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午節,恰好逢場,紀信挑著一大擔柴,上麵還掛了十幾隻野兔,顫悠悠地邁著大步去趕集。

    節日的場鎮熱鬧非凡。集鎮雖小 ,可鎮東頭那片開闊地上黑壓壓地擠著看熱鬧的人。一棵大樹撐起一把綠色的擎天巨傘,巨傘下一座戲樓,鑼鼓聲、唱腔聲不時響起,台下人頭攢動,原來是本地幾個鄉長邀了一個戲班來唱戲,為節日增加熱鬧氣氛,顯示這幾個鄉教化文明,而更主要的是趁機搜刮地方百姓的錢財,這戲不是讓你白看的,每家每戶還必須交納節日教化費。

    戲樓的對麵也圍了一大群人,那些舞槍弄棒、賣弄拳足功夫的江湖藝人也來趕這趟熱鬧,拉起了場子,正在表演各自的絕活,場上不時暴發出陣陣叫好聲。

    紀信來到場上,要去賣東西,自然沒有閑工夫去看熱鬧,徑直挑了柴擔往市上去了。至於那呈丁字形的街道上也另有一番景象:大攤小攤一個接著一個,除了賣布賣針頭線腦、鋤鐮刀斧、香和蠟燭之外,還有賣涼麵、涼粉、油炸麵食、各種小吃、時鮮蔬菜和新鮮水果的。空氣中飄散著各種誘人的香氣,時高時低、長長短短的叫賣吆喝聲招攬著趕集的人們。小孩子們饞得咂嘴吮指,賴在攤前不肯走,直到大人給他買了自己看中的吃食後才離開。年輕的姑娘們也擠在人叢中欣賞著布匹綢緞、花帕手絹、紅絲綠線,有的還把自認為好看的花布、綢子蒙在身上讓夥伴鑒賞品評,不時互相笑鬧著,攤主則熱情地介紹貨物產地,說質量如何好,價錢也不貴,竭力向姑娘們推銷商品。

    一位身著紫色上衣,下穿粉底紅花裙的女子,正陪著女伴在布攤前挑選花布。她臉色紅潤,圓圓的臉蛋上,一雙彎彎的細眉襯著一對如幻似夢的大眼睛,顧盼之間,光彩照人,小巧的紅唇下片正中一顆小小的紫色唇痣,更增加了姑娘的嫵媚。她時而 微笑,時而點頭,像在稱讚花布的美麗。她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大方而悠雅的氣質,常常引得過往的女孩子投以羨慕而嫉妒的目光,更引得小夥子們不由得不多看她幾眼。她叫王香芸,是王家灣做騾馬生意的王寶的獨生女。

    此刻,人群中有一胖一瘦的兩個漢子色眯眯的注視著王香芸的一顰一笑 ,臉上滿是淫邪之色。胖子叫李彪,瘦子叫周貴,兩人都是這場鎮上的小混混,平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常跟在亭長或鄉長屁股後頭狐假虎威,騙吃騙喝,欺壓良善。此刻,兩個潑皮垂涎於王香芸的美色,欲火難禁,邪念頓生,彼此一陣交頭接耳,擠向了王姑娘。

    “請問,你是王家灣王掌櫃家的王姑娘嗎?”李彪一本正經地向正在拿著花布比劃的王香芸發問。

    王香芸迴頭打量了一下發問的李彪後答道:“正是小女子,請問公子有什麽事嗎?”

    李彪裝出一臉著急相,急切地說:“哎呀,可找到你啦!你父親得了急病,正在場西頭四季茶館躺著,是他老人家托人四處找你,這下巧了,在這兒找到了你,叫你快過去看看,再托人捎口信迴家。姑娘,快去看看吧!”

    “是呀是呀,你父親的病要緊,快過去看看吧!”周貴趕忙附和著催促。

    “噫,爹上街時不是好端端的嗎,怎麽一下就生病了呢?”王香芸驚詫地說。

    “哎呀,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吃五穀生百病嘛,難道我們騙你不成?”

