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武臣受陳王之令，引三千人馬，北略趙地。由白馬津渡河，一路行進。兵馬將至趙境，左校尉張耳獻策道：“秦主無道，勞役百姓，製重刑而征斂天下。今將軍北伐，所過郡縣，務必息刀兵，明道理，以不戰而屈人。今吾與陳餘曆遊河北，多識各處豪傑。願結伴馳往各處，憑三寸不爛之舌，一一說之來降。”武臣大喜道：“若無二公相隨北伐，休說三千孤軍，就是大軍三十萬，亦難得趙地尺土。敢請二公一行。”張耳遂與陳餘共往諸縣遊說。謂各處豪傑道：“秦為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橫征暴斂，以供軍資；財匱力盡，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能相安。陳王奮臂為天下倡使，舉義楚地，方圓二千裏，人民無不響應，家自為怒，人各為鬥，各報其怨而攻其仇家。縣自殺其令、丞，郡自殺其守、尉。今陳王已張大其楚，稱王於陳都。使吳廣圍三川，周文入關中，將卒百萬以西擊秦。於此時而不能成封王侯者，非人傑也。如今之勢，已至以天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業之時，請諸君試相商議，此機切不可失也。今張楚左將軍武臣，率雄兵數十萬而至，所過之處，秋毫無犯，可見其愛民之心。於是各地有識之士，無不爭先投靠。諸公何不相投為助，共誅暴秦，成就王侯之業。”豪傑皆然其言，紛紛斂眾相從。武臣一路收攏軍兵，所得人馬，計有近十萬之眾，更兼河北名將張黶（音演）、韓廣、陳釋、丁複等先後來投者十數人，軍威益壯。大軍行至安陽地界，召騷進言武臣道：“將軍橫掃秦黨，解救百姓，功勞已非昔時可比，豈能仍無封號。不如進位為武信君，以號令諸縣行事。”武臣從其言，自稱武信君，發檄文，遣使者分傳各縣，招之合力討秦。一時之間，足不出郭，竟連下趙地十餘城。武臣大喜，設酒大宴屬下。
方飲酒之時，出使範陽（秦時製多個範陽縣。此範陽即今河南範縣，古時常屬齊地，故有齊國範陽之說）之使迴報道：“範陽令徐公乃武將出身，恃勇輕慢，毀書撻（音大，第四聲：鞭打）使，當先城守不降，其鄰縣爭先效之，一時難下。請將軍定計。”張耳聞報，謂武臣道：“既不可以理就，當以威武屈之！”武臣然之，遂揮軍東北，直犯範陽。徐公聽得消息，乃引城中守軍前來迎戰。離城十餘裏，兩軍相會，就地列陣，武臣引張黶、陳釋二將立於門旗之下。對麵陣上，徐公當先而出，喚武臣答話。武臣揚鞭指徐公罵道：“助秦匹夫！不明道理，我必殺你。”徐公立馬橫刀道：“吾為秦官，汝為民寇，汝敢以民伐官，吾便要拿汝問罪！”武臣大怒，迴顧軍中道：“何人可擒之！”話音未畢，張黶跨馬掄刀，早已飛出陣外，與徐公戰作一團。二馬相交，不及十合，徐公敵不過張黶，大敗而走，武臣乘勝引軍追殺。徐公退入範陽，分兵駐守。武臣人馬隨後趕到，將範陽團團圍住，四麵攻打。徐公雖全力堅守，怎奈武臣人數甚眾，累日攻打，徐公漸覺不支。
卻說範陽城中有一名士，姓蒯（音塊，第三聲）名徹，表字通，性機敏，善通變。見範陽被圍甚緊，便至縣署求見。徐公聞其名已久，急接入署中坐定，問蒯徹道：“久聞先生大名，今幸得見，足慰平生之願也。請問先生因何來訪？”蒯徹道：“仆乃範陽一布衣，不敢稱先生。因聞明公將死，特來吊之。然明公得我，即得生路，故又賀之。”徐公乃拜道：“何以吊之？”蒯徹道：“秦之刑法甚重，足下為範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音情，將犯人麵上刺囚字）人之首，不可列舉。然而慈父、孝子之所以不敢事刃於明公腹，皆因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亂，秦政不施，已至慈父、孝子報怨之時。而諸侯爭先釁秦，武信君兵臨城下，足下卻堅守範陽，不識歸附。豈不知城中少年無人不想爭先殺明公，以恭迎武信君。明公之危甚矣！此乃蒯徹所以吊者。”徐公再拜道：“既是如此，何言我得足下便可不死焉？”蒯徹笑道：“彼武信君不知蒯徹才拙不肖，曾數次致書邀吾為左右。蒯徹心憂父老性命，知足下剛烈，必定與敵交戰，故婉言而辭，以留此為明公定周全之計。今時至矣，足下當急遣蒯徹往見武信君，定可轉禍為福也，以故相賀。”徐公大喜道：“聞先生一言，豁然開朗。先生可即行，範某來日必當重謝。”
