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酈食其使齊,謂田廣道:“漢王終將一統天下。”田廣問道:“先生何以言之?”酈生道:“當初漢王與項王並力戮秦,約定先入鹹陽者王之,後果然漢王先至關中,迎降子嬰於霸上。而項王後至,背約不與,左遷漢王於漢中。天下方定,項王便遷殺義帝,並吞梁、楚,視宇內為其私有。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責項王之罪,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今諸候之兵四麵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項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而莫得用事;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攻城得賂,積財而不能賞;天下畔之,賢才怨之,而項王不能省。故天下之士爭歸於漢王,可坐而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受上黨之兵;下井徑,誅成安君;破北魏,舉三十二城:此黃帝之兵,非人力,天之福也。今漢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飛孤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為大王之計,疾從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從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廣深以為然,目視田橫。田橫道:“吾王非懼漢王,然齊素為禮儀之邦,若據城一戰,免不了生靈塗炭,百姓蒙難。況齊、楚三世有仇,豈能從於其下。若公能親書一封,約製韓信來犯,齊即歸附漢王。”酈生道:“吾孚王命而來,齊既歸附,安能複以兵見。”便索了書箋,給韓信寫了一書,大意是說齊王已降,河南戰急,請韓信撤兵西助。寫畢,令人送予韓信。

    卻說韓信自從修武與漢王道別後,迴至趙地,征足兵勇,著陳豨鎮守代郡;調張蒼為趙相,佐趙王張耳理事,自引十五萬大軍,以灌嬰為先鋒,曹參督後隊,大軍遮山敝野,跋山涉水,來伐齊國。兵至平原,紮營休兵,忽接著酈生之書,韓信展閱已畢,謂眾將道:“酈大夫既說降齊國,我複有何求?正可迴師西去,助漢王與項羽周旋。”隨即寫了迴書,交付來使,遣還齊國。酈生接得來信,出示田橫。田橫大喜,入白齊王田廣。田廣閱畢大喜道:“先生果然有信。”遂令罷曆下之兵,以視歸漢之意。代相田光阻道:“韓信素非仁義之人,雖有書來,亦不可不防。”田廣道:“韓信乃漢王之將,漢王既遣酈先生來使,料不能背我,若不撤曆下之軍,反顯是我無誠意。公勿疑之。”便留酈生在齊,日日宴請,以為慶賀。酈生好酒,遂留而縱飲,滯而未歸。

    且說韓信發迴使者,便欲收兵西進,忽一人入帳阻道:“不可!不可!”韓信視之,乃是蒯徹,乃問道:“齊既降漢,先生為何阻我撤兵?”蒯徹道:“將軍受詔擊齊,雖是漢王發使往齊國勸降,亦未降詔阻止將軍進兵,如何可撤迴兵去?”韓信道:“酈先生有書信來,言已說降齊王,我進兵無益也。”蒯徹道:“正因如此,將軍更應發兵攻齊。”韓信驚道:“先生何出此言?”蒯徹道:“酈生不過一說士,伏軾三寸之舌,一日下齊七十餘城;將軍率數萬之眾,累日苦戰,方下得趙地五十城。試問將軍,為將數歲,豈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韓信然其理,沉吟半晌道:“我聞酈先生尚在齊國,我若乘虛攻齊,齊必殺之,此令如何能發?”蒯徹笑道:“漢王既使將軍擊齊,酈生如何得以使齊?此乃老生欲與將軍爭功也,將軍何以憐之?”韓信聞之,當下點兵出征:令灌嬰為車騎將軍,屬下六員健將,即呂馬童、丁禮、王翳、王喜、楊武、呂勝,引精兵五萬為第一路;令傅寬為騎將軍,屬下四員健將,即趙夕、程黑、許瘛、高邑,引步兵二萬為第二路;自引大軍為第三路,孔叢、陳賀為左右護衛;曹參為行軍大司馬,李必、駱甲為大司馬護衛,舍人欒說為行軍軍師、都尉王周監左軍、林將雍齒監右軍、隊將泠耳監督糧食。大軍浩浩蕩蕩,越過平陰津,直往曆城而來。後人詩歎道:“楚漢紛紛百戰餘,酈生遊說入齊墟。連城七十須臾下,卻恨淮陰一紙書。”

