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經離去,黎明姍姍來遲。而我還在猶豫著。

    太陽已經從幽暗的天空中露出半個頭來。我身後的野貓們都默默地流著眼淚,淚水順著他們的下巴滴在地上,很快消失在幹涸的泥土中。每隻貓的喉嚨裏都發出了哭咽的聲音。

    我被這悲痛的氣氛感染了,眼裏也含滿淚水。他們低弱的哭聲直搗我的耳鼓和心髒。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對著日出,我懷念起雪兒,想起當初我救她時候的情景,想起我們造愛時她羞澀的樣子,想起我們一起在月光下奔跑,想起我們一同等待日出。幸福的圖片一張張地在我的腦海裏徘旋。我覺得雪兒似乎就靠在我的身邊。

    正當我沉醉在迴憶中時,耳邊再次想起了野貓的哭泣聲。這哭聲把我拽迴到現實,拽迴到這個沒有雪兒的世界裏。當我麵對身後那些哭泣的野貓們,當我看見麵前這群可惡的野狗時,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雪兒被殺死了,她離我而去。

    看著那些野狗安詳地沉睡著,看著他們陶醉在自己的夢鄉裏,我再也無法在忍受了!我的眼眶中裝滿淚水,巨大的悲痛已經轉換成對野狗的仇恨。我也想為妻兒報仇,也想毀滅掉這個野蠻的物種。

    我下定複仇的決心。為了死去的雪兒,為了我那剛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為了那些無辜的野貓,今天我要把這群兇殘的野狗趕出這個城市!

    理智始終沒有抑製住複仇的欲望。我發出一聲咆哮,然後一躍而起,毫不猶豫地衝向深坑中的野狗。隨著號角的響起,一群群發瘋的野貓撲向了自己的仇敵。

    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我們怒吼著衝向成群的野狗。

    野狗也許還沉醉在剛才的勝利中,我們閃電般的突擊讓他們措手不及。他們幾乎還沒有從夢中醒來就已經喪了命。我們奮不顧身的廝殺讓野狗們落荒而逃。野狗幾乎沒有絲毫的反抗,隻是在逃命。

    然而,在這樣一個深陷的凹坑裏,四周都是上坡。對於任何生物來說,從這裏逃脫追殺,都是很難的。

    剛剛明朗的天空很快下起了蒙蒙細雨,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我們對野狗的殺戮。我們在細雨中揮舞著利爪,拋灑著仇恨。雨聲、怒吼聲、慘叫聲絞纏在一起,組成了一曲美妙的交響樂。這美妙的聲音迴蕩在四野,激發著我們內心的邪念。我們在激情的配樂下在狂舞。

    大地很快變成了紅色,野貓、野狗的身上都染滿了鮮血。野狗們奮力的逃命,野貓們瘋狂的追殺。混雜的場麵使這場血腥的戰爭變成了一場滑稽的鬧劇。

    在悲痛、複仇和血腥的催化下,我們變成了一隻隻瘋狂的野獸,野性的潛能完全被激發出來。無論什麽也不能阻擋我們的複仇!

    那些可憐的野狗成了我們爪下的羔羊。我幾乎不敢相信,野狗變得這麽不堪一擊。我的大腦似乎被惡魔操控了一樣,完全喪失了自我。在那一刻,我們都瘋掉了。至今,我對那場屠殺的場麵仍沒有完整的記憶,腦子隻有一些殘缺的碎片:

    我衝在最前端,敏捷地撲向一隻沉睡的野狗。他還沒有睜開眼睛,就被我好不猶豫地劃開了喉嚨。殺戮開始了。。。。。。

    爪子已經染滿鮮血,有幾隻野狗試圖反抗,向我撲來。我順勢倒在地上,隨手揚起爪子,一口氣爪瞎了他們的雙眼,然後張開嘴巴牙齒和他們撕咬起來。我感覺到我的牙齒深深地刺入了他們的皮骨。。。。。。

    眼前一片血紅,我的眼睛上濺滿了鮮血,隱約看見有隻母狗拚命地往上爬,她打算逃跑。我立刻一躍而起,把她撲倒在地,隨後幾隻野貓也撲了上來,那隻母狗滾在地上痛苦地哀號著。。。。。。

    興奮的我在雨中咆哮,飛舞著利爪,而給以我迴報的是一股股炙熱熱的狗血。一隻懦弱的小狗跪在了我的麵前,悲慟地哭泣著。他渾身顫抖,喉嚨裏發出可憐的求饒聲。冷酷的我麵部沒有任何表情。麵對這隻向我求饒的小狗兒,我伸出了前爪,一點點地刺向他那微弱起伏的喉嚨。。。。。。

