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鎖林的心情極其悲痛,連續三天都是茶不飲、食不進的哭泣著。他的海腦裏無時不刻的閃現著趙玉香臨死之前留給他的麵目表情和對他說的話。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按趙玉香的遺囑把這場官司打下去,就是再搭上一條命也要把冤狀告到底。

    中原的四月,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辛勤勞作的人們正在地裏準備開始夏收。這天劉鎖林心情好一些,他換上了趙玉香死前早已為他準備和葉蘭英結婚時穿的的確良綠色人民服,戴上了那頂年輕人都喜歡的綠色解放帽,把翠翠喊到自己身邊。

    劉鎖林摟著翠翠,摸著翠翠的臉蛋說:“翠翠,你奶奶臨死前對咱倆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翠翠瞪大了眼睛說:“叔叔,我奶奶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

    劉鎖林說:“記住了就好,記住了就好。”

    翠翠說:“叔叔,我現在長大了,我能幫你做事了。”

    叔侄倆相互鼓勵的抱在一起發出了笑聲。劉鎖林把翠翠托付給柱子娘後說:“二娘,今天我要去北京上訪,找毛主席告禦狀。這是我家房子和院子抵壓給供銷的錢,除去上次我和我娘治病的開銷和這次我娘出殯花銷之外,還剩下五百塊錢。這二百元我帶著進京用,這三百元留給翠翠,萬一我不能很快的迴來,這錢就當翠翠的撫養費吧。”

    柱子娘說:“你用不著給翠翠留錢,窮家富路,出門在外兜裏沒幾個錢哪行,你都帶著吧,等用時沒錢,那可急死人了。再說有我吃的就有翠翠吃的,你還是拿著吧。”

    劉鎖林說:“自從我嫂子失蹤後,翠翠這孩子一直心事很重。尤其在她姥姥家那幾個月把翠翠的身體搞壞了。我怕影響她的身體發育,就給她加點營養吧。”

    柱子娘說:“那也好,我先替你保管著。”

    劉鎖林拿出房門鑰匙,交給柱子娘,說道:“這房子請你轉交給供銷社張主任,替我謝謝他吧。”

    劉鎖林拉過翠翠在柱子娘麵前深深的鞠躬後,轉身向公路上走去。

    翠翠哭喊著:“叔叔,你早點迴來!叔叔,你快點迴來!”

    這聲音讓風兒帶出很遠,一直在劉鎖林的耳邊迴響著。

    在通往花月村的公路上,一掛大馬車飛奔,兩匹馬像脫了韁一樣猛跑著。王桂花邊催著老板兒邊說快,邊和張振玉研究著如何把翠翠搶迴來。車到了柱子娘家門口停下,王桂花就和張振玉急促的向院子裏走來,後麵還跟著虎妞。

    王桂花大聲的喊道:“柱子他娘,翠翠是不是在你家,快讓她出來,跟我迴去。”

    柱子娘聽到喊聲,立刻從屋裏走出大聲的對王桂花說:“唉呀,這是那陣風把孩子她姥姥吹來了,快進屋裏坐。”柱子娘特意的提高嗓門。

    王桂花對柱子娘說:“咱們兩家一無冤二無仇,咱們別傷了和氣,把翠翠交給我了事。”

    柱子娘說:“我說大姐呀,大老遠來的,喝口水,說說話也不晚呀。”

    張振玉說:“柱子他娘,我們沒有閑工夫在這裏逗樂子。”說著直奔屋裏而來。

    這時,左右鄰居都聽到了柱子娘的大聲說話,急忙的趕過來。劉二嬸第一個堵在了房門口,不讓王桂花和張振玉進屋。二狗子,栓柱子向外拉著張振玉。

    胡三爺衝著王桂花罵到:“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翠翠才在你那兒幾天呀,就把孩子打的滿身是傷,你還有臉來要人。”

    孫四奶說:“你也是女人,你的心是肉長的嗎?翠翠從你二閨女那跑出來,不是讓她齊老師碰到,早就不知道哪去了,說不定早就餓死在外頭了,你也好意思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把王桂花和張振玉說的耳紅麵赤。這時,劉書記也走了過來衝著王桂花和張振玉說:“翠翠那天被齊老師帶迴來的慘樣,我們看著都落淚,那麽點個孩子就受那麽大的委屈,你怎麽不心痛呢?”

