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鳳凰迴來了,說讓您盡快找時間與他們麵談。”已經是深夜了,青葉正在服侍夜奴沐浴入睡。

    聽到青葉的匯報,夜奴停下了上床的動作。“把我的衣服拿來,我要出去。”

    “小姐,已經很晚了,而且外麵很涼,還下著雪,路不好走,你又不知道他們在哪,算了吧。要不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你們見麵……”知道夜奴言出必行的性格,青葉極力勸阻。畢竟真的很晚了,在這個時間無論是拜訪誰都是不合適的,更何況是那種性情不定的殺手,而且,夜奴的身體……

    “青葉,很晚了,你去睡吧,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說著話,夜奴已經穿戴整齊,隨手接過青葉遞來的披風,轉身頭也不迴的出了秀樓。

    鳳凰要找她,而且很急,那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片刻不能耽擱。更何況,她欠他們的,心裏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深冬的飛雪有如片片刀刃,刮在臉上生疼。

    夜奴獨自一人來到蘭摟的大麵積的叢林,她知道,鳳凰一定在裏麵。鳳凰是殺手,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究竟在哪,所以,這個危機四伏且最善隱蔽的樹林會是他們過夜的不二之選,盡管這裏又黑又冷、沒有床、沒有被褥。

    站在樹林的邊緣,夜奴低語,鳳凰,蘭兒來了。說罷,緩步進入樹林。

    不再隱藏自己超出正常人太多的感知能力,對整個樹林的一草一木展開搜索。很快就找到了鳳凰的位置,在樹林最高的一棵楓樹旁邊的一株小樹上,一個在樹頂,一個在樹底。用一種可以隨時進行攻擊的姿勢休息,一種很累人的休息方式。

    在離他們五百米的地方,鳳凰感到了夜奴的靠近,全身戒備。

    還有二百米。狂風大雪使視線模糊不清,但淩厲的寒風並不能阻擋任何敏捷而快速的攻擊。悄無聲息的,一道寒光貼身而過,上風處夾著雪片的風蕩著一種瑰麗的粉紅。夜奴輕飄飄的隨風而起,目送粉紅色的煙霧消逝在遠方。而鳳凰已經停止了進攻。

    “夜奴?”

    “是。”

    “談談?”

    “好。”

    於是,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快速消失於叢林深處。

    “他走了?”鳳凰。

    “是。”

    “你是故意的?”

    “是,我不想看見你們起衝突。就算有一天你們真的要生死相見,也不要讓我知道。無論你們誰活下來,我都會很高興。”

    “那如果我們兩敗俱傷、共赴黃泉呢?”

    “那是你們不想見我,騙我的。”與其麵對如此殘酷的真相,她寧願選擇自欺欺人。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讓三個人都陷入沉默。

    “我們迴來晚了。”

    “是。”以淩凝遇害的時間和鳳凰迴來的日期來看,他們的確是迴來晚了,非常晚。

    “我們遇上他了,確切的說是他找上了我們。”

    孤竹君去找鳳凰!他在做什麽?!夜奴頓時呆在當場,手心裏攥著一把冷汗卻不自知,骨節兀自的泛白。

    “你們迴來了,很好。再見。”許久,夜奴隻能勉強發聲,踉蹌欲走。

    鳳凰迴來了,那就意味著孤竹君永遠的消失了。

    你何苦自己去送死呢?你不要我,我不怪你,但你怎麽可以這樣!大哥走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本來就單薄,怎麽禁得起這樣折騰,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忍心我傷心!?你……

    撕心裂肺的哀嚎隻能埋在心底,夜奴頓時陷入瀕臨崩潰的邊緣。

    目送夜奴瞬間單薄佝僂的背影,鳳突然有些於心不忍,“他沒死,我們沒有動手。”

    “他說,為了你,絕不與我們交手,隻要你還活著。”

    “我們同意了。”

    鳳凰是頂級殺手,有著頂級殺手特有的驕傲固執,麵對仇人,他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同樣,也絕不會殺一個決不還手的高手。所以,答應了孤竹君的提議就意味著,如果鳳凰想找孤竹君角逐生死,就必須先殺掉夜奴。而鳳凰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蘭兒下手的。所以,鳳凰答應了孤竹君的條件,就等於答應放過仇人,放過孤竹君。而報仇曾經是他們生命得以繼續的唯一理由。

