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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珠退走,阮梁明自然不跟。他的確還有事,才剛小廝才來叫他。京裏那群紈絝們,沒事跑來賽馬是小事,瓦刺的使者們在這裏,這是大事。


    誰讓使者們來的,肯定是找不出來,就找到也不承認。但使者們到哪裏,太子不肯放鬆,阮梁明等人聽說,就一批一批的過來。


    袁訓最後過來,他則是得太子麵授過,才來。


    “亮亮我們的好馬!”這是袁訓過來後說的話,話中意思,大家都明白。


    阮梁明就不管掌珠,大步出了樹林。


    而掌珠,一邊退一麵看他,見他沒有半點挽留之意,那顆高傲慣了的心宛如九天上摔下來,偏又不落地,失落得無處搔抓。


    她憤然轉身,你耍我,我又何必再喜歡你!


    一個正在躲避,又躲避不及的人闖入掌珠眼簾中。


    這個人本來是往這裏來,但無意中見到掌珠和阮梁明的一幕。而不幸的是,阮梁明和掌珠他全認得,讓哪一個發現都不好。他正在悄悄走開,掌珠疾風般轉了個方向。


    忠勇王府的另一位小王爺常林,尷尬到想找個地縫去鑽。


    掌珠見是他,另一位京中的貴族,就冷笑連連。本想不說話就走開,此時正生氣,誰有空和你寒暄呢?


    常林卻叫住她,大概認為自己應該說上些什麽。他開口道:“我沒有見到什麽!”掌珠怒火唿的轉個方向,全奔著常林而去,掌珠怒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常林摸摸鼻子,咳上兩聲:“那,妹妹繼續生氣吧,我告辭!”掌珠更怒,怒氣轉為諷刺,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應該趕快的就避開吧,我們這外省沒見識的姑娘,別把京裏的爺們全染成皮裏秋黃。”


    “大妹妹就說染黑就是,何必說成皮裏秋黃。”常林笑笑,不得不停下。好好的,怎麽就成了皮裏秋黃。


    掌珠的話脫口而出:“京裏的好人!我們這外省沒見識的姑娘原也不配認得。自己不知深淺的認得了,又認成是知己,偏又不碰釘子不知道錯!……。”


    她跟個小鬥雞似的,一出口像停不下來。冤枉的聽她這些難聽話的常林打斷她,帶笑道:“大妹妹太自謙,什麽叫不配認得人,是我不配認得你吧。”


    “你什麽意思!”寶珠惱火。


    常林意味深長地道:“大妹妹生得這樣的好,人物又出色,家境也相當,”掌珠哭了,亦打斷他的話:“那他為什麽這樣對我?”


    就掌珠自己來看,也看不出自己哪裏配不上阮梁明。


    常林眸有沉思:“他的心思我不知道,不過以我來想,房中能有大妹妹這樣的人,算是一樁美事!”


    掌珠怔住:“唔?”她聽得出話中的情意,卻自問從沒感受到常林有喜歡過她。


    他們隻見過兩麵,一麵是安家進京,常林奉祖母命來送東西;一件是安家拜王府,常林來接。在見的這兩麵中,就是話都沒有單獨說過一句。


    他這是調戲?


    掌珠難免這樣去想,眼珠子裏就透出古怪受辱的神氣來。


    常林把目光移到地上,顧不上丫頭畫眉也在,輕輕道:“我一見到你,就好似見到前生的知己。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不是你不配,是我不配。”


    掌珠從這句話中恢複不少元氣,而且更想知道的更深,輕聲問:“這話怎麽說?”


