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鎖林正在自己的小土屋裏睡覺,晨曦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微笑著,似乎在做著美夢。

    他夢見娘和張玲玉都活著迴來了。在他和葉蘭英婚禮的酒宴上,全家六口人歡聚一堂,好不熱鬧,趁他還在喝著酒,趙玉香走入新房,滿心喜悅的給新人鋪著新床,還在被窩裏塞進了一把大棗,希望他倆早生貴子。這時,劉翠翠一手一個攙著葉蘭英和劉鎖林邁著醉步進了洞房,趙玉香讓他們早點休息。趙玉香和劉翠翠出去後,葉蘭英也不裝醉了,起身插好門栓,拉好窗簾。劉鎖林望著新娘子美麗的身軀,一把摟住了蘭英,想把她抱上床,可不知是怎麽了,葉蘭英象腳下生根了似的,他怎麽也抱不起來。

    “叔叔,你快醒醒。”劉翠翠催促著說。

    睡夢中的劉鎖林聽到劉翠翠的喊聲,一骨碌爬了起來,一邊揉著眼睛還一邊迴憶著剛才的夢境。

    劉翠翠說:“叔,你又做什麽美夢呢?看你伸手要抓我,我還以為你醒著呢。”

    劉鎖林說:“小孩子,別問那麽多。你這麽大早就跑來,一定有什麽急事吧?”

    “是啊,昨天下午我和柱子叔一起到市中法為我爹申冤的事立案,可是申請身源鑒定必須先付兩萬多塊錢,我哪有那麽多錢啊?可人家說不交錢就不能立案。柱子叔說他迴省城借去,我沒讓。當年我爹的假眼球是他出錢裝的,為我爹打官司他也一分不要,我奶奶和你入獄,他也是無償的跑上跑下,這幾年來,他也一直在關照我。我想,咱們得自立了,不能總讓人家幫助。”

    “翠翠,你長大了,做得對!”

    “出了法院,我就坐火車趕到縣裏,到了縣客車站,哪還有長途車啊?我心裏著急,就趕夜路走迴來了。”

    劉鎖林說:“那我趕緊給你做飯,你先歇會兒,喝口水。對了,你說那個什麽”鑒定“咋那麽貴啊?”

    劉翠翠說:“叫dna鑒定,能確定我和那具池塘女屍有無血緣關係。這種鑒定隻能上北京去做,費用是兩萬多塊,怎麽辦呢?”

    “那個鑒定有準嗎?”

    “叔叔,你不知道,那是全世界最先進的遺傳基因鑒定,母子關係鑒定的準確率是百分之百。隻要確定了我和那具女屍沒有血緣關係,我爹就可以從監獄裏出來了。”

    劉鎖林一拍大腿說:“對啊,評書裏不就說過開棺驗屍嗎,咱們怎麽沒早點想起這招呢!這個鑒定一定得做。我承包的農機站剛開張,最近手頭不寬裕。不過你放心,我三天之內,頭拱地也會把這筆錢給你湊齊。”

    二人正說著,門“咣”的一聲就被撞開了,葉蘭英像瘋子似的衝了進來,氣喘噓噓的依在門框上,含著眼淚喊道:“張,張玲玉,迴來了,張玲玉活著迴來了!我們的冤出頭了!”喊完捂著臉大聲地哭了起來。

    葉蘭英哭了一陣兒後,看著目瞪口呆的劉鎖林和劉翠翠沒有反應,葉蘭英又大聲說:“翠翠,你娘前天活著迴來了,現在就在你姥姥家呢。他們都以為是見了鬼,差點把你姥嚇死,你舅都被嚇傻了。村裏人都說,老張家來了三個鬼。”

    劉鎖林和劉翠翠呆呆地望著葉蘭英,誰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既感到驚訝,又感到突然。兩人相互對視了一下後,一起衝出了房門。劉鎖林騎上葉蘭英騎來的自行車,劉翠翠跳上後座,二人向清泉大隊狂奔而去。

    此時,劉鎖林和劉翠翠大腦裏一片空白,隻有耳朵裏有一片嗡嗡地響聲。而且這煩心的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長。隨之腦袋越來越沉、越來越重,仿佛有人使勁地敲著一麵銅鑼在耳邊,震得全身都在麻木。他倆的心裏隻有一個最簡單的想法,大腦裏也隻有一個最簡單的念頭,那就是盡快看到和聽到葉蘭英驚唿的事情是真還是假。

