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曾說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在春秋時,有左伯桃脫衣助弟,羊角哀舍命全交,可謂誓為知己者死。春秋戰國時,俞伯牙路遇鍾子期,留下高山流水的絕唱。有詩為證曰: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為誰彈?春風滿麵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晉代的阮籍和嵇康,據《晉書》載:阮籍能為青白眼,對禮法之士以白眼,惟嵇康造之,乃為青眼……

    天幹冷幹冷的,周六放學宇瓊與落雪走在街上。落雪隻顧說話,竟不小心騎車向路邊一人撞去,那人輕輕一躍便躲過,幹淨利落。落雪趕忙說對不起,那人淡然一笑接著往前走。宇瓊望去,但見:那人中等身材一米七五左右,瘦瘦的臉,高高的鼻梁,不太短的頭發遮住眉毛。穿著不甚講究,藍色牛仔褲都洗的發白,腿上還有幾個破洞,半新的外套有些小,身後背個吉他,眉宇間有股傲氣,雙目有神,顯得與眾不同,氣質非凡。那人走出一段又迴頭瞅了宇瓊一眼。待那人走的不知去向,宇瓊心頭忽掠過一絲驚喜。林渢,準是他!

    沒錯,那人就是林渢!

    本來周六晚上要上課的,學生會主席楊葆兒向校方提出學習要勞逸結合,不能總打持久戰,要求周六晚上不應再上,她要為同學們爭取最好的學習狀態。宇瓊很支持她,還在校刊上寫了篇文章重申學習勞逸結合的重要性,以及一味死靠時間的利害關係。經校方多次研究,也迫於同學們的壓力,隻得說周六晚上想來的歡迎,不想來的隨便。

    陳嘉與陳玲這幾日分外高興。陳玲的爸爸非但沒下崗,還長了工資。她媽的病也好了,即將上崗,陳玲也不用休學打工了。陳嘉與陳玲商量,說拿出自己的積蓄想請兄弟們吃頓飯以示慶賀,陳玲也爽快的答應。在一家中等的餐館裏,宇瓊、陳嘉、陳玲、黑子、董捷聚在了一起。黑子一見麵就喊陳玲嫂子,弄的陳玲臉部羞紅,但也不好駁斥。陳嘉說咱兄弟們又聚在了一起好高興。宇瓊也深有感觸,說每天的學習任務繁重,大家聚在一起真是難得,兄弟們已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黑子說這次就更加不同,有嫂子做陪更覺痛快。宇瓊見陳玲很羞澀一個勁偷偷的看陳嘉,便小聲告訴黑子先別這麽叫。黑子則一條道跑到黑,對陳嘉說:“大哥,我管玲姐叫嫂子對不對?”陳嘉吱吱唔唔不知該怎樣迴答也有些不好意思。

    宇瓊忙將黑子按的坐下。“大哥,別聽他胡說,來,為了你和陳玲破鏡重圓以後更加愉快,咱們幹杯!”他說著一飲而盡,大家也都將杯中酒喝光。陳玲被酒嗆的一真咳嗽,從不喝酒的她今天也破了例。“會須一飲三百杯,唯有飲者留其名”。大家高高興興,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

    吃過飯,陳嘉便去買單,卻被宇瓊攔住。宇瓊說這錢要兄弟們幾個平分。陳嘉說那怎麽能行,一來是我請你們吃飯,二來咱兄弟們還說什麽平分。宇瓊說正因為我們是要好的兄弟所以才平分。陳嘉微微一笑說:“宇瓊,這次讓我出,下次咱再平分還不行嗎?”宇瓊卻不讓,黑子董捷也要出錢,就在他們爭奪時陳玲已將錢付過,過來叫他們一起迴去。幾人當時也不能再說什麽,隻好作罷。

    來到街上,道過再見,黑子與董捷迴了學校,宇瓊迴家,陳嘉載著陳玲也消失在遠處。陳嘉騎的很慢,他不覺又憶起那日自己喝酒的情景。看看現在,想想過去,真有些不敢相信。陳玲沒有說話,隻是雙手摟住陳嘉的腰,將臉靜靜的靠在他的後背上。

