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一張照片,往往分不清是黃昏和黎明。                       -----序言

    第十一章 絕境偷生

    昏暗的射線投到我所在的這個角落裏,周圍環繞著潮濕的空氣,空氣中摻含著發黴的氣味。我躺在地上聽著下水道裏滴水的聲音。

    我渾身無力,感覺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一樣。我努力地抬起頭張望四周,想看看我這是在哪裏。但頭部剛一扭動,馬上就傳來了巨大的疼痛,每動彈一下,就感覺得到從骨子裏發出椎心的痛楚,但除非死,我就得忍著。

    我隻能靜靜地趴在下水道裏,等待著命運的降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和唿吸。在我的麵前,還躺著幾隻野狗,他們有的已經死掉了,有的和我一樣受了重傷。

    我迴想起不久前所發生的一切。當我們在清晨的細雨中,酣暢淋漓地殺死全部的家狗後,真正的野狗把我們團團圍住。他們向我們露出森白的獠牙,幾分鍾過後,白色的牙齒就會被我們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那場拚殺是慘烈的,上百隻野貓死在野狗的腳下。惟有我帶著幾十隻野貓逃出了那片廢棄的工地。

    麵對野狗們猛烈的攻擊時,我清醒地認識到形勢的嚴峻。那些狂妄的野狗打算把我們全部清除掉。那樣的話,在這個城市裏將永不會再有野貓和他們抗衡。

    我可以接受失敗,甚至是死的代價,但我不能讓野貓永世不得翻身。我指揮著身邊的野貓們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個突破口上,然後從這個漏口中跑出去。

    我們放棄了給親人的報仇,也放棄了與野狗盡情地廝殺。我們認識到自己身上的使命。我們要活下來,哪怕是苟且偷生。我們要繁殖出更多、更強壯的野貓,

    盡管我們衝出了野狗的包圍,但他們在後麵窮追不舍。野狗不允許放活任何一隻野貓。跑了很遠,我們還是沒有擺脫那些兇猛的野狗。他們在後麵苦苦地追殺。

    每到一個路口,我們就朝著不同的方向跑開。有不少野貓已經擺脫了野狗的追趕。然而,有幾隻野狗始終把目標鎖定在我的身上。無論我怎樣的奔跑,他們都會在後麵死死地糾纏著。

    這幾隻野狗是黑三的妻子帶領的。她懷著誓死的決心要把我除掉。她認為是我和父親害死了她的兒子和丈夫。不管怎樣,今天她都要把我置於死地。

    我的體力一點點下降。沒多久,就被一隻跑得最快的野狗撲倒在地。隨後,黑三的妻子和幾隻野狗撲上來。

    我拚力地反抗著,竭盡全力保全自己的性命。我和幾隻野狗扭打成一團,被他們死死地壓在身下。

    此時此刻,我已經知道自己是難逃一死了。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我去眷戀。也許死後,我還可以在地府見到我心愛的雪兒。這次麵對死亡,我並沒有感到恐懼。

    這時,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口沒有井蓋的下水道。一個共歸於盡的計劃電石火花般出現在我腦海中。

    我可以坦然地麵對死亡,但心中仍存留著對野狗的仇恨。我打算著讓這幾隻野狗一共去死,也算是為了死去的雪兒報仇。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從野狗的身下掙紮出來,跳到那口下水道的旁邊。黑三的妻子和那幾隻野狗看到我逃脫後,毫不猶豫地向我撲過來。短短的幾秒鍾,我又被他們撲倒在地。

    這迴,我和他們在下水道口的旁邊,又一次扭纏在一起。

    我看準時機,竭盡全力地向後一翻身。就這樣,我和這幾隻追殺我的野狗一同掉進了幾十米深的下水道。經過一段漫長的下落,我們狠狠地摔在下水道的水泥台上。

    疼痛早已傳遍全身,我慢慢地睜開眼,看著麵前的這幾隻野狗。他們和我一同從幾十米的地方摔下來,一同摔在這堅硬的水泥台階上。我們都受了重傷無法動彈。頭上的井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蓋上了,沒有人會發現我們。

