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都喝得很快,沒一會兒一瓶就見底了,蕭山叫過老板娘,又拿了一瓶來。

    這瓶酒喝沒喝完我不知道,因為後來我已經喝醉了。

    我還知道自己喝高了,蕭山跟老板娘結賬,我還聽到這盆水煮魚要八十八塊,後來他上來饞我,我說:“沒事,我自己可以走。”話音沒落,我就撞到店門玻璃上去了,幸好玻璃結實,我也就是被碰的悶哼一聲。到了人行道上被冷風一吹,我兩條腿都不知道該怎麽邁了。

    最後我是被蕭山背迴去的,幸好淩晨兩三點鍾,路上沒有什麽人。我覺得晃晃悠悠,被他背在背上,還惦記著:“別迴學校,被人看到了不好。”

    我覺得這暈暈乎乎的感覺似曾相識,也許小時候跟著父母去看電影,也曾被爸爸這樣背迴家。我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整個思維都像是被掏空了,我覺得累極了,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比一輩子還要多,我真的覺得累極了。我趴在他背上睡著了。

    悅瑩經常在我耳邊念叨,大學女生宿醉醒來隻需要注意兩件事,錢包和貞操都在就行。我從宿醉中醒來,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隻覺得頭疼。上次喝得這樣醉,好像還是陪莫紹謙吃飯,我還吐在他車上。

    酒店的床很軟,而我穿著緊繃的牛仔褲睡了一夜,連腳都腫了。我爬起來,看到自己的包放在床頭櫃上,包上擱著張便條紙,我認出是蕭山的筆跡:“童雪:我先迴學校了。林姿嫻的事你別難過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和蕭山就是沒緣分,連酒後都亂不了性。

    我用冷水洗了個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的眼睛腫著,整個臉也是浮腫的,我二十一歲,眼神卻比任何人都要蒼老。因為相由心生,我的心已經老了。

    我忍著頭疼迴到學校,周六的上午,整個校園都是慵懶的氣氛,我走進宿舍樓裏,連這裏都安靜得異常。有遲起的女生打著哈欠在走廊上晾衣服,有人耳朵裏塞著mp3,走來走去似乎在背單詞。我們寢室靜悄悄的,另外兩個女生都是本地人,她們昨天就迴家去了。悅瑩似乎也沒有迴來睡,我倒在自己床上,蒙上被子。

    我補了一場好覺,睡到悅瑩迴來才醒。她說:“你雙休都不出去玩?”

    其實我覺得自己也蠻可憐的,雙休日都沒有地方可以去。悅瑩一走我就落了單,現在她經常很忙,所以我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我沒有告訴她林姿嫻生病的事,因為她也不認識林姿嫻,我想林姿嫻也不想

    任何人知道。

    悅瑩卻一臉正經,坐在我床前:“有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我勉強打起精神:“你昨晚的飯局認識帥哥了?”

    悅瑩推了我一下:“去你的!我現在一心打江山,哪有功夫理會美人。我是聽說莫紹謙他們公司最近財務報表有點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資本家做生意也會虧本嗎?

    我向來不懂做生意上的那些事,我對此一點天分也沒有,最後悅瑩跟我講了半天,我也就隻聽懂了目前莫紹謙處境困難,而且內外交困。

    “聽說他和他太太鬧得很僵。你知道慕家在商業界的地位,嘩——上次上網八卦幕振飛他們家,那才隻八出來九牛一毛……”

    我不想聽到“幕”這個姓氏,一點也不想。我想到幕詠飛三個字就害怕,真的,我害怕她。雖然隻和她見過一麵,雖然她是個大美人,但我一想到她那溫柔的笑容,我就直起雞皮疙瘩,我情願一輩子也不要再見這位美人。

    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是怕什麽來什麽,等見到幕詠飛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幕詠飛和上次我見到她時一樣,仍舊是光鮮亮麗,溫柔款款,而我實在不明白她還要約我做什麽。

    幕詠飛說話還是那樣和氣,她甚至替我點了栗子蛋糕:“童小姐,這家店的這種蛋糕最有名。”她的語氣似乎是在向閨蜜推薦心愛的甜點,我卻有種莫名的恐懼,仿佛是警惕。我很客氣地向她道謝,拿著勺子卻對那塊色香味俱全的蛋糕毫無胃口。

    幕詠飛漫不經心地呷了一口紅茶,忽然對我嫣然一笑:“放心,這蛋糕不會有毒的。”

    我抬起眼睛來看著她,上次我一直覺得心虛,都沒有敢正視她。這次我非常仔細地觀察著她。她的瞳仁是漂亮的琥珀色,整張臉龐五官非常的柔美,是個標準的美人。可是她實在是高深莫測,比較起來,我覺得更多的是害怕,我本能地害怕她。

