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項梁與項羽會合,遂起彭城之軍往栗縣來戰章邯。

    卻說朱雞石方遣使迴報項梁,秦軍已至,漫山塞野,蜂湧而來。朱雞石料守不住,不敢迎戰,棄營而走。章邯奪得楚營,見楚軍方去不遠,乃引大軍從後追趕。秦軍呐喊震天,其勢甚大。朱雞石且戰且走,往胡陵而退。章邯窮追不舍,約行二十餘裏,看看趕上。忽一彪軍飛馳而至,讓過朱雞石,一字排開,攔住秦軍之路。章邯勒住人馬,出陣來看,隻見所來者,皆為騎兵,人馬雖不甚多,卻是人人勇健,個個英雄。為首一將:豹頭虎眼,闊麵重髯;形如飛龍,勢若奔馬,正是猛將黥布,厲聲大喝道:“秦將休趕,黥布在此!”章邯欺他兵少,也不答話,舉戟來戰。黥布催馬挺矛,截住廝殺。二人一來一往,戰約八十餘合,不分勝負。章邯暗暗稱奇,心道:“吾自出關平賊以來,大小數十戰,未有對手。今遇此人,槍法嫻熟,膂力無比,可謂勁敵也。”正戰間,秦軍軍中忽然傳出鳴金之聲。章邯勒馬道:“今天色已晚,改日再與你一決高下。但請壯士留下姓名,日後不至忘卻!”黥布道:“某姓英名布,人皆唿某為黥布也。明日某在此等汝,決戰三百迴合,以定輸贏。”章邯道:“一言為定!”遂引軍迴營。問眾將道:“何故鳴金?”司馬欣道:“方才三川郡守李由有急報到,說魏相國周市乘將軍往伐項梁之時,引兵數萬,往襲三川,欲絕我退路。今其軍已至雍丘,為李由所拒。”章邯道:“如今方與楚賊激戰,又怎可分軍相救。”司馬欣道:“魏近且小,楚遠且大,不如先定魏地,壯我之勢,再行伐楚之計。免得往來奔波,徒受行軍之苦也。況我軍甚眾,楚賊雖知我退,料他亦不敢強逐。”章邯服其論,當夜退兵,火速往救雍丘。

    卻說項梁引兵來救栗縣,兵至胡陵,朱雞石敗歸。項梁問道:“某遣汝與餘樊君共擊章邯,為何一人獨迴?”朱雞石道:“秦軍勢大,寡不敵眾,以故兵敗。”項梁勃然大怒,厲聲道:“果是秦軍人多勢眾,汝當初為何敢舉兵造反。”朱雞石默然無語。項梁道:“我自出兵江東,節節勝利,未曾有一敗。汝既先取敗績,當以軍法處置,休怪我麵上無情。汝死之後,汝之老小俱由我每月供給家用,不必記掛。”言畢,令刀斧手推出轅門斬之。朱雞石初投項梁帳下,結識者不多,故行刑之時,並無人告免,遂為項梁所斬。

    不多時,黥布已迴,入帳稟道:“章邯大軍不知何故,一夜退盡矣。”恆楚聞之,謂項梁道:“彭城初定,尚不宜與章邯苦戰,他既已退,亦不可追趕。不如暫迴彭城,打理諸多事物。”眾人聞後,亦無異議,項梁遂將人馬退迴彭城。周殷諫道:“秦雖有罪於天下,卻是縱橫千載,非一日可滅之。將軍獨身西征,恐難成事。不如分發矯詔,聚合楚地豪傑為一處,共商百年大計。”項梁道:“我也知獨力難撼強秦,早有此意矣。”於是發檄文馳報楚屬各處郡縣,約於征縣會合,共議西征之事。使者去後,項梁遂留項羽暫守彭城,自引眾文武先往薛縣等候。

