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還是賣給我了,我。我叫他別拚命賺錢了,他說我這麽拚命也就是為了你,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把事情多做點,將來你或者可以少做點。這一個多月我陪著他一起,才知道做生意有多難,他這麽大的老板了,一樣也得看別人臉色,所有的矛盾害的處理,公司的高管們分成好幾派鬥個不停,外頭還有人虎視眈眈,冷不丁就想咬上一口,而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辦公司陪著他,他說:乖女兒啊,儂要嫁個好男人,爸爸就放心了。”“我和趙高興在一起,真的是很輕鬆很開心,可是我知道高興不適合做生意。我以前覺得誰也不能拆散我和趙高興,但是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出生在這種環境,注定要背負責任。公司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我怎麽忍心在自己手裏敗掉,他現在頂多還有是哪五年好活,這三五年裏,我隻有拚命得學,學會怎麽樣管理,學會怎麽樣接管公司,我媽死的時候那樣灰心,因為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我和我爸,而對我爸而言,最重要的是事業和我。我已經沒有媽媽了,因為媽媽我恨過我爸,可我不希望我爸死的時候也那樣灰心。”

    我想不出任何語言安慰悅瑩,她這樣難過,我卻什麽都沒法做。她默默地流著眼淚,我陪著她流淚。過了好一會兒,悅瑩才把餐巾紙遞給我:“別哭了,吃魚吧。”

    我們兩個食不知味地吃著烤魚,悅瑩說:“我打算考gmat,我想申請商學院,多少學點東西,然後再迴國跟著我爸一段時間,能學多少是多少。”

    “跨專業申請容易嗎?”

    “不知道,不行就拿錢唄。”悅瑩似乎重新輕鬆起來,“我那暴發戶的爹說過,這世上可以拿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迴到寢室我整理行李,衣服全都拿出來,箱子底下果然有份合同。我蹲在那裏,拿著它不由自主地發呆,悅瑩看見了,有些詫異地接過去:“怎麽在你這裏?”

    我沒做聲,悅瑩已經翻到最後,看到莫紹謙的簽名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怎麽又去找他?”

    我看著這份合同,我再次出賣自己出賣尊嚴簽迴來的合同,到現在似乎已經無用了。

    悅瑩說:“誰說沒用了,你這麽下死力地弄迴來,再說莫紹謙本來就欠你的!我拿走,我給你提成!你別申請什麽貸款了,這個合同簽下來,我那暴發戶的爹該提多少點給你啊!”

    她拿手機劈裏啪啦地按了一會兒,給我看一個數字,然後直搖我:“童雪!童雪!有這錢你連將來出國的費用都夠了

    !”

    我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結果。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我沒有想到悅瑩會放棄趙高興,在我心目中,真正的愛情是永遠不能被放棄的,而是悅瑩的語氣非常的平靜:“我是真的愛他,而是真的相愛也不能解決實際的問題。我選擇的時候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離開趙高興,或者我再也找不到可以這樣相愛的人了,但我沒辦法放棄我爸用盡一生心血才創立的事業。”

    從她身上,我想到了莫紹謙,當年他中斷學業迴國的時候,是不是和悅瑩一樣的心態呢。

    蔣教授對我說過,結婚的時候莫紹謙說,他這一生也不會幸福了。

    一生,這麽絕望,這麽漫長,是怎樣才可能下了決心,犧牲自己的一生。

    我的胸口那裏在隱隱發疼,在t市離開蕭山的時候,我也覺得我這一生不會幸福了。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那時怎樣的一種痛苦。

    我沒有想過,莫紹謙也經曆過這樣的痛苦。

    可是我和他的一切已經結束了,孽緣也好,糾葛也好,都已經結束了。

    悅瑩的爸爸還真的是挺慷慨,沒過幾天悅瑩拿了一張銀行卡給我:“你的提成。”

    我不肯要,悅瑩沒好氣地塞在我手裏:“就你傻!為了我還跑迴去找那個禽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受過什麽樣的委屈。”

    “也沒有什麽委屈。”

    悅瑩說:“這樣的合同莫紹謙肯隨便簽字嗎?虧你還敢迴頭去找他,你也不怕他把你整的屍骨無存!”

    我說:“也別這樣說,真的算下來,總歸是我欠他的多。”

    悅瑩戳我腦門子:“就你最聖母!”

    悅瑩現在跟她父親學著做生意,在我們學校所在的城市,也有她爸爸的公司。悅瑩沒有課就去分公司實習,一直忙忙碌碌,商業圈內很多事情她漸漸都知道了,有時候她也會對我說些業內八卦。

    可是有天她迴學校來,逮著我隻差沒有大唿小叫:“原來莫紹謙是慕振飛的姐夫,天哪,這消息也太震撼了,我當時都傻了,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

    悅瑩又問:“那慕振飛知道嗎?”