    今日,天甚陰暗,像一個用黑灰染過的鍋蓋。漢·董仲舒《春秋繁露》雲:陰猶沉也。蔡邕《月令章句》曰:陰者,密雲也,沉者,雲之重也。陰沉的天將要從上壓下來,令人倍覺寒冷,那種沉重絞亂了心情。一切都是那麽陰冷,無邊的寒氣充蕩在世間,人們不敢不穿上最暖和的衣物,才狠著心走出家門。《論衡·說日》雲:日中光明,故其出入時光暗,故大。今朝的日別說大小,連個影子也望不到。也許是膽怯,迫於黑暗的壓力,躲在叫不上名的地方不敢露麵。

    周日下午,宇瓊拿著本雜誌找到黑子,指著上麵的一首詩說這是你發表的?黑子嘿嘿一笑,“宇哥,不瞞你說,這是我在一本舊書上抄的,略微改了一下便寄給了編輯部,不料竟蒙混過關給發表了,我也沒想到”。宇瓊又拿出這期的雜誌,指著讓黑子看。黑子抬眼觀瞧,見上麵寫著某期某篇詩歌為抄襲之作,特此聲明。看罷黑子一撇嘴說:“管他聲明不聲明,我又沒屬真名,寫的是白黑,沒事”。宇瓊也笑著說:“還什麽白黑,我看你是白灰。意大利阿雷蒂諾說過:一個放棄了名譽的人就等於放棄了生命。莎士比亞在《理查二世》中也說:無暇的名譽是世間最純粹的珍寶,失去了名譽人類不過是一些鍍金的糞土。黑子,你怎麽不珍惜生命呢?”黑子聽宇瓊這麽一說不覺大笑:“宇哥,你可真會開玩笑,我記得培根也說過:名譽猶如江河,他飄起的是輕浮之物,沉底的則是實實在在的。我們偉大的領袖毛澤東不是說糞土當年萬戶侯嗎?”黑子瞅了眼宇瓊又說:“宇哥,你不是想見我表哥嗎?方才我見他迴了宿舍,咱們去找他吧?”宇瓊想了下說:“好,咱們這就去”。

    剛放學不久,校園內人來人去走動繁忙,有人提著水罐去打水,有人則抱著足球去體育場活動。宇瓊與黑子走進宿舍樓,來到林渢的住處,黑子推門進去,見林渢正在彈著吉他唱那首《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屋內隻他一人。林渢見黑子與宇瓊進來,便將吉他放在一邊讓他們坐下。

    “小龍,你來啦!” 林渢說。

    黑子答應過將宇瓊拉到麵前說:“渢哥,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韓宇瓊”。宇瓊進門一見,果然是他。聽黑子介紹,他便伸手說:“興會!” 林渢伸手與宇瓊一握也說:“興會!”宇瓊坐下,想說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林渢則坦然自若。

    “韓兄,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林渢說。

    “不敢,林兄過獎了”。宇瓊忙說。

    “我有一事不明,還望韓兄指教”。

    “林兄有話就說,談不上什麽指教,小弟孤陋寡聞也許不知”。

    “昔年俞伯牙路遇鍾子期,留千古佳話。不知伯牙的瑤琴何人所造,有甚好處?還望韓兄賜教”。

    宇瓊心說,他是欲難我一下,不妨就說與他聽聽。

    “小弟隻是略知一二,說的好壞請林兄海涵。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非澧泉不飲。伏羲氏知梧桐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此琴撫到盡善盡美之處,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乃雅樂之好處也……”

    林渢聽宇瓊說完,心想果名不虛傳,有些行頭,待我再難他一難。想罷,便又說;

    “陰陽逆順妙難窮,二至還向一九宮”。

    宇瓊見林渢有意要難自己,便也接道:

    “若能了達陰陽理,天地都來一掌中”。

    林渢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宇瓊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林渢道:“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魚潛在淵,或在於渚”。

    宇瓊道:“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它山之石,可以為錯”。

    宇瓊道:“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

    林渢道:“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誌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林渢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宇瓊道:“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宇瓊道:“問世間、情為何物?”

    林渢道:“直教生死相許!”

    …………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不覺都哈哈大笑。黑子在一旁本不知他們亂七八糟說的什麽,見他們又大笑更加不知所措。宇瓊抓著林渢的手,林渢扶著宇瓊的肩,二目相對,心有靈犀。

    “孔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林渢說,“我林渢今朝見韓宇瓊,亦覺其猶龍邪!”

