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目光迷離
藍向父母問了早安。母親盈盈而笑，那笑裏包涵太多濃膩的甜蜜味道，幸福的光照令她精神迷醉。“兒呀，玉珍這孩子我看不錯，昨天聽蘇主任悄悄對我說，她女兒對你也很滿意的。兒呀，蘇主任有意把玉珍許配給你，你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不僅如此，蘇主任有心把他的這個位置讓給你，你說說，你是哪輩子燒得高香，嗯？咱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雙喜臨門。唉，媽再苦再累都認了，兒女們過得美滿是媽最大的心願。我以前常逼你談朋友，你總是在說沒有合適的女孩，又說什麽城裏的女孩眼光高，我說你眼濁，身邊明明有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玉珍，你怎麽看不見呢。這事媽為你做主了，我答應蘇主任，我跟蘇主任說了，我兒最聽我的話，我的意思能代表我兒的意思，年底就把婚結了。人家二話不說，什麽條件也不跟你提。兒呀，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啦。你想想，蘇主任現在還在任上，再沒幾天就退了，他走了，你就成了藍主任，哎喲，這真是福無雙至今日至，嗬嗬。”藍的母親洋洋感言，一臉的春風漾漾，眼眸爍爍放光。
藍的心裏稀裏嘩啦坍成一片，與老蘇辛苦對峙多日之功全白費了。“媽，你不知前因後果，怎麽能擅自為我做主呢，不跟我商量商量滿口答應下來，稱心的不是我，是蘇主任。這些日子蘇主任一直在跟我較著勁，我好不容易才推掉的，你來的可真是時機，與他一唱一和，你去收拾這個攤子吧。”藍氣得跺了幾下腳。
母親說：“我兒，好事呀，你跳什麽跳？天上掉下的一塊大餡餅呀，砸到你頭上是你有福氣，怎麽覺得你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一來你娶得一個好老婆，二來又當上大主任，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藍說：“媽，你們來是來了，不要節外生枝就好了，城裏與我們農村不一樣，很多事情不象你們想得那麽簡單，所以你們不要從中摻和。我看哪天人家把你的兒子賣了，你們還樂得幫人家數錢呢。唉，簡直是……”
母親說：“你個小絕子，怎麽這麽強呢？你當你爸媽是二百五呀？蘇主任把你賣了嗎？不是，人家是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你當老婆。而且玉珍這樣的丫頭要長相有長相，要文化有文化，操持家務又是一把好手，你說說，她有什麽毛病？你還想娶天上的神仙呀？我養你容易嗎？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媽的話你不聽了。”藍的母親眼皮一搭，淚水簌簌。轉喜為泣不需要任何的醞釀，轉化神速，藍不知如何是好。
遇到這種狀況，天下做兒子都會敗下陣來。藍不再那麽錚錚有力地說話，放低音調，以協商的口吻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人家沒毛病，你兒子有毛病，好了吧。你們不要用你們的老眼光看待兒女的感情問題，這跟你們那個年代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人也不管認不認識，就鑽一條被子裏。現在不興這個了，講得是緣分，”
母親哭哭泣泣說：“你現在多大了？媽一直為你的婚事操心，村上人問我，你兒子結婚沒有，我都不知道怎麽迴答。我算看明白了，你不是不想結婚，你是要把媽氣死，這樣你就會開開心心過日子了。”
母親固執已見，藍是無計可施，“你喜歡，可是我不喜歡，是我談朋友，又不是你。”藍的底氣越發的不足了。薑還是老的辣，母親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母親說：“媽在村上人麵前抬不起頭呀，我怎麽就生下你這麽個不聽話的東西，你哥哥都結婚有了孩子，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說，哪天媽一閉眼，你一個人可怎麽辦呢？你要是對媽好，你趕緊和玉珍結婚。我知道，你最孝順了。”
藍幾乎在求母親，“媽，你別逼我了。”
母親說：“你給我跪下。“
藍的父親看不下去了， “算了吧，孩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讓他下跪，伸手不打過頭兒，你有點過了呀。”
藍的母親斜覷一眼藍的父親，這眼神帶著絕對的殺傷力，藍的父親便不敢言語，把頭低下，嘴裏哼哼嘰嘰說，“你又這樣看我。”母親覺眼見就要把藍給說順服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點兒勁都不能鬆。
母親說：“聽到沒有，你給我跪下，你不跪下，媽馬上就走，從此你我母子一刀兩斷。”
藍隻好跪在母親麵前，母親上前在藍的頭上連拍數下，其實也並不舍得打，藍沒感到點兒的痛感。“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我打你是因為你太不懂事了。”
