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一間林間木屋,木屋不大,長寬各六丈,樹瀨大多散去,僅留下一隻幫忙將蒼鷹抬入屋子。兩個老人打開地上一扇木門,命樹瀨將蒼鷹抬了進去,蒼鷹見此處並非地窖,而是一座廣闊無邊的地下洞窟。周遭石竹林立,空中浮遊螢蟲,令這洞窟成了一座幽暗紫淵,而四周長著奇花異草,也各自幽幽閃耀,暗光流離。


    下了梯子,朝前走了不遠,又來到一間木屋,比地麵上那間木屋要大了許多。樹瀨將蒼鷹扔了進去,蒼鷹見這屋子裏到處全是血跡、肉末、乃至眼珠、手指,心中驚怒迸發,但眼下無法相抗,隻能忍氣吞聲。


    樹瀨將蒼鷹支起,綁在屋子中一根石柱上,朝兩個老人欠一欠身,就此離去。


    二老望著蒼鷹,臉上笑容詭異,眼中寒光掃射,令人不寒而栗。那老太婆罵了蒼鷹幾句,割開他腹部衣物,從一旁取出一顆湛青珠子,朝蒼鷹丹田伸去,蒼鷹急忙大喊道:“你們要殺要剮,我蒼鷹絕不皺眉,但如此不明不白而死,我蒼鷹死不瞑目!”


    老太婆手掌微微遲疑,用力一送,將湛青珠子塞入蒼鷹丹田。蒼鷹隻感到疼痛鑽心,≧↓,那珠子竟似是食肉蟲蟻一般硬生生咬開一條血肉通路,鑽入自己體內。


    老頭一拍手,笑道:“成了,成了,貪狼珠入體,咱們隻需等上一天,便又能嚐嚐這世間美味啦。”


    老太婆望著蒼鷹淒慘模樣,心下快意頓生,說道:“老頭子,咱們告訴他也無妨,反正他也是快死的人了。”


    這兩個老妖生平很少走出蒹葭嶺,是以不曾將自身經曆告之外人,此時被蒼鷹一問,激起了嘮叨興致,便想將此事向蒼鷹說出來。那老頭坐倒在地,從胸口取出一枚紫色珠子,在手上拋來拋去,說道:“小子,你看我二人此刻容貌如何?”


    蒼鷹哼了一聲,也不客氣,恨恨說道:“醜惡無比,居然還有臉問我。”


    老頭也不生氣,隻是歎道:“你可知道,咱們兄妹七人剛剛出生的時候,一張臉要比此刻還要醜陋許多。”


    那老太婆身子一震,神情痛苦,似乎迴憶起了極為可怕之事。


    蒼鷹罵道:“你們這樣的老妖怪還有七人?這世道真是災難不斷,還讓人怎麽過活?”


    老太婆喃喃說道:“眼下隻有咱們兩人活下來啦。我們的母親將其餘五人喂給了貪狼珠,讓咱們兩人服食之後,容貌才漸漸好轉。”


    蒼鷹陡然聽得這等慘事,饒是他生平多曆怪事,也不禁背脊發涼。


    老頭說道:“那件事之後,母親離開此地,再也沒有迴來過。她留下林間那些醜怪樹瀨供咱們驅使,又留下貪狼珠的煉製之法,咱們便用這貪狼珠捕食周遭的住民,服下之後,能讓咱們的容貌漸漸好轉。”


    蒼鷹問道:“你們的母親?我隻聽說此地於百年前來了一位鬼劍門的叛逃門主,她就是你口中的母親?”


    老太婆突然扯開嗓子哭嚎起來,聲音極為刺耳,那老頭歎氣道:“那是咱們的父親。”頓了頓,又道:“他也被咱們喂食了貪狼珠。他功力極高,一直支撐了四顆貪狼珠才死。我們服食之後,容貌大為改觀。”


    蒼鷹忽然省悟,說道:“這林子叫做蒹葭嶺,那位蒹葭.....就是養育你們的人?”


    老太婆突然放聲大笑,就連烏鴉叫都沒這般難聽,她歡唿道:“不錯,不錯,蒹葭就是母親,這世上最慈祥,最美貌的母親!隻是不知她這般美人,怎會養出咱們兩人這等醜陋之人?爹爹的容貌也不差呢。”


    蒼鷹喃喃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不再言語,閉上眼睛,陷入沉寂。


    老太婆笑道:“你既然認命,那可再好沒有。老頭子,咱們走吧。”


    兩個老妖不再理會蒼鷹,哆哆嗦嗦的離開了小屋,將蒼鷹留在了這血腥黑暗的地獄之中。


    蒼鷹對此極為熟悉。


    烏鴉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要我將飛蠅叫喚出來麽?”


    蒼鷹說道:“飛蠅是故意讓我被捉的,是麽?冥冥之中,自有大道,在推著他不停遇上山海門的人,他就是衝著蒹葭而來的,對麽?”