    “侯世子也好,王世子也好,都是價錢不一的。”


    掌珠駭然。


    “外麵人看我,小王爺三個字好不體麵。卻不知道親事上,我沒有半點兒自主權!”常林靜靜的,沒有半點兒悲哀出來,卻總讓掌珠心裏酸痛上來。


    “我的父親,不是王長子。我的上麵,還有除世子以外的兄長。王府雖大,就以後也不是我說了算,我得仰人鼻息過日子,現在如此,以後也如此!祖母疼愛我,又能如何?我沒有半點兒功名在身上,難道依靠祖母一輩子?就是我這麽的想,祖母也不可能讓我依靠一輩子。親事,我若挑喜歡的,對我沒半分幫助。我若挑對我有幫助的,卻又要委屈我自己。我隻能痛恨自己,恨我遇到你!”


    常林自嘲的一笑:“這就是值錢與不值錢一說,我是個不值錢的小王爺,聽明白了嗎?”掌珠是個凡事先為自己打算的人,這就明白得很透徹。


    她沒有哭,卻冷汗自背後流下。


    她進京初時的想法,讓常林的話擊得粉碎。


    卻原來,親事上還有這麽多的講究。而自己,不是想不到這一層。換成是別人追求掌珠,掌珠一樣會把這一層給挑剔進去。可她,自恃美貌,自恃得太厲害。竟然把這最要緊的,自己挑別人會選家世,而別人挑自己,一樣會選家世給忘記!


    小侯爺看著是光鮮亮麗的,可他憑什麽隻看美貌就選人?


    隻看親戚就選人?


    隻看喜歡就選人?


    掌珠的心,凍成僵硬雪川下麵石。有什麽離她而去,遠遠的,偏又是她需要的,在乎的,不能失去的。


    難道親事,隻能隨隨便便的選上一個。


    她麵龐失去血色,扶著畫眉還覺得走得艱難。她沒對常林告別,常林也沒有阻攔她離去。


    走出樹林,掌珠腳下一軟,摔倒在地。畫眉急忙去扶,又有一個人前來安慰:“這位妹妹怎麽了?像是不舒服?”


    掌珠抬眸看時,見是那個年青美麗,又會騎馬的少婦。她鵝蛋臉兒,嬌媚柔和,正含著笑低著頭:“要我叫你的家人來嗎?這一個丫頭可怎麽照顧得了你?”


    掌珠站起來,不知怎麽的,迴她道:“世事艱難,不得不摔!”楊夫人才詫異,見摔倒的姑娘高昂起頭,昂然的去了。


    楊夫人在後麵道:“好個丫頭,好句話!這是哪家的人,我卻從沒有見過。”目光跟過去,見掌珠上了一座高台,楊夫人讓家人去打聽,卻是南安侯府的。楊夫人更納悶:“南安侯府的姑娘,我個個也認得,就叫不出排行,也認得麵龐。這一個,決計不是南安侯府的人。再去打聽。”


    家人走開,楊夫人見場中開始比賽,就又迴到高台上安坐,和身邊的人觀看起來。


    掌珠迫不及待的想迴到高台,指望可以靜靜休息一時,不想迴來她更後悔。寶珠還是坐著簾子深處,袁訓還是站在台子最前。掌珠上來時,寶珠因沒看到他,正在道:“那些女眷不是騎馬,拎著馬鞭子是為什麽?”


    袁訓不迴身的迴:“你別拿別人比!還有摔跤,你喜不喜歡!”寶珠又氣得一扭頭,正好見掌珠迴來,忙不再說話。


    掌珠坐下來,心中難過的得讓人剜去心肝。侯門也好,高第也好,像是與她就要絕緣。那寶珠,為什麽就嫁得好?


    看四妹夫往這裏一站,全場就似隻有他一個人最威風。


    她心如亂草,就沒有注意又少了一個人,玉珠,也不在這裏。


    玉珠在另一個方向,那裏有一道野生的花籬,籬下擋住別人眼光,她身前站著董仲現。董仲現和阮梁明一樣的尷尬。


    麵對玉珠的追問,答應進京後陪著逛,怎麽不來?董仲現低頭道:“我竟然忘記,”看來要當負心人,就不必再躲閃。


    “你把我置於何地?”玉珠嗓子尖上來。


    董仲現惶恐地再退一步:“表妹這話,我不敢接。”


    “你不敢接,卻敢做是嗎?”玉珠淚珠兒滾滾,哽咽道:“想正月裏,還是絕好的表兄,這半年還沒有過,就成了陌路?”