    灌嬰奉令為先鋒,連夜來襲曆城。一行悄然至城下,尚未天明,灌嬰乃列成陣勢,令舉號炮搦戰。曆下原有二十萬齊兵,田廣罷兵令到後,大半已解甲歸鄉,餘眾亦由許章率領迴了臨淄。韓信軍驟至,城中僅有主將田解、副將華無傷及二千守軍。田解聞報大驚道:“相國已令罷兵,城中兵微,如何擋得住韓信虎狼之師?”華無傷道:“齊既降漢,韓信身為漢王之將,何來擊之?你我可引軍下城,當麵質問,看他如何作答。”田解道:“眼下亦隻得如此。”乃引軍下城。兩陣對圓,火光之中,灌嬰挺槍驟馬而出,大喊道:“漢禦使大夫灌嬰奉漢王之詔來平齊亂,汝等何不早降?”田解出馬道:“齊王已受招歸漢,汝等如何還敢來進犯我之邊境?”灌嬰道:“我等未得漢王止兵之令,所謂受詔歸漢,不過是汝齊王緩兵之計罷了,豈能騙得了韓將軍?”田解道:“願求韓將軍一見?”灌嬰道:“獻了城池再見不遲。”田解尚未及言,一傍惱怒了齊將華無傷,縱馬而出,來戰灌嬰。灌嬰亦怒,綽槍來迎,二人交馬不十合,灌嬰賣個破綻,華無傷一刀砍空,被灌嬰摯住腰帶,生擒過來。撥馬迴陣,擲於地上,眾軍卒齊上,將華無傷縛住。田解陣上望見,急拍馬來救,灌嬰迴馬截住交鋒。戰到十數合,灌嬰大喝一聲,奮起一槍,將田解刺於馬下。漢軍從後殺來,齊軍見主將已死,副將被擒,無人敢戰,紛紛繳械投降。灌嬰收兵進手城中,令將華無傷梟首示眾。城中略定,灌嬰一麵遣快馬往韓信處報捷,一麵整軍往臨淄而發。

    田廣聞報大驚,急招田橫議計。田橫道:“你我為酈生所賣也!”田廣問:“如之奈何?”田橫切齒道:“待我收拾老賊!”乃令於宮前立一大鼎,貯油以炭火燒沸,令人至驛館招酈生來見。先時酈生聞韓信攻曆下,吃驚不小,左右皆勸其道:“韓信背約,田橫必遷怒於公,不如趁其尚未覺查,先扮作百姓,逃離齊都。”酈生歎道:“福兮!禍兮!不可避也。”及田橫來招,酈生心知其意,並無畏懼,昂然而至。田橫一見酈生,厲聲生責道:“我為汝所騙,以至如此厄境。韓信大兵頃刻將至,汝有話可說?”酈生道:“此乃韓信背主之意,擅自起兵,與吾無關。”田橫怒目道:“汝能止漢軍之行,我將活汝;若不能止,先烹汝以祭我所亡將士!”酈生朗聲道:“舉大事不拘細謹,行盛德不苟辭讓,事態既已如此,非老生之力能所製也。請相國親往韓信軍前請降,不至大敗。相國若因此而拒漢,必為漢將所擄。不信愚言,情願一死。”田廣、田橫交目,皆有不平之意。酈生歎道:“齊國休矣,恨我不能親見!”乃撩衣下殿,往油鼎中縱身一躍,以死報漢。後胡曾有詩歎道:“路入高陽感酈生,逢時長揖便論兵。最憐伏軾東遊日,下盡齊王七十城。”又一詩歎道:楚漢爭鋒血刃汙,高才挾策欲洪圖。誰知鼎鑊遭烹日,何似高陽作酒徒。”

    消息傳到漢營,漢王甚覺傷感,乃使人於廣武山東麵設幡招魂,親往祭奠三日方畢,以其子酈疥襲其爵位,加為高梁候,食邑九百戶。又遣使往河北安撫其弟酈商,勿令悲傷,此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田廣見酈生已死,謂田橫道:“今韓信兵至,酈生又為我烹,漢王必不肯幹休?”田橫道:“大王勿憂,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臣願整兵一戰,以警來敵。”乃留田光、許章助田廣守城,自頂盔慣甲,持槍上馬,引田既、田吸二將來迎漢軍。

    方行間,前方塵土大揚,灌嬰之軍已至,田橫便將人馬擺開:田既、田吸各執兵器,立於左右。灌嬰見有人馬擋道,亦布成陣勢,出陣來看,遙見一人虎目虯髯、鋼筋鐵骨,手持長槍,立於陣前,金盔金甲,獅環獸帶,威風凜凜,氣勢不凡,灌嬰料其必非常人,乃以槍指道:“你可是田橫乎?”田橫冷笑道:“量汝不過是漢王帳前一小吏,焉敢直唿本相國名諱?”灌嬰笑道:“汝早晚將成吾階下之囚,何敢如此傲慢。不如早早放下兵器,下馬來降,免得交戰起來,拋盔棄甲,空折了一世之名。”田橫道:“本相國縱橫一生,未曾遇過對手!你有何本事,盡管放馬過來。”灌嬰大怒,驟馬挺槍,直取田橫。二將雙槍並舉,戰了八十餘合,不分勝負。田橫見灌嬰年紀輕輕,竟如此善戰,不由得暗暗稱奇。田既、田吸見田橫戰不下灌嬰,乃齊出助戰。漢軍陣中田馬童等人亦揮軍齊上。兩軍混戰,攪作一團。