蒯徹辭別徐公，至陳營之外，謂門卒道：“汝可傳話，說範陽蒯徹求見。”門卒入帳稟告。武臣問左右道：“蒯徹何人也？”陳餘道：“蒯徹乃河北名士。陳餘在趙之時，多聞其賢名，故曾數度遣人相請，未有迴音。今既親來，必為範陽之圍，君當厚待之。若能得蒯徹為輔，餘城不複憂矣。”武臣大喜，率眾迎入帳中。講禮已畢，共議攻城之事。蒯徹問道：“足下以為必將戰勝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乎？”武臣道：“本欲收降，他既不服，不以兵攻伐，範陽如何能下？”蒯徹笑道：“以仆愚意，未必如此。誠聽掘計，可不攻而降城，傳檄而定千裏之地，不知足下可願聽我之計策乎？”武臣揖手道：“吾有此心久矣，願聞足下高見。”蒯徹道：“今範陽令徐公之所以聚其士卒守城死戰，乃怯而畏死，貪而重富貴也，本意並非以君為敵。君所過前十城，盡誅秦朝所置官吏，徐公因而拚死相鬥，以全其身。即便有範陽少年欲誅殺其縣令，其意不過亦欲城守以拒足下。趙地不降之城，與範陽相類。公若以武力相討，恐一時難以盡拔也。時久生變，不可估其得失，足下自可度之。”武臣然其論，問道：“先生既有此言，必有良策相告。”蒯徹笑道：“為君之計，何不使仆齎以綬印，仍拜徐公為範陽令，徐公必拱手來降，少年亦不敢殺之。再令徐公乘朱輪華轂（音古：堅木，可製車輪。此處特指車馬），使之驅馳燕、趙之郊。燕、趙諸城見之，皆驚道：‘此範陽令，先降者也，華貴如此！’必喜而傳告，樂而歸君，餘城可不戰而降。此便是我所說傳檄而千裏定者也。”武臣大喜，深揖道；“先生深謀大略，才絕天下。若公不棄，願與公每日共商天下大計。”蒯徹啞然而笑，道：“山野凡夫，一生閑散，恐不能當大事。”武臣道：“趙地未定，若無先生相助，必成畫餅，至時悔之晚矣！請先生勿辭。”張耳、陳餘亦勸道：“蒯公深謀遠慮，天下揚名。今武信君助陳王驅暴除虐，深負重任。先生懷管、晏之才，睢（音雖）、種之智，（管：管仲；晏：晏嬰；睢：範睢；種：文種。均是東周時列國智謀名士）怎可埋沒於山村野林之中。不若共助武信君成事，以盡顯公之才學也。”蒯徹見其心誠，遂從之。武臣大喜，待以上賓之禮。複遣蒯徹捧綬印往謁（音夜，進見之意）徐公，賜以侯爵，特給高車駟馬，助兵車百乘，馬軍二百騎為護衛，往撫燕、趙諸城。徐公臨難轉福，自是樂而從之。每過一處，趙地果是聞風趨附，不足旬月，又平三十餘城。武臣乘勢進軍，兵馬行進間，已至邯鄲城下。邯鄲是範陽上郡，故徐公不敢冒昧傳話。
陳餘謂武臣道：“邯鄲乃故趙國之都也，城高牆厚，糧食充裕，非數日可下之。某與邯鄲守將李良相識，願隻身入城以見，陳明利害，勸其歸降。”武臣許之，陳餘遂單騎入城求見李良。
李良乃李牧之孫。昔秦始皇伐趙，李牧引軍抗擊，與秦軍大小十餘戰，殺敵無數，頗有英名。後終因寡不勝眾，為秦將王敖所殺。秦始皇因敬李牧忠義，封其後人為邯鄲之守。李良使一口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近日聞得趙地大多歸降，亦有所心動，隻是不敢輕附。聞故人陳餘來見，急招之。陳餘入見，說其道：“將軍乃趙國名將之後，英勇蓋世，無人可比，豈能甘為亡國之臣。今武信君禮賢下士，誠信待人，必可成就大事。將軍何不棄暗投明，共討暴秦。上可興社稷，下可報父仇，乃賢者之舉也，將軍宜自思之。”李良聞陳餘之言頗有道理，心意遂定，乃同陳餘一同獻城歸降。