    王桂花說:“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我們誰也沒動她一下呀。”

    “翠翠才多大的孩子呀,給你們又帶孩子又喂豬,還時常不讓吃飽飯,這就夠一說了,再打她,你們還是人嗎?”柱子娘的話音剛落,有幾個婦女衝到王桂花麵前說:“今天也讓你嚐嚐挨打的滋味。說著有人就要伸手打王桂花,嚇的王桂花來迴躲閃著。

    劉書記對王桂花和張振玉說:“這麽鬧下去也沒個頭,我看不如這樣,把翠翠喊出來,如果她願意跟你倆走,我們也不留,如果她不願意跟你倆走,那就得你倆走,還想象上次采取騙和搶沒門。”說完劉書記使勁朝地上吐了口痰。

    還沒等劉書記喊翠翠出來,翠翠就推開門站在門前,王桂花和張振玉看見就不顧別人的阻攔向翠翠奔了過來。劉書記說:“二狗子,鐵強子給我把王桂花和張振玉攔住,不能讓他們把翠翠搶走。”二狗子,鐵強子和張振玉交起手來。

    王桂花喊:“四得子,三胖子你們還在那看著幹什麽,還不過來動手。”這時院子裏亂做一團。

    這時,隻見翠翠跑到柱子娘的身邊摟著柱子娘的腰哭著說:“二奶奶,我不能跟姥姥和舅舅走,他們要是還逼我,我就去找奶奶啦。”說著向後山的池塘跑去。院子裏的人聽到翠翠說此話急壞了。柱子娘邊追邊喊:“翠翠!翠翠啊!你可不能走那條路啊。”

    這迴劉書記真的火了,大喊一聲:“給我打!打死了,我償命。”

    王桂花和張振玉一看花月村的人動真格的了,急忙跑出院子上了車,王桂花對張振玉和來的人說:“知道翠翠迴來了,我們也放心了。”

    秦三爺衝著遠去的王桂花和張振玉大聲的說:“放屁都他娘的沒味,下次再看到你們到花月村來就打斷你們的腿。”

    劉鎖林趕到縣城,買了車票,上了北進的列車。在車廂裏他靜靜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想著快到北京吧,快到北京吧。夜裏,劉鎖林依在車窗上,望著車內那些七扭八歪熟睡的人們和窗外不斷閃掠而過的燈光,聽著單調的車軌聲,一種種心酸的情感和一串串悲傷的淚水湧出了心窩和噴出眼眶。不知過了多久,他睡了,睡的那麽悲情,眼角上的淚珠隨著列車的震動有奏的落在胸前。

    劉鎖林站在北京的大馬路上一動也不敢動。南來北往的車輛和行人川流不息,令他眼花繚亂。一名警察來到他的身邊,他拿著狀子問警察要去的地方。警察告訴他,向前、向前、再向前。劉鎖林站在一個大門口,兩邊立著兩個大獅子,威武雄壯。大門旁邊的台階上站著一個當兵的,背著一杆長槍一動不動,槍尖上的刺刀閃閃發光。看著,看著,他想起小時看見過槍斃人。他突然喊著,哥哥!哥哥!你別怕,我來救你了。告訴你,我在北京告贏了,說著拍起了巴掌。車廂裏那些睡覺的人驚醒了,大眼瞪小眼的看著他。車廂裏來迴巡查的警察推醒了他,他才發現剛才是自己做了一個夢。警察看到劉鎖林手裏握著的告狀信說:“你是來京告狀的嗎?”劉鎖林點了點頭。

    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柱子娘家的門口亮起了一道車燈。葉蘭英急促的敲著門。柱子娘開了燈問:“這麽晚了,是誰喲。”

    隻聽外麵的人說:“二娘,我是葉蘭英啊。”

    柱子娘說:“你不是嫁人了嗎?這麽晚了來幹什麽?”