    我很直接地告訴她:“上個月我隻是有件事情不得不請莫先生幫忙,現在交易已經結束了。你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找他,他也不迴再理我。”

    她對我露出迷人的笑容:“我知道你是為了什麽事情,我也知道你已經達成了你的目的。至於更具體的,我沒有興趣知道。但是有件事情你或許不明白。我和莫紹謙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婚姻那麽簡單,他要做蠢事,可是不能拖著慕家陪著他一起,我也不打算奉陪,所以我

    用最有效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童小姐,我希望你可以知趣。”

    我脫口說:“他要離婚這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看到幕詠飛的瞳孔急劇地收縮,在這一刹那她幾乎失態,但她旋即笑起來:“童小姐,我還真是低估了你。原來我覺得你就是個傻瓜,現在看來,你比傻瓜倒還強一點點。”

    她的用詞非常尖刻,我無動於衷。反正在他們這種聰明人眼裏,我一直就是笨蛋,笨也沒什麽不好。

    “是,他確實是要和我離婚,我父親非常震怒,也非常生氣。當年是慕家將他從絕境中拯救出來,是慕家提供給他資本,讓他完成對其他股東的收購。他現在這樣做,明顯是忘恩負義。”

    我說:“如果你要罵莫紹謙,請當麵去罵他。”

    幕詠飛笑起來,她的聲音又青又脆,她的笑容也非常美,可是她的聲音就像是插進冰塊的刀子,又冷又利:“你可撇的真幹淨,有時候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不過我也不想和你多說廢話了,莫紹謙現在的情形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現在的局已經布的七七八八,隨時可以將他兜進網裏。這還得謝謝你,本來他在金融業上虧了一點錢,也不算動搖根本。可是這當頭你拿了一份合同來,莫紹謙竟然還真的簽了。真令我想不到,我不得不承認,他還真是對你不多,竟然心甘情願做這種蠢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她的話就像是一把劍,慢慢地一點一點刺進我的心口,讓我吸了一口氣:“你和悅瑩的父親是一夥的?”

    “你是說劉先生?哦,說你傻吧,你也不傻,說不不傻吧,你還真傻。”幕詠飛完全是那種嘲弄的笑容,“不過看到你助了我們一臂之力,讓我有機會將莫紹謙逐出董事會,我想我會很感謝你的。”

    我的心揪起來,我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又中了圈套,我一直以為即使是合同的事的全套,也會是莫紹謙設下的,但我一直沒有想過幕詠飛會這樣。我知道事業對莫紹謙意味著什麽,當初他就是因為他父親留下的事業,才答應與幕詠飛結婚。如果失去這一切,可能會比殺了他更難受。

    “你明明愛他,”我看著幕詠飛,“為什麽還要這樣對他?”

    幕詠飛出人意料地大笑起來,她似乎笑的暢快淋漓:“愛他?是,在這世上,隻有我最愛他。十年前我對我父親說,如果你不讓我嫁給莫紹謙,我就死給你看!我逼迫我父親動用財力幫助他,可是他是

    怎麽對我的?從新婚之夜開始,他就從來沒有碰過我!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對於一個妻子而言,還有沒有比這更大的侮辱?”

    我看著她近乎失態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他的婚姻是一種犧牲,而我又何嚐不是?我忍了十年,在這十年裏,我想盡一切辦法,可是他根本就是恨我。他覺得幕氏當年的幫助其實是一種奇恥大辱,而他被迫接受這種幫助,更是奇恥大辱。為了這種荒誕無稽的邏輯,他將我拒在千裏之外。因為愛他,我一直忍,我一次次滿懷希望,然後又一次次失望。到現在我忍無可忍——既然如此,我成全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對著這個近乎瘋狂的女人,我內心五味陳雜,我一直不知道莫紹謙與她的關係原來是這樣。上次她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還一直信以為真。可是她真的做了這樣的事,那就是將莫紹謙逼入絕境。我喃喃地說:“你這樣,他會死的。”

    她已經漸漸恢複那種從容和鎮定,談笑間甚至有種異樣的嫵媚:“是啊,莫紹謙是多麽驕傲的人,十年前為了收購,他肯和我結婚,已經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如果這次我真的下狠手,沒準他會從寫字樓頂跳下去。”

    我心裏猛地一縮,看著幕詠飛,她噗地一笑:“別紮樣可憐兮兮看著我,你這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其實他死不死跟你有什麽關係呢?你仇也報了,錢也到手了,現在他死了,你正好遠走高飛。是你牽手推了他最後一把,他摔得粉身碎骨,你不也正好稱心如意?”