    又一隻野狗倒在我的腳下,我探望四周尋找新的目標。突然從我身後撲來一隻野狗,我被他壓在身下,他試圖咬開我喉嚨。我躲開他的利牙,同時揮起前爪,在他的胸前上狠狠地劃開一個長長的口子。他的五髒六腑像奔騰的海水一樣湧出來,掛滿在我的臉上。。。。。。

    殺戮!殺戮!到處都是貓野拚殺的場麵。我的腦子裏添滿了黑紅的血膩。我麵前爬動著幾隻剛出生的狗崽兒,可憐的他們安靜地躺在地上,其中有隻小狗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黑黑的眼球看向我這個魔鬼的化身。我沒有任何思考,默默地低下頭,把牙齒伸到他們的麵前,麻木地噬嚼著他們的弱小的身軀。。。。。。

    雨水和血水混成一片聚集成流。一溜溜的熱血拋灑著,和空中的雨點混在一起,淅淅瀝瀝落在我們的臉上。看著無數的野狗死在自己的腳下,我們仍舊悲憤難平。我看到野狗屍洪遍野的場麵,內心泛起無比的興奮。

    可惡的野狗們總算倒在了我們的腳下。在那一刻,我以為我們終於為死去的親人報了仇;我以為我們終於推翻了野狗的壓迫;我以為我們真的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心髒在瘋狂的跳動,體內的鮮血開始一點點升溫。我感覺到熱血已經沸騰,熾熱的溫度灼燒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我感覺到心髒仿佛被一樣東西壓迫著。在我內心的深處,有一種莫名的東西要迸發出來。頭腦開始發漲,喉嚨開始發癢。我無法再壓製住內心的野性。

    我抬起頭,伸長脖子,向著那寬廣的天空發出了最原始、最狂野的嚎叫。那是一聲悠長而尖銳的咆哮。在那一刻,我覺得我的靈魂已經出殼,它飄到了九霄雲外,和死去的亡靈們一同向下俯視著這勝利的場麵。

    我的叫聲傳遍了四野。隨後,一隻隻野貓發出野性的嚎叫,那聲音發自我們的骨髓,它可以穿透每個生物的心髒。那是屬於野貓們的嚎叫,那是原始的野性,那是複仇的快意,那是勝利的喜悅。那也是魔鬼的沉吟。

    工地裏的狗全部被我們消滅掉了,我們站在他們的屍體上,站在工地的深坑中咆哮著。野貓的嚎叫聲震蕩著這個冰冷的城市。

    雨晴了,天空中出現彩虹。我抬頭望著那美麗的彩虹,天空中出現了雪兒那甜美的微笑,她的微笑還是那樣美麗。我以為我們勝利了,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以為這場用無數鮮血擬成的戰爭終於以我們的勝利而告終!

    然而,事情並沒有我們野貓想象得那麽簡單。當我以為這一切都已經結束時,真正的殺戮才剛剛拉開帷幕。

    命運不可能完全操控在我們手中,生活永遠駕馭在我們之上。對於我們這些無力的生靈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現實的殘酷中,去尋找那屬於我們自己的百味的人生。

    深坑中的狗已經全被我們消滅掉了,我漸漸地恢複了理智。當我以為我們已經勝利,打算號召全體野貓撤退時,我驚奇的發現腳下的這些死狗中,大部分的牙齒和爪子上都沒有血痕。按道理說,他們前不久剛屠殺過我們的親人,爪子和牙齒上應該沾著野貓的鮮血呀。我的臉上顯露出疑惑的表情。難道說他們並不是殺死我們親人的兇手?

    這時,我猛抬起頭,看到的卻是殘酷的現實。看著四周,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我的眼前又出現了成群的野狗!

    誰也不知道那些他們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但我們的四周已經站滿活生生的野狗。他們都站在坑的邊緣,背後是那明朗的天空。他們神秘的出現使我們猝不及防。難道是野狗招來的救兵?難道是野狗的數量遠大於我們的估計?難道是野狗們的靈魂迴來複仇?