    正在此時,傅寬引第二路軍至,見前方風塵滾滾,兩軍亂戰,乃問前軍道:“何人在此交兵?”士兵登高了望,急來報道:“乃是灌將軍與齊相田橫交戰正酣。”傅寬暗附道:“擒到田橫,勝得齊將千員。”乃語眾軍道:“若欲往臨淄擒齊王,還不如就此捉住田橫。齊無田橫,如大廈無梁也!立功建業,在此一戰,諸公萬萬不要落後!捉住田橫便是首功。”言訖,拍馬挺矛,當先殺入陣中。眾軍聞之,精神倍長,皆奮力向前衝殺。田橫之軍戰了半日,人馬傷亡頗重,被傅寬一衝,登時大亂。田橫不敢貪戰,欲引軍撤迴臨淄,怎奈漢軍紛湧而至,一時尋不到歸路,隻得揀薄弱之處殺出,取路往博陽逃去。田既、田吸二人找不見相國,各自突圍,田既往東投了即墨,田吸向北投了千乘。齊兵死傷大半,餘者多隨田既而走。

    灌嬰、傅寬大勝一陣,各自收兵,紮下營寨。韓信已到,二人便來參見,分報戰績,韓信大喜道:“我有如此虎將,何慮齊地不定!”令重賞二人,二人拜謝。韓信謂眾軍道:“田橫既敗,田廣不堪一戰,望眾將士奮勇往前,早下齊都。”眾將應道:“願效死力!”韓信休息一晚,次日引大軍齊往臨淄城下搦戰。

    田廣聞田橫敗去,不知何往,大驚失措,急喚左右商議迎敵之計。田光道:“臨淄城中尚有帶甲之士數萬,齊地名將數百員,足可一戰。”田廣問道:“誰敢去戰。”齊將呂定道:“小將願往!”田廣大喜,便著呂定出戰。呂定引兵出城迎戰。漢軍陣中曹參飛馬舞刀而出,接住呂定交鋒。戰不數合,曹參大喝一聲,手起一刀,將呂定連肩帶背,砍為兩段。韓信大喜,揮軍殺至城下,城上矢石如雨,軍不能進,乃暫退數裏,屯兵一日。

    旬日,韓信又令曹參引一軍在城下搦戰。田廣無計,默然無語。許章道:“吾有名將劉到,可退敵兵。”齊王聽到劉姓,眉頭微皺,意甚猶豫。許章道:“事急矣!請大王早定!”田廣無奈,隻得令劉到出戰,自親登城樓觀看。劉到來到陣前,來戰曹參。鬥約三十合,劉到見敵軍勢大,料敵不過,撥馬退迴城中,來見田廣。田廣指劉到罵道:“並不見你抵擋不住,為何賣陣?分明是你見劉氏宗族兵強,有意棄齊投漢!”令刀斧手推出斬首,許章急告道:“大王息怒,用人之計,切不可輕斬我將。況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如恕其死罪,容他日後立功補過。”田廣道:“汝且少言,寡人在城上看得真切!今不斬之,無以明軍記。”眾將齊跪告,田廣怒稍息,令罪責八十軍杖,以示軍威。武士將劉到拖至堂下,剝了衣服,一頓棍棒,直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打到一半,眾將又說情,田廣方罷,指劉到道:“權且記下四十杖,待寡人退了敵軍,再與你論罪。”