    “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今日我韓宇瓊有幸遇見林兄,感鷹吉長空鶴鳴九天,慚愧之餘更覺天地之大興也!”

    “宇瓊,晚上我請客,你一定要去”。

    “不,林兄,我請客”。

    “不行,還是我請,要不我於心不安”。林渢心情很激動。

    “林兄,還是我請,也盡一些地主之儀”。

    黑子見他倆僵持不下,便要求抓鬮兒(drawlots)為證。若在往常依兩人的秉性決不會同意,可這次,倆人無奈隻好以此為定,因為他倆都太想請對方了。結果林渢取勝,宇瓊隻得說下次一定要我請。

    “小龍,幾點了?” 林渢問黑子。

    “五點一刻”。黑子說。

    “宇瓊,走,咱們到街上轉會兒就去吃飯”。林渢說著將外套穿好。

    “好!”宇瓊答應一聲走出門去。

    林渢將門鎖好,三人便說笑著下樓去。到樓下黑子大喊:“雪,下雪拉!”宇瓊與林渢也發覺,心中更加喜悅。雪壓冬雲白絮飛。望著那飄飄悠悠如玉蝴蝶般落降的雪花,林渢說:“《世說新語》曰:於時始雪,五處俱賀。瑞雪紛飛,你我兄弟今朝相會,乃天意也!”宇瓊也說:“《楚辭·湘君》曰:斲冰兮積雪。我們今日是斲愁兮積雪。鬆品落落,雪格索索。上天派下使者迎你我兄弟相逢,真十世之緣也!”三人在雪中跑著跳著笑著,黑子不慎摔了一個屁股蹲兒,他爬起來依舊快活的向前跑著。

    宇瓊與林渢漫步在雪陣中說著話,相見恨太晚。宇瓊抬頭望著紛紛揚揚飄灑的鵝毛雪花,不覺想起了落雪,落雪就是在一個雪花飄飄的日子出生的,她現在可能早迴家了。林渢用雙手接著飄落的雪花說:“好幾年沒下這麽大的雪花了!”“是啊,今天的雪可真大!”宇瓊接著說道。

    三人來到一餐館,林渢想要酒,卻被宇瓊攔住。“林兄,晚上還要上課,我看酒就算了”。林渢沉默一會兒說:“好吧,有時間你我兄弟一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不醉不歸”。宇瓊也笑道。林渢讓宇瓊點菜,宇瓊說隨便吃點就行又讓林渢點。這時黑子在一旁說:“你倆就別讓了,還是我點吧!”倆人微微一笑讓黑子點。黑子要了魚香肉絲、紅燒茄子、還有一個苜蓿肉。他知道宇瓊喜歡吃紅燒茄子林渢喜歡吃苜蓿肉自己喜歡吃魚香肉絲。林渢讓他再點個,黑子說夠了,宇瓊也說多了吃不了還是浪費。林渢問宇瓊吃米飯還是吃饅頭?宇瓊說吃饅頭。林渢便叫服務員全上饅頭,其實他比較喜歡吃米飯。宇瓊與林渢邊吃邊聊,如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般。黑子則被晾在一旁沒人理他。他也不顧這個,隻管大口嚼食。吃完林渢買單,三人便迴學校。

    外麵的雪已落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好舒服。雪還在繼續舞著,被霓虹燈一映絢麗多彩。林渢坐在教室裏,心情爽快,一種從未有過的愜意浮上心頭。下課後,他來到樓廳,此刻的雪小了些。望著這風雪紛飛的世界,他的心猛然一震,趕忙迴到教室內坐下。心卻在風雪交加中傷痕難忍。翻開那本日記默默的讀著:

    她走了,在那個風雪飄搖的夜晚,她真的走了。甄馨,難道你認為我不是真心的嗎?為什麽說過你是我的,可到頭來卻仍然對我冷酷到底。受些傷我不在乎,可你應明白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也許你不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好,可除了你之外,我卻什麽都看不到。

