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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握重兵,這四個字,讓衛氏一宿沒睡好。


    她本想當晚就告訴寶珠,可寶珠睡得香甜,那藥在起作用。衛氏就忍住不叫她,默默的想了一夜,想到早上腦袋發燙,而又是叫醒姑娘的時候,衛氏就叫醒寶珠,在寶珠還揉眼睛的時候,悄悄兒告訴她。


    寶珠聽過,即刻清醒。但清醒過後,想到袁家帶給她的“見識”一出又一出,又鬆泄下來,隻沉吟道:“我雖在閨閣中,也因舅祖父當官而了解過一些。本朝手握重兵,一方大員的人,不過就那麽十幾個,從舅祖父一生做官的地方上去找,也大約能找出。但已定親,就找出來又作什麽用?而且真的去找,又花費心思。橫豎已作親,遲早會知道。”


    衛氏喜滋滋,打發寶珠起身:“我的好姑娘,你這一迴可是嫁到好人家了,”寶珠心中也喜歡,但蹶嘴不依這句話:“您隻看到他客氣的時候,沒看到他不客氣的時候。”衛氏就笑:“您恭敬禮敬姑爺,姑爺怎麽就會不客氣?”


    寶珠心中閃過常四姑娘那幽怨的臉兒,嘟起嘴道:“那可說不好,誰知道有什麽事兒呢。”衛氏又把老太太許以自己陪嫁的話說出來,主仆更是喜歡。


    衛氏是寶珠母親的人,但久在安家。老太太要真的說不答應,也得費些唇舌才能帶走。現在她主動說帶走,寶珠打心眼兒裏感激祖母。


    就是衛氏,也說了一句安老太太要聽到,會更喜歡的話。“姑娘你這算是嫁到京裏,婆家就在京裏,老太太也在京裏,老太太沒孫子,為姑娘操心這一場,您以後可得好好孝敬她。”寶珠稱是。


    袁訓是安老太太的養老女婿,寶珠還不知道。這件事,是由袁訓的長輩和南安侯而定,兩個人一個為袁母著想,一個為安老太太著想。就隻知會男家,男人支應門戶,寶珠又算是不尖刺溫婉的,就無人事先知道她。


    寶珠就知道,也不會說不好。


    衛氏從此算是心頭愁雲盡去,一心一意撲到寶珠嫁妝上。到下午她從庫房裏出來,自己手握著單子自語著笑:“來京裏時,老太太讓把姑娘嫁妝全搬來,那個時候還不樂意,怕姑娘在京裏找不好婆家,我們還是乖乖迴小城去,倒還有馮家餘家可以挑選。”


    餘伯南因為太愛,衛氏雖不待見他做的那件丟人事情,但寶珠真的迴小城去,餘家也算上一個。


    他雖納妾,卻無正妻。


    而馮家,雖拒了馮四少,還有別的少爺。


    當時衛氏是抱定搏一把,才答應全部上船。這也是建立在衛氏對老太太有中肯評價,認為老太太雖言語刻薄,持家還是有功的。


    她笑著走著,迎麵遇到張氏。張氏漲紅臉:“衛媽媽,看你喜歡的,你就好,有盼頭兒了。就能跟著姑娘享福去,我家玉珠到現在無人問津,成了陪來的。”


    衛氏知道她嫉妒,忙陪笑:“三奶奶說哪裏話,豈沒聽過那好的全在後麵,三姑娘的親事啊,好在後頭呢。”


    張氏這才心中稍解,但還是走得氣唿唿。衛氏對著她背影道:“好個三奶奶,白認得字,這話也說錯。姑娘家,怎麽能說無人問津?”


    她才搖著頭,又見一個,邵氏紅腫著眼睛過來。衛氏頭疼,但不得不問候:“二奶奶,夜來沒有睡好?”


    邵氏抓住她訴苦:“好個奶媽,你家姑娘有你,又有老太太偏心,如今你們就要春風得意。但去了那一家,不要忘記家裏人。有什麽好少年,記得大姑娘,千萬把大姑娘放在心裏。”


    衛氏含糊著答應下來,離開邵氏才喘口氣:“我的娘啊,這一對烏眼雞,紅著眼睛也不覺得難過麽?”