武臣兵不刃血，趙土大定。方在計議後事，周文兵敗戲下之訊傳到，眾皆嘩然。數日後，又有人報陳王誅殺鄧宗之事。張耳進言武臣道：“陳王起兵蘄縣，至陳地便自立為王，無定立六國後人為諸侯之意，此乃借天下之名徇私舞弊。將軍以三千人下趙數十城，傲立河北，不稱王號何以鎮撫。今周文兵敗於戲下，吳廣久戰於滎陽，若秦軍乘勝東進，勢如破竹，則張楚危矣。況陳王好聽讒言，諸將為其徇地，多以讒毀而得罪誅。今將軍得趙，功高震主，若還報陳王，恐不脫於禍也。既是如此，還不如立自己兄弟為王。君若不從，當立趙王後人，二者必選其一。”武臣沉吟道：“我與陳王乃患亂之交，豈忍背其意而行事？”張耳厲聲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若遲疑，必如子胥之相吳，蒙恬之相秦也。請將軍引以為戒，勿失時機！”召騷亦勸道：“陳王妒忌功臣，君近在其側，量已常見。此時若還歸張楚，乃效法葛嬰、鄧宗耳。君與陳王共舉大事，資曆相等，彼可為王，君亦可為王。以君今之處境，此時唯有麵南稱王，方可脫離羈絆，免受意外之災也。”武臣聽從，遂於邯鄲城郊，辟土為壇，即位趙王。以張耳為左丞相，召騷為右丞相，陳餘為大將軍，李良、韓廣、張黶、陳釋皆為將軍。又遣人齎喜報往陳都，稟告陳王。適逢周市助魏國複立，乃以五十車輜重相助，以結為盟國。
使者迴到陳都，呈上武臣之書。陳王方怨周市接魏咎王國，又得此信，怒不可遏，擲書於地，指北方大罵道：“武臣小人！無義甚矣！我方在用人之時，汝既得趙地，不來助我，反倒忙著稱王。吾必先斬汝等家人，再發大軍擊之。”房君蔡賜急忙諫道：“周章新敗，秦軍必趁機出關進犯。大王此時誅武臣等家人，勢必與趙地之眾結怨，如又生一秦，使大王東西受敵，如何成就大業？不如因而賀之，盡釋其家屬以安其心。武臣素貧，安能不卑躬屈膝，涕泗縱流。如此可使其急引兵西擊關中，援應周文。待秦國滅後，楚無心患，圖趙未遲也。”陳王無奈，隻得依計而行。其時張耳之子張敖方在陳王處理事，陳王封其為成都君，以安張耳之心。又遣使送眾將家屬至趙，獨係武臣家屬於宮中，以為約束。
陳王使者齎厚禮至趙，恭賀武臣即位。賀畢，催促武臣急引兵西進入關。武臣謝恩領諭，厚待來使。宴畢，使者南歸，張耳、陳餘齊來諫武臣道：“大王稱王於趙，非出陳王本意。今遣使來賀，分明是詭計也，其意不過欲使我與他並力伐秦，待滅秦後，再來與大王刀兵相見。大王切不可著其之道。為今之計，願大王北徇燕、代，南收河內（約為今黃河以北河南所轄地段）以自強，切勿向西發兵。趙地南拒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製趙也。楚若不勝秦，則成鼎立之勢也。”武臣以為然，因而不往西發兵。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恆山在河北曲陽縣西北的一帶，古時被稱為常山）、張黶略上黨（今山西長子市西南）。
卻說韓廣乃涿縣人，故上穀（今河北懷來縣東南）卒史也。膽略過人，不甘人下，在趙、燕一帶頗有名望。當下引二萬人馬，兵發燕地。依武王征趙故事，廣收豪傑，安撫百姓。燕地名將藏荼（音圖），勇力超群，曾徒手捕虎而聞名燕、代，因與韓廣有舊交，聞其引兵入境地，遂引數千兵馬來投。藏荼舉薦一人，姓欒名布，大梁人，與昌邑巨盜彭越為友。二人少時窮困，皆為傭奴，受雇於齊地，數年相別，彭越迴鄉務勞，欒布至燕地一富家為仆。後為主人為仇家所殺，欒布為其報仇，殺數十人而為盜，方圓百裏之士，無不憚之。韓廣使人招入軍中，見之甚愛。於是以藏荼為將軍，欒布為都尉，往收各城，皆望風歸附，不足一月，已攻下薊縣（今在北京城西城南隅。薊音季），燕地大定。燕地貴人、豪傑皆勸韓廣道：“將軍一月定燕，神武罕於華夏，燕地萬民鹹服，皆願奉將軍為王也。今世道紛亂，楚、趙皆已立王，燕地雖小，亦萬乘之國也，望明公勿辭！”韓廣亦有據燕為尊之心，隻因家屬居趙，並有老母在堂，遂與眾將商討對策。藏荼道：“趙王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當今反秦者，皆以陳王為尊。以陳王之威，尚不敢謀害趙王家屬。趙王新立，羽翼未豐，又豈敢害將軍之母？”韓廣以為然，乃以薊城為都，稱燕國，自立為燕王。藏荼為大將軍、欒布為上大夫，發文書以告天下。
