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搖晃兩下,深吸一口氣,這才穩住身子。剛剛他藏身樹後,樹梢雪落,他在雪地上掘洞鑽行,悄然爬出,變幻秘影,隨後一擊取勝,種種舉動,皆是他之前精心謀劃,是以施展起來行雲流水,毫無滯澀。饒是如此,他與長歌相鬥,勝得極為僥幸。若是他雙腿全數中劍,或是長歌不曾追來,這一戰他已然輸了。


    他望著長歌屍體,正想找地方躲藏起來,突然間,他心生恐懼,立即朝前翻滾,背上霎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將秘影往後揮舞,化作圓弧,但聽幾聲交鳴,他擋開敵人偷襲,轉過身來,見“鬼影”荒樹正站在他麵前。此人神色一成不變,依然是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他隻是朝長歌屍體掃了一眼,隨後又凝視蒼鷹。


    蒼鷹心想:“這人走路怎麽這般輕,而且出手之際,幾乎毫無殺氣,連蛆蠅屍海劍險些都察覺不到他。”


    荒樹歎道:“你殺了長歌?那可有些麻煩了。咱們鬼劍門四鬼出道以來,在江湖行走,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咱們的臉麵可都被他丟光了。”


    蒼鷹提起真氣,感到背後劇痛入骨,可見受傷↑↗,極重,血流不止。若是他躲閃再稍慢半拍,此刻腦袋都已經被劈成兩半了。他以“夜影離形”的內勁封閉自己背上受傷經脈,止住流血,支撐著站直身子,一抖長槍,說道:“我不僅要殺他,我還要殺你。”


    荒樹張嘴發笑,但臉上卻毫無笑意,這令他麵目愈發陰沉可怖,他說道:“你想要在一夜之間,殺死四鬼中的兩人?即便是鬼穀門主,隻怕也難以辦到。而你此刻已身受重傷,想要贏我,當真癡心妄想。”


    蒼鷹大喝一聲,長槍化作長劍,斬出無形劍氣,荒樹早有防備,彎腰前衝,輕易躲開劍氣,他手中鬼劍輕輕一顫,蒼鷹頓覺一股陰森劍氣已在眼前,他大驚之下,無法躲閃,將長劍橫前,當地一聲,劍氣碰巧撞在刃身,蒼鷹雙足聚力,咬緊牙關,急速朝後退開。


    荒樹見蒼鷹居然能擋開自己劍氣,心想:“這小子果然功夫不弱,能勝過鬼獵,未必全是僥幸。”他的無形劍氣功夫爐火純青,出手極快,在鬼劍門中算得上第一,使出的劍氣又極為纖細,有如一根無形飛刺一般,除非旁人手持盾牌,否則萬難抵擋,可蒼鷹單憑一柄古怪長劍,在胸前這麽一橫,立時將自己劍氣擋住,這份敏銳功夫,也可算得上聳人聽聞了。


    他一生行事極為小心,此刻見蒼鷹狼狽逃亡,似乎隨時將要不支倒地,但又怕蒼鷹使得乃是誘敵深入的詭計,雖然迫近蒼鷹,但並不忙著搏殺,隻是不停用無相劍氣刺來,他出劍無聲,出手奇快,竟絲毫沒有換氣凝力的遲疑,但蒼鷹左躲右閃,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殺招。


    又追擊了一會兒,荒樹心中不耐,見蒼鷹行動漸漸緩慢下來,似乎力氣耗盡,他查看周遭地形,四周密林連綿,宛若迷宮一般,不禁又想:“此人功夫再高,劍法也非我敵手,此刻更受了傷,我隻要不疏忽大意,他又能有什麽作為?我若再畏縮不前,萬一被這小子鑽入林中,跑的不知去向,那我一世英名,可真就毀於一旦了。”他把心一橫,陡然加速,鬼劍抹向蒼鷹後腦勺。


    眼見即將得手,突然鬼劍發出一聲尖鳴,荒樹手腕巨震,兵刃被彈到一旁,竟像是刺上了一堵無形氣牆一邊。他心有不甘,又接連刺出幾劍,果然聽到前方叮叮當當,隱約能見到一麵橫在麵前的氣牆,正在飄搖晃動,縹緲欲滅。


    荒樹大驚失色,嚷道:“魔音氣壁!你是逍遙宮的人?你是周行天的傳人?”


    蒼鷹哈哈一笑,勉強來到一棵大樹旁,說道:“周大俠早就對你們鬼劍門不滿了,他傳我一些厲害功夫,就是要我專門對付你們這些魑魅魍魎。”他鼓起內力,一招“夜影離形”,掌力擊打在大樹上,荒樹隻感到頭頂樹枝晃動,不禁抬頭去看,隻見此地大樹的樹枝連在一塊兒,如同一張大網一般,蒼鷹那一掌的力道朝四處傳開,突然間,一大堆白雪朝他壓了下來。


    荒樹心中早生怯意,見蒼鷹手段詭異,不敢迎戰,飛速朝後退開,誰知他躲過一陣雪堆,卻逃不過下一堆雪落。隻聽嘩啦一聲,他被頭頂的雪塊撞中腦袋,心下驚懼,腳步稍有遲疑,卻見蒼鷹已然追至近處,身法快的有如鬼魅。