    迴房去,有心讓寶珠出嫁前小心兩位奶奶,又見寶珠趕著嫁衣,臉龐兒上明媚快樂,就沒打擾她。


    好在,第二天,一張請柬又到安家門上,衛氏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


    邵氏心情大好,掂著那貼子:“掌珠,明天就去,你穿什麽衣服?”請帖是由舅祖父轉來,邵氏在怨恨老太太這幾天後,又把她重新捧在心坎上。


    掌珠手捧著茶盞,揚著臉笑。不想京裏可以出門的地方這麽多,那半夜吹曲子的人可會出現?


    張氏丟下貼子,就把玉珠好一通交待:“別再犯呆!什麽董家阮家都別想。他們麵也不露,分明是躲我們!去好好打扮,明天去好好的再相看一個迴來!”


    玉珠慪氣道:“這天子腳下,什麽禮義廉恥,什麽男女大防,全都不要了不成!”


    張氏要打她:“胡說!有得相看比什麽都好!我又讓保柱去找方大人,讓他幫你操心親事……”玉珠硬生生氣哭:“我嫁不出去嗎!對不相幹的人你說什麽幹嘛!就寶珠定下親事,這京裏再沒有男人,要去求一個外人。你不要我活,我死給你看!”


    鬧了一出,也沒擰過母親。第二天玉珠頂著哭腫的眼,忍氣吞聲坐車出門。


    寶珠也在,她本不想去。但掌珠苦苦的求她去。


    掌珠多機靈的人,她見袁家有太子照應,帶上寶珠出去總有便利。又掌珠遊玩過,知道有個女伴好得多。不能總帶上丫頭,得有個伴兒配襯著自己。玉珠太清雅,掌珠豔麗,知道和玉珠不能站在一處,生生的讓她襯成俗人。


    寶珠最好,寶珠溫柔可親,但寶珠定了親,掌珠不怕她什麽。


    “好妹妹,知道你趕嫁衣。”


    寶珠就笑,要擰她:“姐姐胡說。”


    “不過長天白日的,也得鬆泛鬆泛,你說是不是?再說就三天,明天你跟去,後天你嫌吵不去也使得,玉珠也去,姐妹三個人能一處遊玩的機會還有多少?”


    衛氏聽著有道理。


    三姐妹不算親密無間,也算彼此和氣。雖大姑娘霸道,三姑娘清高,但總是姐妹。看二奶奶和三奶奶的勁頭,大姑娘和三姑娘也將嫁在京裏,不然兩位奶奶還不哭死去。以後姑娘們間,總是能有個照應和走動。


    衛氏就把寶珠打扮了,第二天送到車上。


    ……


    這是一處城外的林蔭地,依著山腳下,擋住半邊日頭,另一邊平原曠野,有風自然,紮著無數帳篷高台,掌珠三姐妹就坐在其中一個。


    她們來的時候,高台已經紮好。說是高台,不過高出半人高,但可以看得清等下的熱鬧。高台下麵,叉手而立四、五個家人,功夫一流的孔青也在這裏。


    掌珠難免心有感言。


    這就是京裏,京裏真好,再或者是沒法子說。


    托賴有個好祖母,掌珠三姐妹在小城中曾獨樹一幟的榮耀。她們守閨訓,不出門,見熟悉的男人,長大後青梅竹馬一概擋在門外。


    不是過年過節都見不到。


    過年過節也可以迴避,不是一定要見。


    曾為此,自認有臉麵。


    這是古代姑娘的閨訓,守得光榮,避得光彩。


    然,現在是京裏。


    紅男綠女皆在這裏,自然有個內外圍,遠處外圍聞訊而來的賣小吃的,趕車的,過來長見識的人,全擋在那一層。


    這內中,不是貴戚,就是王公,不是官宦,就是世家……女人們戴麵紗可不戴,見到人可迴避可以不迴避。


    可以有人引導,可以不用人引導。


    掌珠不是進京後頭一迴出來,可她還是繼續眩惑。


    禮法二字,是為誰守的呢?