武臣得此信甚怒，與眾臣議計，欲拘殺韓廣家屬以示其威。張耳、陳餘皆勸道：“殺戮老弱，無益於大王之威信也。不如遣其家屬至燕，以示大王之恩惠。韓廣得妻子老小，必以大王膽怯，不加防備。燕近趙在咫尺（咫音執，周朝時八寸為咫。咫尺：很近之意），可趁其防疏，奇兵襲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韓廣以歸。”武臣遲疑多日，方才依張、陳之言，遣人護送韓廣之母與妻子，一同赴燕。韓廣骨肉相見，自是欣喜，厚贈來使。藏荼暗謂韓廣道：“趙王懷遲疑之心，料必有詐，大王需增兵邊界，小心防範。”韓廣道：“公言是矣。”便明以使遣趙相謝，暗著藏荼引重兵至燕、趙邊境，加強防禦。
武臣得使者迴報，說韓廣歡喜，贈厚禮為謝。數日之後，韓廣又使人送禮來謝，言辭頗為自貶。武臣暗喜，尋思道：“彼必不知我緩兵之計。”遂與張耳、陳餘引精兵五千，趁夜抄小路襲燕。至燕國邊界，探馬報說燕軍往來巡邏，防衛甚嚴。武臣不敢輕動，就地紮營。
次日天明，武臣出營，見風景優雅，山色甚美，頓覺心胸開闊。其時方下過一場大雪，遠林近水，盡顯剔透。武臣觸動了玩心，便欲往山中遊覽。自料張耳、陳餘聞之，必阻其行，遂引隨從數人，瞞著張、陳二人，離了大營，微服遊山去了。
一路興致勃勃，樂而忘憂。正行間，不防一隊燕軍路過，見其儀表非凡，遂攔住盤問，有識者唿道：“此乃趙王武臣也！”燕軍一擁而上，將武臣捆作一團，押見藏荼。藏荼大喜，如獲至寶，囚於軍中。自寫一封書信，令人送至趙營。張耳、陳餘二人不見了趙王，正著慌時，聞燕使捧書至，急拆而閱之，書略道：“趙王武臣，不安本份，以兵犯我燕地，今已見擒，特告張耳、陳餘二公：欲得趙王生歸，必裂趙土半數而分之。若不然，難保趙王性命。”
二人大驚，急商議營救之法，皆是投鼠忌器，不得良策。隻得遣使適燕，謂藏荼道：“趙地狹小，若割半數，所餘無幾，請乞他法。”藏荼輒（音哲：總是）殺之，固求割地。張、陳深患，複遣使數番，皆被殺。二人茫然無計。
卻說趙營有一養馬小卒聞之，迴告同舍人道：“吾為張、陳二公往說燕將，必與趙王同車而歸。”舍中人皆笑道：“使燕者不下十輩，無一生還，汝如何能得王歸？”養卒但笑不言，遂入燕營，求見藏荼。藏荼以為趙使，設帳見之，令武士四麵環立，以示其威。養卒坦然而入，麵無懼色。講禮已畢，養卒問藏荼道：“將軍知小人至此為何？”藏荼甚奇，答道：“無非為得趙王歸耳。”養卒又問道：“將軍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藏荼道：“皆賢人也。”養卒又問道：“可知其誌何欲也？”藏荼冷笑道：“不過欲得其王也。”養卒長笑一聲道：“將軍此言謬矣，恐未知兩人所欲。看張耳、陳餘之助趙王杖馬伐趙，談笑之間，下趙數十餘城，此非常人之所能為者也。既有如此雄才，豈無南麵為王之心？臣與主之別，豈可同日而語哉？隻是兩人心雖有意，顧慮其勢初定，不敢輕動，且依年級長少先立武王，以安撫趙地民眾之心。今趙土已服，兩人亦欲分趙而為王，時未可爾。今將軍囚趙王，索地於兩人，卻正中兩人之心計也。念此兩人明為求王，實欲使燕將殺之。若久不允割地，將軍勢必殺趙王。此兩人得以分趙為王，名正言順。趙闊燕狹，以一趙尚可覆燕，何況兩賢王左提右挈，又借殺王之名，道理昭然，滅燕易爾。”言至此，養卒深施一禮道：“仆乃一介小卒，亂語多時，望將軍自行處置。”藏荼聞之，甚覺有理。遂上白於燕王韓廣，韓廣亦道：“燕國初定，難禁刀兵，不如釋之修好，諒他趙王亦不敢輕動。”
藏荼得了王命，接武臣入營，以王禮參拜，設宴壓驚。藏荼道：“大王與吾主恩若手足，天下俱知也。大王被執，我王實不知情，今方得悉，即殺縛王之人，令末將向大王謝罪。近日失禮，多有不恭之處，望大王切勿計較。吾王忙於國事，未能親至邊境，特降詔告末將代傳：願與大王結為世好，永不相爭，同心協力，共誅暴秦。”武臣滿麵羞愧，不敢多言，隻得唯唯諾諾，盡皆應允。藏荼令贈高車一幅，養卒為禦而歸。車仗馳至趙營之外，張耳、陳餘得訊，慌忙出寨相迎。及聞養卒單人使燕，換得武臣安歸，二人均稱奇聞，足重金以賞之。嗚唿！養馬小卒勝將相才智，奇極！隻是史家未留其名。甚惜哉！