    荒樹知道跑不掉,咬牙瞪眼,終於露出兇惡麵目,鬼劍橫掠,斬向蒼鷹。刹那間,蒼鷹長劍上紅光升騰,宛若火鳳燎原,劍刃延伸了三尺,形成一道火紅劍芒,荒樹聽過仙劍派的劍宗傳聞,知道這紅色劍芒乃劍芒中絕藝,比五彩劍芒更勝一籌,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眼睜睜見到手中鬼劍被劍芒斬斷,他大吼一聲,靈活倒飛出去,若非他接二連三受到驚嚇,蒼鷹這一劍勢頭雖迅猛,卻奈何他不得,此時雖然忙亂,仍僅僅被紅光擦傷胸口。


    他在一丈外站定,唿吸凝重,大聲道:“你是仙劍派的人?為何既會用劍芒,又會用劍氣?”此時他聲音狂亂,其中滿是懼意。


    蒼鷹劍上紅光難以持久,轉瞬即逝,他搖了搖頭,說道:“你無需知道,你中了這紅色劍芒一劍,以你的內力,難以抵禦熱毒侵襲。”


    荒樹急忙問道:“你說什麽熱毒?”忽然間,他感到渾身酷熱,身子疼痛的仿佛要炸裂開來,再看他的手指,竟已經融化成油脂,他嚇得心膽俱裂,想要揉揉眼睛,但眼前的一切也模糊起來,仿佛被一層脂肪罩住了一般。


    蒼鷹見荒樹身子急速融化,一時半會兒,成了一灘滾燙的肉汁,熱氣滾滾,而他身上衣衫也被這肉汁吞沒。這位鬼劍門高手由此從這世上銷聲匿跡,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他望著眼前景象,隻覺心底快意無比,忍不住仰天大笑,此時一旦放鬆,通體劇痛無比,卻又真實異常,他躺倒在地,感到人生在世之樂,盡於此刻。鬼劍門這兩位高手皆武功絕頂,世上罕見,自己若憑真實功夫與他們相鬥,隻怕難以取勝,然而借助心機手段,擾亂他們心神,他在一招之間扭轉局勢,一擊斃命,戰局可謂險象環生,但他受到的每一處傷口,皆讓他深感存活的喜悅。


    他慶幸自己的弱小,他也慶幸自己能夠獲勝。


    疲倦與欣慰夾攻之下,蒼鷹放棄抵抗,眼前景象漸漸變得虛浮,不多時,他沉沉入睡了。


    ....


    等他醒來時,他感到自己渾身被繩索纏著,又有人拉住他的頭發,正將他在地上拖行。他暗暗心驚,睜開眼睛,往四周張望,隻見那兩位醜陋老者正站在他身側,而十數隻利爪樹瀨則環繞周遭,一隻極高極壯的樹瀨拽著他頭發,他們此時正在密林間疾行。


    老頭朝他望了一眼,醜臉露笑,嚷道:“你醒來啦,我就說你小子命大,沒那麽容易死。”


    蒼鷹發覺自己被人點了穴,此刻氣血不繼,倉促間難以衝開,他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把我綁起來?又要帶我去哪兒?”


    老太婆罵道:“告訴你又有何用?你明天就死啦。這些樹瀨會把你吃的骨頭都不剩。要我說,你還是太太平平的睡下去,省得等會吵鬧起來,惹我心煩。”


    蒼鷹大怒,迴罵道:“又老又醜的狗東西!你敢動老子一根汗毛,老子把你的醜腦袋割下來,掛在開平城頭,讓旁人圍觀三天三夜!”


    老太婆登時雙目圓睜,臉上神情極為可怖,加上她本就醜惡至極,蒼鷹一見她模樣,突然嚇得不敢說話了。


    老太婆狠狠說道:“我把你那玩意兒割下來,看你還敢嘴硬不?”


    老頭見狀,急忙製止道:“你可別一時衝動,釀成大錯,陽·根乃人體最美味之處,若是等會貪狼珠覺得此人味道太差,不能生效,那咱們可就白忙活了。”


    老太婆臉色瘮人,但卻緩緩點了點頭,歎道:“唉,也不知那女子將那些鬼劍門之人殺了之後,又跑到哪裏去了?”


    老頭也頗為惋惜,說道:“這女子武功極高,一個人獨戰二十多位鬼劍門高手,將他們殺的一個不剩。但她與另外兩人統統落水,被水流不知衝往何處,否則咱們若能擒住她們,又可煉製三枚貪狼珠。”


    蒼鷹鬆了口氣,心想:“聽他們這麽說,阿秀終於還是與鬼劍門的殺手對上了,是了,那些殺手見洞穴坍塌,逃出洞外,準是繞了個大圈,還是堵上了阿秀她們。阿秀為什麽不走?嗯,她擔心我的安危,想要等我出洞。不過這些人武功不差,阿秀定然使出了流星劍法,才能將他們一舉擊殺。眼下他們落入激流,不知是否平安呢?”這麽一想,對自己處境毫不掛懷,反而替阿秀擔憂起來。


    他又望著那兩個老人,迴憶他們先前種種詭異之處,心底驚疑不定,想到:“他們先前早察覺到了鬼劍門的追兵,想要讓咱們兩敗俱傷,所以撤走了利爪樹瀨。眼下他們逮住了老子,要拿我喂食‘貪狼珠’,不知這貪狼珠又是什麽古怪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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