    劉到受杖,由同伴攙扶,含恨而退。至夜,好友盧卿來探,見劉到雖已上藥,仍疼痛難擋,呻吟不止。盧卿不平,謂劉到道:“齊王無義,不懂用人,視你我如草芥一般。”劉到泣道:“自某入齊營,盡忠盡力,也曾建立無數功勳。不想隻因與漢王同姓,便遭此不幸。今敵軍兵臨城下,將至壕邊,齊王卻不知體恤將士,不懂用兵之策,吾等死期不遠矣!”盧卿道:“既是如此,你我棄之投漢如何?”劉到恨道:“既要投漢,不如獻城降之,也可建功也。”盧卿道:“如此甚好。吾弟盧罷師,現為北門守將,可與漢營約定時間,獻城而降。”乃喚盧罷師至,三人商議定了,立刻寫了降書。當夜三更,盧卿上城而望,見韓信軍中有零散騎兵於城下遊走,便將書信拴在箭上,往城下射去。兵卒拾得,連夜交於韓信,韓信取書視之,書略雲:“罪民劉到、盧卿、盧師罷扣首韓大將軍:素聞漢王寬厚,韓將軍英明,仆等早欲棄暗投之,苦無機緣。今田廣逆天而行,背道而馳,必取敗耳。故臣等願獻城歸附,以全心中之願也。明日夜間,以城頭插白旗為號,請君候引軍進城。”韓信大喜,遂令依計而行。曹參勸道:“唯恐有詐!”韓信道:“田橫既走,齊無大將,因生內訌,焉能有詐。”

    是夜,劉到忍痛披掛,與盧卿至東門,由盧罷師接應上城,將白旗插上城頭。望著漢軍軍動,便打開城門,喚漢軍入城。雖有守城兵勇相阻,卻盡被三人殺散。韓信已在城外等候多時,望見城門打開,乃揮軍湧入城中。田廣聞之,急由田光保著,由南門而走。正遇灌嬰攔住,田光急令左右諸將敵住灌嬰,田廣乘勢走脫。灌嬰殺敗眾齊將,尋不到田廣,便來捉田光。田光奪路而走,欲投城陽,怎奈灌嬰窮追不舍,終將田光生擒。許章奔至西門,亦為曹參所獲。

    韓信入城,收降餘眾,出榜安民。劉到、盧卿、盧師罷來見,劉到出示創傷,眾人皆嗟唿不已。韓信一一安撫,各封官職,以金重賞。不多時,眾將各來獻功。曹參解許章在,韓信道:“汝在齊地,素有名望,今既被降,何不降之?”許章道:“吾素為齊國之臣,當死而示忠!公當知忠臣不事二主之說。”韓信然之,令推出斬首。少頃,灌嬰押田光至,韓信問道:“久聞公素有智謀,為何未能為吾主全千裏之地?”田光冷言道:“齊王幼稚,相國無謀,為酈生緩兵之計所惑。爾等詭詐奸險,言行不一,非丈夫也!”韓信笑道:“行軍作戰,豈有不行詭詐之理?”田廣道:“汝之計量,不過如此。若吾主聽從良言,未必有今日之敗。”韓信道:“以公之見,齊、漢之爭,汝可使齊勝漢?”田光歎道:“那也未必!齊未得其時,早晚必亡也。”韓信又道:“汝還有何言?”田光道:“已言盡矣。”韓信乃令處斬。至劊子手將二人首級奉上時,韓信甚惜之,令合葬於臨淄之南。

    韓信安定臨淄已畢,使人打探田廣去處。人報田廣已逃至高密,正收攏散兵,欲拚死防禦。韓信乃率大軍往攻高密,田廣聞之大悸,左右道:“漢所懼者,莫過於項王。今韓信兵來甚急,大王不如派使者往告項王,求發救兵。項王深知漢若得齊,楚勢孤矣,必然發兵來救。楚兵到時,韓信必退兵拒楚,如此可解齊地之危也。”田廣從之,乃親寫書信,令人飛報項王。

    卻說項王自由燕郭還兵,與漢王相持於廣武山,曾數度欲襲擊敖倉,以接濟軍中之糧,卻為周昌設計守住,未能得手。漢王得了大梁之食,又擁敖倉之粟,接濟源源不斷,便於廣武山西麵依山自固。廣武山西連滎澤,西接汜水,山中由一斷澗分隔東西,形勢險峻,易守難攻。漢王築壁於西,項王築壁於東,各自駐守。楚軍被彭越斷了糧草,又取不下敖倉,軍中用糧漸少,正在心煩之時,周殷來信,說九江雖已籌得許多軍糧,無奈彭越幾已盡得梁地,無法輸運。項王大怒,問眾部下道:“前番寡人欲奪梁地,卻被劉季偷襲了成皋、滎陽。雖後又奪迴,卻勞於奔波,折了勢氣。今寡人欲再攻大梁,以保大軍輸運通暢,不知如何行之。”季布道:“成皋、滎陽二處皆為重地,幹係非輕,須擇賢者力守二城,才可東行。”項王道:“我意亦是如此,不知何人可勝如此之任,使寡人無後顧之憂?”言未畢,一人出班道:“臣不才,願為大王分憂。”正是:內憂外患擾英傑,東征西戰難萬全。欲知何人請命,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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