武臣由敵營縱歸，自覺無顏再與燕軍交戰。遂謂眾將道：“韓廣既已立國，即為盟友，日後當與其相為唿應，同伐殘暴。”令拔營南歸。燕將藏荼，探得武臣大軍已退，並無迴兵之意。亦收拾人馬，返歸薊都，迴複韓廣去訖。
武臣一軍，返至曲梁，廣平人氏李齊引數十人來投。其人身長八尺，氣宇軒昂，善使長槍，有萬夫不當之勇。武臣見之甚愛，封為驍騎校尉，為近身護衛。迴至邯鄲，李良、張黶皆引軍歸，迴報常山、上黨已平。武臣大喜，重賞二將。不多日，有各處探馬來報道：“今聞河東（今山西一帶，戰國多為魏地，也稱西魏）諸郡縣官兵，多數已調至鹹陽，想是秦軍欲攏兵聚將，出關東征。望大王早定對策。”武臣聞之，令李良引一萬五千人馬，乘虛往西兵略太原郡。留張黶、陳釋並李齊等諸將共守邯鄲，以防官軍驟來攻之。正是：陳王手下背趙王，此報自有燕王還。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方飲酒之時，出使範陽（秦時製多個範陽縣。此範陽即今河南範縣，古時常屬齊地，故有齊國範陽之說）之使迴報道：“範陽令徐公乃武將出身，恃勇輕慢，毀書撻（音大，第四聲：鞭打）使，當先城守不降，其鄰縣爭先效之，一時難下。請將軍定計。”張耳聞報，謂武臣道：“既不可以理就，當以威武屈之！”武臣然之，遂揮軍東北，直犯範陽。徐公聽得消息，乃引城中守軍前來迎戰。離城十餘裏，兩軍相會，就地列陣，武臣引張黶、陳釋二將立於門旗之下。對麵陣上，徐公當先而出，喚武臣答話。武臣揚鞭指徐公罵道：“助秦匹夫！不明道理，我必殺你。”徐公立馬橫刀道：“吾為秦官，汝為民寇，汝敢以民伐官，吾便要拿汝問罪！”武臣大怒，迴顧軍中道：“何人可擒之！”話音未畢，張黶跨馬掄刀，早已飛出陣外，與徐公戰作一團。二馬相交，不及十合，徐公敵不過張黶，大敗而走，武臣乘勝引軍追殺。徐公退入範陽，分兵駐守。武臣人馬隨後趕到，將範陽團團圍住，四麵攻打。徐公雖全力堅守，怎奈武臣人數甚眾，累日攻打，徐公漸覺不支。
卻說範陽城中有一名士，姓蒯（音塊，第三聲）名徹，表字通，性機敏，善通變。見範陽被圍甚緊，便至縣署求見。徐公聞其名已久，急接入署中坐定，問蒯徹道：“久聞先生大名，今幸得見，足慰平生之願也。請問先生因何來訪？”蒯徹道：“仆乃範陽一布衣，不敢稱先生。因聞明公將死，特來吊之。然明公得我，即得生路，故又賀之。”徐公乃拜道：“何以吊之？”蒯徹道：“秦之刑法甚重，足下為範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音情，將犯人麵上刺囚字）人之首，不可列舉。然而慈父、孝子之所以不敢事刃於明公腹，皆因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亂，秦政不施，已至慈父、孝子報怨之時。而諸侯爭先釁秦，武信君兵臨城下，足下卻堅守範陽，不識歸附。豈不知城中少年無人不想爭先殺明公，以恭迎武信君。明公之危甚矣！此乃蒯徹所以吊者。”徐公再拜道：“既是如此，何言我得足下便可不死焉？”蒯徹笑道：“彼武信君不知蒯徹才拙不肖，曾數次致書邀吾為左右。蒯徹心憂父老性命，知足下剛烈，必定與敵交戰，故婉言而辭，以留此為明公定周全之計。今時至矣，足下當急遣蒯徹往見武信君，定可轉禍為福也，以故相賀。”徐公大喜道：“聞先生一言，豁然開朗。先生可即行，範某來日必當重謝。”
蒯徹辭別徐公，至陳營之外，謂門卒道：“汝可傳話，說範陽蒯徹求見。”門卒入帳稟告。武臣問左右道：“蒯徹何人也？”陳餘道：“蒯徹乃河北名士。陳餘在趙之時，多聞其賢名，故曾數度遣人相請，未有迴音。今既親來，必為範陽之圍，君當厚待之。若能得蒯徹為輔，餘城不複憂矣。”武臣大喜，率眾迎入帳中。講禮已畢，共議攻城之事。蒯徹問道：“足下以為必將戰勝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乎？”武臣道：“本欲收降，他既不服，不以兵攻伐，範陽如何能下？”蒯徹笑道：“以仆愚意，未必如此。