    當劉鎖林和劉翠翠從葉蘭英的驚唿中反應過來後,鑽心的疼痛一次次無情地向他倆的心頭襲來,就像張玲玉用刀子在一片一片地割他倆身上的肉,兩眼冒金星,喉嚨噴火花。兩人全然不顧山道彎曲不平,道路沙土飛揚。不顧車子的承載能力,零件的鬆動悲傷,一個勁兒地快蹬、快蹬。

    劉鎖林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車把東歪西拽,臉上除了汗珠、淚珠滾落之外,臉色就像火燒的肉皮一樣。劉翠翠除了摟緊劉鎖林的腰催促快、快之外,再無其他語言,這個“快”字就像一個瘋子在悲傷和憤怒到了極限湧上心頭的叫聲。

    車輪和沙土,一個在悲情,一個在憤恨,不可遏製的怒火一直在劉鎖林和劉翠翠的心中燃燒。“難道這些年的不白之罪就這樣白遭了嗎?難道老劉家的冤屈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劉鎖林和劉翠翠哭笑不得,欲笑無聲,欲哭無淚。讓老實的劉家人承受這天大的苦難是不是太冤枉了,隻有風、沙、土在爭辯著。

    劉鎖林和劉翠翠像兩頭發瘋的牛一樣,闖進了王桂花家的院子。隨著兩聲“撲通”和一聲自行車倒地的聲響,兩個人衝進了屋裏。劉鎖林頓時驚呆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毀掉了老劉家和把趙玉香送上不歸之路的人。他的兩隻眼睛像兩顆巨大的火球要噴射在張玲玉的身上。劉翠翠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眼睛不停地在這個女人的臉上和身上搜索著,當她確認了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親娘張玲玉時,剛想上前叫聲娘,大腦裏立即閃現出奶奶臨終前痛苦掙紮的表情,閃現出爹爹摳眼鳴冤絕望的慘狀,閃現出叔叔病危被抓被關的場麵,閃現出二嬸被逼被嫁尋死上吊的情景,閃現出自己跟著奶奶千裏尋證路上所遭受的苦難。

    她咬著嘴唇,本來平整的臉蛋兒扭曲了,變得皺皺巴巴。她的聲音也變味兒了,吐出來的字也像扔出來的石頭,像要一下子把人擊倒。每一句迸出來的話,都像無情的鞭打,把王桂花、張玲玉和在場所有人的夢撕碎了。

    張玲玉流著淚水對劉鎖林說:“鎖林,這些年嫂子確實對不起你們,尤其是娘和鎖森。”

    劉鎖林帶著哭腔說:“你光是對不起娘和哥嗎?你不但對不起娘、哥、蘭英、翠翠和我,你還對不起花月村的天、花月村的地和花月村的人。”說完依在門框上痛哭起來。

    張玲玉迴過身來望著翠翠說:“翠翠呀,這些年來,娘一直在掛念你,你能理解娘想你的滋味嗎!”說著走過來要摟劉翠翠。

    劉翠翠擋迴了張玲玉伸過來的雙手,閃在一邊,用兩眼噴出的憤恨的目光看著張玲玉說:“我沒有娘,隻有奶奶、爹、叔叔和嬸兒,我娘早死了,在我家自留地裏埋著呢。”

    王桂花說:“翠翠,她真是你的娘啊,她活著迴來了。”

    劉翠翠衝著王桂花大聲喊道:“她活著迴來了,那死去的又是誰?”

    王桂花木呆地看著劉翠翠不敢大聲地說:“翠翠,她真是你娘啊,這些年她沒死。”

    劉翠翠又厲聲地問道:“這迴你是不是又認錯人了,再認錯了,老劉家可沒有人再能替死、替抓、替關了!”

    王桂花、張玲玉目瞪口呆的還想說什麽,隻聽劉翠翠“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轉身衝出房門,騎上自行車飛快地離去。

    張玲玉隨後也衝出了屋子,衝著翠翠的背影大聲哭喊道:“翠翠,翠翠,娘對不住你,娘想你啊!”追到院門口,望著翠翠離去的背影,張玲玉趴在門柱上放聲痛哭,嘴裏不停的喊:“翠翠,你和娘說說話吧。”翠翠一直也沒有迴過頭來。

    屋裏的劉鎖林聽到翠翠撕心裂肺的哭聲,看著張家吃飯的場麵,一股怒火立刻湧上心頭。他一把揪住驚慌失措的張振玉的脖領子,一頓大嘴巴子扇了過去,每打一個耳光,就哭喊一聲“你還我娘”,“你還我哥”,“你還我媳婦”,“你還翠翠的童年”,“你還我家的房子”,“你還我家的東西”……

    王桂花每聽到一聲耳光響,都感覺是打在自己臉上,她用雙手捂住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敢麵對眼前的一切。

    王桂花大哭著說:“這是怎麽迴事啊,難道老天爺就是這麽安排的嗎?玲玉呀,你迴來幹什麽呀!”