    董仲現陪笑:“表妹說哪裏話,我還是表兄。”這表兄妹關係,是由長輩們而來,可斷不開。


    “是表兄又如何?”玉珠淚水更如斷線珠子似,不住滑落麵頰。


    “公子,得辦正事兒呢。”幸有小廝,在花籬外麵叫上一聲。玉珠大慟的泣上一聲,董仲現作個揖:“表妹,今天真是有事,你不信去問你家四妹夫,小袁就知。表妹請擦幹淚水,我先去了。”


    說過走開,走出花籬後,抹抹額頭上冒的冷汗熱汗,對小廝道:“你去告訴袁公子了?”小廝嘻嘻:“袁公子說知道了,讓奴才把公子喊走,又說不必多說。”


    在掌珠迴到高台前,董仲現的小廝已去見過袁訓,討他的迴話。寶珠,自然是不給聽到。


    董仲現笑:“這事本就歸他管,全是因為他才惹出這種事!”又四下裏找一找:“鍾三鍾四竟然不在,他們才是嫡親的表兄,也有責任才對。”


    他自迴阮梁明隊中,見到阮梁明並不提這件事。


    這裏是圍起來的地方,董仲現也不擔心玉珠會出事。


    而玉珠,讓丫頭青花請來董仲現,青花就知趣離開。以青花來看,姑娘不會輕易就放走表公子,而表公子,也得好好解釋一番才行。


    另一邊又馬賽得熱鬧,青花得以離得近看一迴,鑽到一旁看賽馬去了。


    玉珠悲憤莫明,此時淚流不止,又不能就幹,就不能現在迴去。她一個人在花籬後踱步,憤憤然吟詠著楚辭中的漁父,那其中有屈原的名句: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在她後麵,有一個青年呆呆。


    這是哪裏來的姑娘,仙子一般的身條兒,又會念這樣的好句。會認字的姑娘?莫不是大家閨秀。


    而她嗓音清越,實在消人魂魄。


    玉珠正在氣憤,就沒有看到身後有人。她反複又念後麵幾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直念到麵上淚幹,心頭氣半消,真的像讓滄浪水洗過心靈一樣,才緩緩轉過身子。


    嚇!玉珠驚懼:“你是誰!”


    一個男人正直直對自己看,那一對眸子,賊眼般的亮。


    玉珠大叫:“青花,死哪去了!”青花大跑小跑往這裏來,而男人也驚醒,雙手連擺:“姑娘莫怪,我見姑娘是才女一流,這才聽得停住腳步,並沒有得罪的意思!”


    青花過來:“姑娘我來了!”再一看,登時明白,原來董表公子已經不在,倒換成另一個人闖到這裏來。


    青花擋住玉珠,叉起腰變臉罵道:“咄!你是哪裏鑽出來的,敢冒犯我家姑娘!”男人更急:“丫環姐姐,請我一言,我是人,並非是狗,怎麽能用鑽出來這句話。再說我是無意中到此,並沒有冒犯。”


    他施禮彎腰,一麵解釋。等他說完,見麵前隻有一道野花籬,再就是清風數道,一個人也沒有。


    地上,還多出來一個紙箋。在手中打開來,男人更讚歎道:“妙啊!看這詩寫得是離別情,絲絲入扣,字字入骨。看這字,筆力不剛,又是掉在那小姐站的地方,就是我驚嚇到小姐,小姐無意中落下,是她的筆跡才對。”


    他有些入魔:“過往神佛在上,弟子何政之蒙神佛指引,得見這樣一位又有才情又如花似玉的小姐,實乃弟子難當之福。若能再得知這位小姐家世,方便歸還她的墨寶,弟子當齋戒沐浴三日,叩拜為謝。”


