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鴻沒有再讓大娘去陵河。

    因為白富昭定的時間已過。

    玉蓮是自己迴家的,那是第六天早上,也就是陽曆2月26日。

    下麵是天鴻迴陵河後寫的幾篇日記:

    2月27日。晨。晴。

    我們的愛情還沒走出隆冬的季節。雖然,早春也有太陽,也有藍色的天空,也有唧唧雀鳥,但氣候很冷,很冷。愛情之樹不知是凍枯了呢,還是冬眠後尚未蘇醒?這恐怕還得等一時期才能知道,但願愛情之樹能綻出芬芳的鮮花,結出豐碩的果實。

    3月3日夜。多雲。

    今天中午,我看到玉蓮和她妹妹到南園的水塘邊洗衣服。我真想見她一麵,說幾句話,可是不能,有尾巴。

    怎麽辦呢?到南園轉轉,能多看一眼也是安慰。

    她穿一身勞動布工作服,正在拚命地洗,洗。她妹妹站在水塘邊。我們相視了一眼,沒有講話。從這一眼裏,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心,她的愛,她的痛苦!她多像關在籠中的小鳥,無法飛向愛的天空。為了不讓她妹妹發現我內心的痛苦,不讓她妹妹發現我們之間的相印之心,我鑽進了園屋。當然,我的心沒有跟著走,仍留在玉蓮身邊。玉娥沒在園屋,否則,我還能叫她去問問呀。

    估計她衣服洗得差不多了,我走出園屋,又望了她一眼,她正好也望我。那眼神分明想說話,但,她沒說。我走過池塘時,她又對我戀戀不舍的望一眼。從這一眼中,我似乎又發覺她可能有什麽事。不錯,有信給我。

    “給你。”她妹妹沒有任何表情,手裏捏一張小紙條,但沒有把手伸過來。

    我趕緊伸手接過紙條,裝進口袋。讓她妹妹帶信,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以為她妹妹是尾巴,想不到竟成了她的情報員。

    接過她的信,我的心緊張地跳個不停,渾身熱乎乎的,一種說不清的情感左右著我,是高興還是憂傷,說不清楚。我沒有急著看信,是好消息,我也不願早點接受;是壞消息,我也不願早點痛苦。我從井裏提了一罐水,那水不冷不熱,我洗了一把臉,把心平靜下來,這才躲進屋裏躺在床上看其信來:

    天鴻:

    經過這幾天的折磨,我也無法和你繼續下去了。我向父母磕頭求情,他們就是不同意。俺哥說,我再這樣下去,他們就打死我。你可不能怪我,我沒辦法。這是命中注定的。他們說了,就是我們結了婚,也不會給我們太平的。你千萬不能怨我,從現在起,收迴自己的感情吧,請你不要再想我了,忘了我吧。你給我買的東西,我給你錢。一個星期的奔波,這段感情,我是永遠不會忘的。

    是的,我不能愛你,縱然這句話後藏著淚水。是的,我不能愛你,縱然我們的愛雲絲般的聖潔,玉石般的堅貞---把愛藏在心房吧,再加一把鎖。親愛的,將愛付之流水,交給夢囈痛楚中,我也不會呻吟,不會輕輕的,輕輕的唿出你的名字。是的,我不能愛你,盡管拒絕了你,我的心兒在顫。是的,我不能愛你,我多想捧出心來讓你看個仔細。我的懷抱是一塊墓地,它會埋葬了你;親愛的,盡管我的血是赤紅,卻像渾濁的泥漿,會汙染你的履曆---

    天鴻,這可不能怨我啊!

    你如真心愛我,你就得聽我的話,現在好好幹,不要給人家看笑話。我願等你十年、二十年,愛不愛請你寫信給我,交給我的妹妹。

    這是一封呻吟的信。愛神維納斯的胳臂斷了,她失去了愛的自由。

    我相信玉蓮愛我,可是他不能自由自在的愛。愛情對她為什麽這樣殘酷?我有何時得罪過愛情?我們為什麽不能如願以償?怨他父母嗎?怨我家庭嗎?

    唉,“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哪!

    我沒有本事,沒有金錢,談什麽戀愛?找什麽朋友?這明明是在給自己找苦吃!同樣,也讓別人跟我一起陷入苦難的深淵。難道真的“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嗎?我不相信算命先生,可是手相學上也明明說我和哥哥一樣愛情波折很多。實際的生活中,也證明手相學上的論斷。我不能不信,別人戀愛也像我這樣痛苦嗎?我們為什麽要這樣痛苦?為什麽?

