁地拉起天鴻的左手去握另一隻。這樣,也許她更舒服,更有快感。這是天鴻第一次這樣撫摸玉蓮。玉蓮也是第一次這樣主動接受天鴻。雖然他們相戀很久,卻僅僅限於一吻。這次,他們彼此超過了界限。因為,天鴻分明感到玉蓮那雙蔥白似的玉手,已經插進了他的下部,並用力地握緊了那本就勃起的東西。他也不由自主地用手去開拓玉蓮的那塊聖潔之地。但是,他們都努力地克製自己。戀人們的情火燒得如醉如狂時,誰都想去完成那項使人銷魂的任務,天鴻和玉蓮當然也想。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越過“雷池”。天鴻認為,當感情戰勝理智時,頭腦就會發熱,做出不適時宜的事;理智能戰勝感情,暫時雖不能達到要求,但最終會得到最大的好處。人總是要尊重自己,因為你是人,不是獸。你更要尊重你所愛的人,在你尚未結婚時,千萬不要想占有對方,否則,說不定痛苦就會等著呢。

    “在我感情發狂的時候,你要提醒我。”天鴻告誡玉蓮。

    “動手動腳可以,但不能動心。”玉蓮被情火燒得兩眼緊閉,緋紅的雙頰,更加燙人。他囁嚅著勸天鴻,下伸的手也抽了迴來。

    他們相互勸著,提醒著,卻又緊緊地擁抱著,恨不能合二為一。他的嘴唇對著她的嘴唇,她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肩。他吻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雙頰,她的脖子,她的乳頭,她的一切。兩人的心好像合在一起跳動,血匯成一出奔流。什麽天,什麽地,什麽困難,統統都拋到九霄雲外。情人們都希望世上隻留下他們自己,天鴻和玉蓮當然也有這樣的奢望。這世上要是隻有他們兩人多好,他們可以不受任何人支配,自己掌管自己。他們可以去高山打獵,去江湖網魚;去寫詩,去作畫;對青天唿喊,同大地歡唱;和黃鶯做伴,與玉兔交友;濯足於泉水清溪,跑馬於遼闊草原;借春風抒發愛的情意,掬春雨澆灌愛的新芽。當然,他們也不會過度迷戀春江花月夜,不會爛聽雨打芭蕉;不會對如火的霜葉流連忘返,不會對斷橋殘月過度癡情。他們愛大自然的一切,但他們對大自然的一切不會過度占有。知足者樂,不知足者憂。

    “堂間怎沒開燈?”天鴻和玉蓮正如魚得水如膠似漆時,大娘和小四姐迴來了,他們慌忙分開。大娘在黑暗中看見他們,又問:“怎麽沒睡?”

    “馬上就睡。”天鴻急忙迴答。

    “天不早了,快睡吧。”大娘和小四姐到後屋去了。

    他們真不想分手,隻要能讓他們在一起,他們坐一夜也不會覺得天冷和疲倦。可是,這不是他們的家,他們沒有用這個家的權利,隻能服從這個王國皇後的命令。

    第二天,天鴻醒來的時候,發現玉蓮和小五姐早到大姐去了。她這麽早離開,大概是怕大爺發現。現在的一切,都是瞞著大爺的。

    為了趕上最早的班車,他們決定十二點過江。大娘什麽東西也沒帶,她也不想帶。十一點左右,在小五姐的攙扶下,大娘慢騰騰地走向碼頭。天鴻看她走得太慢,也上前攙扶,與其說是攙著走,不如說是拖著走。要知道,趕不上這般船,今天就迴不去了。那樣的話,天鴻的一切計劃都會落空。

    總算在十二點之前趕到了輪船碼頭,天鴻和玉蓮正要謝天謝地,但抬頭一看,輪船剛剛離開。再怎麽唿喊,船還是開走了。

    他們隻能望著滾滾翻動濁浪的江水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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