    她看小妹寶珠,寶珠不怕天熱,端端正正戴著個麵紗,和紅花正在嘰噥。而玉珠,則嫌熱的去了麵紗,半遮在台上簾子後麵,睜著兩隻眼睛找……


    掌珠寶珠都知道玉珠在找董仲現。


    掌珠也就習慣性的找了找阮梁明,不在;又找宮中見過的那些小侯爺。臨川侯,武江侯,長陵侯……


    她也沒有戴麵紗,她知道自己足夠的美貌動人。


    她的親事,不能弱於寶珠。不然,豈不是太打擊掌珠。她還不敢揚著個臉,但是去了麵紗,學著幾位貴族少女落落大方的往台下看。


    別人都可以,掌珠也可以。


    這裏,是圍起來的,能看到她的,皆不是一般的人。當然,還有仆人。可誰把奴才放在心上呢?


    “嘩嘩啦啦”,一陣風似的馬跑過去,馬上的騎士們羅袍飛揚,帶起風時,也帶走無數觀看的目光。


    “又是他贏!”掌珠的丫頭畫眉頰暈如梅,如癡如醉。


    掌珠沒有怪她,畫眉沒見過這個,她陶醉得快把主人給忘記。而掌珠也是一樣的沒見過,不是記掛著出來就是機會,機會就親事,她也一樣的醉在其中。


    京裏的這些人太會玩了。


    紅花不滿畫眉的,感覺她忽略主人,又叫聲過大。她瞪著眼睛看得很出神,但是小聲道:“沒事出來跑馬,又讓人來看,為什麽?”


    畫眉沒理會,玉珠撇撇嘴,冷笑:“出風頭!”


    “為出風頭,就把這麽一大片地圍住,不讓別人走,然後累死這些馬?”青花一樣看得很入神,但是加入談話。


    寶珠輕笑:“沒有人看,還叫什麽出風頭?”


    “姑娘,你看那邊。”紅花偷偷地指著。


    三個姑娘就都去看,都張口結舌。


    見一箭之地的地方,碧草如茵。其上濃彩玉妍,有著十幾匹馬,還有彩袖香風的七、八個女人。是婦人是姑娘看不清,不過全是裙裝。


    “她們也下場比試?”畫眉結結巴巴。


    騎士們再次從高台下疾馳過去,跑在第一的,還是那件淡紫色的羅袍,清秀如女子的青年。他至少有二十歲出去。


    “那是誰?”玉珠愛英雄,有些關注於他。台下有南安侯的家人,帶著幾絲不屑迴話:“文章世子。”


    掌珠眸子亮了。


    玉珠長歎:“又是一個朱門酒肉臭,不顧凍死骨的人。”


    “這又招惹到你念詩詞誹謗人?”掌珠不悅。


    玉珠皺眉:“無事不看書,不作事,帶著馬在這裏跑來跑去,我們還要來湊熱鬧,這不是朱門酒肉臭的另一次表示?”


    “那必定兢兢業業,累死在公案上,你才會說好?”掌珠和玉珠抬起來。


    玉珠就對台下的家人們努努嘴兒,掌珠心中格登一下,也就看到家人們嘴角俱有鄙夷。掌珠就不和玉珠再抬杠,小聲問寶珠:“既然不好,為什麽舅祖父還讓我們來看?”


    寶珠也早把家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亦悄聲地迴:“依我想,是與舅祖父不和的人吧?”


