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伯,您不走嗎?”沈雲問道。


    老洪搖頭:“我留下來看莊子。”


    沈雲便道:“那我也留下來陪您。我學了些拳腿,叛軍來了,我幫您打跑他們!”


    小半年下來,他和莊子,還有老洪一家都處出了深厚的感情。老洪現在的神色,讓他不由想起了正月十五那晚。那晚,在漆黑的巷子口,劉爺爺也是這般決然。


    他一直很後悔——那時,他要是拚命的苦留,劉爺爺是不是就不會離開?若是劉爺爺和他一起去報恩觀,肯定不會死!


    老洪咧嘴笑道:“你才幾尺高?打什麽叛軍!”


    沈雲仍要堅持。老洪摸著他的頭,歎道:“雲哥兒,我老洪這條命是老太爺救的,這些年的好日子也全是先生賜予。活到今日今時,衣食不缺,有兒有女,全是白賺迴來的。省城出兵禍,先生沒有音信。我必須在這裏等著先生。說不定,過幾天,先生就迴來了。省城那邊兵荒馬亂的,誰知道先生有沒有磕著碰著?我留在這裏,到時也能照料先生一日三餐。”


    “我也能照顧館長大人!”沈雲不鬆口。


    老洪瞪了他一眼:“你這娃,怎麽不聽話呢?要是叛兵來了,我領著先生往山裏一躲,便利得很。你留下來,我還要分心打你的招唿,不是添亂嗎?”


    沈雲被戳中痛處,悶悶的垂下頭。他好恨自己太小。可是,每每一碰到事,他隻會拖人後腿,什麽忙也幫不上。


    老洪又道:“又不是不能再迴來。我老洪比你多活幾十年,經得事多了。兵禍從來都是象洪水一樣,來得快,去的也快。等叛軍走了,你們也就迴來了……”


    “好,我明天早上跟拴子哥一道走!”沈雲猛的抬頭,急聲打斷他的話。因為他知道,老洪接下來十之八九是要說“我在莊子裏等著你們,你們迴來就能看到我”之類的話。他不想聽這些話。正月十五那晚,劉爺爺也說會在拳館等著他和館主大人,可事實上,劉爺爺迴到拳館後,便一把火將拳館和他自己一起燒沒了。所以,他再也不相信類似的話。在他心裏,這種話不是好兆頭,一點都不吉利。


    見他想通了,老洪沒有再多說,指點他要多帶兩身換洗衣裳:“明早,我會給你們準備些幹糧。路上要聽大人話,緊緊跟著,莫亂跑。”然後,他急急的離開了。莊子裏還有四家佃戶,他要挨家挨戶的通知。四家人是留是走,悉聽尊便。得了準信兒之後,莊子裏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他好盡快拿個章程出來。


    除了換洗衣服,沈雲還帶上了老劉頭的青布荷包,以及那幾本藥書和路引。在石秀縣,他深刻體會到了良民與賤民的雲泥之別。是以,那張證明他是良民籍的路引被他格外珍惜的貼身保藏。老劉頭贈予他的銀錢也被分成好幾份,藏在身上。


    第二天清晨,老洪早早的準備好了早飯,親自去牛棚牽出大黑,套上牛車,說是給沈雲代步。


    他十分不舍的撫摸著大黑的頭,將兩兒一女喊過來,再三叮囑道:“路上一定要照顧好雲哥兒。”


    大女兒名喚金姑,聞言,爽朗的應道:“牛車哪有馬車舒服?叫雲哥兒和大弟妹坐我家馬車上吧。就跟我、鬆哥兒,還有甜妞兒坐一輛車。”


    他們家開著糧鋪,養了一支馱運糧食的馬隊。不過,這次出來躲兵禍,除了三個車把式,還有陳管家倆口子,家裏的傭人都公公被打發掉了,一個也沒有帶。馬隊也賣掉大半,總共隻帶出來了三輛小馬車和兩匹馬。


    公公和她男人騎馬,女人孩子坐小馬車。第一輛車上坐著她婆婆和未出嫁的小姑子萍兒;第二輛車坐著她們娘兒三個;最後的小馬車用來裝行李和路上吃用的糧食、水等,坐著家裏的老仆陳管家和他婆娘。


    是以,她的馬車裏寬裕得很,再加上沈雲和柱子媳婦,一點問題也沒有。


    老洪沒有拒絕:“行。大件、粗笨的東西都放在牛車上,有你的兩個兄弟看著,安心得很。”


    洪金姑又勸了一次:“爹,您真的不跟我們走?”