    “是呀,王姑娘,你家老爺子平日與我們關係不錯,在這關鍵時刻,我們能不幫幫忙跑跑腿嗎?他老人家是不是病了,你去了一見便知 ,我們咋能哄你開這種玩笑呢?快快走吧!”李彪和周貴一唱一和勸說著王香芸。

    王香芸見他們一臉誠懇,又說得十分急切,也就信以為真,連忙稱謝,請兩個前頭帶路,與女伴招唿了一聲,擠出人群向街西頭走去,三人穿過人群,轉過丁字路口,走過一條街,很快來到一家臨街的茶館麵前。

    李彪抬手一指說:“王姑娘快進去吧,你父親就在裏間躺在竹床上等你哩!”說著就進了大門,朝後邊走去。兩三個茶客正嗑著瓜子喝著茶,他們都是李彪的熟人,一個茶客招唿著:“彪二爺早!又是啥好事?”

    李彪朝他擠了擠眼:“當然是做好事喏!做好事得好報嘛!”

    幾個茶客都了解李彪平日的為人,見他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進屋,心下明白,嘴裏卻附和道:“對對對,彪二爺做好事得好報,哈哈!做好事得好報!”見三人進了小屋都詭秘地一笑。

    王香芸被帶進小屋,屋裏並無她父親的影子,正在驚疑要問話,隻聽身後“吱呀”一聲門被關上並上了栓。

    “你們這是做啥?父親呢?父親在哪裏?你們……”王香芸驚慌地問著,不知所措。

    “做好事呀,剛才不是說了嘛,我的乖妹兒!”李彪淫笑著,順勢在王香芸的粉臉上捏了一把,又朝隆起的胸部摸了過去,王姑娘驚恐地後退著,正好退到周貴的麵前,周貴趁機摟住了她直往床上拉過去。

    “救命啦!救命啦!快來人……”王姑娘又驚又怕,一邊掙紮,一邊高叫著。

    “你就省點力氣吧,外頭都是我的好哥們,等會兒他們還要和你親親哩!美人!”兩個漢子又推又拉,姑娘招架不住,被拉到了床前,周貴順勢一推,王姑娘跌倒在床上,情急之下,她又大叫:“救命啦!快來人啦……”周貴上前按住她,想扒下她的衣裙,姑娘羞怒交加,一邊奮力掙紮,一邊高喊救命。

    “快開門!快開門!”幾聲怒吼伴著一陣急促的擂門聲從小屋外傳來。兩個漢子仍然按住姑娘不放手,姑娘哭喊著,掙紮著。

    “嘩啦——砰!”一聲脆響,門被撞開倒地,隨即衝進一條怒眼圓睜的魁梧漢子,這人正是紀信,他一聲怒吼:“快放開!”猶如晴空裏一個霹靂,嚇得兩人一哆嗦一齊放開了手。

    李彪迴頭一看見是經常上街賣獵物的紀信,膽子又壯了起來,嘻笑著說:“你小子骨頭長硬了是不是?一個鄉巴佬管起老子的事來,哼!”

    “趕快放人!滾!”紀信又一聲怒吼。

    “好你個賣柴的,想嚐嚐老子的拳頭,老子就讓你嚐嚐它的滋味吧!”他一邊說一邊閃身上前兜頭蓋腦直朝紀信揮拳打去,紀信也舉拳格擋,讓過了對方的拳頭,乘對方不備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扭同時大叫:“快滾蛋吧!”紀信這一扭,痛得李彪動彈不得,直叫“哎喲!”那幾個茶客在門外張望著。

    周貴見勢不妙,順手操起一條板凳朝紀信橫掃過來,紀信把李彪朝前一推,“砰”的一聲,板凳結結實實掃在李彪身上,痛得他一聲怪叫,蹲下身子捂住痛處齜牙咧嘴。周貴又舞起凳子朝紀信頭上、腰上直招唿過來,因屋子狹小閃避不及,紀信的左腿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淌,紀信仍左躲右閃,終於瞅了個空子把周貴踢翻在地,扭住了右臂,讓他動彈不得。

    “好漢放手,我們放人就是!我們滾……”兩人相繼求饒。

    “還不快向姑娘賠罪!”紀信喝斥著。

    “是是是,小的無禮,小的不該得罪姑娘,望姑娘大人大量……”兩個人邊說邊溜出了小屋。

    紀信向縮在屋角嚇得戰戰兢兢臉色蒼白的王姑娘說:“姑娘,你沒事吧?傷著哪兒了?”