    嶺南市中級人民法院辦公樓前,劉翠翠衝著兩名攔阻她的法警大聲哭喊:“我要見嶽院長,我要見嶽院長。”

    劉翠翠的喊聲裏帶著憤怒,帶著悲慘,帶著冤屈,聽到的人無不感到心靈的震撼。這喊聲傳遍了法院,也傳到了正在食堂吃午飯的嶽院長的耳中。嶽院長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出來,老遠就說:“劉翠翠,你先別喊,出什麽事了?”

    兩名法警見嶽院長出來了,放開了劉翠翠。劉翠翠跌跌撞撞地撲到嶽院長懷裏,大聲喊著:“我娘活著迴來了!我娘迴姥姥家了!奶奶啊,爹啊,我們冤枉啊!”

    嶽院長吃驚地問:“你說什麽?張玲玉活著迴來了?”嶽院長突然感到懷裏的劉翠翠沒動靜了,低頭一看,劉翠翠已經昏厥過去。嶽院長立即吩咐那兩名法警:“快,把她送到醫務室去。”

    四個小時後,劉翠翠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慢慢地蘇醒過來。她不顧正在注射著滴流,“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就要下地,被旁邊的女大夫一把按迴床上。

    劉翠翠喊道:“你幹嘛攔著我,我要為奶奶和爹申冤!”

    大夫平靜地說:“你家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現在必須好好休息。你還不知道,你剛才因為勞累過度,心力憔悴,昏過去了四個多小時。嶽院長正在開會,她聽說你醒過來了,會下來看你的。你現在是我的病人,聽我安排吧。”

    “不行,我得申冤。我要讓我奶奶複活,我要讓我爹走出監獄,恢複自由。”

    “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中午,嶽院長把你送到這兒,一麵要求我們盡快搶救,一麵指示刑事審判庭的人立即與清泉大隊電話聯係,核實情況。現在刑事審判庭的同誌已經在奔赴你姥姥家的路上了,審判委員會也正在召開緊急會議,專題研究為你家平反昭雪的事,聽說公安局、檢察院都來人了。”

    劉翠翠聽到這兒,慢慢平靜了下來,閉上眼睛,眼角裏不停地流著眼淚。

    過了一會兒,醫務室的門開了,嶽院長走到劉翠翠的床前想查看劉翠翠的病情,後麵還跟著幾個當官模樣的人。

    劉翠翠一見嶽院長進來,坐起身來說:“嶽院長,我沒事兒了,我昏過去這四個小時的事我都聽說了,讓我怎麽感謝你呢!”

    嶽院長說:“什麽?感謝?這個冤案讓我感到的是痛心,是恥辱,是無地自容。大家別忘了,是法院下的判決,讓一個無辜的人在監獄裏服刑十年,應該是我們法院向你的父親和你的家人道歉才對。”

    劉翠翠說:“嶽院長,那咱們去把我爹接出來吧。”

    嶽院長說:“現在還不行,應該按照司法程序辦理平反事項。你別著急,等身源鑒定結果出來,法院會重新開庭審理此案,還你爹清白。對了,一會兒法醫會來給你抽點血,然後和你娘的血樣一起送到北京做親子鑒定。”

    劉翠翠說:“可鑒定的錢我們還沒湊齊呢。”

    嶽院長嚴肅地說“糊塗!我剛批評了立案庭的同誌,天下哪有你冤枉了人家十年,還要人家自己出錢證明清白的道理?”

    劉翠翠擦著淚水說:“執法人員要是都象你就好了,如果當初是你主審,我爹就不會被冤枉,我奶就不會慘死,我叔和耿莊的四個人就不會被抓,我二嬸也不會被迫嫁給一個傻子好幾年,我也不會受那多的苦和遭那麽大的罪了。”說完急忙衝下地抱著嶽院長的腿哭著不起來。

    “翠翠啊,你別著急,法院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父親的事辦好的。剛才大夫說,你都三頓沒吃飯了。走,到我家去,我給你做好吃的。另外,你也該給你爹的律師打個電話了吧。”

    1985年4月30日,上午十時,嶺南市中級人民法院第四次開庭審理劉鎖森殺人案。雖然對即將宣判的結果大家都已心照不宣,但在法庭內外還是人滿為患,特別是新聞記者更是接踵而至。