    她們還不知道,文章侯世子不是和南安侯不和,而是因南安侯夫人而超級不和。


    姐妹三人同起同仇敵愾的心,就再問:“他叫什麽名字?”記下他,以後不管去哪裏見到都不理他。


    家人再次嘴角掛著不待見,欠身而迴:“韓世拓。”


    “他能拓什麽?還世拓。”玉珠嘀咕。


    掌珠卻想,這名字朗朗上口,倒有幾分不凡。


    寶珠沒放心上。


    “過來了!”紅花大叫一聲。


    掌珠嚇了一跳,手撫胸口惱道:“紅花兒,你又沒跑馬,怎麽也瘋的像野馬?”紅花怯生生,嗓音也下去不少:“大姑娘請看,那位什麽世子爺,他往我們這裏來了。”


    果然,單騎一乘,上麵是穩穩的世子爺,正含笑往這邊來。隔壁雖然也有高台,但那路線決不是往別家去的。


    寶珠取茶垂首呷,玉珠低下頭,獨掌珠揚起臉兒,大為奇怪,不是對頭嗎?


    看他樣子,又和氣又親切,活似來拜訪親朋和故舊。


    沒一會兒,韓世拓馬到高台下,南安侯府的家人帶著不情願,但還是低頭行禮。他們麵上的憎惡,韓世拓看得清楚,打心中厭煩,但是含笑不理:“江七,你們這侍候的是誰?”


    “老姑奶奶家的姑娘。”江七板起臉。


    “原來是表妹們,我聽說表妹們來到京中,曾想上門拜見,後來事煩就丟下。今天既然見到,幸好我過來見麵,江七,為我上去通報,就說表兄要見。”


    掌珠三姐妹一起奇怪,表兄?


    掌珠心中一動,表兄,又是小侯爺……。


    玉珠掩麵低笑:“哪門子的表兄?”進京後才知道,表兄原來可以成把的抓。


    寶珠聚精會神:“聽聽再說。”


    江七擋下,臉沉得像扇緊閉的門板:“要見,請投名貼到老姑奶奶府上去見,我們侍候姑娘們出來,可不敢亂給人見!”


    笑話!


    你要見!


    換成文章侯府的別人來見,江七興許還通報,由姑娘們自擇。


    可你世子爺,算了吧!


    誰不知道你是京中一等一的花叢聖手,采花大盜,騙過不認帳榜上的狀元郎!為你上吊尋死的姑娘每年遞增,到現在正經人家全不和你說親。你來見表姑娘,臉上就刻著黃鼠狼來了,烙得深深。


    這繡花枕頭肚子裏一包子,不是草,全是壞水。


    他會作幾句詩,馬跑得不錯,為著什麽學的?全是為了勾引姑娘們,而著意來養美風姿。


    江七眸光寒冷,拒人於千裏之外。


    韓世拓還沒有說話,掌珠已問:“這是什麽親戚?”凡是世子,掌珠都不想放過。


    “迴姑娘,是侯爺的內侄。”


    台上三聲抽氣聲。


    隨即,掌珠叫道:“請他上來!”姐妹三個人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


    江七無奈,自己跟隨韓世拓上台,半擋在他麵前。


    韓世拓眼前一亮,三個小美人兒,大紅的嬌豔,碧青的孤高,戴麵紗的如霧中有花,更讓人欲罷不能。


    他拿起風流的體態,心想好好的瀟灑的作個揖。才下一禮,玉珠問出來:“怎麽不請我們?”


    “沒有道理吧?”


    “你也侯府,這是你們家侯府的規矩嗎?”


    韓世拓身子一僵,險些岔氣沒直起來。


    姐妹三個人如三隻尖嘴的小鳥,啄個不停。


    “是目中無人麽?”


    “既不認親戚,你又何必過來?”


    “你說你知道我們進京,從來不曾規勸?”


    句句沒提到南安侯夫人,但字字說的是她。


    韓世拓苦笑:“表妹們好張厲口!”


    “是你送上門來,我們豈能不問?”掌珠尖牙利齒地道:“你來論親戚,論的是哪門子親!我們都不明白,所以請教。是親戚,怎麽能這樣的怠慢?有千年仇還是萬年恨,那你又不應該來!”


    韓世拓狎玩的心減去一半,古怪的盯住掌珠的紅唇。他麵上的表情,分明在說可不是千年仇萬年恨,讓你說著了。


    姑母一生沒得到丈夫的半分寵愛,而古代女人沒有工作,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南安侯夫人雖不少衣少飯,但等於沒有丈夫,這還不叫千年仇恨嗎?