    一直躲在旁邊的王香芸眼見自己已羊落虎口,正在危急,突然闖進這位壯士教訓了兩個淫賊,才使自己免遭淩辱,驚魂稍定,一顆心還撲撲直跳,正想請教壯士姓名,不料對方已開口問自己傷著沒有,心中感激不盡,連連說道:“沒事,沒事,哪兒也沒傷著。小女子感謝壯士搭救之恩,請問壯士貴姓大名,以好報答你相救之恩。”

    紀信說:“沒事就好,這救人危難是人之本份,姑娘不必言謝。在下免貴姓紀名信,剛才賣柴送來茶館,正好聽見姑娘唿救,因事情緊迫,不得不破門而入,才教訓了兩個混帳東西。要是別人撞著這等事,也會出手相救的,報答的話就不要說了。”

    “好哇,紀信,你小子英雄救美人倒還不錯,可撞壞了我的門咋辦?我看今天這擔柴錢就抵銷了,我們兩不相欠,好嗎?”不知茶館劉老板什麽時候已進了小屋,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紀信爽快地說:“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吧,不過這擔柴抵不抵你那扇門呢?過後你可別說我占你便宜喲!”

    “哎呀,你紀信能英雄救美做好事,我劉老板連扇破門也損失不起麽?何況門板修一修照樣用哩!紀信,你可別當真,剛才是和你開句玩笑罷了。”

    王香芸剛才聽到劉老板要紀信賠他門板,心中已是大急,想說話又插不進去。這會兒聽到劉老板說那是開玩笑,可心中過意不去,立即說:“劉老板,你不用說開玩笑了,事情全因我而起,損壞了門理應讓我來賠,你們就別爭了。”

    “哎,王姑娘,你就莫說這話了,你家老爺子和我們常有交情,這點小事不足掛齒啊!”

    “哎喲,紀壯士,你的傷口還在流血呐,快快去包紮吧!”王香芸一眼看見紀信左腿上傷口還在淌血,不由得驚叫起來,然後從衣袋裏取出錢來看了看,再拔下頭上的一支銀釵,連同錢向紀信伸了過去說:“紀壯士,你腿上有傷,這些值不了多少錢,可醫你的傷還勉強夠用的。人們常說大恩不言謝,但這傷總該醫吧!請你一定收下,千萬莫推辭,不然我心中總覺過意不去的。”她誠懇地望著紀信,滿臉通紅,生怕紀信不收她的東西。

    紀信卻連連搖手說:“王姑娘千萬別這樣,這點小傷算不了啥,請你快快收起!”

    王香芸一聽這話,臉上發燙,心中更覺過意不去,忙說:“紀壯士,你要是這樣,可就是實在看不起小女子了,連這點心意你都不領嗎?”

    劉老板不由分說,一把抓過王姑娘手中的東西塞到紀信手裏,眨巴著眼對紀信說:“傻小子,人家姑娘的心意你可不能不收啊!你不收下,這叫王姑娘多難為情!你要不收的話,連我都要一起生氣了啊!”

    紀信紅著臉說:“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多謝王姑娘!”王姑娘一聽這話,臉上才掛上了笑容,抿著嘴輕輕一笑說:“你別把話說倒了,本該我謝你的搭救之恩才是哩!”

    “你倆就別謝來謝去了,快把傷口處理一下,我這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雖不是祖傳秘方,但確實有效 。我去拿來讓王姑娘給你擦洗敷上吧。”劉老板說完話,到房裏找來一藥瓶,王姑娘已打來一盆清水,從衣袋裏取出一張潔白的手絹蘸上水,輕輕的在紀信傷口周圍擦去血汙,她拿過藥瓶,叫紀信將腿平放在凳子上,從瓶裏抖出藥粉撒在傷口上,她一抬頭,見紀信正齜牙咧嘴,忙問:“疼嗎?”紀信正望著她那關切的目光,臉騰地紅了,說:“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

    “我說你個傻小子,疼就是疼嘛,還說不疼,不疼你咋齜牙咧嘴的?你呀,連撒謊都不會!”劉老板在一旁笑著說,說得兩人都笑了起來。

    劉老板又說:“剛才我從市上遲迴來一會兒,見你爹牽著一頭牲口出西北街口走了,可能是迴家了吧。我看今天是端午節又逢場,來場上的啥人都有,人多眼雜,你一個姑娘家獨來獨往多有不便。估摸紀信的傷隻是皮外傷,沒啥大不了,你就好人做到底,把姑娘送迴她家好了,一來姑娘安全,二來你也比較順路,好不好?”