    我又點點頭。

    悅瑩一副要昏倒的表情,說:“這簡直比小言還狗血,這簡直是豪門恩怨虐戀情深,這簡直是悲情天後匪我思存……幸好我和趙高興分手了

    ,很少有機會和慕振飛碰見了,不然見了他我一定會忍不住……”

    她話說得非常輕鬆,可是我知道她還沒有忘記趙高興。

    有天晚上我和她到西門外吃飯,遠遠看到了趙高興,我都還沒看到,結果她拖著我就跑,我們倆一直跑到了明月湖邊,她才鬆開我的手。

    她笑著說:“這叫不叫落荒而逃?”

    我看著她一邊笑一邊流眼淚,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抱著她,拍著她的肩。

    那天晚上悅瑩靠在我的肩頭哭了很久很久,我們坐在初夏湖邊的長椅上,湖中剛剛生出嫩綠的荷葉,被沿湖新裝的景觀燈映得碧綠碧綠。無數飛蛾繞著燈光在飛舞,月色映在水麵,也被燈光照得黯然,湖畔偶爾有兩三聲蛙鳴,草叢裏有不知名的小蟲在吟唱。校園四季風景如畫,而我們正是綺年錦時。

    我一直覺得我運氣真的太差,可是也沒想到不僅僅是我自己,連悅瑩都沒有辦法和她所愛的人在一起。

    有關莫紹謙的消息也是悅瑩告訴我的:“聽說他真的要和慕詠飛離婚了。”

    我很漠然地說:“和我沒關係。”

    悅瑩白了我一眼,說:“這麽大的事,能和你有關係嗎?你又不是陳圓圓,難道是為了你衝冠一怒為紅顏啊?不過我覺得莫紹謙這次真是犯傻了。對慕家而言也是一樣。商業聯姻互相參股,到了最後,其實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要是真的鬧翻了臉,對他和慕家都沒好處。”

    悅瑩不再像從前那般沒心沒肺,說起話來也總從商業角度或者利益角度考慮。我覺得她也許可以做到,將來真的成為一個女強人。

    我想起蔣教授說過的那些話,她讓我忘記的話,現在我卻都清楚地記起來了。蔣教授說慕詠飛總是逼迫他太緊,試圖控製他,結果終於鬧成了眼下的僵局。

    周末悅瑩和一堆企業家吃飯去了。我獨自在寢室裏,卻接到了蕭山的電話。

    看到他的號碼時,我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似乎站在非常空曠的地方,他的聲音顯得非常遙遠:“童雪,你能不能來下附一醫院?”

    我猛然吃了一驚,連說話都變的磕磕巴巴,我隻顧得問他:“你還好吧?怎麽在醫院裏?出了什麽事?”

    蕭山說:“我沒事。是林姿嫻想見見你。”

    我不知道林姿嫻為什麽要見我,蕭山在電話裏也沒有說。他隻告訴我在醫院大門口等我。

    我滿腹狐疑,匆匆忙忙就跑到醫院去了。

    從我們學校北二門出去,隔著一條馬路就是附屬第一醫院,我站在馬路這邊等紅燈,遠遠就看到了蕭山。他站在醫院臨著馬路那幢五六十年代前蘇聯式紅磚樓前,路燈將他整個人照得非常清楚,雖然遠,可是無論在什麽時候,我總是可以一眼看到他。

    蕭山也看到了我,他往前走了一步,可是被連綿不斷的車流隔斷了。身邊的行道燈在“噔噔噔”地響著。終於換了綠燈。

    我被人流狹裹著走過了馬路,一直走到他的麵前,我問他:“怎麽了?”

    他的臉色非常疲憊,仿佛遇上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事情很糟,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會糟到這一步。

    我在單人房裏見到了林姿嫻,她吞下整瓶的鎮靜劑,然後又割開了靜脈,如果不是蕭山發覺不對,曠課趕過去砸開門,她大約已經死掉了。

    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沒半分血色,她看到我後笑了笑,笑得我都覺得心酸。

    我安慰她:“你別想太多,現在科學發展這麽快,說不定三五年後新藥就出來了……”

    “我這是活該,我知道。”她的聲音還算平靜,隻是顯得有些呆滯,“這是報應。”

    “你別胡思亂想了……你又沒有做錯過什麽。”

    她徑直打斷我:“你懷孕的事,是我告訴了慕詠飛……”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從林姿嫻嘴裏聽到慕詠飛的名字,他們本來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兩個人,她們應該素不相識。

    “那張照片也是慕詠飛給我,讓我發到你們校內bbs上的。她說你再沒臉見蕭山,她說你貪慕虛榮被莫紹謙包養,你破壞他們夫妻感情,是可恨的小三。我一時糊塗,就用代理ip發了,然後又發貼說你是有錢人的二奶……可是後來你一打電話,蕭山就走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你們,慕詠飛說……讓一個人痛苦,並不用讓他死去,因為死亡往往是一種解脫,隻要讓他絕望,就會生不如死。我聽了她的話,被他鼓動,我去找你們……”她的臉上有晶瑩的淚水緩緩淌下,“童雪,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蕭山他真的非常愛你,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我把他帶迴去,他抱著我說:‘童雪,我錯了。’說完這句話,他就睡著了。他根本就沒有碰過我,就在我那裏睡了一夜,僅僅就那一夜,他也沒有碰過我。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永遠也無法贏你。”