    劉鎖森麵無表情的坐在被告席上,他的時間還停留在十年前。在整個審理過程中他隻重複著一句話“我沒殺人,我是冤枉的。”

    當擔任審判長的嶽曉紅院長請辯護人辯護時,身著律師服的劉明柱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尊敬的審判長,我今天不想再重複我十年前的、已被鐵的事實證明了的辯護詞,因為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審判結果將是什麽。

    培根說過: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惡果甚過十次犯罪。因為犯罪隻是違反法律,好比汙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裁決是毀壞法律,好比汙染了水源。我想請大家看看這場天冤給無辜的劉鎖森一家人帶來了什麽?——30歲的劉鎖森頂著莫須有的罪名服刑10年,人生能有幾個10年啊;51歲的母親為兒子的清白尋找證據,被定為偽證罪,被關押了100多天,出獄後不到半個月就英年早逝;當時23歲的弟弟為母親和哥哥申冤,進京上訪被當作反革命分子拘留了一個多月,其未婚妻也被迫遠嫁他人;8歲的女兒幼年輟學,14歲就被迫外出打工謀生。最後本案的被害人張玲玉10年後竟活著迴來了,這才證明了劉鎖森的清白,才證明了趙玉香不是做偽證,才讓人們想起了劉鎖森一家人所蒙受的天冤。試想,如果張玲玉不迴來呢?為什麽我們要把一個守法公民的清白與否,寄托在這樣一個非常偶然的事件之中呢?劉鎖森一案經曆了省、市、縣三級司法部門,我真不明白,當時這麽多部門為什麽沒有一個能夠給我的當事人以公道,以至於他雖然沒被槍斃,卻背負著殺人犯的罪名入獄十年。在這背後隱藏著一個可怕的邏輯——公共權力私有化必然導致冤案。錯案出現。法律在某些掌有公共權力者的眼裏,還談得上什麽尊嚴、莊重,隻是他們可操、可控、可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道具罷了。

    有些人可能會說這是“四人幫”危害的結果,但是我今天要問:為什麽劉鎖森家破人亡,受了天大的冤屈,最後竟要求家人不再上訪,不再申冤,寧願自己服滿十五年有期徒刑。他能是心甘情願的嗎?不是!他是害怕申冤,他害怕繼續申冤會讓自己的弟弟和女兒也得到母親為兒申冤同樣的結果,使自己再失去二個親人。一個老老實實的農民,一個守法的公民從申冤無門,到越申越冤,最後竟然不敢申冤,這是為什麽?這種現象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造成這種冤案的根源不根除,今後還會出現蹲冤獄的\''劉鎖森\'',還會出現被冤死的\''趙玉香\''.

    最後,我要提醒那些冤案的製造者們,這樣的冤案在破壞中國法製建設的同時,也在為他們自己和全體守法公民們挖好了一個大大的陷阱,那就是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遇到不幸的事件,如果當事人沒有劉鎖森這樣“幸運”的話,就隻能像趙玉香那樣,黃泉路上再申冤了。“

    劉明柱的發言深深震撼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靈,以至於在他結束辯護時,竟沒有人察覺。

    最後嶽審判長宣讀了《判決書》,

    “嶺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裁定書

    (1985)嶺刑改字第008號

    原公訴機關江北省青龍縣公安局。

    申訴人(原審被告人)劉鎖森,男,…………

    原判根據被告人供述、公訴人公訴、證人證言、物證、現場勘查筆錄、法醫鑒定等相互印證的證據,確認劉鎖森殺害張玲玉事實。認定被告人劉鎖森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本院查實,申訴人劉鎖森的妻子張玲玉於1975年5月1日下午,因精神病複發,出走失蹤。1985年4月11日,張玲玉返迴家鄉。經公安部身源鑒定室的dna檢測,返迴家鄉的張玲玉與劉鎖森的女兒劉翠翠確係母女關係,劉鎖森殺害妻子張玲玉的事實不成立。因此,原判認定的事實錯誤,本院予以否定。申訴人劉鎖森提出的刑偵人員對其犯有刑訊逼供罪和其無辜服刑10年的國家賠償要求,本院將另案審理。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之規定,改判如下:

    劉鎖森無罪釋放。……“

    還沒等審判長宣讀完《判決書》,全場就響起雷鳴般的的掌聲。

    當劉鎖森等人走出法庭時,法庭門口圍了一大群記者進行采訪,見劉鎖森、劉鎖林、葉蘭英和劉翠翠都一言不發,記者們隻好去采訪辯護人劉明柱律師。劉明柱一邊走著,一邊迴答他們提出的問題。

    一名記者問:“劉律師,你們現在去做什麽?”劉明柱說:“我們要去趙玉香的墳前,讓她在九泉之下知道,兒子的冤枉平反了。”

    記者問:“你們將怎麽對待那些對劉鎖森刑訊逼供的刑偵人員?”