    沛縣距彭城最近,沛公先得其書,展而閱之,書道:“楚故將項梁以大義布告四海:今秦無道,滅戰國,遷諸侯,戎征天下,勞役百姓。天下苦秦已久,四方皆起而反之,猶以楚人當之為先。然楚地豪傑,各自為戰,雖忠心扶楚,勢必孤掌難鳴。今仆鬥膽以項氏之遺名,大集楚地義兵,縱合共滅暴秦,上順天意,下安民心。書到之處,若可使各處即行,共至薛縣為盟。則天下幸甚,社稷幸甚。”沛公閱畢,與眾將道:“項族勢力甲於楚地,當可與之共圖大事,隻是未知項梁可否是大義之人。”陳豨諫道:“主公與項氏皆楚人,若識大體,應不會坐視主公身無錐立之地。今可往薛縣投之,先言借兵收複豐邑之事。項氏若能從主公,便是大義之人,主公即可從之共建大業;若不從,則不能顧全大局,主公可再作別計。”張良道:“項梁乃當世豪強也。既有書到,許不許借兵,你我皆當共助其成事。”沛公道:“先生之言是矣。”軍將行時,曹無傷獻計道:“今秦嘉已敗,碭郡無首。主公當日既已定碭,當趁機取之。主公若不取,亦將為他人所取也。”沛公深然,遂令曹無傷引一軍往奪碭郡,自引從騎百騎往薛縣來投。

    項梁方至薛縣,聞沛公已至,乃親出二十裏相迎。二人相見,下馬講禮。項梁見沛公英姿豪爽,相貌堂堂,深為敬重。二人攜手入城之間,已是語語投機。寒喧已畢,項梁道:“竊聞劉公棄秦嘉孤守沛中之日,正是其如日中天之時。劉公事未發已知其必無成,此等遠見卓識,實非常人所有之。”沛公道:“秦嘉背信棄義,目光短淺,非成事之人。劉季若非至萬不得已,失誌至極之時,定不會斂大眾以其為首領。”項梁驚問道:“公有何失誌之事,願聞其詳。”沛公歎道:“去年歲末,劉季響應陳王倡導,舉義兵於沛中,將鄉中之事托與同裏人雍齒,自往四方剿誅官兵。不料雍齒背信棄義,趁劉季涉外除虐,無暇後顧之機,竟將豐邑獻與魏相周市。致使劉季家小失散,無處可歸,險些命喪他鄉。如此還罷,雍齒又以魏國之名,誘招沛城軍民將士,前時所略城邑,多半降魏。今劉季兵馬幾乎散盡,隻餘親隨數百人。雖兵微將寡,劉季亦深知大義,故至死不為秦嘉之人。今日能歸於將軍屬下,正如久旱逢甘露,撥霧見青天也。”項梁大悅,乃謂沛公道:“劉公不必憂慮,今赴會豪傑尚未聚齊,某先撥勇將十員,兵卒五千,由黥布為將,助劉公奪迴豐邑。若魏人尋釁,自有項某為助。尊意如何?”沛公謝道:“果肯相助,劉季雖死不忘明公之大義也。”項梁道:“劉公過謙。”遂遣黥布點兵助沛公行事。

    沛公與黥布共至沛城,與黥布道:“不敢勞君先行,劉季自引部下去奪城池。如若不濟,再煩將軍相援。”黥布從之,遂為後軍。沛公親引曹、周、樊噲諸將為先軍,往豐邑進發。

    卻說雍齒守於豐邑,聞沛公兵來,便飛馬報予周市。周市屯兵雍丘,正與章邯對恃,聞報不敢親自來救。乃差王景、李勝二將,引軍三千,急救豐邑。二將星夜起兵,進駐豐邑。越日,沛軍便到,將豐邑四麵圍住。雍齒謂王、李二將道:“沛公得江東項梁相助,氣勢方盛,不宜與戰。”二將從之,堅守城池,不與沛軍交戰。

    沛公搦戰不成,催馬至城下,揚鞭指城頭道:“雍齒匹夫,吾與你同縣為官,並未負你,為何背我投魏。”雍齒道:“汝乃鄉中末流,倚強占據沛城,自領為長,軍民不得已而從之,怎有長久之日。吾素為沛城豪吏,若居汝下,世感恥辱也。”沛公大怒,大罵雍齒。雍齒暗暗取弓箭在手,忽地往城下射來。沛公急閃,射中馬耳。那馬咆哮一聲,將沛公掀翻在地,十分狼狽。城上望見,盡皆曬笑。眾將上前救迴沛公。沛公指雍齒恨道:“吾誓殺汝!”遂引兵紮下營寨。