    葉蘭英說:“我想翠翠,還想和鎖林說點事,快開門吧,時間不多了。”

    柱子娘下地開了門。葉蘭英看見翠翠,翠翠一頭紮進葉蘭英的懷裏,倆個人同時哭了起來。

    葉蘭英擦著翠翠的眼淚說:“我聽說你在王桂花家遭了不少罪,二嬸對不起你呀。都怨我大哥聽信了張振玉的花言巧語,才讓你受了那麽大的苦,你要是真的有個閃失,我可怎麽跟你叔叔交待呀。”說著捧起翠翠的小臉吻著。

    翠翠說:“二嬸,我成天的想你,你什麽時候迴來呀。”葉蘭英說:“二嬸和你一樣。心裏總掂記著你,你在二奶家,我就放心了。

    葉蘭英突然說:“翠翠你叔叔呢?我聽說他要上北京,千萬不能去呀。”

    翠翠說:“叔叔已經上北京告狀去了。”

    葉蘭英一聽癱坐在炕上,兩眼直勾勾的說:“晚了,完了。”

    葉蘭英的眼前立刻出現了劉鎖林被抓、被打、被關和劉鎖林向她唿救的場麵。葉蘭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對劉鎖林的那份感情,抱著翠翠大哭了起來。翠翠望著葉蘭英雖然眼淚急速的向下流,但她卻不知叔叔為什麽會被抓、被關。

    這時,門口的喇叭響了一聲。葉蘭英像從夢中驚醒,立刻從兜裏掏出一個手帕,打開是二十幾張十元的人民幣遞給柱子娘說:“看來劉鎖林去北京一時半會的迴不來了,這錢留給翠翠。臨出門嘴裏還不停的說:”千萬可別出事呀,千萬可別出事呀。“

    清晨,一輪巨大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把蘇醒的大地披上了萬道霞光。車外有無數個太陽射進車廂,人們也都從睡夢中醒來。列車的廣播室裏播放了一曲《步登高》的樂曲和女生獨唱《一杯清茶敬親人》之後,廣播員甜脆的說:“旅客同誌們,大家早晨好,下麵請聽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選段。”這時,車廂裏走動的人多了,列車員和警察來迴穿梭在各個車廂裏。尤其是三一夥,二一串的警察顯得更加忙活。一會看看行李架,一會看看車坐下,還不時的在旅客麵前詢問和檢查有關證件,氣氛有些緊張。京劇選段播完後,廣播員鄭重地說:“旅客同誌們,現在全文廣播吳德同誌在天安門廣場上講話。”車廂裏霎時變的非常嚴肅,安靜的可怕,就連那些打撲克,說笑的人也都立刻停了下來,有些婦女也連忙把奶頭塞進了孩子的嘴裏。劉鎖林看著這個,望著那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剛想問,就見旁邊的那個年輕人向他打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劉鎖林又老老實實的坐下聽廣播:

    “近幾天,我們認真學習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在反擊右傾翻案風,抓革命、促生產之際,極少數別有用心的壞人利用清明節,蓄意製造政治事件,把矛頭直接指向毛主席、黨中央”。

    劉鎖林雖說不太明白政治,也不知道怎樣關心國家大事,但他從人們的表情上看也能想到北京發生了什麽大事。

    “最近,天安門廣場成千上成萬的人開展了悼念敬愛周恩來總理的活動,大部分群眾是真心的,也有一些人借搞悼念活動為由,唿喊反動口號,張貼反動標語,到處喊冤告狀,又是一場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劉鎖林聽到“到處喊冤告狀”後,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摸了摸自己兜裏的狀子,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那個年輕人說:“大哥,看來你是來北京告狀的吧?”

    劉鎖林點了點頭說:“我是來替娘和哥哥申冤的。”

    那個年輕人說:“大哥,我看你這狀可能要告不成,因為時局不對。北京天安門廣場正在發生動亂,你千萬別卷進去。”現在是“”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的時候,我看你還是先迴老家吧!千萬別讓人家當成反革命分子抓起來。”

    劉鎖林說:“我娘死的慘,我哥判的冤。我要到北京找毛主席說理啊。”

    那個年輕人說:“大哥,現在老百姓根本就沒有說理的地方。”話剛說完就被身後的兩個警察帶走了。就在那個年輕人走出車門的瞬間猛迴過頭來,朝劉鎖林遞了一個讓劉鎖林趕快迴家的眼神。

    劉鎖林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跟著下車的人流走到北京站出口,剛剛遞上車票就被兩個警察拉進了車站公安室。

    一個警察問劉鎖林:“你從什麽地方來,到北京來幹什麽?”

