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失了魂,點點片片隨風狂舞,隻有白天黑夜交替更迭,告別著過指隙的歲月,告別一年又一年就這樣不迴首的離去,屋內寒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已然鋪滿,現在的淚無痕也已不再花費精力去記、去數一個個晨起夜息了。流年逝水與彈指一揮,哪個是永恆?哪個叫短暫?!恐怕,世人誰也無法說清楚。

    沒有人與淚無痕說話,雪山之顛遠比“淚魄”星球蕭瑟孤獨,甚至一隻飛鳥都不曾飛上來過,她象一個不死人,在白茫茫間守著小屋畫地為牢!淚無痕本性木訥漠然,如今則更象一個冰人,從外到內冷得徹底,孤獨到麻木,雪峰於她就是全世界,而這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在默默存活。

    這天,朝陽再次升起,象往常一樣的一個清冷晨曦。

    淚無痕穿著中年男子留下的舊衣衫,站在懸崖邊,感受著崖底吹上的冷風,她就象沉睡了千年之久,在今天終於醒了過來。雙手向外平展,迎接著虛無,抑或,迎接著一切,淚無痕緩緩閉上雙眼,突然,她身體傾斜,象個投崖輕生者向那不見底的深處直直墜去。

    在墜落的速度下,風似無情刀刃刮著淚無痕的雙頰,當失重之感不可忍受時,她身形詭異而提,如縱起扶搖的紫雁,輕若無物浮在半空,若朵飄渺留煙的雲。

    昔日中年男子所留木箱內的書冊中,記載了精妙絕世的輕功,淚無痕此刻猶如翩然驚鴻,皎龍身姿穿透雪峰半腰環繞的朦朧雲霧,到此二百餘年,她今日終於破了男子所留的機關,走出了雪山之巔,踏進錦瑟王朝的塵世之路!當悠然落地那刻,淚無痕似從極度冗長的夢中醒了過來,卻又迷茫不知何去何從。遠處盡管荒涼,但已經不再是積雪遍布怪石嶙峋,而是平坦,帶著綠意的無盡平坦。可感慨過後,在這無垠的寬闊中,淚無痕卻不知道,哪裏才是她應該邁步的去處?

    見到了白雪之外的景色,淚無痕張口開始想呐喊,想要吐出這許久以來的寂寞與憋屈,還有日複一日的百年孤單。很啞很短的一聲輕“啊”剛剛出喉嚨,卻卡在淚無痕的唇前,長久的獨處讓她早就不再開口說話,不是因為失去了言語的機能,而是,這二百餘年沉默緘口的習慣,讓她將心與口全都自我封閉的極為嚴實,現在要喊出聲,她一時間竟然覺得極為無措不安。

    算了,反正已經當了二百多年的啞巴,就這樣繼續啞下去吧,又有何妨呢。

    淚無痕漸向南麵方向走去,直到看見一縷炊煙。

    她知道,來到這個異世界中,她終於可以得見這裏的人了。是象二百年前那個詭異離去的中年男子一樣嗎?是否都是長袍加身,各個如散仙般逍遙飄逸,或者,是陌生的不可靠近的怪異?

    淚無痕猜想著,邊走近那個隻有幾戶人家的村子。三兩茅屋相依,有山有湖,有雞鴨各自嬉戲,低飛的鳥兒路過這裏,在淚無痕頭頂歡悅叫兩聲然後飛走。再遠處山路上有抗著斧上山的三個農夫,吆喝著粗野的歌聲,一個上了年紀的花發婆娘,著一身粗布衣裙走出,看到淚無痕後驚叫一聲,就傻在了原地。

    這一切景象收在眼底,淚無痕有些唏噓感歎,原來,這,就是錦瑟王朝的子民。這個花發老婆婆,就是她見到的實實在在的異世界的人。

    “我的天,這就是天上的神仙吧!”老婆婆兩步並一步的快走過來,不敢太靠近淚無痕,卻一直圍著她轉了幾圈,嘴裏“嘖嘖”聲音不斷。

    淚無痕不知道以何種方式應對突如其來的“熱情”,隻能以她慣有的木然麵對一切。老婆婆這一喳唿,附近茅屋中又出來幾個女子,最大的四十來歲,最小的也是綰發的少婦年紀。

    “嘻嘻,真是個俊公子,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比畫上人兒還好看的!”

    “我看就是神仙下凡!”

    “羅婆婆眼花了,哪裏是神仙,分明就是個俊俏公子。”

    “真好看呀~”

    最後誇淚無痕的那個女子順帶捏了下淚無痕的手,卻低唿一聲閃得極遠,拍拍胸口道:“冰死了,冰死了,比雪還涼呢!”

    “好了好了,看你們這樣,別嚇壞人家公子了!”羅婆婆較嚴厲的一聲讓這行女子終於住了口,羅婆婆混濁的雙眼滿是希罕之色,歡喜堆在麵上問淚無痕,“公子,打哪裏來呀?是路過還是尋人啊?”

    公子?淚無痕暗想,是呃,自己隻是簡單綰在頭頂一個髻,不象這些女子的打扮裝束,而且穿的也是中年男子的舊麻衣袍,似道非道的,可不就會讓別人誤會自己是個男子了。

    淚無痕搖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麽和別人打招唿,因為早已經遺忘,已經不適應!