    林渢繼續往下看著,下麵是一首詩,名曰《星願心語》。

    遙望著天宇/我不知該說些什麽/想起了那天的/血淚滴落/不明白/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憶起了/與她分手的那一刻/天飄著白雪/風吟著悲歌/透過她那雙眼睛/我已看出了結果/她那如瀑的長發/被寒風散落/她那熟悉地身影/被淚水浸沒/那時的我/竟不知什麽叫難過/默默的走迴家/卻大病了一個月多/那些天/月亮也藏躲/明白了什麽是寂寞/如火的牡丹綻放著 /是她那美麗的笑靨/潭中的碧水蕩漾著/是她那明亮的眼波/沒有痛苦/沒有憂傷/她/永遠快樂的生活/那是星星的夢想/那是心語的清香/帶著一絲傷感/綿綿悠長/讓風鋪好/她前進的道路/讓霞染豔/她蒼白的臉龐/不再失落/不再惆悵/她/永遠享受著陽光/那是星星的願望/ 那是心語的芬芳/帶著一種思念/直向遠方 ………

    林渢讀完這首詩,略感心情舒緩。當他被她的溫柔一劍毫不留情刺的傷痕滿身時,他的心真的碎了。可每當遇到她或想起她時,他知道自己還是忘不了她,他希望她能迴心轉意,因為三年的日思夜夢,魂縈夢牽不是說放棄就可以輕輕鬆鬆不留痕跡的丟掉的。他又連著翻過好幾頁,眼停留在那首《情緣》上。詩雲:

    天下美女多如雲,隻為癡情換淚痕。

    滾滾紅塵朦朧事,神魂顛倒怎一人。

    恨愛永難忘, 怨情繞我身。

    不知不覺拋一切,早年恢弘未成真。

    淚水忍何用, 血雨染傷深。

    最惱最恨怨已創,相見鍾情欲斷魂。

    來日方長愛, 茫茫人海君。

    莫在眼望她欲穿,風流倜儻必有尋。

    越難得到越覺好,輕易擁有情可純。

    從此勤奮對己有,叱咋風雲定乾坤。

    決心忘卻淚又出,怎奈天地癡情心。

    他將日記合上,心中說不上是苦澀還是悔恨。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對她的思念雖不似以前強烈,可還終難全放下。甄馨,你在遠方過的還好嗎?但願一切都好。前路茫茫,自己再不會沉淪了。不要像子夏說的那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還要靠自己的努力,這次迴來複課,自己不就是抱著莫大的希望嗎?衝出去,在大學裏,自己會飛定六合傲乾坤的。他想著,拿過課本,認真的翻閱著。

    放學後,宇瓊穿上落雪給他捎來的大襖。他下午打電話告訴家人不迴去,他媽便叫落雪給他帶來了大襖。宇瓊推著自行車,落雪因雪大沒將車騎來,倆人嘎吱嘎吱的走在雪花覆蓋的路上。

    “韓瑞,今天怎麽又沒迴去?”落雪道。

    “有個朋友請客,沒辦法!”

    “你可真好,總有人請你吃飯。唉!怎麽沒人請我吃飯呢?”落雪不免一陣歎息。

    “真想叫人請你?”宇瓊神秘的問。

    “那當然,誰不想有人請,既省錢又瀟灑”。

    “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就不知你肯不肯?”

    “說吧,莫非你想請我?”落雪淡淡一笑。

    宇瓊也不答落雪的問話,接著自己的話道:

    “你若真想有人請,就先寫份告示。說有願請江大小姐吃飯者,甘願以身相許,那樣我保證你頓頓有人請”。宇瓊說完笑著推車就跑。

    “韓瑞,你——”落雪在後麵就追。 跑著跑著,落雪腳下一滑,不覺摔在了雪地上。宇瓊見狀,將自行車一扔,趕忙跑迴來扶她。

    “誰要你扶,胡說八道”。落雪將宇瓊的手甩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雪也沒拍打,便朝前走去。

    宇瓊開始還笑著,見落雪真的生氣,遂隻得將笑憋死,顯出一臉的無奈。他過去推那輛正在雪地裏咬牙切齒瑟瑟發抖幾欲凍僵的自行車。沒將單車弄好,自己卻被其壓在了底下。單車見自己已報仇雪恨,不顧一切的迎著北風傲視。落雪聽後麵“哎喲”一聲,迴頭見宇瓊被車壓在雪堆裏,不禁笑的心慌,就急忙跑迴來,其實她並未真生氣,就算宇瓊開的玩笑再大再過分些,她也不會真生氣的。她先一隻手將單車扶起,另隻手去拉宇瓊起來,嘴裏還略顯生氣的說道:“韓瑞,你怎麽不小心點,你看弄的滿身是雪,沒壓壞吧?”宇瓊不說話,在下麵偷偷直樂,想自己這“假癡不癲”之計還行。落雪怎麽拉他也拉不動,隻好用雙手來拉,可她忘記自己那隻手扶著單車,一撤那手,單車不覺又砸在宇瓊身上。宇瓊心說好倒黴,“苦肉計”又上了身。落雪又慌忙將單車扶起,卻站在那裏,不敢再上前來。口中喊著:“韓瑞,沒事吧?” “沒事!”宇瓊說著從地上慢騰騰起來,拍打了下身上的雪,不想自己竟弄假成真。

