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翠堅決反對天鴻的意見。

    麻慶明也很不高興:“你這樣做,不是害人家玉蓮嗎?人家跟你拚死拚活地跑出去,你現在往後一仰,能對得起玉蓮嗎?俺不管,一切有你自己。”

    歪虎說:“事到如今,我看天鴻弟還是去問問玉蓮,不管怎麽說,你們倆人婚事不能中斷,好事多磨,有情人總會成眷屬的。”

    歪虎說這話時,還瞟了一眼大翠,那意思也是說給她聽的。

    天鴻無法,隻得照歪虎的話去做。劉大翠因忙沒去,陪天鴻去馬陵的隻有歪虎和慶明。臨別時,大翠打招唿說:“你們快去快迴,別在外邊瞎捋事。”

    大翠的意思,歪虎當然也明白,她是怕他在馬陵跟那個女的勾搭上了。

    歪虎的這個親戚家姓滕。別看滕老頭是個搬運工,可他的大女婿卻是縣革會辦公室的一個科長,所以消息靈著呢。不然,上次陵河要進縣宣隊,歪虎怎能事先聽到風聲?

    玉蓮他們都不在,隻有老滕一個人在家燒菜。菜的花樣似乎不多,都快十一點了,還沒有吃飯喝酒的樣子,老滕好像不太熱情。

    “我們到飯店吃吧。”麻慶明怕歪虎和老滕關係不太密切。

    “那怎麽行呢,俺表叔就是這樣人,不死不活的,不過,他待人是實心眼。”歪虎反對。

    “那,——我們去買菜吧。”天鴻不想麻煩人家。

    “我去買酒。”麻慶明看天鴻同意在老滕家吃飯,就主動到對麵小商店買了兩瓶洋河大曲。歪虎和天鴻出了滕家院,就碰到玉蓮。玉蓮手裏提著點心,看見天鴻後,那眉毛,那眼睛,好像都要說話。一宿不見,如隔幾年。若不是在馬路上,若不是有歪虎在跟前,她一定會像鳥兒一樣撲到天鴻的懷裏。

    天鴻沒有急於對玉蓮說出此行目的。他們一起在熟食攤上買了一大茶缸鹵肉,便折迴滕家。

    老滕看天鴻他們買了菜、酒,大概覺得過意不去,又上街買了牛肉,十二點半鍾吃飯。小小的方桌上擺滿了各樣的菜,雖然菜值不了多少錢,可是花樣新鮮、實惠,喝酒時才知道老滕還當過夥夫頭。

    昨晚開門的是滕家三女兒,十八歲,人長得很秀氣,雙眼皮,紅潤潤的瓜子臉,紮兩根豬尾巴辮子,像個學生。她不聲不響,沒和大家一起吃飯,當天鴻和她倆眼一對,她嫣然一笑,扭扭頭跑開了。

    滕家二女兒性格很潑辣,有點像王熙鳳。當大家酒興正濃時,她也不顧有客人在場,多次製止老滕,她是科長的老婆,家裏也都由著她。老滕愛人也跟二女兒附和著,不給老滕多喝。老滕嘴略癟,牙齒掉了不少,猶如一把爛牌,不是一三五,就是二四六,中間全是嵌張。兩杯酒下肚,紅光滿麵,話也多了,天南海北,國際國內,官場地攤,信天胡侃。

    “你們陵南大隊‘一打三反’運動結束了吧,我上天看李三謙迴馬陵了嘛。怎麽樣?誰倒黴了?是不是大隊書記和那個姓郝的貧協主席?俺就知道他們非倒黴不行。縣裏做好的飯,還怕你不吃?俺聽說那個書記把一個小青年打成反革命,結果呢?人家沒成反革命,他們恐怕要成反革命了。李三謙迴馬陵還要找他們事。”老滕一邊侃一邊喝酒,看樣子他已經喝到了八成酒,可他還要喝,“本來縣裏打算叫俺那個女婿去的,因為縣裏還有好多大事需要他去做,他就沒到陵河搞運動。嗯,你們知道嗎?我這個女婿將來肯定能當縣革會主任,朱主任很喜歡他,說他走後,就提拔我女婿。嗯,我說到哪兒啦?嗯,現在陵河當公社書記的是姓白吧,他兒子當的大隊書記是吧?”

    歪虎看老滕亂扯到白家父子,怕玉蓮難看,對老滕隻使眼色,老滕好像沒看見,仍然亂侃。

    “我聽說老白書記還好些,那個小白書記就是個流氓痞子,你們大隊人眼都瞎了,怎麽選這樣一個人當書記?哦,這不怨你們,你們也沒權選,上邊安排的。上邊要是看中那個人,那個人就是狗,就是孬種,也照樣當官。俺聽說小白書記,懷裏摟個姑娘,還去霸占另外一個姑娘,聽說兩個姑娘是姊妹倆。有一個叫什麽巧的,被弄大了肚子去南京刮胎去了?”老滕說得真真切切,好像陵河什麽事他都清楚似的。

    “你怎麽知道的?俺還不清楚呢。”慶明故意說。

    “好事人不知,壞事傳千裏。什麽事能瞞著我?馬陵縣二十多個鄉,什麽稀奇古怪事我不知道?”老滕越吹越大,越吹越來勁,“你知道縣裏為什麽要整你們那個大隊書記和性郝的嗎?”