    我吸了一口氣,覺得非常非常難受:“我沒有這樣想過。”

    “我知道你愛的是那個蕭山。”幕詠飛閑閑地道,“你們有情人應該終成眷屬。其實我也不像做得太絕,隻要你去跟莫紹謙說,合同的事是你故意騙他簽的,而且你打算畢業後就和蕭山結婚。你做了這件事,我就會放過莫紹謙這一次。”

    我完全不懂她的所作所為:“為什麽?”她笑盈盈的看著我:“你去明明白白的告訴莫紹謙,你和蕭山要結婚,還有合同的事情是你騙他,這樣你們在沒有死灰複燃的可能,我就是圖個心安。”我本能的非常反感:“我不會去對他撒謊。”

    慕詠飛看著我,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美,可是從她唇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寒氣逼人:“我給你十天的時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要是不肯去,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後果。我自幼受到的教育是,已經無法掌控的食物,要麽徹底放棄,要麽幹脆毀掉。

    你猜猜對於莫紹謙,我會選哪樣?"我猶豫了好幾天拿不定主意,悅瑩非常忙,我也不忍心問她。我甚至不敢想她的父親是不是征得病了,還是在騙她。她放棄了自己和趙高興的感情,如果她和我一樣,被至親至敬的人出賣,一定會覺得痛不欲生。這世上我們都不是聰明人,我們總是以為自己能夠堅持做對的事情,但是現實麵前,悅瑩和我一樣,都天真德可憐。

    我在網上搜索新聞,因為金融危機,出口也遭受沉重打擊,一連串的反應導致全球航運,碼頭吞吐等等都受到很大影響。我等找到的資訊有限,唯一能顯出蛛絲馬跡的,就是某上市公司掛牌,公告莫紹謙出讓了大筆股份,他一定是真的缺錢了,我實在忍不住了,想給莫紹謙打電話,可是每次拿起手機,總會想起那天在機場他對我說:"我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我也希望自己永遠去找他。網上我做了一個噩夢,沒到莫紹謙真的從摩天大樓樓頂跳下來,摔的血肉模糊。他的臉上全是雪,我努力想把他扶起來,他卻一直對我笑,血流了他滿臉。他的笑容那麽詭異,而我的雙手沾滿了他身上的血……

    我一直哭,直到哭醒。這或許是我第一次為了他而流淚,當我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還在痛苦中心悸。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場景。如果不是我,他不迴落到這步田地。我爸爸出賣了他的父親,然後我又出賣了他。我下定決心,去見莫紹謙。應為慕詠飛給的期限已經過去了一半了,我知道她什麽都做得出來,她是我見到過的最可怕的人。事實上這非常困難。莫紹謙的私人號碼一直是關機,找不到是什麽原因,或者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再也不想加我了。所以連號碼都換掉。我去了一趟公寓,結果是被盡忠職守的保安攔在大堂裏要求登記,然後非常客氣的告訴我說,業主已經將那套房子掛牌出售,現在暫時沒有人居住。我想他掙得不想再見到我了。

    我最後還是找到了他,方法比較笨,我打電話給司機,除了莫紹謙我隻有他司機的手機號碼。司機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我今天晚上莫紹謙會去的地方。我跑到那裏去,果然在停車場見到了熟悉的邁巴赫。司機靠在車邊吸煙,看到我連忙把煙掐了。我來過這裏,三年前我第一次請莫紹謙吃飯,就是在這裏。樓上的1691是私房菜小館,非常好吃,應為地方小,完全是住家,所以每天隻定一桌,而且並不貴。司機對我說;童小姐,這次是我自作主張,我替莫先生開車快七年了,我倚老賣老多嘴說一句,你別和他慪氣了.我勉強對他笑了笑。他說:“童小姐

    您上去他肯定高興。”我忽然沒有了麵對莫紹謙的勇氣,但司機已經幫我接了電梯,鼓勵似的對我直笑。我從來都沒有莫紹謙身邊的這些人,比如管家,比如司機,可是他們都是一心一意為他打算,忠心耿耿。他應該是個不錯的老板,這樣忠心應該不是薪水買來的。電梯在飛快的上升,四壁都是冷冰冰的鏡麵,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帶著一種近乎茫然的神色,事到如今連退縮都沒有辦法。

    我活的這樣狼狽,可是卻一次一次被人逼入死角。我站在1691的房前,繼續了一點力氣才恩門鈴。門很快的就開了,是小館的老板。時隔三年,他竟然還認得我,笑眯眯地說:"是你啊!莫先生正在裏麵!”我忽然有掉頭而逃的衝動。但是已經聽到莫紹謙的聲音在問:“老遲,是誰?”“是你那個漂亮的女朋友。”老遲笑眯眯地說,然後推了我一把。玄關那邊就是餐廳,我已經可以看到獨自坐在桌邊的莫紹謙。“驚喜吧?”老遲很高興似的,“你剛剛才說又要一個人吃我做的菜,看看,她不是來了?”莫紹謙根本就沒看我,就像是沒有聽到老遲說話。老遲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後說:“蠔油沒了,我下樓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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