    張良謂沛公道:“豐邑為主公故鄉,父老子弟多敬主公。今為雍齒蒙蔽,不得已而降魏,心亦不安也。雍齒之所以不戰,亦緣於此。然魏軍救兵新至,雖權從雍齒之計,守而不戰,其心未必甘為膽怯。吾聞魏人皆敬周市,明日可以使軍卒罵之。魏人必定怒而來戰,至時,主公依計而行,豐邑可定,雍齒可擒也。”沛公從其計,遂令夏侯嬰與周勃分別引軍去埋伏,又著樊噲於中接應。

    次日,沛將曹參領軍至城前,排開人馬,大肆漫罵,將周市祖忠八代,罵得一文不值。魏將王景、李勝皆怒,便要出兵下城廝殺。雍齒諫道:“此是劉季要激二公出兵,切不可中計。敵眾我寡,不可與戰。待周相國大軍到時,自有破敵之計。”二人強忍怒火,按兵未戰。曹參罵了半日,軍卒乏了,乃引軍退去,又換薛歐來罵。王、李二將又性起,隻要出戰,卻被雍齒苦言勸住。

    一連三日,沛軍漫罵不止。王景忍耐不住,上城樓觀看。隻見曹參諸將似已疲怠,皆棄馬坐在草地上。王景便叫手下備馬,要點軍出戰。雍齒又來勸,一傍李勝惱怒,斥雍齒道:“你不是魏人,怎阻我魏人行軍?”王景亦道:“你要是怕死,可以不出戰。”雍齒無語,隻得退在一旁。王景遂點起三千兵馬,與李勝一同出城殺來。沛軍一見,都拋械棄馬而走,二將引兵隨後趕來。正行間,一聲炮響,兩路伏兵殺出,左有周勃,右有夏侯嬰。王景急待迴時,夏侯嬰飛馬殺至,交馬八、九合,手起一槍,刺死王景。李勝正戰間,曹參翻身殺迴,李勝抵擋不住,急奪路而走,魏兵折軍大半。李勝正走時,樊噲引軍殺到,李勝措手不及,被樊噲一刀砍翻於地,盡擄其士卒將校。

    雍齒在城中,聞見廝殺之聲,知二將已敗。若不提兵救,又怕周市怪罪,隻得出城來救。方行數裏,曹參劈麵殺到,大叫道:“雍齒早降!”雍齒羞愧,不敢來戰,撥馬欲迴城中。一軍趕到,一字排開。為首一人:騎高頭馬,提三尺劍,正是沛公劉季。忠義十八士各執刀戈,兩邊護衛。沛公切齒怒喊道:“雍齒速來受死!”雍齒魂飛天外,急縱馬往斜刺裏走,從騎皆降,隻落得雍齒一人得生,匹馬奔魏而去。

    沛公逐去雍齒,引軍進入豐邑,父老子弟焚香來迎。沛公責眾道:“吾所以為沛豐之長,皆是汝等所推,為何臨難相背,大失吾望!”三老出道:“此都是雍齒所為,與吾等無幹。吾等皆手無寸鐵之輩,雖知雍齒不義,卻也無力違反。明公胸闊如海,量能明白民眾處境。”沛公心寬,不複計較,乃安撫百姓,撥軍士扼守城池。黥布後軍到,沛公接入城,與黥布商議道:“雍齒迴魏,必請周市增兵來奪城,如何對敵?”黥布道:“公且安心,魏兵到日,自有黥布當之。”沛公大喜,乃大擺酒宴以謝。

    卻說周市本欲乘章邯伐楚地時,掠奪三川之地。及章邯聞報迴軍,兩軍對恃於雍丘。周市不知敵情,未敢輕動。時章邯籌備糧食,亦未進攻。雍齒敗迴,來見周市,訴說兵敗之事。周市大怒,遂叫傅寬引軍與章邯對恃,自引五千輕騎,諸將督軍隨後,連夜來奪豐邑。方至豐境,望見塵頭起處,一軍來到,擺開陣勢。周市也布陣相迎,勒馬觀看敵陣。來將手執長矛,縱馬出陣,厲聲道:“吾乃楚將黥布是也。因知魏軍與沛公有隙,特奉項梁將軍之令,來與雙方解怨。”周市知項梁之名,遂催馬出陣道:“願聞將軍之言。”黥布道:“今天下公敵,秦也。各方舉事,皆為討伐暴秦,故當以伐秦為首任。今公奪沛公之城,有棄大行小之嫌。若公一意孤行,必且倒致與沛公內並。項氏與沛公皆是楚地豪傑,當然不能坐視。秦若趁機出兵來伐,你我皆有大禍矣。故項梁將軍托言相告:沛、豐本是劉公之地,不如請明公看項氏之麵,且將沛、豐歸還原主。若明公能暫歇刀兵,共往伐秦,實為天下之大幸也,項將軍願與魏修為世好,臨危互救也。”周市聞言,確是有理,尋思道:“章邯兵逼魏境,虎視臨濟,早晚必來伐。我若不聽項梁之言,恐得罪於他,無意中又生一敵。不如賣給項氏一個人情,既可借勢退兵以防章邯,又可結項氏為援。”遂與黥布道:“既然項將軍有此意,某亦願相從。但煩足下轉告項將軍:若他日魏國有難時,望其拔刀為助,不背此約。”黥布笑道:“敬請周公放心,項將軍乃真丈夫也。”周市遂別,引軍退去。黥布也引軍還豐。