誠聽掘計，可不攻而降城，傳檄而定千裏之地，不知足下可願聽我之計策乎？”武臣揖手道：“吾有此心久矣，願聞足下高見。”蒯徹道：“今範陽令徐公之所以聚其士卒守城死戰，乃怯而畏死，貪而重富貴也，本意並非以君為敵。君所過前十城，盡誅秦朝所置官吏，徐公因而拚死相鬥，以全其身。即便有範陽少年欲誅殺其縣令，其意不過亦欲城守以拒足下。趙地不降之城，與範陽相類。公若以武力相討，恐一時難以盡拔也。時久生變，不可估其得失，足下自可度之。”武臣然其論，問道：“先生既有此言，必有良策相告。”蒯徹笑道：“為君之計，何不使仆齎以綬印，仍拜徐公為範陽令，徐公必拱手來降，少年亦不敢殺之。再令徐公乘朱輪華轂（音古：堅木，可製車輪。此處特指車馬），使之驅馳燕、趙之郊。燕、趙諸城見之，皆驚道：‘此範陽令，先降者也，華貴如此！’必喜而傳告，樂而歸君，餘城可不戰而降。此便是我所說傳檄而千裏定者也。”武臣大喜，深揖道；“先生深謀大略，才絕天下。若公不棄，願與公每日共商天下大計。”蒯徹啞然而笑，道：“山野凡夫，一生閑散，恐不能當大事。”武臣道：“趙地未定，若無先生相助，必成畫餅，至時悔之晚矣！請先生勿辭。”張耳、陳餘亦勸道：“蒯公深謀遠慮，天下揚名。今武信君助陳王驅暴除虐，深負重任。先生懷管、晏之才，睢（音雖）、種之智，（管：管仲；晏：晏嬰；睢：範睢；種：文種。均是東周時列國智謀名士）怎可埋沒於山村野林之中。不若共助武信君成事，以盡顯公之才學也。”蒯徹見其心誠，遂從之。武臣大喜，待以上賓之禮。複遣蒯徹捧綬印往謁（音夜，進見之意）徐公，賜以侯爵，特給高車駟馬，助兵車百乘，馬軍二百騎為護衛，往撫燕、趙諸城。徐公臨難轉福，自是樂而從之。每過一處，趙地果是聞風趨附，不足旬月，又平三十餘城。武臣乘勢進軍，兵馬行進間，已至邯鄲城下。邯鄲是範陽上郡，故徐公不敢冒昧傳話。
陳餘謂武臣道：“邯鄲乃故趙國之都也，城高牆厚，糧食充裕，非數日可下之。某與邯鄲守將李良相識，願隻身入城以見，陳明利害，勸其歸降。”武臣許之，陳餘遂單騎入城求見李良。
李良乃李牧之孫。昔秦始皇伐趙，李牧引軍抗擊，與秦軍大小十餘戰，殺敵無數，頗有英名。後終因寡不勝眾，為秦將王敖所殺。秦始皇因敬李牧忠義，封其後人為邯鄲之守。李良使一口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近日聞得趙地大多歸降，亦有所心動，隻是不敢輕附。聞故人陳餘來見，急招之。陳餘入見，說其道：“將軍乃趙國名將之後，英勇蓋世，無人可比，豈能甘為亡國之臣。今武信君禮賢下士，誠信待人，必可成就大事。將軍何不棄暗投明，共討暴秦。上可興社稷，下可報父仇，乃賢者之舉也，將軍宜自思之。”李良聞陳餘之言頗有道理，心意遂定，乃同陳餘一同獻城歸降。
武臣兵不刃血，趙土大定。方在計議後事，周文兵敗戲下之訊傳到，眾皆嘩然。數日後，又有人報陳王誅殺鄧宗之事。張耳進言武臣道：“陳王起兵蘄縣，至陳地便自立為王，無定立六國後人為諸侯之意，此乃借天下之名徇私舞弊。將軍以三千人下趙數十城，傲立河北，不稱王號何以鎮撫。今周文兵敗於戲下，吳廣久戰於滎陽，若秦軍乘勝東進，勢如破竹，則張楚危矣。況陳王好聽讒言，諸將為其徇地，多以讒毀而得罪誅。今將軍得趙，功高震主，若還報陳王，恐不脫於禍也。既是如此，還不如立自己兄弟為王。君若不從，當立趙王後人，二者必選其一。”武臣沉吟道：“我與陳王乃患亂之交，豈忍背其意而行事？”張耳厲聲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若遲疑，必如子胥之相吳，蒙恬之相秦也。請將軍引以為戒，勿失時機！”召騷亦勸道：“陳王妒忌功臣，君近在其側，量已常見。此時若還歸張楚，乃效法葛嬰、鄧宗耳。君與陳王共舉大事，資曆相等，彼可為王，君亦可為王。以君今之處境，此時唯有麵南稱王，方可脫離羈絆，免受意外之災也。”武臣聽從，遂於邯鄲城郊，辟土為壇，即位趙王。以張耳為左丞相，召騷為右丞相，陳餘為大將軍，李良、韓廣、張黶、陳釋皆為將軍。又遣人齎喜報往陳都，稟告陳王。適逢周市助魏國複立，乃以五十車輜重相助，以結為盟國。