    我不怕。我不屈服。我要向愛神進軍!我是人,和他人一樣,一絲不掛地來到人間,我也要和別人一樣,得到一個人應該在人間得到的東西,首先就是愛情。

    5月1日。夜。

    勞動節。我們的戀愛關係徹底中止了。她送還了我買給她的東西,並附有一信:

    小郝:

    從現在起,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今後我們誰也別找誰,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從此一刀兩斷,各走各的路,以後見麵,誰也別講話。

    玉蓮5。1。

    這天,是她妹妹陪著來的。她妹妹站在我家門口,沒進來。她真會找時間,每次來,我家人都幹活還沒迴來。她進來給我東西時,態度極為冷淡!我沒有說話。不一會,她大概剛走不遠,又返迴來要照片。仍然無話。

    我沒有拿給她。我不理解她為什麽變卦,我躺在床上怒問:“我怎麽得罪你的?”

    “快點,把照片給我!我還沒吃飯呢!”她顯得有點不耐煩,快速地催促著。

    我沒有動。

    她看到了我夾照片的日記本,就拿走了一張照片。我說:“不是一張,是兩張!都拿去吧!”實際上也是兩張,她知道。底片在我這兒,她也清楚。因為是她給我的。可是,她隻拿走一張,也沒要底片,就匆匆地走了。

    我躺在床上,沒有任何感覺,因為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有什麽反應,感覺不到什麽刺激,隻是覺得空虛得很。

    我真恨自己!為什麽要給自己找這一番苦惱!我真恨自己!

    不管玉蓮是真拋棄我,還是假拋棄我,我都當作是真的。

    失戀不失誌!我絕不氣餒!要努力奮鬥!

    當愛情出現波折的時候,渺小的可憐蟲才灰心喪氣。有為的青年,隻會勇猛前進,像成功的愛情一樣,失敗的愛情也是前進中的一種動力。

    5月4日。晴。

    晚上,我幹活剛迴來,小妹妹遞給我一封信。不用看,就知道是玉蓮寫來的,我急忙拆開信:

    天鴻:

    上天我送東西給你,你可不能怪我,這都是我父母逼我送的。我寫的斷絕書,這都是應付家裏的,現在不這樣不行。我家對我的壓力很大,打我已經是家常便飯。那天從你那裏迴家吃飯,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想起你一個人躺在床上流淚,我的眼淚就像下雨一樣往下流。後來飯也不吃,就睡,誰在床上就哭。昨晚我又哭了一夜沒睡著,今天下午一點才起來。

    天鴻,現在再談談我們的事。我相信我們的愛情永遠都不會消失的,我們會白頭到老的,隻要你永遠愛我。你現在要聽我一句話,放下思想包袱,打起精神來,好好勞動,好好學習,將來有條件的話,再去上學。你放心,隻要你不變心,我絕不會變心的。

    玉蓮寫於五月四日。

    另還有我的照片,別讓他們看見。

    天鴻:不知為什麽,我們相愛這麽難。看到人家一對對,一雙雙,都那麽高興,為什麽我們這麽苦惱?我真想到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才好。到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幸福?我真想你啊!那天晚上,我真想和你擁抱,可是沒有辦法,我的妹妹跟著我,隻好克製自己的感情離開你。

    天鴻:我們現在隻有等,等我高中畢業,如果我父母再不同意,我也就不原諒他們了。到那時我就上法院告他們,不這樣做不行。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勞動。還是一句話,不要讓任何人再知道我們的關係。

    天鴻:你以為我現在這樣做就不愛你嗎?不,我愛你!永遠地愛你!你現在隻要說句你不愛我,那我寧可死,也不會再去找第二個男人。請放心,隻要你不變心,我永遠不會變心。

    我隻是想一句寫一句,請你不要見怪。

    看了她的來信,覺得她愛我還是真的,也是一片癡情,但勇氣不足了。這也難怪,各方麵壓力太大,她又給打得那樣苦,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了不起的事了。我也不能過高地要求她。到底結果如何?

    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5月5日。晴。

    別人告訴我,玉蓮又在學校上學了。不過,是在外地的一所中學。她老子真能,玉蓮這樣長時間沒上學,他照樣能叫她上。(注:當時上高中和大學,不是考,是推薦。)

    5月30日。晴。

    別人告訴我,白福昭調到花廳人民公社當革委會主任了,玉蓮一家也都搬到了花廳公社,隻有白玉賢仍留在陵和當他的大隊書記。

    7月7日。陰。

    沒有了玉蓮的一切消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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