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市革委會的辦公樓裏,下午兩點正,在一間小會議室陸陸續續的走進一群人,市革委會主管政法工作的王大章要在這裏要召開市、縣兩級法院院長和公安局局長聯席會議(文革期間檢察機關被撤消,其職能由公安機關代理)。工作人員見參加緊急會議的各位頭頭都到齊後,請出了王大章。王大章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拿著茶杯慢慢騰騰,邁著四方步向會議室走來。

    前腳剛跨進門坎,後腳還沒跟進就衝大家笑著說:“同誌們都來了嗬,你們辛苦了。”說完後,習慣性的坐在了他一貫坐著的中間位置,摞好文件,放好茶杯後,看了看大家,然後又衝著每個人點點頭後舉起手裏的一張報紙說:“這篇報道被害人家屬到法院請願的《嶺南日報》大家都看了吧。”

    大家齊聲說:“看過了。”

    王大章說:“看了就好,我不知道大家各自反映如何?”

    王大章看大家都沒說話,就麵帶不樂的說:“這起因不滿法院對劉鎖森殺妻一案的判決而導致了家屬、親朋好友和村民自發的遊行示威和衝擊法院的事件,在我市已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王大章講完這幾句話後,環視了一下在座人的表情說:“這起事件是群眾自發形成的,並沒有什麽政治陰謀和打砸搶企圖,但我們應該看到它所起到的不良社會反應,提醒我們應該注意人民群眾的思想感情。”

    王大章拿起杯子放在嘴邊後,又說:“這起事件不僅我市各新聞單位作了大量的宣傳報導,而且連省報和省內各市地區報紙也進行了轉載,在全省範圍內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我提醒大家,這次部分群眾遊行示威和衝擊法院雖說事發有因,但也不能否認我們的工作還存在一定的問題。說著,王大章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舉過頭頂大聲的說:”今天上午,省裏專門下發了文件,指示我們要防止事態的擴大,迅速平息混亂,以防有壞人借機鬧事,保持局麵的穩定。“

    會議室裏的氣氛顯得格外緊張,每個人都在盯著王大章的眼睛,注意王大章的口型,品味著每一句話的含意,生怕漏掉每一個細節。

    因為大家都知道王大章靠造反起家的,靠工人階級登上上層建築而坐上副主任寶座的。大家自然的也都知道王大章的為人和脾氣,更清楚王大章是死者張玲玉的親舅舅,所以誰都不敢吱聲,生怕那句話說錯,引起王大章不高興而得罪他。

    王大章點燃了一支煙,喝了一口水後提高嗓門說:“同誌們,我把大家緊急的召來,就是要進一步貫徹落實上級領導的重要批示和具體研究下步工作任務。”市法院的陳院長坐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一直沒敢抬頭的記錄著。他知道今天王大章叫他們來開會的目地,他一直在想不管法院判的對與錯,就憑部分群眾遊行示威,衝擊法院自己就有直接責任,起碼也是沒能做好接待工作。尤其是又在社會上造成了影響,所有錯誤都會落在自己的頭上。王大章說一句,他的心就提一下,到最後王大章並沒說出一句批評和訓罵自己的話,他才放下心,抬起了頭。

    在煙霧朧罩下的王大章聽取著每個人的發言。在每個人發言的時候,王大章都在特別的注意每個人的表情,像似能從每個人的發言中和表情中撈到什麽與自己有利和對自己無利的東西來。

    陳院長說:“昨天來法院遊行示威的人大部分是死者張玲玉的親屬,在法院門前還有不少市民摻合進來,他們主要是對劉鎖森殺妻案宣判有意見,對我們的行動的誤解。認為法院判決不公,認為我們不為民作主,才引來遊行示威衝擊法院。我們是有責任,主要是群眾工作不細。”說完他看了看王大章得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接著說:“我們根據公安局的調查取證和認定進兩次判決劉鎖森死刑,每次報省高法都被駁迴,我們也搞不明白這是什麽原因,到現在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

    魏局長說:“這個案子證據確鑿,鐵證如山,是板上釘釘的事,不知怎麽搞的,憑空出來一個老太婆,在齊縣搞了一個什麽證明,硬說張玲玉沒死,硬說死者不是張玲玉,還說到現在她也不承認那具女屍是她兒媳婦,給我們的工作帶來麻煩。這起事件不光是法院的事,我們也有責任。主要原因是我們工作不細,沒能嚴管趙玉香,才把局麵搞成了這樣。”說完後看了看王大章。