    我前麵躺著的是黑三的妻子。在我醒後不久,她也緩緩地從昏迷中睜開雙眼。在睜開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我,看到我還活在她的麵前。

    一股複仇的火苗再次從她的眼中噴出。那隻母狗的身體努力地動彈了幾下,她內心充滿著對我的恨,她試圖用牙齒咬斷我的喉嚨。

    但剛動幾下,她的臉上便呈現出猙獰的表情。看來她被摔壞了筋骨,和我一樣無法動彈。她隻好暫時放棄殺戮的念頭,靜靜地躺在那裏。但她的雙目一直在怒視著我。

    在幽暗的下水道裏,我和幾個死敵一同躺在一起,互相對視著。有兩三隻野狗慢慢恢複些體力,他們吃力地發出哀號聲。他們是在尋求幫助。那是救命的唿喊。盡管發出叫聲會遭受更多的痛苦,但他們仍不放棄這個求生的機會。

    然而,在這個僻靜的下水道裏,他們的哀叫聲還沒傳出去就被城市裏的喧嘩所淹沒,根本不會有誰會聽見。在那幾隻野狗的臉上,既呈現出求生的欲望,又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最可怕的不是神鬼,也不是蛇蟲,而是未知的想象。

    隻有我和那隻母狗安穩地躺著。我欣然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期待著與雪兒在地府相會的那一刻。那隻母狗一直盯著我,她的眼神裏似乎暗藏著幾把堅韌的鋼刀。整整兩天過去了,我們還呆在這陰暗的下水道裏,仿佛與世隔絕一般。現在隻有我和黑三的妻子還活著,其餘的野狗都已經死了。有的是掉下來時直接被摔死的;有的是不斷的求救而累死的;有的是活活被餓死的。

    在這個下水道裏,隻剩下我和那隻母狗還在進行著微弱的唿吸。

    在這兩天裏,那隻母狗雖然無法動換,不能除掉眼前的仇人,但她始終怒視著我,每分每秒都沒有停止。她似乎要用那仇恨的目光把我熔化。

    我和那隻母狗都認識到自己無法存活下去,但她卻強忍著疼痛和唿吸。她似乎要比我多留一口氣,要眼看著我死在她的麵前。

    我已不再理會這些了,隻是希望早點死去,到陰間陪伴我心愛的雪兒。

    又是過了一天,我和那隻母狗都是滴水未進。

    我虛弱得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漸地地閉上雙眼,腦海裏浮現出雪兒的樣子。我幻想著和雪兒在綠油油的田野裏奔跑,幻想著我們彼此親吻著對方的身體;我幻想著和雪兒在一望無際的稻田裏盡情地著交配,幻想著我們一同攀上性愛的高峰。

    我的思維開始混亂,無法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我閉上眼,沉醉在甜美的幻境裏。

    看來我是真的累了。我無數次地跪在命運的腳下,命運的殘酷已經把我拖得精疲力盡。我的確該好好休息了,我的確該去尋找我的雪兒了。我感覺到死亡默默地向我伸出雙手。

    就在我閉眼的一刹那,對麵那隻母狗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她終於看到我死在她的麵前,終於為自己的親人報了仇。

    隨後,那隻母狗也疲倦地閉上雙眼。

    這迴,下水道重返往日的寧靜,隻剩下幾隻野狗和一隻野貓的屍體堆在那裏。

    然而,在這個莫測的世界裏,我依舊存活著。

    正當瀕臨死亡、頭腦混亂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有一股股甜美的清水順著喉嚨地流進我的腔內。我還在昏迷中,隻是本能地舔幹了嘴邊的水滴。

    過了一會兒,我又覺得有微弱的水流滴到我的嘴邊。當時,我饑渴得已經分辨不清生與死的界限,隻知道拚命地吸幹嘴邊的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有了知覺,虛弱地睜開眼睛。

    當我睜看眼睛的那一刻,對著麵前的景象,我覺得眼睛有些模糊。我立刻閉上眼睛,然後又重新睜大眼睛。這迴我著實看清楚了,她仍然站在那裏。我突然打了個冷戰,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莫名其妙,一切都本末倒置了。