    我詫異地發現,上麵的這些狗看上去是那麽的強壯。那堅實的肌肉,厚厚的皮膚、尖長的牙齒和高大的軀幹,猶如一隻隻兇猛的惡狼。原來他們才是真正的野狗,是野狗的主力軍。

    野狗們冷酷的眼神讓我感覺到自己命運完全掌握在他們的手中。我低下頭,觀察腳下那些被自己殺死的狗,才明白了一切。我們注定要輸掉這場戰爭。

    有時,生活就是一場賭博。骰鍾已經打開了,我卻緊閉著雙眼。

    正當我們沉浸在酣暢的複仇中時,真正的仇人已經把我們包圍起來。我們站在深陷的坑中站,在無數條狗的屍體上。

    剛才,我們所拚殺的不過是一群家狗,他們並不是野狗,更不是野狗的主力軍。他們隻是野狗找來的犧牲品。難怪他們是那麽的不堪一擊。原來,我們所殺的不過是一些供人開心的寵物。

    真正的仇人完好無損地站在我們的頭上!我坦然地抬起頭看著上麵,看著我們真正的對手,看著那些強壯的野狗。我看見他們強壯的肌肉和長長的獠牙,知道了他們才是真正的野狗,才真正的猛獸。

    我還看見他們的嘴邊沾滿了紅色的鮮血。當時,我的心髒仿佛被刺穿了一般,我意識到他們才是我們在尋找的魔鬼。他們才是殺死野貓的兇手,才是我們真正的仇人!我感到自己成了別人手裏的玩偶,事情的突變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破滅了!我無力地蹲在地上,眼邊泛起淚水。那淚水絕不是對死亡的恐懼,也不是對失敗的懺悔,而是對自己的無力、對現實的無奈和對同胞們的愧疚。

    我完全中了野狗的詭計。當從駐地出發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一步步地進入了野狗精心設計的圈套。野狗用假消息把我們引開駐地,然後他們屠殺駐地裏剩下的野貓。緊接著,他們又派一隻野狗把我們引到這裏。他們用一群家狗來引我們進入這片凹坑,而且還耗盡我們的體力。

    那些家狗不過是野狗找來的犧牲品,而我們卻把他們當成自己的仇人去殺戮。現在,我們的生命已經完全掌握在野狗的手裏。隻要他們一聲令下,剛才的一幕就會再現,而這次是由我們去扮演那些無力的羔羊。

    野狗們並沒有馬上發起進攻,而是默默站在坑的邊緣,像上帝一樣俯視著我們這群可憐的野貓。

    我們也沒有盲目的逃跑,隻是在那裏默默地觀察著野狗的舉動。一時間,場麵像冬天冰凍的湖水一樣,僵持住了。

    這時,野狗群中走出一隻母狗來,其他的野狗閃到了她的身後。那隻母狗俯視著我們,她環望著我們這些疲倦的野貓。她那犀利的眼神很快掃到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她死死地盯著我。突然,她的眼睛裏噴出了憤怒的火苗。

    我感覺到那是複仇的兇光。往事像噴泉一樣從記憶深處湧出。是她!我認得她!我想起了麵前的這隻母狗是誰,她是黑三的妻子!當年就在她沉睡的時候,我把她的兒子引到父親身邊。是我在她的眼皮底下,把她的兒子引向死亡!

    黑三的妻子站在野狗們的前麵,野狗都站在她的身後。原來,她就是野狗們新的領袖,沒想到她就是我期待一決高下的對手?!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成為野狗的領袖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樣使那些公狗們懾服的,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她率領著野狗成功地把握了這場戰爭。野狗們已經把我們逼向絕境。

    等待我們的是失敗,徹底的失敗!野貓們在與野狗的一次次抗戰中得到勝利,也是這勝利使野貓迷失了自我,以為可以擺脫造物主設計好了的食物鏈。我們以為真的可以與命運抗衡。但是事實卻是,貓終究敵不過狗,就像老鼠無法戰勝貓一樣。

    黑三的妻子抬頭望了下剛晴的天,隨後發出一聲短促的叫。我猜測到那是戰爭號角。然而,那叫聲還沒有傳到我的耳朵裏,我就看見成群的野狗蜂擁而下,他們怒吼著撲了過來。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剛才我們殺家狗時的醜態。

    家狗的墳墓上又躺了許多野貓的屍體。我看著這塊再次被染紅的大地,心中泛起了一絲絲悲傷。

    在這個說不清是非的世界裏,總有人舉著正義的旗號為所欲為。那到底誰是正義?誰是邪惡?難道為親人而且戰就是正義嗎?那野狗們也是在為死去的野狗複仇呀?

    其實,也許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正義與邪惡,那隻不過是我們來掩飾自己欲望的一片葉子罷了。

    我不知道這片炙熱的大地上還能夠承受多少鮮血與屍體,但我知道欲望的攀升卻是永無止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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