    劉鎖林說:“我從中原老家花月村來,到北京告狀。”

    另一個警察說:“你現在哪也不能去了,等會兒有返程火車,遣送你迴鄉。”

    劉鎖林急著說:“為什麽呀,我犯什麽事兒了?”

    警察說:“為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趕快走,少廢話。”

    劉鎖林從小在趙玉香的熏陶下,一心愛黨,愛社會主義,從背書包上學的那天起,北京就是他一心向往要去的地方。此時,劉鎖林連北京什麽樣都沒見到,就被押上了南下的列車。

    在王大章的家裏,王大章正座在沙發上,訓斥著葉蘭英。

    王大章說:“現在都到什麽時候了,你還到處的亂跑,出了事怎麽辦?”

    葉蘭英說:“我沒到處跑啊,我隻是迴趟家看看我爹。”

    王大章說:“聽說你去了一趟花月村,那是你應該去的地方嗎?你已經是我們家的兒媳婦了,還找什麽劉鎖林狗打連環。”

    葉蘭英說:“劉鎖林進京了,我隻是去看了翠翠。”

    王大章說:“從今天開始,不準你再去花月村見劉鎖林和劉翠翠。因為你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王大章吸了一口煙說:“聽說趙玉香死前一再交待要將劉鎖森殺妻沉屍案告到底,省市告不成還要去北京,你是不是想去告訴劉鎖林這段時間不要去北京吧,你知道這是政治路線問題,這是階級鬥爭問題。在這個關鍵時刻我不想讓你卷進政治動亂,給我的工作造成被動。”

    葉蘭英哭了,哭的是那麽傷心,那麽真情。因為她心裏特別清楚劉鎖林這次進京是兇多吉少。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一輛吉普車行駛在公路上。車窗外豆大的雨點急切的拍打著車窗和車棚,發出劈劈啪啪的敲擊聲。車裏一片漆黑,隻有車外兩道燈光劃破密集的雨簾和夜空。劉鎖林被帶著手拷卷曲著躺在後車坐上,眼淚如同車外的雨點不停地落著。

    前坐的警察張建設對開車的李中華說:“這個破差事怎麽又讓咱倆趕上了。這大雨的天在家裏找個地方喝酒該有多好啊。”

    李中華說:“這小子還真有點膽子,一個土老冒敢獨闖北京,找毛主席告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張建設說:“這迴咱局可能又要挨批了,弄不好秦局長的帽子都難保了。你沒聽說啊,齊縣那邊被遣送迴來三個,公安局長立馬辭職不幹迴家了。”

    “我想這小子敢去北京,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如果北京沒人,就憑他連廟門都找不到。”

    “還別說,真要是在北京揪出個大人物來,秦局長還興許立功了呢。說不定還能提個一官半職的。”

    劉鎖林聽著兩個警察的對話,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他抬起頭,望著車外那急著下落的大雨,想著這迴可徹底的完了。猛然間他發現車窗玻璃上還有一張臉在望著他。一會是趙玉香臨死前留給他的表情,一會是劉翠翠哭喊的小臉。一會又是車廂那個年輕人被警察帶走時迴頭告訴他的眼神。他暗下決心:隻要我能活著,我就要告到底。

    四月本來是陽光溫和,綠色滿園鮮花爭豔。可今年的四月節氣好像來的遲了,清明節都過了好幾天了,天也沒有晴過,總是烏雲壓頂,陰森可怕,人們都在極度恐慌中。這天,在劉明柱的家裏,劉明柱正在急著收拾東西。他媳婦說:“這兵荒馬亂,時局不穩的時候又要急著到哪去呀,家不要了。”

    劉明柱說:“天安門發生”四五“事件,有很多人被卷進去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劉鎖林去北京申冤,昨天晚上被遣送迴來了,現在關在青龍縣公安局,後果還不知怎樣呢。”

    劉明柱媳婦歎著氣說:“做個好人怎麽這麽難啊。對了,你這次迴去告訴娘,翠翠不是吃住在咱家嗎?別讓別有用心的人借著劉鎖林去北京告狀的引子把娘也說成是反革命。我看你趕早與劉鎖森的事脫離幹係,不然我們娘倆都得遭殃。”

    劉明柱說:“那不會,你放心吧,把小剛看好了,別讓他亂跑。不管怎麽說,做人總得講點良心吧。”

    劉明柱媳婦說:“誰不讓你講良心了?我是說做好事也得講個天時、地利、人和,你得多長幾個心眼,千萬別被人利用了,把好事變成了壞事。”

    在青龍縣公安局刑警隊的審訊室裏,李中華問道:“劉鎖林,你知道抓你來幹什麽嗎?”