使者迴到陳都，呈上武臣之書。陳王方怨周市接魏咎王國，又得此信，怒不可遏，擲書於地，指北方大罵道：“武臣小人！無義甚矣！我方在用人之時，汝既得趙地，不來助我，反倒忙著稱王。吾必先斬汝等家人，再發大軍擊之。”房君蔡賜急忙諫道：“周章新敗，秦軍必趁機出關進犯。大王此時誅武臣等家人，勢必與趙地之眾結怨，如又生一秦，使大王東西受敵，如何成就大業？不如因而賀之，盡釋其家屬以安其心。武臣素貧，安能不卑躬屈膝，涕泗縱流。如此可使其急引兵西擊關中，援應周文。待秦國滅後，楚無心患，圖趙未遲也。”陳王無奈，隻得依計而行。其時張耳之子張敖方在陳王處理事，陳王封其為成都君，以安張耳之心。又遣使送眾將家屬至趙，獨係武臣家屬於宮中，以為約束。
陳王使者齎厚禮至趙，恭賀武臣即位。賀畢，催促武臣急引兵西進入關。武臣謝恩領諭，厚待來使。宴畢，使者南歸，張耳、陳餘齊來諫武臣道：“大王稱王於趙，非出陳王本意。今遣使來賀，分明是詭計也，其意不過欲使我與他並力伐秦，待滅秦後，再來與大王刀兵相見。大王切不可著其之道。為今之計，願大王北徇燕、代，南收河內（約為今黃河以北河南所轄地段）以自強，切勿向西發兵。趙地南拒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製趙也。楚若不勝秦，則成鼎立之勢也。”武臣以為然，因而不往西發兵。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恆山在河北曲陽縣西北的一帶，古時被稱為常山）、張黶略上黨（今山西長子市西南）。
卻說韓廣乃涿縣人，故上穀（今河北懷來縣東南）卒史也。膽略過人，不甘人下，在趙、燕一帶頗有名望。當下引二萬人馬，兵發燕地。依武王征趙故事，廣收豪傑，安撫百姓。燕地名將藏荼（音圖），勇力超群，曾徒手捕虎而聞名燕、代，因與韓廣有舊交，聞其引兵入境地，遂引數千兵馬來投。藏荼舉薦一人，姓欒名布，大梁人，與昌邑巨盜彭越為友。二人少時窮困，皆為傭奴，受雇於齊地，數年相別，彭越迴鄉務勞，欒布至燕地一富家為仆。後為主人為仇家所殺，欒布為其報仇，殺數十人而為盜，方圓百裏之士，無不憚之。韓廣使人招入軍中，見之甚愛。於是以藏荼為將軍，欒布為都尉，往收各城，皆望風歸附，不足一月，已攻下薊縣（今在北京城西城南隅。薊音季），燕地大定。燕地貴人、豪傑皆勸韓廣道：“將軍一月定燕，神武罕於華夏，燕地萬民鹹服，皆願奉將軍為王也。今世道紛亂，楚、趙皆已立王，燕地雖小，亦萬乘之國也，望明公勿辭！”韓廣亦有據燕為尊之心，隻因家屬居趙，並有老母在堂，遂與眾將商討對策。藏荼道：“趙王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當今反秦者，皆以陳王為尊。以陳王之威，尚不敢謀害趙王家屬。趙王新立，羽翼未豐，又豈敢害將軍之母？”韓廣以為然，乃以薊城為都，稱燕國，自立為燕王。藏荼為大將軍、欒布為上大夫，發文書以告天下。
武臣得此信甚怒，與眾臣議計，欲拘殺韓廣家屬以示其威。張耳、陳餘皆勸道：“殺戮老弱，無益於大王之威信也。不如遣其家屬至燕，以示大王之恩惠。韓廣得妻子老小，必以大王膽怯，不加防備。燕近趙在咫尺（咫音執，周朝時八寸為咫。咫尺：很近之意），可趁其防疏，奇兵襲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韓廣以歸。”武臣遲疑多日，方才依張、陳之言，遣人護送韓廣之母與妻子，一同赴燕。韓廣骨肉相見，自是欣喜，厚贈來使。藏荼暗謂韓廣道：“趙王懷遲疑之心，料必有詐，大王需增兵邊界，小心防範。”韓廣道：“公言是矣。”便明以使遣趙相謝，暗著藏荼引重兵至燕、趙邊境，加強防禦。
武臣得使者迴報，說韓廣歡喜，贈厚禮為謝。數日之後，韓廣又使人送禮來謝，言辭頗為自貶。武臣暗喜，尋思道：“彼必不知我緩兵之計。”遂與張耳、陳餘引精兵五千，趁夜抄小路襲燕。至燕國邊界，探馬報說燕軍往來巡邏，防衛甚嚴。武臣不敢輕動，就地紮營。