    老洪很不耐煩的擺手:“囉嗦什麽!莊子裏又不是沒人,叛軍要是來了,我們往山裏一躲,什麽事也沒有!”昨晚,他走遍了那四家佃戶。結果,他們都不願意跟金姑一家走。理由是:叛軍還沒影,而田裏就要收成了。要走,也要等收了稻子之後。


    洪金姑知道自家老爹是個倔脾氣,已經決定了的事,輕易不會改變。這也是看在她是出嫁的姑奶奶麵上,爹才好生好氣的迴絕。若是兩個兄弟也象她一樣,一勸再勸的,爹肯定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罵上了。


    一大群人吃過早飯後,組成一支車隊,離開了鄭家莊。


    沈雲和柱子媳婦被安排坐在第二輛小馬車上。


    鬆哥兒和甜妞以前都隨沈金姑迴娘家小住過兩迴,跟沈雲玩得很熟。尤其是鬆哥兒,隻比沈雲小半歲,卻矮了大半個頭,再發現後者會寫很多的字,又懂得耍拳,還能捉鳥雀,遂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隻要來了莊子裏,便儼然化成沈雲的小尾巴,嘴裏親熱的喚著“雲哥”,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頭。


    甜妞才兩歲半,受她哥哥影響,也很喜歡沈雲。看到沈雲上了小馬車,她很大方的送上了自己的糖糕:“雲哥,吃!”


    沈雲不喜歡吃甜食,更不喜歡跟口齒不清的小丫頭玩,一臉的為難。


    柱子媳婦樂了,在一旁逗道:“甜妞,糖糕也給大舅媽吃嗎?”


    甜妞沒吱聲,卻果斷的扭過身子,拿著糖糕一頭紮進了洪金姑的懷裏,用屁股對著她。


    “這是舍不得呢。”洪金姑哈哈大笑,“這丫頭,可寶貝她的糖糕了。除了她哥,連我都不給吃。”


    “妹妹,糖糕你自己吃。”鬆哥兒替沈雲迴應了一句,從身邊的匣子裏翻出一本嶄新的書,“雲哥,這是我爹新給我買的畫本兒。上麵有好些字,我不認得。你來教我,好不好?”


    “好啊。”沈雲樂意得很。他很喜歡看書,可惜,莊子裏沒有別的書,隻有他帶來的那幾本藥草書。


    於是,兩人頭碰著頭,一起看起書來。


    洪金姑她們見狀,換了個話題,不再打趣他們。


    一刻多鍾後,車隊正式上了官道。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都是和他們一樣,拖家帶口躲兵禍的。不過,大多數人沒有馬車。他們肩挑手提的,在官道兩旁慢慢的走著。


    畫本不過十來頁,早就看完了。鬆哥兒坐不住,揭開一角車簾,拉著沈雲看路邊的人:“雲哥,快看,有人推著獨輪車呢。”


    沈雲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在人群裏看到了一輛木質的獨輪車。車上一邊坐了一個白發蒼蒼上的老太太,另一邊馱著兩個打著補丁的大包袱。推車的是個中年漢子。看樣子是老太太的兒子。


    沈雲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叛軍是打哪裏來的?害得我們都要逃難。”以前,他聽說叛軍打仙符兵,心裏挺喜歡叛軍的。可是,現在聽說叛軍也搶劫尋常人家,他便一點兒也不喜歡了。


    鬆哥兒住在縣城裏,聽到的消息要多一些,心有餘悸的捂住他的嘴巴,跟他咬耳朵:“你不能說叛軍的壞話哦。聽說叛軍個個都長著千裏眼、順風耳,誰要是背後說他們的壞話,就會被抓起來,吊在城門上,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活活餓死、渴死。”


    沈雲嚇了一大跳,拿開他的手:“這麽惡?”


    “不隻這些,還有呢!”鬆哥兒小聲的繼續爆料,“有很多人說,叛軍最愛抓小娃娃烤熟了,下酒吃。雲哥,看到叛軍,你一定要趕緊躲起來。叛軍很好認的,他們跟我們長得不一樣,個個都是長長的紅頭發,綠眼睛,牙齒這麽長!”說著,兩隻手比劃出半尺來長。


    “他們都是山妖變的吧!”沈雲嚇得小臉煞白,心裏更加擔心館主大人和傅大哥。叛軍簡直比仙符兵更可惡,更可怕!後者畢竟還是人。


    “我覺得也是。”鬆哥兒使勁的點頭,“人哪有長成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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