    何政之激動得心怦怦直跳,他不過是一介西席先生,教一個富商的小兒子認字。人家不要求中狀元,隻求能看帳記帳,再就先生收費不要太高。何政之本不想來,是尊長強推薦而來,學生還算不笨,就教了下去。


    今天城外賽馬,傳得很是熱鬧。學生本年紀小,聽到後,就拉上先生出來看熱鬧。他們本來進不到圍內,但學生的兄長在學裏,認得幾個官員之子,到家裏吃過飯,學生也認得,就這麽能進來。


    一走進來,學生就沒籠頭的馬一樣,不知去了哪裏。何政之獨自賞玩幽靜處,讓他遇到玉珠。


    秀才何政之還沒有妻房。


    不但沒有妻房,還最喜歡“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首詩。


    不但喜歡書中有顏如玉,還正是動情懷的年紀,沒事也會想妻房。


    妻房想多了,就往襄王神女,漢皋解佩這樣的仙女故事上去想。


    他手握紙箋,心情那個緊迫,趕快就去尋找小姐你去了何方?


    玉珠登高台,台在高處,何政之一眼認出。


    “先生,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半天沒看到你。”他的學生玩了一圈,又把先生想起來。


    何政之忙把紙箋揣起來,笑道:“我看那些台子,搭得很別致。”手指南安侯府那一處,道:“這是哪家的?”


    學生搖頭,見上麵有女眷,就笑道:“先生是在看女人吧?”


    何政之否認道:“我怎麽會看女人,就是有些累了,風景不想逛,隻閑看這些台子。少爺,你今天是在這裏玩不念書的,我能不能早迴去?”


    學生大大咧咧一抬手:“去吧,明兒也別來太早,我要睡懶覺。”何政之離開他後並沒有出去,站在能看到南安侯府的台子,又能看到人走出去的那條路上。


    這天這麽熱,小姐姑娘們總不能坐到晚上才走?


    僥幸她肯先走,何政之就不愁知道她住何方。


    他的運氣還真好,高台上,袁訓正在和寶珠道:“迴去吧!”下麵離再打起來不遠,打就打吧,那梁山小王爺等人的眼睛,就一直瞍袁訓,要不是他站女眷堆裏,早就過來叫罵索戰。


    雖沒來罵,那眼神也在鄙視,躲女人堆裏你真能耐!


    換成別人說,哪怕是個仆從,寶珠都會聽從。可袁訓說,寶珠就不從。寶珠問:“你是想打架,又怕我們看嗎?”


    袁訓迴頭就瞪眼,寶珠在麵紗下狠狠還迴去:“偏不迴!舅祖父叫出來的,出來祖母也知道!還沒有看到結束,為什麽要迴去!”


    兩個人都年少,要無情也能裝出幾分彼此擔待,可偏都有情,針尖不讓麥芒。


    袁訓就不理寶珠,冷笑叫孔青:“孔管家,備車,天熱,姑娘們該迴去了!”寶珠讓他完全忽略,就大驚失色的看兩個姐姐,試圖尋找同盟軍:“我們就迴去嗎?”


    袁訓能管到她,卻管不到掌珠和玉珠。


    掌珠了無心緒,玉珠打不起精神,反而都想,迴去吧,還有什麽意思呆在這裏?寶珠狐疑,最愛玩的大姐,你真的要迴去?


    她再道:“大姐姐?”


    這句話又惹惱袁訓,袁訓狠狠地道:“姐姐們不走,你也要走!”寶珠氣愣住,有心不迴,卻當著兩個姐姐麵吃這句話。就此迴去,好似沒有顏麵。寶珠就也冷笑:“這是什麽道理……