    掌珠三姐妹都聰慧,即刻從韓世拓的神情中清楚明了。


    掌珠倒吸涼氣,伶俐的她,本想為祖母出口氣的她,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不是簡單的姑嫂不和。看他神情,像祖母挖了舅祖母的心和肝。


    玉珠驚駭,忍不住問:“你說,你說!”


    寶珠最小,卻在此時成了最得體的那個。委婉地道:“那恕我們不能招待親戚,江大叔,請送世子爺離開。”


    韓世拓的表情,分明在把安老太太和南安侯夫人幾十年的宣戰一覽無遺。


    南安侯夫人都不認祖母這門親,姑娘們就不必多談。


    打迭起滿懷風流的韓世拓,本想走到表妹們麵前,說幾個笑話,先混個臉熟,再把跟表妹的丫頭記在心中,和小姐有情,丫頭是最好的幫手。


    不想風流手段還沒展開,先把表妹們嚇住。


    他大腦也空白了,他是作什麽來的。但見到表妹們不管有麵紗的沒麵紗的,全默然沒有再說的興致,特別是那紅衣表妹的眼神,黑如寶石卻又直愣愣的斜去一旁,很是不滿。韓世拓悻悻然的站不住了,辭別的禮也忘了行,轉身離去。


    他上馬後,滿麵悵然,然後才懊惱地想到自己暈了頭,一句風流的話也說過。


    能記住,就是紅衣表妹身邊的丫頭,那丫頭眼睛發亮的盯住自己,隻有這個收獲。


    真是何苦來哉!


    韓世拓抱怨的,是他長大漸看不慣的姑母大人。


    世拓灰溜溜的走開後,三姐妹陷入沉默。這氣氛尷尬的讓人窒息時,掌珠很想說上一句打破這僵局,眸子方動,她就看到了另一個人。


    阮梁明!


    十幾匹馬上都是英俊騎士,都是有備而來,背後有弓,箭袖衣服,一個一個神采奕奕的來到場中。


    哄笑聲出來:“今天有彩頭,誰博到就是誰的!”


    “來晚了的,罰酒去!”


    阮梁明身邊一個少年英氣過人,叫道:“筆下見文章,馬上論英雄!這酒中麽,隻能論狗熊了!”


    招來一片叫罵聲。


    阮梁明也笑:“你小子不能喝酒,別把我們全罵上!”


    “找架打也不能這樣!”同來的另一個人也皺眉罵,再重新抱拳叫道:“大家別理他,他小子沾杯就倒,是酒中狗熊!”


    大笑聲中,有人迴叫:“內訌的,自己先打一架再來比!”


    阮梁明馬鞭子揚過去:“就你,出來試試,躲人後麵罵不是本事!”他手才動,同來的十幾根馬鞭子一起指過去,都怒目:“要打架的出來!”


    另一處高台上,一個年青婦人顰眉:“嚇死個人兒,太子府上的人又惹事了!”婦人旁邊坐著七、八個女子,有婦人有姑娘,均無麵紗。而她們的麵容,就是剛才紅花指的,婦人也會騎馬的人。


    一個青衣少女,小聲道:“為什麽,他們走到哪裏就打到哪裏?”


    沒有人迴她的話,少女就弱弱的問:“楊夫人請指教。”


    年青婦人微微一笑:“看到這裏有外邦人嗎?”


    “那不是瓦刺的使者,來商談停戰的?”少女不解,這與外邦人有什麽關係。


    “文章侯世子夥同幾個小侯爺,又忠勇小王爺,梁山小王爺賽馬。他們太不仔細了!怎麽也請那瓦刺的使者來!”楊夫人加重語氣。


    “人家有馬,人家也京裏,不就來了?”