    陳院長接過魏局長的話說:“今天上午我還和省高院主管刑庭的劉副院長通過電話,這個老頭子一開口就全盤否定我們的工作,還一再說,這個案子證據不足,事實不清,並說,省高院這麽做已經是給我們好大麵子了,如果你們還這樣的繼續往上報,省高法可能將劉鎖森無罪釋放。”

    在場的人齊聲驚呀的說:“什麽!無罪釋放,這麽說,我們抓錯了,我們判錯了。”

    秦局長說:“這不是不相信我們的工作嗎。”

    魏局長說:“那誰是殺人犯,讓他們來調查好了。”

    陳院長說:“我們也無法麵對死者和死者家屬,我是沒法解釋,誰能解釋誰解釋吧。”

    王大章見所有人都把意見集中到省高法後,得意的笑了笑說:“大家千萬不要義氣用事,咱們今天主要任務是平息事態,化解矛盾,穩定局麵,拿出最好的辦法解決問題才對。”

    魏局長說:“劉鎖森殺妻沉屍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讓我看就再判一次,繼續上報。”

    秦局長說:“我看不行,和上級對著幹,那不是自討苦吃。”

    陳院長說:“現在北京那邊好像也不太穩,咱們不能為了這個案子亂了陣腳。”

    王大章說:“對,目前的階級鬥爭極其複雜,我們要防止階級敵人借機煽陰風,點鬼火。陳院長你可是老法院了,難道也拿不出高策?”

    陳院長想了想說:“辦法倒是有,就怕群眾不接受,領導不滿意,在座人也很難理解。尤其是死者家屬那邊更不好交待,可能還會爆發第二次遊行示威衝擊法院!”

    王大章說:“你說說,大家研究嗎?群眾才是真正的英雄嗎,更不要怕暴露矛盾嗎。”

    陳院長看了看王大章和在坐的所有人,提高了聲音說:“《刑法》規定,可能判處死刑的案子,不論當事人是否提起上訴,都得經省高級人民法院核準後,方能生效。我們能不能避開這一條,把一審放在縣裏,這樣市法院的二審就是終審判決。”

    秦局長說:“那不行,這麽搞市法院受審判權限製,隻能判劉鎖森有期徒刑十五年了,這不太便宜了劉鎖森這小子了嗎,再說死者家屬也不能答應啊。”

    魏局長說:“依我看這個辦法可行。一能有利於穩定局麵,平息事態,總比死者家屬老來鬧好。二能化解同上級的意見分歧,對今後的工作有利,總比省高法將劉鎖森無罪釋放強吧。”

    大家都不說話了,因為誰都不知道王大章是怎麽想得,說對了王大章可能一笑了之,說不對挨一頓批評倒是小事,弄不好撤職迴家就犯不上了。所以,大家都等著王大章指示。

    這時王大章也在內心自己盤算著。王大章腦海裏又閃現出張玲玉小時候逗人玩的影子。因為張玲玉是他從小看大的,對張玲玉的關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傻兒子。越想到這些,他就越發對妻子的不滿,他越想到這些就越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不把趙玉香弄到手。雖說他對姐姐王桂花指認屍體的結論和公安局偵察的結果並無任何懷疑,但也感到有些證據不太充分。所以,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哪些地方做錯了。不過他堅定了一個事實,劉鎖森是這起案子的主要嫌疑人,抓他定罪無可非議。尤其是王桂花等人大鬧了法院之後,在轟動了社會的同時,也有言傳他是這次部分群眾遊行示威和衝擊法院的幕後指使者,因為死的必竟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他冷靜了下來,仔細掂量、掂量,認為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不然的話,為什麽省領導點名讓他出麵做工作,指令自己親自平息事態呢!他明白了其中的寓意,他的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他在不停的擦著。自己在心裏說:“這個關鍵時期不能讓其他政治對手看熱鬧,做文章。小不忍則亂大謀,穩住架,先判決,然後再尋找機會。”這一原則確定後,他的臉上又露出了會前的笑容對大家說:“同誌們都發表了很好的意見,我基本上同意。從目前大形勢看,我也認為陳院長的想法和做法很有必要,如果大家沒有什麽反對意見,我看就按陳院長講的意見辦。”

    陳院長一聽王大章說按自己的意見辦,立即高興的下達了下步工作任務。他說:“現在市法院已將劉鎖森的案卷退迴市公安局補充偵察,市公安局可責成青龍縣公安局補充偵察,然後由縣公安局向青龍縣法院提起公訴,縣法院應該以殺人罪判處劉鎖森有期徒刑十五年。如果劉鎖森不服提出上訴,隻能到市中級人民法院,市法院就可以做出終審判決,維持原判。”陳院長講完後感覺到今天自己比其他局長都有麵子,暗自笑個沒完。

    還在大家談論著的時候,秘書走到王大章的跟前小聲的說:“王主任,省公安廳的電話接不接?”