    沛公聞周市退兵,大悅,遂謂黥布道:“魏軍既退,已無大敵,當早赴薛縣之約。”黥布然之。曹無傷又傳來報捷來,說兵馬已據碭郡。沛公遂令其留守於碭郡,又著周苛守豐邑,蕭何、審食其守沛城,自引餘眾,同黥布共至薛縣。項梁見之大喜,遂共議後事。楚地各處豪傑,如番君吳芮、張楚將軍呂臣、東城令陳嬰、吳令鄭昌等,亦紛紛斂眾而來,人馬多少不等,或引三、四千人,或引一、二萬兵。時項羽亦從彭城至,自此與沛公相識。

    項梁安頓各軍已畢,聚眾商議大事。項梁道:“陳王當先舉事,為天下之尊。遇戰不利,確已身死矣。然秦尚未亡,伐秦之事不可費也。楚地雖英雄眾多,然若無君王引導,各自為戰,必定功敗垂成。今聚公等齊至,便是為立楚王之事。以諸公之意,應推立何人也?”陳嬰道:“非項將軍不可!”眾人聞之,皆為唿應。項梁辭道:“項梁不肖,無功無德,不敢自尊,請諸公別立他人。”呂臣道:“項族世為楚將,民眾仰慕,英名播於萬裏。將軍又為項燕將軍之子,仁重義厚,戰功累累。自張楚陳王之後,無人可出於左右。理當進為楚王之位。”項梁固辭,謂眾人道:“此事重大,且容商議!”遂下帳迴到軍中。左右皆勸項梁進為楚王,項梁隻是不從,道:“項族世為楚將,忠心不二。至我輩,若自尊為王,恐失天下人之心也。”項羽道:“今處亂世,能者為王。叔父既有安定宇宙之才,匡扶社稷之德,何不仿陳王之舉,稱楚王以召令天下共事!”項梁心動,亦生此意,方遲疑間,忽帳外有人入報道:“稟告將軍,帳外有一老者,自稱居巢範增,有事麵見將軍。”項梁大喜道:“久聞大名,早欲見之!”遂親出大營迎接。

    範增乃巢縣人氏,年過七旬,擅出奇計,謀無不中,人皆稱其為智囊。時範增正避亂於薛縣之郊,聞項梁聚眾議事,料必為立楚王之事,故特來獻策。及入帳來,項梁見其鬆形鶴骨,皓首童顏,飄飄有如神仙之姿,遂生敬意。乃溫言與道:“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皓月當空。今遠道而來,必有所賜教也。”範增笑道:“範某老朽,不足以談論天下大事,隻聞得將軍禮賢下士,以忠義揚於天下,方才冒昧前來見駕。隻恐將軍降罪,深感不安也。”項梁連連道:“不敢,不敢,隻因陳王已逝,項某特意招集楚之英雄豪傑,共同商討迎立楚王之事。先生如有高見,望能指教。”範增問道:“不知眾公之意如何?”項梁道:“眾公皆推某為之,某才遲鈍,恐難勝任也。”範增道:“老朽此來,正為此事。愚意以為,陳王固當敗也!想陳王既非名門,又非旺族,無德無逞,無智無勇,雖逞一時之義,揭竿於陳、蘄,借扶蘇、項燕之名,亦興旺了一番,然自稱王號以來,江河不繼,每況愈下,終至兵敗身捐。以老夫愚見,秦所滅之六國,唯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稱道:‘楚亡三戶,亡秦必楚!’論陳勝舉事,三分天下據其二,不可謂不得其勢也。然不立楚後,故其勢不能長久。今將軍兵起江東,楚人蜂起趨附,無非以將軍世世楚將,為能複立楚王之後之故。今將軍一時得勢,左右不識大局,阿諛附會,所以皆勸將軍自立,並非良策也。老夫恐將軍失計,故千裏而來,以阻將軍之為。固請將軍識大體,行大義,擁立楚王之後,同複楚國社稷,並力傾覆暴秦。以順天意。”項梁聞言,頗覺有理,乃失笑道:“我意也是如此,隻是眾公力推,心亦遲疑,不知如何行事。今得先生高論,更無顧慮,即當行之。”當下招黥布至,令引眾巡視楚境,求訪楚王後裔。後張耒有詩道:“君王不解據南陽,亞父徒誇計策長。畢竟亡秦安用楚,區區猶勸立懷王。”