    “可才停戰,打不打還不一定!聽說宮裏有旨意,讓邊關休整。命陳留郡王,項城郡王,渭北郡王,英國公,輔國公,登國公入京主持和談一事,分明是震懾!而這些紈絝們,偏把使者們找來賽馬,萬一輸了,不是墜了本朝臉麵。不管你邊關打得多好,京裏紈絝們一亮相,讓人小瞧!”


    團團圍坐的人都吃驚:“那太子府上的人,是奉太子命來示威的?”


    “不奉太子命,他們也敢來!這個好兒,不買白不買。”楊夫人瞄瞄出名的紈絝那一邊,還正不示弱和太子黨在叫罵。他們全是公子一流,自以為沒做錯事,以為阮梁明等人來攪局,正罵得痛快。


    幾個瓦刺的使者,都認真的看著。


    青衣少女佩服道:“還是楊夫人見識最多。那今天,就不再是單純的玩樂了?”


    “嘩啦啦”又一陣馬掛鑾鈴聲響,又來了十幾個負弓背箭的少年。楊夫人麵色凝重:“太子黨們盡出了!”


    精銳的人全到了這裏。


    “那幾個風頭大的,還沒有到。”另一個婦人輕聲道。


    楊夫人嚴肅起來:“隻怕已在路上。”


    青衣少女小聲道:“要是他們全來了,這應該能看出來是太子的授意?”


    沒有人理她,也不必理她。就現在來的這些人,已能看出與太子有關,還用什麽一個不剩的來,才是太子的授意?


    梁山小王爺不服氣,氣得咬住牙:“娘的!我們不過就是玩,他們又來了!這群打量著自己以後是從龍大功臣的混帳們,天天打量我好欺負!”他擼袖子,暴躁地道:“叫常權來,叫韓世拓來,叫丁英,郭德興來!大家起意賽馬,讓他們都過來商議!”


    忠勇王府的小王爺之一常權,包括別人都很快過來。


    韓世拓往地上“呸”一口,他麵上已挨了一拳,那邊還在混戰中。他揪住常權就罵:“你小子做什麽生意!請瓦刺的使者來!這下子惹事了吧,太子府上的人存心來找事!”


    常權衣領讓揪,姿勢極為不雅,但他並不暴怒,陰森森地道:“兩國交戰,與商人何幹!西域絲綢路,從唐朝就走起,我家也有,你家就沒走?我們不過是玩,請使者們來問問關外的風沙可多,我惹什麽事!商隊有錯,太子府上這些人就不穿波斯的絲綢,買他們的葡萄好酒!”


    梁山小王爺怒目:“住手,你們兩個!那邊還沒打完,你們先內訌!老子家裏數代功勳,沒出過奸細,不請玩玩也不行!到皇上麵前,我也敢迴話!韓世拓,約人去!今天這架,爺爺我和他們打定了!”


    他內心狂怒,有一句話飛轉著就是不敢說!太子又怎麽樣!沒有功臣們捧著你,你能穩坐東宮!


    他還有幾分理智,所以隻在內心咆哮。


    場中已在清場,阮梁明等人繞場一圈,手指著地上東倒西歪的人們,喝問道:“起來再打!有幾匹馬,就敢猖獗!有問過我們沒有,也敢拉出來賽!”


    瓦刺那邊,使者中有一個人淡淡道:“這是衝我們來的!”


    “嗯!”使者們都麵有怒容。


    掌珠三個人都先是嚇得不行,打架誰不害怕。再見到阮梁明威風,寶珠抿著嘴唇笑:“阮家表兄越發的厲害!”


    比在家裏射箭的時候還厲害。


    掌珠泛起淡淡的酸意,一言不發。


    玉珠見不到董仲現,打心裏也不好過,就沒話找話:“四妹,你家那個也不來,阮表兄他們不是經常在一處的?”