    “那公子怎麽來這裏?”羅婆婆繼續和善而問,這裏是魯城最北的村子,北的或許都不在官府管轄之內,來此處的人,除非投親戚,否則就是迷了路。

    淚無痕又輕搖下頭。

    “羅婆婆,”那個最年輕的少婦輕撞下老婆婆的胳膊,壓低聲音道,“這公子可能是啞巴。”

    淚無痕當然聽得清楚,她幹脆點下頭,承認不會說話的“事實”。

    “真是啞巴?!”其餘幾個女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訝異著。

    “呃呦~,”羅婆婆連連感慨,“真是可惜,這麽好的個人兒,竟說不出個話,咦?”羅婆婆又是一喜道,“看來公子能聽到奴家們說話,是不?”

    淚無痕點下頭。

    “還好,還好,”羅婆婆與其餘幾人互相慶幸著,仿佛她們自己得了什麽寶貝似的開心,“還好不是聾子!”

    讓人當希罕物兒瞧著總是不自在,淚無痕繞過這些人要離開,那些女子卻追著她腳步,其中一個臉盤兒紅通通喊著:“公子留步呃,前麵百裏都沒個人家兒了!”

    淚無痕腳步加快,最後幹脆不管後麵唿聲快速遠走。直到奔出數十裏,她才略停下腳步,唿了口氣後她迴頭一望,自然,此時不會有任何人跟著她了。

    終於,安心了!

    原來,已經不習慣和別人相處了,淚無痕感歎著,卻很快,用麻木替代了這些許的悲戚。

    當下,應該是尋找內心的火種,解開前世“淚魄”星球的詛咒,完成來異世界的使命,至少,成全前世父親睿長者的遺願,還了那人的生養之恩後,淚無痕想,做完那一切,她至少有資格可以選擇怎樣生活,哪怕是死亡。

    繼續向南,的確如羅婆婆所言,數百裏地渺無人煙,施展輕功,淚無痕奔波了幾日幾夜,直到視線遠處出現了連綿陰鬱的森林。

    漸行漸近,眼前的綠鬱蔥蔥已經需要她抬頭仰望,遮天蔽日的枝葉扶蘇,向淚無痕展示著高大軀幹的它們,已經在此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經曆了幾百年或許千年的風霜雨雪,顆顆參天碧樹深紮在地底的根,向上天宣示著,它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捍衛襲擊到這裏的任何嚴酷災害。

    走進蒼茂翠蓋的森林,四周一下變得極為靜籟,隨著淚無痕向林子深處而行,越來越沉寂,越來越詭異,直到有野獸叫聲突兀傳來,才打破這層肅竦壓抑,不過換作平常之人處在這裏,隻怕會更加恐懼害怕了。

    踏浪淩波,淚無痕於枝葉頂端疾速飛縱而行,半日時候,她終於看到了古樹參天的盡頭之處。感覺到前麵有許多人馬動靜,淚無痕疑惑的同時,從衣襟袍擺撕下一塊布,蒙住了臉龐。之所以有這種舉動,是因為她再不想讓別人當稀罕物兒般打量她了,那種感覺真的太奇怪,太不自在。

    果然,有密集的兵馬在林外森嚴戒備而立,士兵身上的盔甲與長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淚無痕雖然覺得疑惑,但自己剛從雪山上下來,這些士兵為了何原因在此處也不關她的事,單純想法下的她竟然天真的要繞過而走。

    “拿住此人!”隨著一聲冷喝,士兵隊伍中一馬領蹄而出,此人看裝束象是領頭的將軍,長槍橫持,眼神炯炯泛著不近人情的冷光。

    “殺!”

    “殺!”

    “殺!”

    每一聲齊唰唰的喊,都有無數士兵層層包圍上淚無痕,長槍象滾成球的刺蝟指向她,明顯隨時候命,在等他們的頭目下令搏殺。

    這是何意?

    淚無痕知道沒有時間讓她考慮這些已經不再重要的原因,她現在要做的選擇,就是施展輕功離開,或者與這些兵丁打鬥,前者一定是明智的,她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所以不想沾染無謂的血腥與殺戮,再則,她不喜歡參與任何與朝政有關的東西,錦瑟王朝對於她是陌生的,這些士兵在此執行什麽任務更與她無關,現在抓她,肯定也是誤會,逃了也就逃了,若是真的相纏起來,萬一露出模樣,日後指不定會惹多少麻煩事出來。

    所有念頭不過眨眼間,隨著那個將軍的喝令,長槍暴雨散沙般向淚無痕無情而紮,隻是長槍刺出的同時,士兵們眼前也失去了目標的身影。

    “哪裏去了?”

    “怎麽不見了?”

    “不會是鬼吧?”

    士兵們麵麵相覷,更有甚者露出恐慌之色,馬上的將軍畢竟見多識廣,大聲說道:“都害怕什麽?!剛才的事情,迴都城後哪個敢亂嚼舌頭,本將軍先宰了他!一群沒用的東西,繼續給本將軍盯著林子,出來一個殺一個,隻要能剿滅蠍子林裏的匪徒,你們各個都記一大功!每人賞銀十兩!”

    “是!”

    “誅匪徒!”

    “誅匪徒!”

    一聲聲的震天吼士氣十足,遠去的淚無痕依然聽得清楚,她邊行邊暗忖,原來那片森林叫蠍子林,這些士兵看來已經在那守候多時,竟將自己當作是林子裏的土匪了。

    蠍子林?蠍子是種對自己同類都會無情殘殺的動物,淚無痕迴首而望,那兒倒真是土匪藏身的好地方,外界難攻,匪徒易守,隻是這位將軍如此在林外死守,怕是根本不想用心,而是糊弄朝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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