    王大章說:“接,接,我馬上去接。”說完他對在場的人說:“省公廳來了電話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弄的我這心裏也突突跳著沒個底,大家先談著我去去就迴來。”說著向會議室外走去。

    在王大章的辦公室裏王大章正在接著電話,隻見王大章一直在點頭答應著。

    電話裏說:“青龍縣公安局怎麽能夠到齊縣隨便抓人呢。”

    王大章說:“這事我不太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啊。”

    電話裏說:“前些日子青龍縣公安局的胡副局長帶人到齊縣東方紅鄉耿莊大隊抓走四個人,兩天後放迴了三個,還扣下一個是怎麽迴事。青龍縣公安局在齊縣當地老百姓中反映極壞。耿莊大隊全體村民聯名給省委領導寫了上訪信,信中說現在的治保主任,是解放戰爭和抗美授朝的功臣,隻因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抓,到現在還沒放迴來。信中還說,青龍縣公安局在詢問中有刑詢逼供現象等等,村民們說再不見到耿寶權他們就到省城大街遊行。這件事省裏和有關領導知道後很不滿意,請你抓緊處理一下,挽迴影響。”

    王大章一個勁的點著頭說:“是,是,我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王大章放下電話站在桌前邊生著氣,邊擦著汗罵了一句說:“都是他媽的一幫蠢才,交辦點什麽事都幹不明白?”

    王大章迴到會議室點燃了一支煙,吐了一個很大的煙圈,這個煙圈在所有人頭上飄過之後,在棚頂消失了。王大章站起身來,環視了一下屋裏所有的人後,提高了嗓門說:“同誌們,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取得了全麵勝利,在我們勝利之時,也是階級敵人搞破壞之機。所以,我們要時刻繃緊階級鬥爭的這根弦,大家都知道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道理,嚴防階級敵人反撲破壞。對劉鎖森殺妻一案,各部門要加快審理進程,提高工作效率,迅速平息事態,挽迴社會影響。審判的事由法院負責,死者家屬的工作由公安局負責。”王大章又看了看大家,然後用極其低沉聲調說:“有句話我必須說在前頭,這次會議定的內容要嚴格保密,不得外漏,以防夜長夢多,節外生枝。尤其是對新聞單位更是不得外泄,誰泄露誰就下台迴家。”

    齊老師領著翠翠馬不停蹄的奔迴了花月村。翠翠一看到家就哭了起來,嘴裏不停的喊著奶奶、奶奶、叔叔、叔叔,……

    聽到翠翠的哭聲和齊老師的喊聲,從各家各戶的院子裏跑出了許多人,柱子娘第一個衝到翠翠的麵前,抱起翠翠邊哭邊說:“翠翠你可迴來了,把你奶奶、叔叔都急瘋了,我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了呢。”

    劉二嬸拉過翠翠邊擦眼淚邊說:“翠翠呀,你奶奶想你,那隻好眼睛也快瞎了,你叔叔擔心你,得了一場大病差點死過去。”

    其他人也說:“翠翠迴來就好了,她奶奶、叔叔就放心了。”

    突然,房門開了,門裏扶著門框站著一個幹瘦如柴,麵如土色的老太太,嘴裏不住的叫著:“翠翠、翠翠,是我的翠翠迴來了嗎?”

    這時,翠翠確認了門裏的老太太就是奶奶後,幾步跑過去,摟住趙玉香的腰說:“奶奶,我是翠翠。你咋廋成這樣了?”

    眾人把趙玉香攙扶上了炕,柱子娘說:“大姐,翠翠從她二姨家逃了出來,多虧了讓齊老師遇上了,不然翠翠就在外麵餓死了。”

    趙玉香拉著齊老師的手說:“齊老師啊,翠翠可多虧了你呀,你不光是救了翠翠一條命,也救了我和鎖林的命啊,我可得好好的謝謝你呀。”說著要爬下來給齊老師磕頭。

    齊老師說道:“讓一個學齡兒童流落街頭,我們學校也有責任。一會兒我就去找校長,讓翠翠繼續上學。”