    一語未了,袁訓已轉身過來,大步到了寶珠麵前。


    寶珠受他氣勢噎住,下麵的話就沒出來。


    袁訓冷冷道:”是什麽道理!你倒來問我!你想知道,明天我一個字一個字交待你!現在,紅花扶你家姑娘起來,迴家去!“


    紅花早嚇得答應,去扶寶珠。


    寶珠一把輕拍,拂開紅花手。氣得嗓子眼裏噎住,想到奶媽說恭喜姑娘,找個好婆家。自己當時還說奶媽隻看到好的時候,沒看到不好的時候。果然,這就來了。


    ”你想怎樣,等我扶你嗎!“袁訓怒道。


    寶珠騰地站起來,僵直了身子:”我,我,“這一站起來,個頭兒還是差上一截,寶珠就捏緊袖子,低頭氣衝衝:”紅花,我們走,既叫走,還能不走嗎!“


    掌珠玉珠跟在後麵,都沒心思管他們拌嘴。


    寶珠氣得要哭,又在台子上高,怕拭淚讓人看到。在台子下麵,因車離得還有幾步,袁訓走在前麵:”我帶你們過去。“寶珠在他背後,悄悄的打開麵紗,擦了擦眼中蓄著卻不掉落的淚水。


    紅花乖乖跟在旁邊,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喘。讓寶珠見到,寶珠又好氣又好笑。紅花這樣,那自己呢,隻怕也是這樣,總不會是氣昂昂的。寶珠想還沒有成親,表兇又兇上來。看來這老大耳括子,總得跟他算算。


    她從上車到坐好離開,再也不看袁訓,把個臉兒扭向車裏,全身都帶著別扭味道。心裏想氣上他一氣也是好的,可袁訓也沒再對她說一個字,隻交待孔青:”路上別拐彎,徑直迴家!“寶珠又讓氣到,路上往哪裏拐?


    拐到拐子家去嗎?


    她這一氣,非同小可,嘴噘得可以掛油瓶。而掌珠玉珠各有心事,沒有人注意她。袁訓目送車離開,自己也離開,他也沒有看到有一雙眼睛盯住車,然後跟上去。


    這上車的地方,附近原就有人。


    何政之總算等到,他在外麵有頭騾子,就坐上跟在車後,一直跟到安家。


    這裏迴去的人,都是迴京的。又上了官道更是人多,孔青也不能一一識別有人跟著。到城裏後,何政之一個人,目標小。而街上人多,車的目標大,他跟著更是方便,竟然讓他得意。


    三個姑娘開開心心出去,迴來都不喜歡。


    掌珠往日精神十分裏隻有一分還在,說累,要水洗過,就說倦去睡。睡不著,翻來覆去想心事。


    玉珠木著臉兒,倚在窗下看悲傷的詩句,張氏當她又悲風吟月,早看習慣。


    寶珠也說累,她是真的睡著。氣累的。


    這一天,就這麽過去。


    ……。


    寶珠第二天是一定不出去,她不用和掌珠再說什麽,掌珠也不會再來找她。有袁訓昨天說的那些話,極為不客氣,且帶足未婚丈夫的派頭。妙呢,就妙在是”未婚“二字,別的古人未婚夫妻估計見麵就各自掉頭走,像袁訓這樣教訓寶珠,而寶珠占住理絲毫不服氣還要還他話的未婚夫妻,不多見。


    掌珠再傻,昨天的話她沒少聽,她要知趣不再找寶珠。


    掌珠很聰明,昨天的話一聽就有數。袁訓說:”姐姐們不走,你寶珠也得迴家去。“掌珠總心在有數。


    於是掌珠自己去了。帶著滿懷又豔羨,又要奮起直追的心情,繼續出門相看人。然,初始時我有美貌我第一的心,下去一大半兒。


    玉珠也不去。


    她失戀心情難以排解,打算今天書中求安慰,做幾首傷悲的詩,一個人哭一會兒,以現代觀點來看,適當流淚可以排毒,正適合古代有錢有閑的姑娘小姐們養生。


    袁訓在上午過來,他來的時候心情一般,和昨天寶珠走後還是打了群架有關。梁山小王爺虎視眈眈,言語中多有侵辱,雖沒有直接的器官名,但不用髒字罵人意思也許更狠,打不起來都是怪事。


