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館主大人背上的兩道刀傷皆結疤。上午換完藥,他扶著沈雲的肩膀,去院子裏轉了一圈。下午的時候,他就能自己慢慢的走了。


    五天後,猙獰的傷疤落盡,館主大人行動恢複自如。他決定兩天後帶沈雲去省城。


    不想,第二天傍晚,看門的老洪急匆匆的送來一封信。信是館主大人的省城友人所寫,說,據可靠消息,叛軍分兩路逼近省城,恐有合圍之意。省城現為多事之秋,他有意攜全家避走老家。


    自從察覺到拳館有大難之後,劉館主便暗中開始安排退路。他有意讓傅雷去省城友人家避禍,又擔心傅雷知道實情不肯離開,故而事先給友人寫信,商議好,以送年禮的名義,將傅雷騙至省城。等後者到了省城,友人再以實情告之。


    現在,友人欲全家避兵禍,迴老家去,計劃有變。他必須重新安排傅雷。是以,他決定連夜趕去省城。


    “雲娃,我去省城看看。若是省城無事,再來接你。你先在莊裏等著。”他如是吩咐,“老洪會照顧你的。”


    鄭家莊是他用化名暗地裏置下的產業,位於石秀縣鄰縣永安縣的遠郊。這裏三麵環山,位置偏僻,除了附近的獵戶在周邊打獵,會偶爾經過,平時基本上沒有什麽人往來。


    莊子裏的人也很簡單:管事老洪是他父親生前收留的,另外還有四家佃戶。在人前,他特意隱藏了身份。除了老洪,誰也不知道他是莊子的真正主人。就是這次來養傷,為了掩飾身份,他也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院裏。在沈雲來之前,隻有老洪過來照顧他。


    所以,他不擔心仇家能找來這裏。雲娃住在莊子裏,是安全的。


    “是。”這些天,沈雲在莊子裏住著,與老洪混熟了,不覺得一個人住在客院裏,有什麽難過的。況且,省城有危險,館主大人是特意去看望傅大哥,做正經事,他怎麽能拖後腿?更重要的是,拳館有大難,館主大人和劉爺爺都沒忘了他,把他照顧得很好。他要知足。這份恩情,更要銘記於心。


    傍晚時分,劉館主騎快馬離開。


    他是從莊子後麵的小道悄悄離開的,隻有老洪和沈雲為他送行。


    沈雲很舍不得劉館主。待劉館主離開後,他飛快的爬上一邊的小山丘,目送其離開。


    天色快要黑了,老洪怕他路不熟,磕著絆著了,默默的跟在後頭。


    看著館主大人的身影化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官道的盡頭,老洪拍了拍沈雲的肩膀:“迴罷。先生此去,定能逢兇化吉。”


    “嗯。”沈雲使勁的點頭。


    老洪一家住在莊子的東跨院裏。因為劉館主養傷期間,每次胡郎中過來換藥,都是沈雲送至莊子大門口,所以,老洪的家人都知道沈雲是莊上的小客人。


    劉館主離開後,老洪見他一個小娃娃孤伶伶的住在客院裏,怪冷清,便在第二天將他接到了自己家中。


    老洪是鰥夫,婆娘五年前過世了,給他留下兩子一女:女兒排行老大,多年前已出嫁,婆家在永安縣城裏;兩個兒子都跟著老洪在鄭家莊務家。長子名喚柱子,年前剛成親;次子叫拴子,今年也有十五歲,正在相看親事。


    拴子長得濃眉大眼,是個很標致的農家少年,性情爽朗,在莊子裏頗有人緣。老洪讓沈雲跟他一個屋住。


    兩人很快相處熟了。


    時值春耕時節,老洪和兩個兒子也和佃戶們一樣,要下田做事。牛頭坳村全是山地,沒有水田。沈雲沒見過牛拉犁,好奇得很,向拴子提出,明天一早也要跟著下田。


    拴子撓撓頭:“你還小,下田做什麽?這樣吧,明天,你就牽牛好了。”


    牽牛也行啊。隻要不吃閑飯就行。沈雲愉快的答應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跟著拴子到了牛棚裏。


    棚裏隻有一頭牛。它被照顧得很好,膘肥體壯,長著一雙彎月般的粗牛角,皮毛跟黑緞子似的。


    拴子伸手親呢的摸著牛背:“這是家裏的大水牛,三歲半,力氣大得很。我們都管它叫大黑。”


    大黑“哞”的叫了一聲,用碩大的牛頭蹭了蹭拴子。


    沈雲看得心裏癢癢的,問道:“拴子哥,我能摸摸大黑嗎?”