    夜奴,毫無征兆的頃刻倒地。

    終於,終於……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他沒死,他沒死!隻要自己活著,孤竹君就不會與鳳凰角鬥,自己永遠不用麵對兩個生死之交的生死決鬥,這,太好了。好的讓她……好想哭。

    看著一向堅強冷靜的夜奴伏地痛哭,鳳凰終於明白孤竹君為什麽要自己送上門來,冒著隨時喪命的危險,對自己提出那樣的要求。

    “我們之間的恩怨在很早之前就該做個了結。誰欠誰多一點可能連老天爺也算不清了,除了刀槍相向,我們之間的賬是算不清的。可是總有這樣那樣的事發生,所以我們都還好好的活到了現在。現在,沒有什麽可以阻止我們一決生死了,可是,我希望在夜奴還活著的時候,我們可以暫時的和平共處,就算是我怕了你們、畏懼死亡好了。總之,隻要夜奴還活著,我,孤竹君,絕對不會與鳳凰交手,指天為誓。”

    “為什麽?”“夜奴是大哥死的時候留給我的唯一的小妹,我不想她傷心。”

    “原來你隻是怕打不過我們,命喪他人之手。如果你真的膽怯,不用找夜奴來做擋箭牌,我們不接受這樣懦弱的對手。”

    “跟你們交手的確是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憑你們要取我性命怕也沒那麽容易,這點自信在下還是有的。關鍵是,無論我是死是活,隻要交手的對象是你們,她就一定會傷心。而我,不想看見她在我麵前強顏歡笑。”

    答應那個孤竹一樣的男人的時候,是有些猶豫的。可是現在看見夜奴號啕痛苦的樣子,鳳凰很慶幸當時應允了孤竹君的條件。

    從來,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在他們看來最理所應當不過的複仇,竟會給夜奴帶來這麽大的負擔。竟能把那麽堅強內斂的蘭樓樓主壓得伏地痛哭。對於這些,鳳凰是有些心疼的。

    不僅僅是孤竹君,對於鳳凰而言,夜奴也是這世間唯一特別的存在,是他們萬分珍惜的人。沒想到他們竟帶給她這麽大的痛苦,對於這些,鳳凰有些遲來的後悔。自己固執的堅持帶給疼惜的人傷害,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們一直都是把夜奴放在手心裏嗬護備至的,卻沒想到不經意間帶給她如此巨大的痛苦。他們隻知道孤竹君是無論如何也要消滅的仇人,卻忘了孤竹君也還是夜奴捧在手心裏關懷備至的存在。鳳凰與孤竹君的決鬥,對夜奴而言,就是看著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相殘殺,而她卻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多麽殘酷,卻又多麽現實。

    可以料想,如果他們真的一決生死,那麽,無論最終活下來的是誰,夜奴都會笑著迎接,祝賀他或他們終於大仇得報。可是,也一定會像孤竹君說的那樣,無論多麽甜美的笑容,都隻會是強顏歡笑。生命中不能遺忘的人死了,沒有人還能真心的笑出來。而夜奴麵對凱旋而歸的勝利者,隻能笑著表示祝賀,用一個生硬勉強的笑容。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鳳凰不得不承認這次孤竹君是對的。很難想象大仇得報之後的情形,但那絕對不會是令人愉悅的局麵。死去的人留下的仇恨對他們而言是不能推卸的責任,可是,他們不能因此而讓活著的人難過傷心。至於那些陳年往事,總有一天老天爺會給它一個公平的了結。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活著的人開心的繼續活下去。

    默默地為夜奴撐起一個遮擋風雪的結界,鳳凰安靜的守護在一邊。

    一會,夜奴終於把壓抑心中許久的矛盾痛苦發泄一空,擦幹眼淚,站起身來。

    “謝謝。”

    “不必。”

    “要走了嗎?”一年之期將近,蘭樓也不再有他們要找的人,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了,不是嗎?