    打完了,大家舒坦了,然後發現那瓦刺的使者不知何時倒了一個,呻吟於地,看臉上痛苦難當。


    於是紈絝們說太子黨打的,太子黨說紈絝們混戰中眼神有失。太子今天要去看視,袁訓也覺得是件小小心事。


    昨天他對寶珠說的話,他早就忘記。


    寶珠還記得。


    還記得那最不愛聽的一句:”是什麽道理,你倒來問我!“


    寶珠大早晨就反複顛倒的想,找出一句迴話。你表兇厲害,自然有道理要問你。


    下麵是:”等明天我一個字一個字告訴你。“


    寶珠正等著他,心想你一個字一個字的告訴我道理,那我可怎麽謝你呢?老大耳括子你要不要?


    正想著,袁訓過來,外麵對姑爺問安,寶珠隔簾聽得清清楚楚,馬上如臨大敵,進入戒備狀態和隨時拌嘴狀態。


    聽紅花上茶,袁訓問姑娘好不好,紅花當著人迴說好,袁訓道:”好生保養。“然後沒了話。


    寶珠等得難過,有年華一刻如一年之感。


    她尋思,這個人莫不是昨天占了上風,太過得意,因此忘記?


    再不然,就昨天說的是氣話。昨天台下隨時會打架,寶珠也知道。別人眼神兒瞪向袁訓是為討戰,寶珠也看到。


    但就在氣頭上,作什麽氣話說給寶珠聽?


    以後外麵受了氣,迴家來撒氣,寶珠可吃不起。


    她得提他一聲,就在今天把道理給理直理順,讓他明白,寶珠可不是受氣的。


    就道:”紅花,“


    紅花顛顛兒跑進去,袁訓也順理成章支一支耳朵,聽寶珠說什麽。


    簾內道:”就你厲害!道理沒告訴你嗎?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哪一個字不清楚,我明天再對你說一遍,你忘記,我還沒忘記!“


    紅花傻眼:”姑娘……。“


    寶珠悄聲:”噓。“


    紅花還沒有明白過來,外麵有人叫了,袁訓撣撣衣裳,把腿一蹺,端著茶碗好整以暇:”紅花。


    紅花小跑出去,滿麵陪笑:“姑爺有什麽吩咐?”


    袁訓慢條斯理:“晨明即起,灑掃庭院,用心針指,少出閨門。”紅花稀裏糊塗點頭,小臉兒上笑盈盈:“我記著呢,”


    “你若不記得,看我教訓你!”袁訓漫不經心。


    “紅花,”寶珠停上一停,在簾子裏麵又叫。


    紅花又進去,這次多少有些明白,陪笑:“姑娘又作什麽吩咐?”


    寶珠淡淡:“沒事,就是白交待你。紅花是最好不過的,叫來就來,叫走就走。既叫走,能不走嗎?既然走了,這上風也占了,這沒道理三個字也占住了!”


    袁訓還沒有再迴話,滿房中已是*辣,就像誰在房中熱鍋嗆辣椒。


    衛氏在簾外帶著人做嫁衣,原本低頭不語,隻看著姑爺不要沒事兒再闖姑娘閨房就行。現在聽到味兒不對,瞅眯袁訓,見他滿麵冰霜上來,因為不知道原因,怕袁訓再接話或發脾氣,就丟下針指來看寶珠。


    袁訓本來是要接話的,但見衛氏進去,才抿抿唇先品茶。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衛氏小聲問寶珠。


    寶珠扭扭脖子:“沒事兒,和紅花說道理呢,又盼著聽道理。”這嗓音一樣的略提,生怕外麵人聽不到。


    袁訓抖抖衣角沒好氣。


    衛氏就知道有生分的事情,忙先哄寶珠:“可別再說話了。”出來對袁訓滿麵笑容,問候過袁母,又問以前跟袁訓去安家過年的老蒼頭。


    衛氏平時沒這麽多話,以她一個奶媽身份,也輪不到她問候袁母;以她一個寡婦奶媽身份,更不會亂問老蒼頭順伯。


    現在她沒有辦法,沒話找出來說幾句。和袁訓說說講講,袁訓把茶喝完,裏麵寶珠也沒有再說話,袁訓起來告辭。


    一邊走,一邊氣話沒說夠正恨得牙癢癢。身後有人叫住他:“姑爺,等等再走。”紅花手捧著一個湯盞出來,討好的送到袁訓麵前,小眼神閃亮閃亮:“姑爺,給!”