    寶珠還不知道這些人皆是太子黨,就奇怪道:“你怎麽知道他們常在一處?”過年同去,不見得平時就時常一處吧。


    玉珠黯然。


    寶珠則後悔上來,三姐問的不是袁訓,而是董仲現怎麽不到。她不好再看難過的玉珠,玉珠臉上沒有麵紗,那神傷勁兒全在眼前。寶珠左顧右盼,見到遠處塵煙起,喜道:“來了。”


    掌珠定定隻看阮梁明,心頭恨上來,反複的在心中問他,打架你都出現,見我一麵就不行?獨有玉珠應聲去看,和丫頭們一起認了半天,見那群人近了,玉珠失望:“這些人是誰?”沒有一個是認識的。


    隻見或彪悍,或強壯,或打了赤膊,到場中徑直到梁山小王爺處去會合。


    阮梁明等人見到,皆冷笑道:“這群失國體還不知道的家夥,這約來人手是想拚一拚的意思!”


    他們前後兩撥人會合,都握住馬鞭子看似閑閑的看著。


    幫手一到,梁山小王爺馬上精神了。他見到來的人中,有各人府上請的拳師,底氣就足。上馬縱前,對阮梁明等人沉下臉:“我們是賽馬,你們來到就打傷人,咱們也別客氣,幹脆馬也賽,架也打!”


    阮梁明還沒迴話,又一陣馬蹄聲響。玉珠對寶珠道:“四妹夫到了!”寶珠輕啐:“打架的事情他跑得快!”


    “這不是來的最晚嗎?”玉珠話到一半,嘎然止住。袁訓一行五、六人中,儼然有個人,叫董仲現。


    你……終於露麵。玉珠眼窩子一酸,珠淚滾下幾滴來。


    見袁訓等人和阮梁明等人交頭接耳幾句,袁訓點點頭,大聲迴梁山小王爺的話:“隻賽馬,比弓箭,不打架!”


    寶珠又撇嘴:“你是個管事的頭嗎?偏你最話多!”


    梁山小王爺氣得翻著眼:“姓袁的,沒你不成席,你不出來,我都稀罕!你們的人來到就打,現在你說不打就不打!”


    袁訓眸子對上他,鎮定的道:“不許打架!你自己想去!”


    梁山小王爺氣得一陣發暈,身後常權等人扯他衣後襟:“他這樣說,一定是太子的意思!”袁訓第二句說的是,不許打架。


    和前麵“不打架”三個字相比,多出一個字,但意思清晰分明。


    “娘的,爺爺我吃了虧,他跑出來說不打架!我,我,”梁山小王爺恨的牙快咬碎,橫眉道:“那打傷的人怎麽算!”


    袁訓問他:“你說是挨打的,還是對打的!”


    寶珠撲哧一笑。


    梁山小王爺惱得要跳:“什麽叫挨打的!你少亂混!你們要打架,難道我們不還幹挨著!”袁訓微微一笑:“既然是對打,大家都出手,誰又是應該找誰的呢?”


    “你!到你嘴裏沒理的也是有理的!”梁山小王爺到底忌憚太子二字,迴手一指:“取我弓箭來!我今天教訓他!都說你能,都說你能得不行!你今天遇到我,我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人送上他的弓箭,沉重黝黑,不是一張輕弓。


    袁訓含笑:“對不住,小王爺。我是來勸架的,不是來比試的。要比試,自有人陪你!”雙手一抱拳,帶著馬緩緩後退,梁山小王爺惱得眼角都快裂開,看著袁訓帶馬往一處高台下停下,下馬上去,那上麵擋著簾子,隱約可見是女眷們。


    “你怎麽來了?”袁訓問寶珠。


    寶珠反問:“你呢,你又來作什麽!”


    袁訓道:“我有事!”又皺眉:“熱鬧好看嗎?沒事你亂逛什麽!”寶珠氣結,當著姐妹們,這一句分明是教訓人。寶珠賭氣道:“來看看有沒有撕破的衣服補。”把臉扭到一旁不理他。


    袁訓失笑:“哦?你倒這般好心,不過你來錯了,我沒有衣裳讓你補。別人的,與你無幹!”