    趙玉香摟過翠翠說:“孩子,我還以為我今生今世見不到你了。”說完祖孫倆抱頭痛哭起來。

    柱子娘對在場的人說:“讓這祖孫倆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這哭聲響徹小屋,這哭聲響徹小村,這哭聲響徹在全村人的心中。趙玉香從監獄裏出來後,身體就越來越差,兒子沒救出來,還連累了耿莊的四位好心人,心裏的火一直沒能放出來。加上鎖林大病一場,死去活來。尤其是翠翠不知在何方,使趙玉香的精神和肉體全麵崩潰了。能支撐趙玉香活到今天的,主要是趙玉香一個心事——想見到翠翠。雖然趙玉香嘴上不說,心裏明白,就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很難支撐起以後的歲月,她心裏清楚自己將要告別親人,告別人世,在這個世界上含冤離去。

    1976年4月1日,一個雲霧低沉,風雨交加的夜晚,趙玉香艱難的伸出手,推了推在身邊做作業的翠翠,說道:“翠翠快去把你叔喊過來,我有話對他說。”

    翠翠說:“奶奶、奶奶,你怎麽了,是要喝水嗎。”說著急忙下了地,去拿水杯。

    趙玉香對翠翠擺著手,有氣無力地說:“快去喊你叔叔,快去呀,”說完頭重重的磕在了炕沿上。

    翠翠驚叫了一聲跑出房門,一股涼風和雨絲吹進了屋裏。

    劉鎖林和翠翠進到屋裏一看,發現趙玉香趴在炕沿上,嘴裏吐出了一口口血水,鎖林喊著娘,翠翠喊著奶奶。

    趙玉香在鎖林和翠翠的幫助下,艱難的翻過身來。翠翠看見趙玉香臉無血色,身子抽搐,一下子撲在趙玉香的胸前大哭了起來。

    趙玉香的雙手在空中不停的抓摸著,嘴裏說:“鎖林,娘什麽也看不見了,你把耳朵貼過來,娘有話跟你說”

    趙玉香一隻胳膊把翠翠摟在胸前,一隻手抓著鎖林,艱難地說道:“鎖林哪,娘快不行了,我不想死呀。你哥的事說是法院給判了15年,那有殺人犯判15年有期徒刑的?這不明擺著是非讓你哥入獄嗎!看來你媽隻能是保他一條命了,我死不瞑目呀。”

    鎖林哭喊著說:“娘啊,你有什麽話就說吧,別憋在心裏。”

    趙玉香說:“記住,張玲玉沒有死,你哥是冤枉的!娘狀沒告贏,你一定要替娘告下去,不然我就是死了在陰朝地府裏也不會消停。”

    鎖林點著頭說:“娘,兒子記住了。”趙玉香點了點頭。

    趙玉香又說:“現在翠翠這麽小,又是一個缺爹少娘的女孩子,我再死了,她就更無依無靠了,身邊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你一定把翠翠當作自己的親閨女帶大,因為她是咱劉家的希望啊!你打不贏的官司,翠翠一定能打贏。”

    鎖林看著哭的死去活來的翠翠,鎖林咬著牙關說:“娘,你放心,我一定把翠翠帶大成人,也隻有我倆相依為命了。”

    趙玉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對翠翠說道:“翠翠呀,你這一年象是長大了十歲,可惜奶奶不能把你帶大了,是奶奶對不起你啦。我已經和柱子娘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請她多關照些,有什麽不好與你叔說的事,就問問你二奶奶。”說完用手指了指炕尾放著的布包。

    翠翠拿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套黑色的衣褲和一雙薄薄不帶扣子的布鞋,還有一麵圓鏡子和一把木梳。鎖林立刻明白了對翠翠說:“快去柱子娘家,把柱子娘喊來,快去!快去!。”

    翠翠又一次下地推開房門消失在深夜的風雨之中。

    趙玉香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對劉鎖林說:“你哥出來那天,讓他去趟耿莊,謝…謝…人……”,話還還沒說完,趙玉香一口氣沒上來,右手指著東方,眼睛也瞪著東方,人卻永遠離開了人世。

    屋內劉鎖林的哭聲,屋外劉翠翠的唿叫聲和空中的雷雨聲交織在一起,像似這個家就要塌下來,這個世界就要塌下來一樣。隻有風在不停的哭著,雨在不停的流著淚……

    這天早晨王桂花起來就不順氣,對張振玉說:“昨天晚上一夜沒睡著,眼皮一直跳不停,夢裏不是趙玉香瞪著眼睛罵我,就是翠翠哭著打我,是中了什麽邪了。”

    張振玉也說:“這兩天我也是心神不定,背後總像有人指著我,在罵著我。”