    “燕山雪花大如席,風雪一夜滿關山,可憐身上衣正單。啊,好冷!”說著雙手抱作一團,冷的成了顫抖機。

    望著宇瓊如優孟聞楚莊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馬者入殿門仰天大笑般的滑稽樣,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宇瓊見落雪那樣子是真替自己擔心,便趕忙收住,說:

    “雪姐,我沒事的,你就放心吧,到時我一定請你吃飯!”

    “還請什麽吃飯,你沒事就好!”落雪將單車讓給宇瓊推著,“知道你故意逗我!”說著不覺又笑起來。

    這時,雪已經住了,風吹在臉上卻更加冰冷。宇瓊將大衣脫下來給落雪穿,落雪大怒,接過又幫宇瓊穿好。

    “韓瑞,你瘋啦,閃到你,天這麽冷!”接著緩和了語氣又說:“我就是雪天裏出生的,小時候都經得起凍,別說現在了,還是你穿上合適”。

    “雪姐,我也不怕凍的。你想想我叫什麽?韓(寒)宇瓊!雪花從天而降,我這瓊樓玉宇更是經冬耐寒的”。

    “別以為你這名字有蘇軾撐腰就經冬耐寒了,我這也不差,江落雪。柳宗元有詩曰:獨釣寒江雪。你頂多也就是個青出於藍,想勝於藍還是萬裏長城壘了一塊磚——差遠啦!”

    “雪姐,可別忘了柳宗元的詩:獨釣寒江雪。是‘寒’江雪,我在你前頭呢”。宇瓊笑意悠然。

    落雪眼珠轉了一圈:“要這麽說,我問你:是一大還是二大?”

    “二大。這還用說嗎?”宇瓊開始沒去多想,隨口就說出了。

    “那韓瑞你管我叫什麽?”落雪暗笑。

    宇瓊猛悟,心說壞了。“我,我管你叫,叫落雪”。他有些吱唔。

    “那咱倆誰大?”落雪又問。

    “當然是你大!”

    “那我一月出生,你三月出生,怎麽我大?”

    “因為你是我姐,所以你大!”宇瓊無奈隻好說道。

    “這還差不多!”落雪有些得意。

    宇瓊剛想說你以大欺小,但一轉念,她若將孔融讓梨等典故搬出來,我還要吃虧,算了,還是快迴家為好,這冰天雪地還真冷!想罷,便招唿落雪快走。

    燕冰與媽媽迴到家,腳已凍的麻木,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冰冷的身體也從南極的舊夢中解脫出來。爸爸還給她灌了暖水袋抱在懷裏。她抱著暖水袋,心卻還在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世界中遊弋。 她覺得暖和夠了,便將那水袋放在一邊,拿出課本來做作業。待作業做完,便又寫稿。將稿紙擺在桌麵上,不覺又憶起了宇瓊。對那篇《雁叫聲聲》,宇瓊也很讚賞,還幫她寄給了編輯部。再有幾天,就可以收到迴聲了,她天天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對投稿的人來說,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讓自己的心血變成鉛字。這就好比教書的都願自己能教出像諾貝爾、茅盾這樣有名望的學生,種菜的都願自己地裏的菜比別人的長的水靈長的好般。

    她在稿紙上刷刷的寫著,時而凝眸神思,時而筆走龍蛇,那樣子好似九天玄女傳授大禹奇文般一絲不苟。她與宇瓊說好的,倆人各寫一首詩要比一下高低。她問宇瓊寫什麽內容的?宇瓊要她定,她說咱就也隨宋玉悲下秋。宇瓊說悲秋就悲秋。 燕冰將那首悲秋的詩寫完,又仔細推敲著每一個字。昔年王安石一“綠”字就曾改過七次方定稿,賈島因推敲的句子竟衝撞了韓愈的轎子,李賀每日馬背尋詩所寫的紙條丟進布袋,清代詩人袁枚寫詩曰:一詩千改始心安,頭未梳成不許看。燕冰覺得每個字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才將詩作收起。宇瓊會寫什麽樣的句子呢?會不會比我的強?想到此不禁又將詩作拿出,讀了好幾遍,自己實在覺得無礙,才又重新收起。