    王香芸一聽,心裏一百個願意,但因紀信腿上有傷,她怎好說“行”呢?忙說:

    “這事就不麻煩紀壯士了,他腿上傷口要緊哩。”

    “行啦,這點小傷沒啥,莊稼人擦破皮還能不走路嗎?”紀信一口答應下來 。

    “紀信說行就行 ,王姑娘就不用推謝了,這全都為你好,你說是吧?”

    “那就有勞紀壯士了!此恩此德,小女子終生不忘。”

    紀信和王香芸謝了劉老板,相繼出了茶館大門。王香芸在前,紀信扛著扁擔在後,像兄妹倆朝北麵街口走去。

    躲在附近巷子裏看動靜的李彪周貴鑽了出來。李彪指著漸漸遠去的紀信背影,咬牙切齒地罵:“去你媽的!你小子有種,那就騎驢看書走著瞧好了。哼!”周貴也跳著腳罵:“你個龜兒子,壞了我們的好事,看你能神氣多久!彪哥,就這樣饒了這龜兒子麽?”

    “你說呢?我們能善罷甘休麽?我李彪饒了他,就不是這場上的爛滾龍!哼,我自有辦法收拾他,不但叫他龜兒子家破人亡,而且我們還能升官發財哩!”李彪得意洋洋地說。“彪哥,有啥好辦法?你快說!”李彪把手一招,周貴湊上前去,李彪在他耳邊悄聲地說著,手裏比劃著,臉上獰笑著。一陣耳語之後,兩人一陣狂笑。

    紀信和王香芸出了場口,迎麵碰上二牛挑著一大擔穀草走來。

    二牛先開了口:“紀信哥,這麽早就迴去了?據說場上今天很熱鬧,你也不去看看麽?”同時望了望跟在紀信身後的王香芸。

    紀信臉紅紅的說:“是呀,這就要迴去了,這會兒你才來趕場。”然後指了指王香芸說:“這是王家灣王掌櫃的姑娘,在場上遇上了點麻煩事,讓我順路送她迴家。”

    “哎呀,紀信哥,你腿上咋受傷了?”二牛眼尖,一下看到紀信腿上的傷叫了起來。

    “剛才在場上多虧紀壯士相救,小女子才免遭壞人淩辱,這傷就是紀壯士救我時被壞人打的,小女子心中真過意不去。”王香芸紅著臉說,“這會兒還麻煩紀壯士送我迴家,小女子實在感激不盡。”

    二牛問了詳細情形說:“王姑娘,幸好今天遇上了紀信哥,他可是個熱心漢子!好了,時候不早,我得趕緊上市去賣東西,小寶還盼著我給他買蒸饃哩!”說完擔上草朝場口裏走去,他在心裏想:“這王姑娘和紀信哥倒是滿般配的一對兒,有意思!”

    紀信和王香芸告別了二牛,走了一段田間小路,兩人都默默無語。

    “紀壯士,你腿上的傷還疼嗎?”王姑娘先開了口,她還記掛著對方的傷。

    “這點小傷,早已不疼了,你就別念叨了。”紀信輕鬆地說。

    “今天真是讓你受牽連了,要不是我,你怎會受傷呢,真對不起你了!”

    “哪兒的話!這事別說是我,碰上了別人也會出手相救的,王姑娘你說是嗎?”

    “話可不能這麽說,有一次在場上,也是這夥人欺負一個老實巴交的賣米漢,他們少給了錢不說,還找岔兒打人。當時在場上有不少人,可誰出手幫忙?連說句公道話的人也沒有哩,唉!”王姑娘說完歎了口氣。

    “這些地痞流氓在場上兇慣了,加上亭長在背後撐腰,人們怕了他們啊!”

    “紀壯士,今天你得罪了他們,你就不怕嗎?萬一他們找你麻煩咋辦?”王姑娘聽到這兒擔心起紀信來,關心地問。

    “怕有啥用?這些人你越怕他,他越要欺負你。再說當時情勢緊迫,我哪顧得了許多,救人要緊嘛!他們真要找麻煩,我也不怕!我紀信行得端,坐得正,怕他何來?”