    劉鎖林說:“我不知道。”

    李中華說:“那好,我告訴你,你參與了北京天安門廣場的動亂,是反革命罪。說,你到北京找什麽人聯係?究竟想幹什麽?是不是想反黨、反社會主義?借你哥的案子發泄對社會主義社會的不滿?你說吧!”

    劉鎖林說:“我一個農民知道啥,壓根就不知道北京發生了什麽事,更不知道什麽叫動亂。另外,我家祖宗三代祖墳也沒冒迴青煙,哪裏有人在北京做官。祖祖輩輩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隻知道種地,哪知什麽國家大事情?果真有個在北京當官的人,你們也不敢這樣對待我啊!什麽是反黨、反社會主義我也弄不明白,我隻知道不做對不起良心的事,不做對不起國家的事就夠了。我娘和我哥的事,不準我說話,也不讓我喊冤那!”

    張建設站起來說:“劉鎖林,你老實坦白,到北京找誰,是誰讓你去北京找人的?”

    劉鎖林看了看老張說:“沒有別人讓我去北京,是我娘臨終囑咐的。去找誰我也不知道,我就想到了北京找個大衙門告狀。”

    李中華說:“看來你是不想說了?”

    “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麽?”劉鎖林問。

    張建設說:“你不說就準備到看守所呆著吧!”

    劉鎖林說:“我娘死得慘,我哥判得冤,我就想為他們申冤,中國這麽大,難道就沒我申冤的地方了?”

    老張和小李來到秦局長的辦公室,秦局長問:“劉鎖林講出點有價值的東西沒有?”

    兩個人搖了搖頭。李中華說:“這小子軟硬不吃,你說一句他有兩句等著你。”

    張建設也說:“這個劉鎖林沒多少文化,嘴裏還振振有詞,不過他的確不像是到天安門鬧事的。”

    秦局長說:“咱縣就這一個進京被抓迴來的,現在上邊追得緊,硬要我們查出劉鎖林進京的背景。這樣吧,你倆先給他辦個拘留手續,扔到看守所,等風頭過了再說。”

    翠翠聽柱子叔說完劉鎖林從北京被抓迴來,關進看過所之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害怕叔叔這個唯一的親人,再象奶奶似的,在看守所被折騰個半死,自己可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柱子娘一把摟過翠翠帶著哭腔對劉明柱說:“這是怎麽了,難道老劉家的災難就沒完沒了了嗎?唉喲喲,這可讓人怎麽活呀。可憐的翠翠,沒出一年功夫,親娘沒了,親爹被判了,奶奶死了,嬸子也被逼嫁人了,這迴可好,唯一的親人——叔叔也被抓了,就剩下這麽一個孤苦憐丁的孩子了。”

    柱子娘看劉明柱要走,問道:“柱子,你還要去哪。這個時候你也在家呆兩天吧。”

    柱子說:“劉鎖林走進京告狀這條路被堵死了,還得讓劉鎖森向上申訴,這申訴狀我已經替鎖森哥擬完,我去見鎖森哥再商量一下。”

    翠翠聽柱子叔說要去監獄找她爹,立刻撲到劉明柱的懷裏說:“柱子叔,我也想跟你去看我爹。”

    劉明柱說:“那也好,你跟我一起去吧。”

    劉明柱領著翠翠來到監獄的會見室,還沒等劉鎖森進到門裏,翠翠就“騰”的一聲衝了過去。大喊了一聲“爹”就抱著劉鎖森的脖子哭了起來。

    劉鎖森抱著翠翠來到劉明柱的麵前,放下翠翠緊緊拉著劉明住的手邊哭邊說:“柱子老弟,這一年可把你拆騰壞了,我們全家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和二娘的大恩大德呀,我聽李教導員說,我的假眼球是你出錢給我裝的?”