    烏鴉大笑著點了點頭,又跳起他那醜陋癲狂的舞蹈,蒼鷹心煩意亂,將他逐走,將蛆蠅屍海劍心法運至極致,登時神遊太虛,反觀自照,將神識融入自身,觀察自身氣血運行狀況。


    貪狼珠正如其名,釋放出無數貪狼般的惡毒真氣,在蒼鷹體內各個經脈肆虐作惡,蠶食他體內血脈,破開血管、腐蝕髒器、生成毒液,麻痹肢體,勢頭猛惡至極,有如滔天巨浪般混混沄沄,又震又怒。蒼鷹若是用真氣抵擋,隻是羊入虎口,有去無迴,可若任由它橫行,隻怕不出兩個時辰,一身功力便會被它掏空。


    蒼鷹使出曾經傳授給安曼的“裂序靜心之法”,刹那間將真氣盡數消去,貪狼珠失了目標,一時茫然遊走。蒼鷹尋找它行動時破綻,立時催動真氣,急速朝自身丹田內湧去,貪狼珠本體毫無防備,登時被蒼鷹製住,反而被蒼鷹真氣融入珠子,將其中功力全數蠶食,再由內而外,將那些惡毒真氣一一化解。約莫一炷香功夫,蒼鷹收攝元神,終於逃過一劫,反而借此令功力大有長進。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經脈受損不輕,若要運氣療傷,少說也得五天才能複原,就在此時,燭火陡然熄滅,他身子抽搐,由於周身劇痛,他眼淚直流,嘶啞著嗓子不停吼叫,這才稍稍緩解心底苦楚。


    又在黑暗中度過許久,木門吱呀,兩個老妖走了進來,他們來到蒼鷹近處,點亮火燭,見蒼鷹滿臉淚痕,怒視他們,但竟並未死去。兩個老妖大喜過望,說道:“這人內力很高,能夠撐過一枚貪狼珠而不死,那可真是難得。”


    老頭割開蒼鷹腹部,將貪狼珠取了出來,那珠子此刻已呈現紫色。他笑了笑,又將一枚青色珠子仿佛蒼鷹血肉中。兩人嘲弄了一會兒,當即揚長而去。


    蒼鷹對付貪狼珠熟門熟路,不多時又將這珠子破解,將貪狼真氣融入自身內力,這真氣一旦遭到馴服,便會以此修補氣血,緩緩愈合自身血肉,治愈頑疾病症,也難怪這兩個老妖服食貪狼珠,能一直活到今日而不死。


    第二天一早,老妖又來查探,見蒼鷹精神萎靡,竟然還留著一口氣,齊聲歡唿,老太說道:“想不到這小子內力如此深湛,竟能熬過兩枚珠子而不死。”


    老頭笑道:“那咱們倒要試試他能撐過幾枚。”於是故技重施,取珠裝填,走出屋外。


    如此又過了一天,兩人迫不及待的來到屋內,一見蒼鷹,又驚又喜,隻見他雙眼微閉,氣息微弱,雖然奄奄一息,但顯然尚未咽氣。老頭取出第三顆珠子,將第四個貪狼珠塞入其中,一邊動手,一邊垂淚道:“咱們爹爹當年也是死在了第四顆貪狼珠之下,唉....”


    老妖婆也隨之嚎啕大哭,兩人鬼哭狼嚎一番,相擁而去。


    幾個時辰之後,二妖急衝入內,見蒼鷹雙目緊閉,微微顫動,但顯然仍有氣息,兩人大驚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頭顫聲道:“他居然能活到此刻?他的功力居然勝過爹爹?這....”


    老妖婆大喊道:“咱們還剩多少顆貪狼珠了?”


    老頭搖頭道:“還剩下最後一顆,不過瞧此人模樣,再也難以支撐下去。”他換出煉成的貪狼珠,喜道:“如此一來,咱們二十五年之內,無需再捕食旁人啦,這可省了不少麻煩。”


    老妖婆笑道:“這珠子煉製不易,吸收日月精華,四年才能有成,咱們還得費功夫多多煉製幾枚,以後專門挑這些武林高手煉珠,嘿嘿,那可事半功倍了。”


    兩人也不離去,索性強打精神,站在一旁觀望蒼鷹狀況,見他渾身劇烈震顫,肌膚表麵時而泛紅,時而蒼白,骨骼喀喀作響,喉嚨發出痛苦低吟,聲音極為誇張,慘烈異常。突然,隻見蒼鷹七竅流血,雙目瞪大,垂頭斷氣而死。


    老頭粗粗探了探蒼鷹脈搏,歎道:“他終於熬不過去了,不過這第五枚珠子也煉成了。”取出珠子,鄭重的收了起來,解開蒼鷹身上繩索,任由他落在地上。


    老太婆說道:“改明兒咱們讓那些樹瀨將這人扛走,讓它們嚐嚐人肉滋味兒。”


    老頭點點頭,說道:“不過他被貪狼珠啃食多次,說不定連髒器都所剩無幾啦。”


    老太婆拍拍腦袋,忽然問道:“以往那些用來煉製貪狼珠的人,死時不都是瘦得不像樣麽?怎麽此人還如此健壯呢?”


    老頭咦了一聲,不禁迴頭望了一眼,卻見蒼鷹緩緩站了起來,活動手腳、脖子,一雙眼睛在陰影中閃著綠光,竟有如山中貪狼。


    老太婆與老頭發出驚恐萬狀的吼聲,兩人年紀老邁,反應遲鈍,尚未來得及行動,已經被蒼鷹一人一掌,接連擊斃。蒼鷹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竭力搖頭,令頭腦稍稍清醒,這才舉起兩人屍首,走出小屋,本想就此離去,忽然目光一晃,似乎見到遠處山壁上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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