    劉明柱說:“我們將以殺人罪起訴他們。”

    記者問:“今天法官說將另案審理對劉鎖森賠償案,你們準備申請賠償嗎?”

    劉鎖森突然開口說:“咋賠?我想讓娘活著,我想讓女兒重新上小學,我想讓我的一切迴到十年前,這些能賠嗎?”

    記者又問:“張玲玉現在是雙重婚姻,你打算怎麽處理?”

    劉鎖森說:“由她定吧。”

    一名記者搶著問:“劉鎖森,我今天注意觀察了,你從進入法庭一直到現在,始終沒露出過笑臉,難道你不為你的無罪釋放而感到高興嗎?”

    劉鎖森怒目瞪了這位記者一眼,轉過身上了車。劉明柱反問這位記者:“遲到的公正也是公正嗎?如果你無辜被監獄關了十年,再宣布無罪釋放,你能樂得出來嗎?”

    一名記者見劉鎖森上車了,拉住劉明柱問:“劉律師,你的當事人能得到多少國家賠償?”

    劉明柱一邊關著車門,一邊說:“以法院判決為準。”

    劉鎖森和劉明柱、劉鎖林、劉翠翠、葉蘭英一起乘坐麵包車,向青龍縣駛去。

    雖然劉鎖森的案子平反了,大家不用再為申冤四處奔波了,但車裏的人怎麽也樂不起來。因為這十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已經把他們的心傷透了,車裏隻能聽到車輪和路麵發出的磨擦聲。

    在花月村背後的池塘邊,眾村民們正在柱子娘的指揮下,搭建著趙玉香的靈棚。鄉親們都自發的扛來木杆,絞手架和黑白布。在趙玉香的墳墓上麵拱起了一個棚蓋,棚蓋的四周插滿蒼鬆、檜柏枝子。在棚麵到地麵兩邊垂下兩條白色布簾,頂部是用黑布扯起的橫幅,橫幅上是白字寫著“沉重悼念亡母趙玉香。”兩側白簾布上用黑字寫著“申冤路上欲斷魂”和“亡靈委屈已昭雪。”鄉親們還在趙玉香石碑前安放上個供桌,供桌上擺滿了水果和香爐等祭品,在桌下還有一個大泥盆,旁邊有大堆燒紙。同時,還在趙玉香的墳堆擺滿了鮮花和綠草。棚子裏麵懸掛著趙玉香生前的遺像,遺像的兩邊是鄉親們送來的挽聯和花圈,整個悼念會場莊重嚴肅。鄉親們都說:“悼念趙玉香的排場是花月村百來年祭祀一個亡靈的頭一次。”

    在王桂花的家裏,已經是哭聲一片。張玲玉一心要去參加趙玉香的悼念活動,王桂花和張振玉執意不讓去,幾個人在屋裏爭吵起來。

    張玲玉哭著說:“趙玉香在世的那些年,一直把我當成親閨女。是因為我的出走,才在申冤的路上走過了許多的艱難的曆程,死了我也沒能看一眼,覺得很對不起她,再不去參加就會更說不過去了”。

    王桂花說:“你迴來得知劉鎖森的事後,沒直接到公安局、法院講清楚,翠翠對此一直記恨在心,你就是去了,劉家人和眾鄉親也不會給你好臉子看的。”

    張玲玉說:“當時我都蒙了,你們給人家製造那麽多災難,咋不想著點。現在,我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要自己心裏能過得去就行了”。

    張振玉說:“我看,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收拾收拾趕快迴山東吧”。

    張玲玉說:“怎麽說在我迴山東之前也得再看一眼翠翠和鎖森,一個是親生閨女,一個是近十年的丈夫。我本來就對不起他們了,不去就更對不起他們了,你們不能讓我後半生都在受良心上的責備吧”。

    王桂花說:“不能去,就當你沒有那個家”。

    張玲玉火了,說道:“我們總得做點對得起良心的事吧。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不用你們管,不用你們管!你們把事情做絕了,還逼我和你們一樣嗎?”。

    這時,隻聽下屋裏響了一聲碎玻璃的聲音,王桂花、張振玉、張玲玉和虎妞進到屋裏一看,郭寶姹躺在炕上直挺挺的死了。那個水杯子碎了,地上一點水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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