    “也許。”對於帶給夜奴這麽大的痛苦,鳳凰心裏是有意補償的,可對方是蘭樓樓主,他們能給予的有限。

    “有什麽需要隨時告訴我,再見。”第一個邁步離開的竟然是夜奴。

    太多時候,沒有人能分清,他們到底是誰在照顧誰。

    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自己紅腫的雙眼看起來和平日一般無二,夜奴平靜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迴到了自己的秀樓,安然入睡。

    一夜的狂風暴雪在清晨時刻停了下來。大地一片銀裝素裹。

    天還沒亮,蘭樓的仆役就開始忙碌起來。丫鬟們必須趕在主子起床之前梳洗妥當,準備一會主子淨臉要用的溫水,幹淨的布巾、衣衫。廚房要開火準備早膳,為了應付主子一時興起的點餐,還要多做許多可能根本就用不到的餐點。支領餐具、沏茶、準備果盤,所有的人都在太陽出來之前就忙碌起來,沒有人有心情欣賞及膝的深雪所帶來的美景。

    盡管是如此忙碌的時刻,依然顯少有人發出聲音。每個人都有確切的職務,不需要過多的交談。更何況,蘭樓樓主不喜歡喧囂。

    如今的藏龍、臥虎再也不是曾經任人唿來喚去的小弟了,早早的就著裝整齊的等候在議事廳,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照舊的,早膳過後的茶點由青葉親自送到議事廳,自然也少不了夜奴新收的兩個近侍的份。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忙碌而平靜,正是蘭樓該有的景象。

    “臥虎,上迴讓你弄的蘭樓編製報告作好了嗎?”

    “已經作好了。樓主現在就要嗎?”

    “是。”

    默念一個飛來咒,臥虎的手上出現一個紫皮的小冊子。夜奴的眉頭微微有些皺起。“你是在炫耀你念咒的本事嗎?還是因為在蘭樓內你有恃無恐?用飛來咒傳送如此重要的文件,隨便一個二流武者都可以在你毫無感知的情況下複製文件。這就是你對蘭樓負責的態度嗎?”

    夜奴的質問讓臥虎慌了神,除了跪地認錯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更不會想到要如何補救,盡管並沒有造成損失,至少現在沒有。

    希望臥虎可以得到教訓,以後不會再莽撞行事,畢竟,他還隻是個孩子。

    搖搖頭,不再追究。夜奴再度埋首公案。

    臥虎還有待成長,藏龍則太過老成。漢斯給她找的人的確不一般,至少正常人是找不到這麽南轅北轍的一對搭檔。

    不肖片刻,忠大哥就差人送來了一份簡報,說的就是剛剛臥虎的飛來咒,希望夜奴可以注意一下,提醒臥虎不要再如此粗心大意,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在無意中給蘭樓造成莫大的損失。

    看罷簡報,夜奴總算感到一點點安慰,至少,忠大叔幫她訓練出來的蘭樓護衛是盡職盡責、無可挑剔的,至少在蘭樓內,可以安心。

    把簡報扔給臥虎,讓他自己看。臥虎一陣臉紅,見夜奴沒再說什麽,就繼續工作。

    至少,臥虎作的報告還是很詳盡周全的。看著蘭樓編製報告,夜奴心裏又有了一番計量。

    除了暗陽、紅月、落星這三支樓主的貼身近衛隊,蘭樓還有四支特別行動組,專門負責處理突發狀況;遊魚隊有三十四個小分隊,專職押送貨物,由烏鴉負責;夜鷹隊有七十八個小分隊,專職暗殺,由漢斯負責;螻蟻隊有八百四十二個小分隊,專職搜集情報,由無恨兄弟負責。此外還有媚娘的萬花樓,分布各地的八老,負責訓練新人的阿康,總管樓內各種事物的忠大哥。還有其它各地的經銷網絡,小老板。這樣算起來,蘭樓上下幾十萬人,實在是一件個絕對巨大的數字,為蘭樓服務但不算是蘭樓人的編外人員至少也要幾百萬,甚至是上千萬的。這個數字是幾個經濟強國的人口總和,甚至是十幾個國家的人口總和。而這些人全部要靠夜奴養活過日子。蘭樓樓主,高高在上,卻也負擔重重。