    梁山小王爺愣在場中,見袁訓不下來,問左右的人:“他鑽到女人堆裏作什麽!”有人悄聲告訴他:“聽說他定下親事。”


    梁山小王爺氣才半消:“好吧,當著姑娘們,我給他留點麵子,我不找他了!”但目視還在麵前的人:“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別跑,都來試試我的箭法!”


    太子黨們悠然而笑,一臉不把他放在心上。


    當下重新收拾場地,尋地方樹箭靶子。


    瓦刺使者中為首的人道:“看看他們能我們看什麽好弓馬?”大家全目光炯炯。


    高台上,寶珠正眼兒不看袁訓,隻對紅花道:“還不走嗎?我是舅祖父給的貼子我才來,你呢,又來作什麽,就來了,又沒人請你過來,隻是坐著,我卻怕聽人說什麽。”


    紅花隻陪笑。


    “羅嗦!”袁訓幹脆利落的兩個字。他不但不走,索性負起雙手,走到高台前,津津有味看人設箭靶子,緊馬鞍,像是打算在這裏一直站下去。


    寶珠悄悄兒的白個眼兒。


    她是想他留下的,隻看他站在台口兒上就心中安定。但滿心裏對剛才他教訓人不服氣,自己嘀咕,不怕人說閑話麽,你不怕須知寶珠怕麽……


    她嘀咕得全無聲音,可袁訓還是迴頭,迅速而又犀利的掃過來一眼,寶珠一怔,袁訓已轉迴頭。


    寶珠這一氣,氣得揪住自己袖子,拿指甲掐上麵的繡花。


    掌珠和玉珠羨慕異常,見寶珠雖然生氣,但麵上嬌嗔味兒十足。掌珠嘴裏又酸又苦,四妹妹從小就不顯山顯水的,就是清高的三妹都比她顯眼,如今到了京裏,隻因定下一門好親事,這風水立即轉到她身上,顯擺的就隻有她!


    再看阮梁明,和幾個人退到樹林子那裏,顯然他不急著出手,所以係馬於樹上,他也下馬站著。


    掌珠就悄悄地走下高台,繞一個圈,從樹林後麵進去,在離阮梁明幾步遠站住,對畫眉使個眼色。


    身後有腳步聲響時,阮梁明不得不迴頭。


    掌珠對他的愛慕,他不是不知道。就是董仲現,也是心中有數。他本想避開掌珠幾天,等掌珠定好親事他再出現,免得掌珠不怕丟人問起來,小侯爺不好迴答。


    沒想到,她還真的不怕人看到,自己過來。、


    阮梁明迴身,畫眉就站住腳,輕聲道:“表公子好,請這邊說話。”阮梁明和掌珠走到樹後,掌珠猶有希冀,問:“才迴京嗎?”


    阮梁明陪笑:“不是,是有事。”這樣迴答,還不清楚嗎?


    “那,可忙完了,可有閑功夫來看我們?”


    “一件事接一件事,哪得閑功夫呢,”


    掌珠心頭難過,才要再說幾句,有人叫道:“世子爺,”是跟阮梁明的小廝,跟去過安家,掌珠也見過他。


    這一聲稱唿,讓掌珠徹底死心!


    在小城時,這小廝可半句沒叫過世子爺。


    為什麽當時要隱瞞身份,又提及家中還有兄弟,讓人猜測他還不是世子。


    掌珠驟然心傷,就這麽的看不起人?不敢說出來!


    她渾身冰冷,覺得自己什麽都明白了。見阮梁明走去和小廝對答過,再迴來陪笑:“表妹請迴去,我這兒有事呢。”


    “那時候,是陪襯袁妹夫才去我們家的?”掌珠麵色鐵青,顫抖著嗓音尖銳的問出來。


    阮梁明一愣,隨即也知道稱唿上讓掌珠明了。


    這時候再解釋也晚了,直接承認又太傷人。阮梁明就沉默不語,這沉默恰是最好的迴答。諷刺而又決絕。


    他竟解釋也不肯,掌珠心上多出一個口子,潸潸流著血線。


    “你!好!”掌珠痛恨地說過,全身無力的轉過身子,腳下的步子,蹣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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