    我竟然看見一隻老鼠站在喂我喝水!那隻老鼠再次從口中吐出水,滴到我嘴邊,微弱的水流順著我的嘴邊流進我的喉嚨裏,我迷惑地把喉嚨裏水咽下去。

    那隻老鼠看到我睜開眼睛,被嚇得呆呆地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她臉上露出了莫名的微笑,然後轉身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中。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因為她,我沒有死,再次與死神差肩而過。那隻老鼠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難道她是上帝派下來拯救我的使者?

    盡管我已經恢複了知覺,但身上的重傷仍使我無法動彈。

    我看了眼對麵的那隻母狗,她是為了黑三和她的兒子才來向我尋仇的。如今,她已經死掉了。她的臉上呈現著安詳的微笑。我想她是在我閉上眼睛後才死去的,她以為我已經死了。她帶著滿足離開的這個冤孽的塵世。

    至少,她已經了結了自己的心願。我猜在那個遙遠的世界裏,她已經與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重逢在一起。希望他們一家三口會幸福地生活在那裏。

    黑三的妻子已經滿意的離去。而我呢?

    我的雪兒和我那剛出生就離開人世的孩子們呀,我什麽時候才能和你們相見呀!

    過了一段時間,那隻救我的老鼠又迴來了。這迴,她的嘴裏叼著一小塊發黴的麵包。她把麵包塞到了我的嘴邊。

    當時,我的確是太餓了,馬上把嘴邊的麵包吃下去。看著麵前的這隻小老鼠,我的目光裏充滿了對她的感激。同時,我的內心也填滿了疑惑。我實在搞不清她為什麽會救我。貓和老鼠是天敵呀,我們貓可是靠吃老鼠而生存的。平時老鼠見到我們貓跑還來不及呢,她怎麽救起我這隻垂死的野貓。

    一隻老鼠主動救活了一隻野貓,而且還弄東西給他吃,這簡直成了天方夜譚,甚至是讓人啼笑皆非的胡思亂想。但是,這卻真實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發現命運對我總是那麽眷戀,它總是讓我遭遇著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我的奇特遭遇並沒有結束,這隻是個剛剛的開始。

    那隻老鼠看我把麵包吃下去後,疲倦地趴在了地上。那隻老鼠很快睡著了。剛才她不斷地從遠處含著水,來來迴迴地喂我。看來真的是累壞了。

    我迷惑地盯著麵前的這隻老鼠,仍在想著為什麽這她要救我。難道是這個世界真這麽荒謬?

    這時,那隻老鼠轉了個身。她把她的背影對準了我。忽然,我發現她的屁股上有一個白點。仔細一看,其實是屁股有一小塊地方沒有長毛。

    往事猶如被迷霧籠罩的山戀,朦朧而遙遠。記憶的花朵嫣然綻開我的腦海裏。

    我想起了麵前的這隻老鼠,想起她渾身灰色的皮毛和屁股上那塊沒長毛的白斑!她是蛋殼!是我小時侯不忍心吃而放跑的老鼠,我放了她兩次。也正是因為第二次放走她時激怒了父親,我才被父親扔到一個垃圾桶裏關了幾天,直到我吃掉那隻瘸腿的老鼠,父親才把我放出來。

    我從童年的往事裏迴過神來。原來她就是當年我救過的蛋殼,怪不得她拚盡全力地救我。她這也許是對我的報恩。

    看著蛋殼疲倦的樣子,我的心裏有種無法形容的感受。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感謝她。

    沒想到正當我欣然地接受死亡、準備與雪兒重逢的時候,卻被一隻當年放生的老鼠救活了。蛋殼很快進入了夢鄉,她還是像當年那麽可愛,那麽惹人憐憫。

    對著眼前死去的野狗,我內心泛起了一絲絲愧疚。他們是因為要置我於死地,才和我一同掉在這裏的。而如今我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我不知道我應該抱以怎樣的心態存活在這個事事難料的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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