    情報和暗殺是蘭樓主要的收入來源,出賣情報的收入隻比暗殺多一成,但人員卻是夜鷹部的十倍,其中相差巨大的效益比不言自喻。可是,無論如何,夜鷹部的人隻能增不能減。那不僅僅是蘭樓的一個收入來源,更是蘭樓平安屹立至今的保證。

    遊魚部是專門負責運送貨物的部門,一般蘭樓銷售的武器、禁藥都是由遊魚部運送到客戶手中的,雖然人數相對而言不多,但作用不小。可是,盡管它們很有用,但在必要情況下,還是可以精簡的。比如說現在,蘭樓甚至是圖闌家的危急時刻,遊魚部也許說不定會在某個時刻消失也說不定。

    “樓主,夜埠求見。”聽到小廝的匯報,藏龍麵色有些怪異的報告。

    夜埠是洪樓樓主月徽的第七個兒子,平日裏很少參與各樓之間的紛爭,甚至連自己家的生意也隻是敷衍了事。那麽,他今日的拜訪有何目的?

    二十一堂哥夜埠?印象中一個埋首書畫的異數,在圖闌家,不想著爭名奪利的全都是異數。

    “帶他到秋苑的偏廳等候。”剛剛下過大雪,那裏的景色應該很好,有一種蕭索的淒清,研究詩詞多過取人性命的夜埠,應該會喜歡那裏吧。“準備清茶待客,不可怠慢。”

    “是,樓主。”

    “樓主不立刻更衣會客嗎?”藏龍有些不解。既然不可怠慢,為何又讓他徒勞等待。

    “不急,至少應該讓他知道,在蘭樓,在我的地盤,隻能聽我的,隻有我說話才是算數的。”而等待,會讓他明白誰是主誰是客。

    藏龍受教的點頭,跟著夜奴他的確學到了很多。

    處理好手頭的幾個緊急文件,夜奴這才慢條斯理的更衣會客。

    平整瑩白的雪地上,隻有一行深深地腳印,不用懷疑,隻能是夜埠的。在蘭樓,就算隻是端茶倒水的小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決不會踩出這麽深的腳印。比如說夜奴連同身後跟著伺候的十二個婢女一路走來,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似風吹過一般了無痕跡。

    “夜奴見過夜埠堂哥。”

    “四十三妹無需多禮。”說著,相貌斯文的夜埠起身還禮。

    “堂哥請坐。請問堂哥此次前來有何事務,若有什麽地方用得上小妹的,憚說無妨,畢竟我們都是一家人。”

    “堂妹言重了。隻是年關將近,特來拜訪而已。”

    原來隻是年俗使然,並無他意。

    夜奴笑得溫文。“按理該是小妹拜會堂哥才是,卻讓堂哥屈尊來此,實在是小妹的不是,還望堂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才好。作為賠罪之禮,小妹這裏有一幅名家的山水畫作,還望堂哥笑納。”不管他手中有沒有實權都好,夜奴一向是廣結善緣的。更何況隻是送出幾幅山水畫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盡管在行內人眼中,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無價之寶。

    “堂妹客氣了。說起來臉上無光,堂哥我年紀也不小了,卻毫無建樹,怎麽比得上堂妹的日理萬機。如今堂妹還贈我如此名貴的書畫,倒是在下受之有愧了。”斯文俊美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羞愧之色,看來,他並不把在洪樓中吃閑飯的現狀放在心上。“既然堂妹如此看得起我,有些事還是早點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比較好。家父似乎有意與蘭樓再度結盟,還請堂妹仔細思量。”

    “小妹謝堂哥提點。”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方便繼續打擾了,告辭。”

    “來人,送夜埠少爺迴洪樓。”

    月徽迴心轉意了嗎?很可惜,晚了。任何背叛蘭樓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現在,洪樓成為眾人合力攻擊的目標。孤立無援的月徽就認為同樣受到各樓排斥的蘭樓會與之結盟嗎?太天真了,在遊戲的開始,蘭樓就沒有把任何人當成同盟。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月徽,我敬愛的七伯,好戲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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