    這時,就聽上房裏虎妞在打孩子,虎妞的罵聲和孩子的哭聲在寂靜的山村裏傳的很遠很遠。

    虎妞說:“我在讓你胡說八道,你這個倒黴蛋。”

    孩子哭喊著說:“就是大壞蛋,就是大壞蛋。”

    王桂花和張振玉進屋問是怎麽迴事。虎妞說:“這不,從昨天晚上上炕開始,嘴裏就不住的說:”娘和你都是大壞蛋,害人精。“我問他聽誰說的,他說他前天做夢是一個老太婆告訴他的,你說這麽點個孩子怎會做這樣的夢說這種話,這多不吉利呀。”

    王桂花想了想說:“這個該死的趙玉香敢把夢托給孩子,不得好死。”

    這時,王桂花和張振玉聽到後也感到臉上紅一陣,紫一陣的發燒發燙。

    王桂花突然又大笑起來說:“趙玉香呀,趙玉香,你離死不遠了,看來死了也不留個念像了。”

    早晨雨停了,太陽出來了,在劉家的門前搭起了一個簡易的靈堂。趙玉香直挺挺的躺在一張臨時架起的木板上,身子罩著一床白色褥單,臉上朦著一塊白布。隻能見到頭頂上少許銀絲在風的吹動下,來迴擺動著。靈前的一個香爐裏,靜靜無聲的冒著三股青煙。隨著三股青煙的騰起,趙玉香的生命升向了天空。枕邊鏡子和木梳,也像是無聲的爭辯,跟著趙玉香靜靜的躺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身旁擺放著紙人,紙房和一個很大的紙紮老牛,一個紙紮靈帆在風中飄動著。鎖林和翠翠穿著孝服跪在靈前,邊流淚,邊在在泥盆裏燒著紙,許多人跟著流淚。

    這個剛強了大半生的女人就是這樣的含冤匆匆的離去了。帶給她的隻有悲傷痛苦和遺憾。她就是到現在對家裏所發生的冤屈,也沒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

    她走了,她走進了墓碑,走進了墳丘,走進了她還不想去的地方,因為她還有很多事要辦。

    二柱子娘走過來哭著說:“趙玉香啊,趙玉香啊,你真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了。打年輕時就沒得好,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又被鎖森的案子折騰死了。老天爺這樣對待你,也太不公道了。”

    秦三爺走過來,掀開趙玉香臉上的布流著淚說:“你真是死不冪目啊!老一輩都說紅顏薄命,我還不信,從你身上我才認準了這話不假,你從小就沒了爹娘,是你嬸子把你拉扯大。從16歲時就經常的受人欺負,不是這個撩騷,就是那個耍戲,都他娘的不懷好心,活生生的把個嬸子氣死了。可下出門子了,還有人心不死,總想占便宜的惦記著。那些該死的壞男人為什麽不死,偏偏讓你這個受苦人才50出頭就死呢?”說著嗚的哭起來。

    山子娘來到趙玉香的靈前掀開床單看看玉香的手說:“我看看你們給沒給趙玉香帶塊餅子,放沒放著一根棍子。她看到趙玉香的手裏握著餅子和腳下放著一根棍子放心地說:”玉香啊,你放心的走吧,一直朝東走。遇到狗就扔給它一塊餅子,如果狗還追你的話,你就用棍打它。記住了嗎,趙玉香,這人世間的最難事怎麽都攤在你身上啦。“說著也哭了起來。

    柱子娘對大家說:“趙玉香這輩子什麽苦沒吃過,什麽難沒受過,死了倒也好,了一分苦難的差事。”

    夜深了,吊唁的人群已經散去。趙玉香頭前的昏暗燭光在一跳一跳的閃著,小屋的裏外顯得格外淒涼。鎖林和翠翠跪在靈前往瓦盆裏添著燒紙。燒紙的火光時而把劉鎖林和翠翠的身影拉長縮短,此時的劉鎖林和翠翠眼淚已經流幹了。

    在通向後山池塘邊的山路上行進著一溜長長的送喪人流,劉鎖林拉著靈車走在前麵,劉翠翠手捧用酒精泡著劉鎖森眼球的玻璃罐頭瓶走在靈車的後麵,他相信爹爹的眼睛能夠看到奶奶的冤魂。翠翠的身後靈幡在空中隨風飄動,紙錢在空中隨風起舞,人們的悲泣聲塞滿了這長長的山路,花草、樹木、山石也靜的無聲,連平常歡快的小鳥也默默的站在枝頭上也停止了歡叫,望著這長長的、靜靜的、慢慢的送葬的人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yf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yf並收藏天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