    黥布領令而去。項梁謂範增道:“先生德才兼備,乃國之棟梁,願求先生與項梁共事。”範增啞然笑道:“老朽才疏學淺,又年衰無力,如何能行軍作戰,與將軍同伍?”項梁道:“先生過謙,想那薑子牙年過八旬,尚掛帥出兵,為文王平定天下,先生精力充壯,氣色絕妙,足可與太公相比。”範增大笑道:“將軍過獎!既蒙盛情,老朽敢不從命!”遂留於楚營,拜為護軍,兼作參謀。每出一策,必高於他人。項梁甚奇,乃使項羽父事之,尊其為亞父。範增謂項梁道:“此地隱居一高士,胸藏萬卷,具治國之才。將軍何不登門求訪,以興楚政。”項梁問道:“先生可是指叔孫通?”範增道:“正是此人。”項梁道:“某早聞大名,隻是不知現在何處?”範增道:“吾常與之述事,知其常出之地,將軍可使人尋之。”項梁遂依範增所言,派人訪之,得見叔孫通。項梁與之交談,見其知通變,傅文學,世之大賢也,大喜之,遂封為博士。

    卻說黥布尋訪楚王後裔,時經半月,沒有任何音訊。原來楚自為秦滅後,子孫星散,國脈已絕,楚地城郊,皆尋之不到。黥布無法迴命,心中十分憂悶。這日,士兵入帳來報道:“有一人自稱江夏宋義,說見將軍有要事。”黥布道:“此人在江南素有賢名,想必是為楚王之事而來。”遂傳見。自入帳來,見宋玉身長八尺,儀容秀麗,尚未交談,已有三分好感。及入坐見禮,果是為楚王之事而來。宋義道:“楚滅之後,家族破敗,秦主恐留後患,多已尋畔除之。將軍若在郡縣中尋找,定無收獲。楚後若幸存者,必至鄉村僻靜之處藏匿。”黥布大悟,遂長揖而道:“公既已至此,必是知情,煩請相告。”宋義大笑,遂道:“吾久居南淮浦縣,知楚懷王之孫熊心,年方十五,因家境破敗,淪為放牧之童。將軍當速往迎之,必得富貴。若稍遲幾日,為他人先尋到,將軍失卻一功也。”黥布大喜,乃與宋玉共行,於浦縣一山村中尋著熊心。遂奉上輿服,拜請登位。那熊心雖身處窘境,倒也是名門之家,少時也曾博覽眾書,甚識禮節。至換上華服而出,卻也相貌堂堂,儀表非凡,頗有王者風範。黥布乃擇吉日,奉熊心車杖共迴泗川郡。後劉克莊有詩道:“土廣曾吞九雲夢,民勞因起一阿房。人皆憐楚三戶在,天獨天秦二世亡。”

    項梁見王大喜,遂行拜謁之禮。範增獻計與項梁道:“楚人惡秦,始於楚懷王。將軍今立其後,可仍以懷王號之。楚人知其故事,必爭先歸附,大事可定。”項梁從之,與大眾商議,定盱眙為都,刻日擁熊心即位為楚懷王。項梁自號為武信君,領上將軍,掌領楚國兵權;陳嬰為上柱國,封地五縣;黥布有迎王之功,又轉戰無前,功居人上,乃封為當陽君;宋義亦因迎王有功,楚懷王甚愛,封位為卿子冠軍。其餘範增、呂臣等文武之輩,皆論功行賞,不必繁訴。正是:一番苦心尋楚後,到頭還是自稱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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