    袁訓聞一聞,雖沒開蓋,也有藥汁味道。他先嚇了一跳。


    寶珠正在“驚嚇”中,這驚嚇呢,有人即刻就好,有人得好幾年。中宮又讓人問過袁訓一迴,你的那寶珠好沒好?不好太醫候著呢。


    認錯態度極好。


    袁訓啼笑皆非過後,明知道寶珠沒事,像昨天和今天,小嘴兒巴巴,頭腦敏捷,哪有半分受驚嚇樣子。


    但他也得來看,不僅為向中宮迴話,他也很想來看。


    聞到是中藥,袁訓先驚道:“姑娘又怎麽了?”剛才的火氣半點兒沒有,牙也恢複正常。


    紅花笑眯眯:“姑娘昨晚特意讓出去抓的,老太太都沒讓知道。這是活血的,姑娘自己一早自己看著熬,怕人聞到,就在她房裏煮,喝了吧。”


    活血?


    袁訓不由自主看向自己手上一片青,那是拉架拉出來的,還是和人比試得來的,他也不記得。練功夫的人,身上有傷是正常。


    幾時讓寶珠看在眼裏?


    想寶珠剛才尖著小嘴兒叼人,卻又備下湯藥。袁訓打心裏要笑出來,對著紅花希冀的小眼神兒,又想到寶珠一片厚意不能不喝,就一飲而盡,把湯盞歸還紅花,取出一塊銀子賞她,樂滋滋去了。


    紅花去見寶珠,把銀子給她看,再也樂陶陶迴話:“姑爺說昨天並沒有打架,就是這樣。”寶珠讓她賞銀自收,扁扁嘴做活。


    紅花去點薰香:“幸好姑娘在服藥,不然房裏有藥味兒,老太太又說我不會侍候。”寶珠沒言語。


    隔日,袁訓又來。兩個人是不再拌嘴,但一個簾內,一個簾外。簾內的人心思飛到簾外,簾外的心思隻有簾內。


    紅花倒茶來,問:“姑爺昨天睡得好嗎?”紅花陪嫁也無懸念,袁訓將是紅花新主人,紅花拿出巴結姑娘的殷勤來奉承。


    袁訓一本正經:“不好,昨天喝了什麽,肚子痛。”紅花大驚失色。


    又是一日,袁訓喝完茶離開,紅花又追出來,手中又是一碗湯藥:“姑娘讓抓的。”袁姑爺又樂到不行,看寶珠多關心我。接在手中嚐了一口,卻苦得不能下口。


    就問:“這是什麽方子?”


    “姑娘說姑爺要問,就說清心蓮子黃連飲,”


    袁訓幹咳幾聲:“加了多少黃連?”


    紅花並不懂,張開小手比劃給他看:“這麽一大包,姑娘說若再不好,就單煮黃連,雖苦,卻是百病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這黃連,我從沒聽說有這麽好的功效?”


    紅花傻兮兮,但忠心一片,一定盯著袁訓喝完。


    於是袁姑爺再來,身體康健,再無喝壞東西的事發生。但坐在簾外,見衛氏等人不注意他時,就往簾內瞪上一眼,小丫頭,你給我等著!


    ……。


    三天賽馬結束,這一天晚上,南安侯夫人到底把一位老太太給惹惱。她讓人請過南安侯夫人來,坐在身前說話。


    南安侯夫人哭了:“母親,當年的事情,你不全知道,怎麽能到如今怪上我不和氣?”