    “不知道,你說給俺聽聽。”慶明聽他話裏有話,忙追問。

    “哼,實話跟你說,他們倒楣就倒在說實話,說真話,不能照眼色行事。我們縣的朱主任,別看他笑嘻嘻地跟你講話,實際心裏辣得很,是個紅糖嘴蒜瓣心,笑麵虎。他叫你講真話,你千萬別講真話,一講真話就倒黴。縣裏開三幹會,叫大家匯報情況,你們那個大隊書記匯報了,說甚麽學大寨好是好,但人的覺悟還沒達到,不適用地方。還說什麽思想工作是應該抓,但生產不能放鬆,應該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跟朱主任唱反調。朱主任能喜歡嗎?朱主任不喜歡,你真的也是假的。那個姓郝的還讓他姨娘到朱主任跟前告狀,那不是老鼠到貓跟前訴苦嗎?---”娘兒倆看老滕越扯越遠,越扯越不照譜,硬把他拖走了。

    天鴻他們吃過飯後,在歪虎的邀請下看了一場電影。

    玉蓮急於想知道家裏情況,可是,天鴻一聲不吭。歪虎和慶明也不提此事,玉蓮有點納悶,憑直覺,她估計事情可能不順利。不過,她抱定了一個信念,天塌下來,她頂著。

    在電影院裏,她緊緊地貼靠在天鴻的身上,並把天鴻一隻冰冷的手,拉到自己的兩腿中間,讓天鴻取暖。天鴻和玉蓮在陵河電影院裏看過幾次電影,開始因為有玉娥在,他們很有分寸地坐在一起。雖然兩人心照不宣,但誰也不說。不過,撿座位就代表了他們之間想說而沒說的話。如果玉娥先坐進去,玉蓮就跟著進去,最後才是天鴻;如果天鴻先進去,玉蓮也緊跟著,不讓玉娥靠近天鴻做。最後一次,是玉蓮家知道了他們兩人的關係後,揍了玉蓮,並堅決反對玉蓮和天鴻接觸,玉蓮還是約了天鴻。當然,跟天鴻進電影院時,玉蓮不敢明目張膽,隻是偷偷地溜進去,坐在天鴻身旁,頭也不敢抬,生怕被家人發現。

    慶明說什麽也憋不住,剛出電影院,就跟玉蓮說:“天鴻想叫你迴家,你迴去嗎?”

    “要迴去他迴去,反正我不迴去。”玉蓮一聽這話很不高興。

    “事情到這種地步,不會去怎麽辦?這裏又不是久留之地。”天鴻非常為難。

    “你要走你走是了,我不要你問。”玉蓮頂了天鴻一句。

    “依我看你倆也別爭。”慶明打圓場,“歪虎,你這個親戚家能住幾天?”

    “多說三五天,時間長恐怕不行。”歪虎跟老滕雖說是親戚,但相處不是過分密切。再說城裏人看不起鄉下人,怕鄉下人沾他們。玉蓮又不是老滕親戚,隻不過是個朋情,當然不能久住。

    “依我看法,天鴻還是到你舅舅家說說,讓玉蓮住你舅舅家最合適。”慶明擠了擠眼說,“隻要能堅持一年半載,生米做成熟飯了,玉蓮你抱個大胖小子迴家,不怕你娘不認你。”

    天鴻和玉蓮被慶明這樣一說,臉像蒙層大紅紙,不過,這次玉蓮沒有責怪慶明,他的點子雖然有點餿,但還是可行的。

    “那就照慶明說的去做?”天鴻問玉蓮。

    “你看著辦,俺不管。”玉蓮繼續將天鴻軍,“不過,話說迴來,你這次要定準砣,別到時又反悔。你再來幾個反悔,俺可受不了。”

    玉蓮還得留下來,天鴻直奔花廳舅舅家,慶明和歪虎返迴陵河,裝作沒事人一樣,各幹各的農活。

    天鴻舅舅不反對玉蓮住他家。自己外甥的事,能不管嗎?

    天鴻去馬陵縣城時,白玉娥曾興撲撲地來到天鴻家。她對天鴻母親說:“表嬸子,我看天鴻哥和玉蓮姐的婚事有門了。”

    “這話怎麽說?”天鴻母親驚訝地問。

    “昨晚我聽爹迴家說,他到三爺家,勸俺三爺答應這門親事算了。爹對三爺說,玉蓮已經跟天鴻跑出幾天了,閨女早晚是人家的,她要跟天鴻,你強扭也不好,她就是那個命,隻能隨她去。俺三爺說,要答應這門親事,也得叫他們那邊派人來說。俺三娘說,他父母來不行,除非他大爺大娘來。俺爹說,叫他大爺大娘來幹什麽?俺三娘說,他大爺郝仁善是個大官,他夫妻倆能來俺白家,就等於給白家挽迴了麵子。俺爹知道我跟你家不錯,就叫我來透個風。表嬸子,等天鴻來家,看能不能叫他到俺三爺家去一趟,直接跟俺三爺談。”玉娥說話就喜歡囉裏囉唆,不囉嗦行嗎?她說不清人家聽不懂。

    天鴻從舅舅家迴到陵河聽了此事後,便決定去白家。

    天鴻一家都反對。他們怕玉蓮哥哥打天鴻,天鴻仍然堅持要去。

    去就去吧,說不定是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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