次日天明，武臣出營，見風景優雅，山色甚美，頓覺心胸開闊。其時方下過一場大雪，遠林近水，盡顯剔透。武臣觸動了玩心，便欲往山中遊覽。自料張耳、陳餘聞之，必阻其行，遂引隨從數人，瞞著張、陳二人，離了大營，微服遊山去了。
一路興致勃勃，樂而忘憂。正行間，不防一隊燕軍路過，見其儀表非凡，遂攔住盤問，有識者唿道：“此乃趙王武臣也！”燕軍一擁而上，將武臣捆作一團，押見藏荼。藏荼大喜，如獲至寶，囚於軍中。自寫一封書信，令人送至趙營。張耳、陳餘二人不見了趙王，正著慌時，聞燕使捧書至，急拆而閱之，書略道：“趙王武臣，不安本份，以兵犯我燕地，今已見擒，特告張耳、陳餘二公：欲得趙王生歸，必裂趙土半數而分之。若不然，難保趙王性命。”
二人大驚，急商議營救之法，皆是投鼠忌器，不得良策。隻得遣使適燕，謂藏荼道：“趙地狹小，若割半數，所餘無幾，請乞他法。”藏荼輒（音哲：總是）殺之，固求割地。張、陳深患，複遣使數番，皆被殺。二人茫然無計。
卻說趙營有一養馬小卒聞之，迴告同舍人道：“吾為張、陳二公往說燕將，必與趙王同車而歸。”舍中人皆笑道：“使燕者不下十輩，無一生還，汝如何能得王歸？”養卒但笑不言，遂入燕營，求見藏荼。藏荼以為趙使，設帳見之，令武士四麵環立，以示其威。養卒坦然而入，麵無懼色。講禮已畢，養卒問藏荼道：“將軍知小人至此為何？”藏荼甚奇，答道：“無非為得趙王歸耳。”養卒又問道：“將軍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藏荼道：“皆賢人也。”養卒又問道：“可知其誌何欲也？”藏荼冷笑道：“不過欲得其王也。”養卒長笑一聲道：“將軍此言謬矣，恐未知兩人所欲。看張耳、陳餘之助趙王杖馬伐趙，談笑之間，下趙數十餘城，此非常人之所能為者也。既有如此雄才，豈無南麵為王之心？臣與主之別，豈可同日而語哉？隻是兩人心雖有意，顧慮其勢初定，不敢輕動，且依年級長少先立武王，以安撫趙地民眾之心。今趙土已服，兩人亦欲分趙而為王，時未可爾。今將軍囚趙王，索地於兩人，卻正中兩人之心計也。念此兩人明為求王，實欲使燕將殺之。若久不允割地，將軍勢必殺趙王。此兩人得以分趙為王，名正言順。趙闊燕狹，以一趙尚可覆燕，何況兩賢王左提右挈，又借殺王之名，道理昭然，滅燕易爾。”言至此，養卒深施一禮道：“仆乃一介小卒，亂語多時，望將軍自行處置。”藏荼聞之，甚覺有理。遂上白於燕王韓廣，韓廣亦道：“燕國初定，難禁刀兵，不如釋之修好，諒他趙王亦不敢輕動。”
藏荼得了王命，接武臣入營，以王禮參拜，設宴壓驚。藏荼道：“大王與吾主恩若手足，天下俱知也。大王被執，我王實不知情，今方得悉，即殺縛王之人，令末將向大王謝罪。近日失禮，多有不恭之處，望大王切勿計較。吾王忙於國事，未能親至邊境，特降詔告末將代傳：願與大王結為世好，永不相爭，同心協力，共誅暴秦。”武臣滿麵羞愧，不敢多言，隻得唯唯諾諾，盡皆應允。藏荼令贈高車一幅，養卒為禦而歸。車仗馳至趙營之外，張耳、陳餘得訊，慌忙出寨相迎。及聞養卒單人使燕，換得武臣安歸，二人均稱奇聞，足重金以賞之。嗚唿！養馬小卒勝將相才智，奇極！隻是史家未留其名。甚惜哉！
武臣由敵營縱歸，自覺無顏再與燕軍交戰。遂謂眾將道：“韓廣既已立國，即為盟友，日後當與其相為唿應，同伐殘暴。”令拔營南歸。燕將藏荼，探得武臣大軍已退，並無迴兵之意。亦收拾人馬，返歸薊都，迴複韓廣去訖。
武臣一軍，返至曲梁，廣平人氏李齊引數十人來投。其人身長八尺，氣宇軒昂，善使長槍，有萬夫不當之勇。武臣見之甚愛，封為驍騎校尉，為近身護衛。迴至邯鄲，李良、張黶皆引軍歸，迴報常山、上黨已平。武臣大喜，重賞二將。不多日，有各處探馬來報道：“今聞河東（今山西一帶，戰國多為魏地，也稱西魏）諸郡縣官兵，多數已調至鹹陽，想是秦軍欲攏兵聚將，出關東征。望大王早定對策。”武臣聞之，令李良引一萬五千人馬，乘虛往西兵略太原郡。留張黶、陳釋並李齊等諸將共守邯鄲，以防官軍驟來攻之。正是：陳王手下背趙王，此報自有燕王還。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