    蒼老的文章侯老太太,她的媳婦,韓世拓的祖母如今也能叫老太太,就因為她還在,一直升不上來。


    她有七十來歲,在古人中算是長壽的。見女兒哭,就道:“我活這麽久還不死,不就是記掛你,我閉不了眼。我在,有我體貼你。我不在呢?我隨時要走的人,我一走,你沒有丈夫疼你,就是娘家,也沒有人疼你了!”


    說到這裏,外麵又進來幾個人。


    頭一個,也有了白發,是韓世拓的祖母孫氏,老太太的兒媳。扶著她的,是現任文章侯夫人,韓世拓的母親。


    後麵,還跟著侯夫人的妯娌,老太太的孫媳。


    女眷們坐下,靜靜打量南安侯夫人。


    “你們來說吧,我累了。”老太太半閉上眼眸。


    南安侯夫人心頭一涼,見自家嫂嫂孫氏緩緩道:“我也上了年紀,老姑奶奶你也上了年紀,我們都活了有一輩子,索性把話打開來說。自從宮裏太妃不在,一年不如一年。先是例年的功臣賞賜。老太妃在時,每年都有田地給我們家,就子孫們多出來,也不怕什麽。多生孩子們,本是想他們建功立業。現在看來,至今還沒有一個能給家裏多出進項來,反倒隻添人口。”


    南安侯夫人渾身顫抖,你對我說這些作什麽!她在心中呐喊,這與我有什麽相幹!


    “我們也是世家,說這些算穀子盤稻米的話,讓人聽到笑話。可不說呢,哪一件也避不開!”孫氏老太太歎氣:“當初老太妃把老姑奶奶許給南安侯府,總是照應了你,又想著你能照應家裏。如今到好,您這一輩子過不安穩,家裏半點兒光沒沾上,為你出氣還饒上許多錢。饒上許多錢不說,半點兒便宜也沒占到!”


    “不必說了!”南安侯夫人牙縫裏擠出話。


    女眷們隨即看她,南安侯夫人吃不住這麽多的目光,有些退縮。


    孫氏老太太不理會她,她得把話說完。前天她聽完自己的寶貝孫子,韓世拓說完,孫氏老太太對小姑子的陳年火氣全調起來,當天就和她的婆母老太太長談半天,逼著這位長壽的老太太認可這件事。


    你的女兒雖貴為南安侯夫人,卻對家裏沒起半點作用!


    韓世拓說的,自然是表妹們的抱怨。看不起我們嗎?我們到了京裏,一頓茶也喝過!既看不起,就別來認親戚。


    這就不是為見色起意才迴來搬弄,而是表妹們罵的,實在有理。


    雖說行客拜坐客,安老太太也沒有上門去拜。但南安侯夫人居長,是長嫂,她不予理會小姑子迴京,就占不住半點道理。


    孫氏老太太森然道:“親戚們中間,論起來權重官高的,還數妹夫。妹夫自去年迴來,外官布政使卸掉,反倒換成都察院,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哪個官兒不怕?我們家一般有官,從他迴來上門對他求辦事情,一件也沒辦成!老姑奶奶,你捫心自問,這個家幾時對你不好過?你再這麽的鬥下去,我們可再支應不起!”


    女眷們都有埋怨。


    家裏放著有權的親戚,卻半點兒用不上。不但用不上,還滿京都知道南安侯和文章侯不和。原因何在,問南安侯夫人自己。


    南安侯夫人氣道:“這又是誰說了壞話?”


    孫氏老太太淡淡:“這些,都可以過去!老姑奶奶過得好與不好,我們也可以當看不到。但有一件事,你得知道知道。家裏還有兩個出色的女孩子,內宮中我們沒人,宮裏是進不去的。本來親事上許給一般人也不自在。但聽說聖命已下,陳留郡王、登國公等人要迴京,這都是家大業大的人,又都手握重兵。能攀上親事,最好不過。不過,妹夫他不會從中攔阻吧?”


    幾十年,韓家不能看南安侯好,而南安侯如今,也未必肯坐視韓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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