    “我自暴自

    棄,每晚泡吧,跟很多陌生人交往……我懷孕了,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一直覺得厭倦,厭倦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在t市的時候我對著你和蕭山說我懷孕了,我看到你們兩個的臉色,我就知道我錯了……童雪,這是我的報應……是我對不起你和蕭山……是我的報應……”

    我看著她慟哭失聲,這樣優秀的一個女孩子,其實也隻是為了愛情,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還一直記得在高中時代的那個她。那時候她是多麽的可愛,多麽的美麗。她和所有的人都是好朋友,連我這樣孤僻的人,都能隨時感受到她的熱情與活潑。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不過是區區三年,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我沒有辦法再安慰她,因為醫生進來催促她轉院,理由是這裏隻是附屬醫院,希望她轉到更為專業的醫院去。

    醫生穿著防菌衣,戴著口罩,口口聲聲說道:“我們不是歧視,隻是這裏大部分病人都是學生和老師,為了更多病友的安全......”

    林姿嫻哭的連頭都抬不起來,我很衝動的抱住她的肩,拍著她的背。蕭山很憤怒:“你還是醫生,你比我們更懂得醫學常識,你怎麽能說出這樣沒醫德的話來。”

    “請到辦公室辦理轉院手續。”

    醫生拋下我們走了,林資嫻像個孩子一樣,在我懷裏哭得喘不過氣來。

    我和蕭山幫她辦轉院,一直弄到半夜才弄妥,大醫院的床位總是沒有空餘,最後還是蕭山想起來,林姿嫻幫他姥姥找醫院的時候,給過她一個熟人的電話。

    最後靠那位熟人打了個電話,我們才等到救護車把我們接走。

    林姿嫻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入院手續辦完後,醫生說她再觀察幾天就可以迴家,可是看到她淒惶的眼神,我知道她再也迴不到從前。她像孩子般苦苦地哀求我:“你不要怪蕭山,他是被我騙了,你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求你了,你不要怪蕭山。”

    我從來沒有怪過蕭山,哪怕他當年說要分手,年少氣盛的時侯,我們都以為,對方不會離開。

    可是隻是一瞬的放手,我們就被命運的洪流分散,再也無法聚首。

    我知道我和蕭山即將再次分開。橫在我們之間的,不止有三年時光,不止有我那不堪的三年,現在還有了林姿嫻。

    我們無法再心安理得地站在一起。我知道蕭山,蕭山知道我,我們都知道。

    從醫院出來已經很晚了,北方初夏的淩晨,夜風掠過耳畔,仿佛秋意般微涼。蕭山在人行道上站住腳,問我:“想不想喝酒?”

    我點點頭。

    我們隨便找了家小店,是個四川館子,大半夜了隻有幾個民工模樣的人在店裏吆三喝四,吃的有滋有味,我們點了盆水煮魚,老板娘就很厚道的說:“行了,你們吃不完。”

    真的很大一盆,滿滿的不鏽鋼盆端上來,果然兩個人吃不完,小店裏沒有太多種白酒賣,我說:“就二鍋頭吧。”

    清亮的白酒倒進一次性的塑料杯裏,蕭山一口將杯子裏的酒喝去了大半,他喝酒真的像喝水—樣啊,我說:“別這樣喝,這樣喝傷胃。”

    他對我笑了笑:“傷心都不怕,還怕傷胃?”

    我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什麽,所以我也喝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覺從舌尖一直延伸到胃裏,幾乎是一種灼痛。

    我們兩個很沉默地吃著水煮魚,很辣,味道還挺不錯。酒也辣,魚也辣,我被辣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連忙低頭,可是一低頭眼淚像是更忍不住,於是我又抬起頭來,吸了口氣。

    蕭山看著我,似乎是喃喃的說:“你別哭。”

    我胡亂夾了一大筷子豆芽誰說我要哭了,是辣的。”

    蕭山說:“別吃豆芽了,那個更辣,吃點魚吧。”

    因為中學時代我又高又瘦,所以有個綽號叫雪豆芽。這還是林姿嫻開玩笑給我起的外號,因為那時候我很白,這個綽號也沒什麽惡意,那時候我們班卜大部分入都有綽號。就像蕭山叫羅密歐,林姿嫻叫朱麗葉。

    想到林姿嫻,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和我一樣,今年不過才二十一歲而已。

    蕭山沒有再勸我,他隻是慢慢地把酒喝完,然後又給自己斟上一杯。我胡亂地把眼淚抹了抹,也一口氣把酒喝掉了。

    以前總聽人說借酒澆愁,今天晚上才知道在積鬱難挨的時候,能喝酒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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