    “紀壯士說得對,可這些卑鄙小人啥手段都使得出來。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今後到場上辦事你得提防著點喲!”王姑娘不無擔心地說。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

    “你謝我什麽哩,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你,你真好!”王香芸說完這句話心直跳,臉發燙,一個姑娘家當麵稱讚一個男子漢,這在她來說是第一次,也十分誠懇。

    “我說過救人危難是做人的本份,你就別再說感激的話了。我好?好啥呢,家裏窮,我又粗人一個,你就別說好了。”紀信也是第一次聽見女孩當麵誇他,心裏一熱,卻又謙虛著,其實心裏樂滋滋的,覺得這姑娘心眼好,不由得迴頭望了一眼對方。

    誰知王香芸正好和他目光相對,臉上蕩著笑意,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紀信趕忙掉頭走路,王香芸一時也無言。

    兩人又默默地走了段路,到山溝口了,朝左走是王家灣,朝右走是扶龍溝。走在前麵的紀信不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說:“王姑娘,這兒就分路了。”

    王香芸很快接上話:“這路分人不分嘛,你不把我送到家,萬一路上有啥事我咋辦?”說完後用眼大膽地看著紀信,眼裏充滿了熱切的期待。

    麵對這雙期待的大眼睛,紀信實難拒絕,自己本就樂意與姑娘多呆一會。

    “好吧,這好人我就做到底,把你送到村口吧!”紀信爽快地說。

    “你真是好人,我……”王香芸心中高興,不禁脫口而出誇了一句,後半句就咽進肚裏,其實她多想把“我好喜歡你”這句話說出來讓紀信親耳聽到,畢竟羞於啟齒就頓住了。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不是?”紀信聽了王香芸的話,好不高興,可他卻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

    “你,你真的好,是真的嘛,我,我可從來不會亂誇獎人哩!”王香芸說著,臉又紅了。

    前麵山邊長著幾棵幾人合抱的香樟樹,樹下有幾塊天然突出地麵的石頭,經過人工打造,便成了過往人們歇腳休息的坐凳。路的右邊是一片漫坡,坡上長著一大片桃林,在端午前後,桃林葉兒青翠,枝葉間果實累累,有的已壓彎了枝條,那半青半紅的桃果真叫人眼讒。隱沒在桃林中的黃鸝鳥兒正賣弄著歌喉,彼此唱和著,使這兒越發顯得寧靜宜人。

    “紀壯士,我們在這兒歇會兒吧,你腿上還有傷哩。”

    “你別張口閉口就叫我紀壯士,叫我紀信就得啦。好,歇會兒吧,也許你早已累了。”紀信說著就著旁邊的石凳坐下,王香芸選了個離紀信最近的石凳也坐下了。

    “紀,紀壯士,”王香芸心想叫“紀大哥”,話出口又改了,“你的故事在我們村大人小孩都知道,你可真神了,都說你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哩!”

    “你別聽見風就是雨,你看我還不是和你一樣肉眼凡胎嘛!”

    “那可不一樣,聽人說,你小時候能叫石頭雞公打鳴。你要不是神仙下凡,咋能辦到呢?”王香芸十分敬重而神往地說,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起這個讓她心動的男子漢,在他眼裏,紀信就是一位下凡的天仙,那魁梧的身材,透著一股使不完的神力,那英俊的麵龐顯現出一股英武之氣,特別是今天紀信破門而入勇鬥淫賊的英雄形象更深深地打動了她的芳心,覺得紀信天生就是來保護關愛自己的,她竟大大方方地看起紀信來,把紀信看得倒是不好意思,把目光從她那張俏臉上移開,望著旁邊的桃林,沒有說話,但心裏挺高興。

    “你咋的不說話呀?莫非剛才我的話得罪了你嗎?”王香芸見紀信沒說話,急促地問。

    “哪裏哪裏,我高興都高興不完哩,我是看那桃樹上的桃子長得又紅又大。”

    “你記得《詩經》中的‘桃夭’嗎?”王姑娘發了問,又提了個要求:“你記得就背背看。”

    紀信脫口而出:“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賁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王姑娘同紀信一起背了起來,紀信一楞,於是讓她背完了最後一節:“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哈哈哈,你看我的記性不錯吧!這可是聽那些學生背書記下來的哩!”王姑娘背完得意地一笑,自誇自地說,顯得十分天真,也更可愛了。紀信不經意間多看了她幾眼,而王香芸卻一點也不避開對方投來的目光,仍爛熳地笑著看著紀信。

    “不錯不錯,過耳成誦,奇才,女中的奇才!”紀信由衷地誇讚著。

    “什麽奇才不奇才喲,我可弄不懂這古裏古怪的詩。你講講它的意思好嗎?”王香芸這時簡直一副調皮相,其實她是故意裝不懂,看你紀信咋個說。

    “這個,這個……”紀信似乎不好啟齒。

    “你別這個那個的,快講嘛!你別欺負我這沒讀過書的女孩子喲!”