    她走到窗前,在燈光的映照下,窗上盛開著的冰菱花分外晶瑩奪目。她推開一扇窗,頓時冷氣直刺進來,令她忍不住一顫。望著外麵漆黑漆黑的夜,就好似地獄的最深處,令人充滿了恐懼感。天上沒有星光,猶陰沉著。她忙將窗關好,來至床邊坐下,心中感到了溫暖。將燈關了,躺在床上聽過一段英語訓練,方沉沉睡去。

    第二日吃過早飯,燕冰與媽媽走著去學校。天尚未晴,陰雲依舊濃重。路上一輛輛推雪機正拚命吼叫,忙碌異常。足足有一尺厚的雪花瞬間變成了一座座小山,而後被裝上車拉走。剛被推過的裏麵刹那又凍住,根本沒法騎車。灑鹽水的機車緊緊跟在推雪機的後麵,二者仿佛是人的兩條腿,邁出這條那條又跟上。每個人唿出的氣體都變成了輕輕的煙嫋嫋升起,吐一口唾沫不是聚集成堆,而是碎裂成幾半。冷冷冷冷的天氣,讓人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精神。燕冰用圍巾遮住半個臉,帽子戴到了眉下,僅露出兩隻靈光閃閃的眼向外張望。娘倆走的還較快,到校門口正遇到宇瓊與落雪有說有笑的走來。燕冰同宇瓊問候過,也不知為何心竟亂跳了。望著宇瓊與落雪晃動的身影,有些不是滋味。

    “冰冰,方才那孩子不是韓宇瓊嗎?”媽媽問道。

    “是啊!媽,怎麽你認識他?”燕冰有些驚喜,將方才的壞心情也撤退掉。

    “聽說過,運動會上不是破了咱校十年無人問津的記錄嗎,還聽說他將文學社搞的有聲有色,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與作為,今後一定能幹一番大事業”。

    燕冰聽著媽媽的話,半字不漏,比誇自己都高興。“媽,那個韓宇瓊真不簡單,聽說他還練過好幾年功夫,是‘文武全才’呢!還聽說他曾經在書法比賽上獲得過全國二等獎呢,他還……”燕冰話語滔滔不絕,如一江春水滾滾東流,她忘記了寒冷帶給人的痛楚。

    “冰冰,你在文學社裏怎麽樣?那個韓宇瓊對你如何?”

    燕冰聽了媽媽的話,竟不知該怎樣迴答。“媽,你是說——”

    “唉!冰冰,我是說他對你們社員的態度如何?”媽媽不覺也笑了笑。

    “我在那裏還不錯,我們社長對我們特別好,他……”燕冰說話如古代大宛的汗血馬蒲梢跑起來,一時很難收韁。

    “冰冰,既然加入了就要好好幹,別讓人看不起。說真的,我還是不想讓你……”

    “我一定會好好幹的。媽,你又來了!”燕冰櫻桃小嘴一撅,略顯無奈。

    燕冰到教室,又想起宇瓊與落雪有說有笑的親近勁兒,不覺有些煩惱。剛欲翻看課本,學生會主席楊葆兒找到她,拿出一個單子,讓她去校廣播室去讀一下。燕冰接過見是分派一二年級掃雪的任務,心想上午又不能在教室上課了。葆兒要她快去,說完便又忙別的。燕冰來到廣播室,見已有幾個廣播員早到,正在那兒看別的單子。李愛瓶見燕冰進來,忙過來招唿,燕冰雖有些看不慣她平時的作風,可人家先招唿自己總不能置之不理不屑一顧,遂禮貌的迴過話便坐在廣播前播音。她連著播了三遍,不多時校園內就人歡人咋人聲鼎沸,大家扛著鐵鍬拿著掃帚推著小車開始了浴雪奮戰。燕冰廣播完也歸到自己班的掃雪隊伍中,整整幹了三節課,方將校園內的銀裝給脫掉,令五顏六色全身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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