    “行啊。”拴子說道,“它性子溫和,不欺生。”


    沈雲小心翼翼的靠過去,試著伸手摸了一下那寬闊的牛背。


    大黑隻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沈雲笑眯了眼:“它真的好脾性。”


    拴子一邊給大黑添草料,一邊說道:“你要是跟它熟了,騎在它背上,也沒問題。莊子裏的娃娃們都喜歡跟大黑玩。”


    “怎麽跟它熟?”沈雲問道。


    “大黑貪吃。你喂它吃就行。”


    於是,沈雲也拿了一小把幹稻草,小心的送到大黑嘴邊:“拴子哥,是這樣嗎?”


    “嗯,沒錯。”拴子點頭。


    大黑來者不拒,用舌頭卷了幹稻草,吧吧的大嚼。


    沈雲壯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它的額頭。


    這迴,大黑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果然是有吃的就行!沈雲開心的咯咯直笑。


    拴子見狀,便手把手的告訴他如何給牛添草料。待沈雲學會後,他自己則動手打掃牛棚。一邊掃,一邊跟沈雲說著大黑的習性。比如說,大黑好幹淨,牛棚每天都要掃一次。待大黑幹完活迴來,還要給它刷洗一遍毛;大黑幹活前,一定要至少提前半個時辰喂飽。不然,大黑會懨懨的,光出工不出力;大黑最喜歡吃的是青草。現在沒有青草,它隻好吃幹稻草,食量會減一些……


    沈雲喂著牛,聽得津津有味。


    待拴子掃完牛棚,他已經可以隨意的摸大黑的兩隻牛角了。


    吃完早飯,老洪帶著兩個兒子下地。拴子說話算數,把牽牛的任務派給了沈雲。


    大黑顯然記得一飯之恩,溫馴的任沈雲牽著。後者高興的就沒合攏過嘴。


    老洪見了,沒有再說什麽,扛著鋤頭走在最前麵,默許了沈雲的加入。


    因為拴子的好人緣,不到半天,不但下田的佃戶們都認識了莊上了小客人沈雲,而且莊子上的孩子們也接受了這個長著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新玩伴。好吧,這是佃戶們對沈雲的評價:他穿著幹淨的棉衣棉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膚色白淨。笑起來時,大眼睛變成了兩個小月芽,露出一雙小酒窩,在佃戶們看來,真的是斯文極了。


    耕田之後是灌水,然後,育秧……不知不覺中,天氣漸漸轉暖,沈雲脫掉了厚實的棉衣,換上夾衣。


    在莊子裏,他除了堅持習武、幫大人們幹農活,也和莊上的孩子們一起下田摸泥鰍、上山撿柴、偷偷的下河遊水、一起玩鬧。於是,他的小臉曬得黑黑的,個頭也噌噌的長高了半寸多,儼然變成了地道的農家娃。


    可是,館主大人還沒有消息傳迴來。


    也不知道館主大人和傅大哥現在怎麽樣了?沈雲掛念得很,私底下跟老洪打聽過好幾次。


    因為劉館主以前很少到莊子裏來,也很少與老洪聯係,是以,後者早就習慣了自家主人一年半載沒音訊。對此,他總是不緊不慢的答道:“莫急,先生年少有為,不會有事的。先生還沒來,肯定是省城的大事還沒做完。”


    沈雲聽罷,唯有按下性子,耐心等待。


    當稻穀飄香,收獲在即時,莊子上的平靜被猛然打破——老洪的大女兒一家突然逃到了莊子裏。


    他們帶來了省城方麵的最新消息:


    叛軍攻下了省城。仙府裏的大老爺們領著仙符兵棄城而逃。


    而叛軍一路追殺,沿途又奪下不少城池。據說,石秀縣也是叛軍的目標之一,他們看上了石秀縣北的礦山。於是,不但石秀縣亂了,緊挨著他的其它兩縣,永安縣和豐成縣也跟著亂了。


    “聽說,叛軍所到之處,殺光、搶光、燒光,無惡不作,大家怕得緊,能逃的都逃出城了。”老洪的姑爺在永安縣裏開了一家糧鋪,消息靈通得很。


    老洪頭一次慌了神:“他們會不會鬧到莊子裏來?”


    姑爺不敢確定:“聽說叛軍很缺糧,沿途清洗了不少村子……嶽父,我們隻在莊子裏住一晚,明天要繼續往南邊走,去穀南城我姑家躲一些時候。您跟我們一道走吧!”


    “我不能走!”老洪很堅決,“我要給主人守莊子。田裏的稻子就要熟了,也走不開。”


    “爹呀,叛軍一來,小命都沒了。哪裏還顧得上稻子!”大女兒急得直落淚。


    老洪沉默良久,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留下,你們帶柱子兩口子、還有拴子和雲哥兒走。”


    之前,大女兒帶著家人迴過兩次娘家,是以,知道雲哥兒是莊主的外甥,在莊上做客。他們沒有反對。


    當天晚上,沈雲被告知,明天清早與拴子他們一道南逃,避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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