    “噢,是這樣的,這首歌嘛唱的是女子出嫁時對幸福婚姻生活的追求和希望,希望自己出嫁後的生活美如桃花甜如鮮桃,美美滿滿,恩愛和睦。不知我可說得對?”

    “對對對,紀大哥說得對極了……”王香芸聽得心花怒放,不禁衝口而出喊出了“紀大哥”的稱唿,她自覺不好意思,立馬改口,滿臉通紅。

    紀信轉過臉去莞爾一笑,心中暗樂。

    “好哇,剛才你是在蒙我,現在又來笑話我,是不是?”王香芸故意裝傻反問,以掩飾自己剛才的窘態。

    “我怎會蒙你,又笑話你呢?那首詩本來說的那個意思嘛。”紀信解釋說,他真的有點怕王姑娘生氣。

    “那你再說說讓我聽清楚,免不得今後你又笑話我!”

    紀信無奈隻好把剛才說過的話又講了一遍,王香芸聽著轉過頭悄悄地笑了。

    “這下我懂了一點,但還是不太明白,你說唱的是女子出嫁時的希望追求,為什麽不會是男子呢?你說哇!”王香芸又故意這樣問。

    “學堂裏先生就是這樣講的,詩本身的含義也是那樣,怎會說的是男子呢?”

    “那我問你,你是男子漢,你想過這件事沒有?”王香芸問的聲音很低,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想又有啥用?我們家窮,誰願進我家門?”紀信實打實地迴答。

    “你人這麽好,我不信!”王香芸心下暗喜,卻說著反話。

    “人好管啥用,信不信由你了。好了,快走吧!”

    “我才不信哩,人好,自然會有姑娘喜歡哪,你信不信?”王香芸坐著沒動。

    “也許吧,但世間會有這樣的人嗎?”紀信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卻反問了一句。

    “要是世上真有一個姑娘喜歡你,你會怎樣?該不會拒絕吧!”王姑娘心裏咚咚直跳,臉上也熱辣辣的。

    “真要是那樣,我會和她好上一輩子。”

    “真的?”

    “真的!”

    “紀大哥,我……”王香芸差一點就說“我就是喜歡你的那位姑娘,”臉紅紅的。

    “王姑娘,我……你別說了,我家窮,配不上你,這不會有結果的,我也不忍心讓你跟我受苦受窮。”紀信一咬牙把心裏話全掏了出來。

    “我不怕,我願意!”王香芸說得斬釘截鐵。

    “可你上有父母,還有你家的親戚朋友,他們都不會讓你這樣作的。”

    “我愛跟誰就跟誰,爹媽會疼我的。”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全婚姻大事,你忘了嗎?”

    王香芸沉默了,她太知道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厲害了,灣裏有多少姑娘出嫁哪個是自願的?淚水從她那秀麗的臉上滴落下來,可她心裏卻在抗爭,她不信自己就作不了這個主。

    “走吧,家裏人惦記著你哩,別再想這事了。”

    王香芸沉默不語,忽然解下項上的一塊綠瑩瑩的玉佩和頭上的銀釵,交到紀信手中,輕聲而堅定地說:“這東西你收下,不論怎樣,我心裏都裝著你!”她不管對方接受與否,一把塞到紀信手中,站起來往前就走。

    紀信忙追上去叫道:“王姑娘,你的東西拿去,拿去!”

    “要我拿去?好,我就坐在那裏永不走了!”

    紀信見她說得十分堅決,隻好小心收好銀釵、玉佩說:“好好好,我暫時給你保管在這兒吧。”

    “不是暫時,而是永遠!不然我就不走了!”

    “對,永遠,永遠。走吧!”紀信心裏又是感動,又是酸酸的,因為他知道門當戶對是橫在他們中間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默默地跟著王姑娘走著。

    王香芸心中一時喜,一時悲,也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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