    劉明柱說:“這點小事還提它幹啥。我這次來就是同你再商量一下關於進一步申訴的事。”

    劉鎖森說:“好,好,翠翠你先在旁邊站著,爹和叔商量點事。”

    劉明柱和劉鎖森正在聚精會神的研究時,翠翠在一旁認真的聽著,隻聽劉鎖森大聲地說:“柱子,你一定幫我把冤申到底,把狀告到底,不然的話我確實太冤枉了。”

    劉明柱說:“大哥,你放心,他們不敢判你死刑,本身就證明了他們的心虛,我一定會幫你把官司打到底。”

    就在劉鎖森仰天大笑時,翠翠突然走過來拿起桌上的申訴材料放在背後,哭著對劉鎖森、劉明柱說:“爹,柱子叔這狀咱們不能再告了!”

    劉鎖森、劉明柱都被翠翠這句話驚呆了。都不敢信這句話是從一個剛剛懂事孩子嘴裏說出來的。尤如一聲晴天霹靂震得劉鎖森和劉明柱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劉鎖森問了一句說:“翠翠,你剛才說什麽?”

    翠翠這時漲紅著臉,眼睛裏充滿血絲的說:“現在咱不告狀了,等我長大了再告。”

    劉鎖森不解地問道:“那是為什麽呢?”

    翠翠哭著說:“為了給你申冤,奶奶已經死了,叔叔也進了監獄。再這麽告下去,我和叔叔都活不成了。”說完就哭成了淚人。

    劉鎖森衝著翠翠喊:“你剛才說什麽?你奶奶怎麽了,你快說呀!”

    翠翠衝著劉鎖森喊到:“我奶奶為你告狀被折磨死了,我叔為你告狀被關進監獄了,我嬸為你告狀被逼嫁人了,柱子叔為你告狀連家都快散了,就剩我一個人咋辦呀。現在我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啦,我也想跟奶奶一起去得了。”

    劉鎖森聽到翠翠說的這比槍聲更震憾的話語,立刻感到五雷轟頂,萬箭穿心,立刻抱頭痛哭。邊哭邊喊:“娘啊!娘啊!是我對不起你呀,是兒子害了你呀,我還有什麽臉活著啊。”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他扯著自己的頭發,扇著自己的嘴巴,打著自己的腦袋,垂著自己的前胸。喊著:“娘啊,兒子不孝,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死了也沒讓兒子見上一麵啊。鎖林啊,是哥對不起呀,為我也讓你東奔西走受監牢之苦。蘭英啊,大哥對不起你呀,讓你失去了自由,飽經生活之難啊。翠翠呀,你才九歲,是爹對不起你呀,讓你這小小年紀經受這人間最大的苦難。我不是人呀,我不是人呀!可我沒殺人哪,我又怪誰去啊!老天爺,你為什麽不長眼睛,我娘、我弟,有什麽錯呀,不讓他們好好的活著,為什麽連我閨女也不給條活路呀!……”

    哭完,喊完後,劉鎖森慢慢地冷靜下來,對劉明柱說:“翠翠說的對,如果再這樣的告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我連翠翠、弟弟和你也將失去了。這一年來,我的心裏總想著我自己的冤屈,卻把災難帶給了全家,特別是我娘守寡20年養大了我,我沒讓娘過上一天的好日子,反而讓她命喪在為我申冤的路上,我對得起誰啊!我不申冤了,我必須給鎖林和翠翠留條活路,老人們不常說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沒被判死刑嗎,不就是坐幾年牢嗎,我總有出去的一天。”

    劉明柱想了想說:“這也對,現在北京時局不穩,尤其是天安門廣場事件發生之後,形勢還不知朝那個方向轉,申訴的事先放一放也行,像你這樣的冤案遲早會出頭的。”

    劉鎖森含著眼淚說:“柱子,你替我寫一份”停止申訴冤案甘願服刑15年“的聲明。然後,把它送到看守所,一定要把鎖林保出來,讓他好生的把翠翠帶大。我已經坑了娘,坑了鎖林、坑了蘭英,不能再坑翠翠和你了。”

    劉明柱說:“鎖森哥,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現在還是先把鎖林保出來重要。隻要鎖林出來,翠翠也就有依靠了。”

    翠翠抱著劉鎖森的脖子邊哭邊說:“爹,我相信我娘還活著,你是冤枉的!等我長大了一定為你申冤,一定把姥姥和舅舅告倒,為你和奶奶報仇雪恨。你一定要好好活到那一天啊!”

    劉鎖森萬萬想不到,這個一年前還隻知道撒嬌,要好吃的孩子,能說出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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