藍說：“媽，你讓我怎麽聽話，我心裏有人了。”藍隨口這麽一說而已。就算是一個靈機而說的謊，不然今天這關就過不去。
母親聽這麽說，也就住了手，“什麽，你已經在談朋友了嗎？這是真的嗎？”
藍不是個會撒謊的人，心裏多多少少有點發虛。“算是有目標吧。”
母親一臉的狐疑，雖然不是太相信，可是既然兒子這麽說了，想必是真的。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理由不接受玉珍呢？“她是做什麽的。”顯然，母親是要將這個目標與玉珍之間作比較，看看哪頭輕哪頭重。
藍說：“是個醫生，而玉珍隻不過是頂替蘇主任的合同工，哪天單位裁人了，可能就得迴家這。”
母親說：“真的是一個醫生？可是，蘇主任說保證讓你坐上主任的位置，你想想，這多光宗耀祖。兒呀，你可要想想清楚呀。”
藍說：“媽，我能起來說話嗎？”
母親說：“哦哦哦，快起來起來，媽是一時急了，才讓你跪下的。你快跟媽說說清楚。”
藍繼續圓這個謊，“媽你有所不知，蘇主任四處活動，這樣一來，我既然是上去了，也不是明正言順，哪天，這事被曝光，我不但位置不保，還會處在非常尷尬的境地。萬一被開除了呢？隻能迴家種地，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個秘書，不缺風光，又安安穩穩，多好。再說了，蘇主任隻是那麽一說，天知道他有沒有把握把這事搞掂，媽你說呢？”
藍的父親說：“兒子說的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事，不是我們家孩子做的。安全第一。”
母親想了一想，也有點害怕，但具體怎麽取舍，一時給不出一個準確答案。
母親說：“你說她是一個醫生，我要去見見，看看她為人怎麽樣，我這才放心。哎，主任呀，這代價是不是大了點，我是兒媳也要，主任也想要呀。”
藍說：“當然要見見，剛才，你不是要檢查身體嗎？我帶你去，既看了她，又可以得到她的幫助，把身體檢查一下，你看呢，媽。”
母親聽藍這麽說，深信不疑。她又用心分析了一下藍的話，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如果藍真的談了一個醫生，那一定比談玉珍要強一些。
母親一把將藍的手握著，“你早說呀，非弄得我們母子傷感情，不要記媽的仇呀。”顯然，藍的母親也不想與兒子之間把關係搞得太緊張，年歲大的長輩最怕與晚輩結怨，於是開始采用懷柔策略。
藍說：“母親的教訓，兒子心裏感謝還來不及呢。多少年沒有享受母親的嚴厲教育，心裏很想念。”
母親說：“你傻了吧，你好好的，媽何苦要打你呢？那我們事不宜遲，吃過早飯，就去看她。以前你總說自己條件不好，沒有城裏姑娘肯看上你，媽也理解你，你是從農村出來的，有人能夠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可是，聽蘇主任說願意把女兒嫁給你，媽還為你高興呢。不過，現在想想，你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呃，媽會幫你參謀參謀的。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呐，你們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品最關鍵。”
藍說：“好吧，看過之後，你再提看法。我一會跟她聯係一下，幫你做一次免費的檢查。媽，你想想，你要是有一個做醫生的兒媳婦，以後生病看起來多方便呀。”藍的母親早已沉浸另一段幸福的念想裏，心裏多多少少對藍所說的醫生女友抱定滿意的決心，如果不比玉珍好，藍會舍棄玉珍而尋她嗎？
直到現在，屋裏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屋外站著玉珍，玉珍手裏端著做好的早飯，聽屋裏的藍一家說話，進去不是，站在屋外也不是。藍的反抗情緒玉珍並不奇怪，但她相信以情動人，以誠動人，她一直對自己有這個信心，一定會把藍收複了。至於後來藍說什麽有一個醫生女朋友，玉珍覺得純屬無稽之談，藍的母親糊塗，可玉珍機敏著呢。漏洞百出的一個謊言，如果確有其事，藍不會守到如今才說的，如果確有其事，藍也不至於一直呆在宿舍裏，幾乎不外出，也從未見過他的女朋友來過。至多是有那麽一個認識的醫生，是個女的。玉珍差點樂出來。
老蘇昨晚興奮到極點，又喝了濃茶，淩晨都沒有睡實。一泡尿逼了許久，實在忍不住才開門去廁所。這剛跨出門，看到玉珍畢恭畢敬地站在藍的房間門前，手裏端著鍋，指上扣著裝油條的手袋。老蘇大聲嚷道，“玉珍，你個丫頭，你站在門口不進門，幹嘛呢？”
藍聽到老蘇的聲音，將虛掩著的門打開，迎麵是一臉羞紅的玉珍。玉珍說：“我可不是故意的，我送早餐來，你們說話，我又不方便進去，我什麽也沒有聽見。不解釋了，冤都冤死了。”不等藍讓開，玉珍從藍的身邊鑽進房間。“阿姨，我做的早餐，一起吃吧。”
藍的母親羞愧難當，覺得非常非常的對不起玉珍，有點辜負了這丫頭的熱心。這閨女有什麽錯呢？農村人本樸純真，內疚時就一臉的理虧的樣子，藍的母親尷尬地笑。老蘇解決內急之後，跟了進來。
“嘖嘖嘖，這還沒有進人家門，就學著孝敬人家的媽了。老嫂子，我明的跟你說，我這女兒都沒有這麽對我過，她哪天能端著早飯送給我，我都能幸福死了。唉，女大不中留呀，養女兒最沒有意思，說白了，為人家養。”
“嗬嗬，是是。”藍的母親不知所雲。
玉珍被老蘇無端的話弄得滿臉通紅，“爸，你說什麽呢？什麽進人家的門？”
老蘇說：“哎喲，昨晚說好了，不用你操這個心。你們吃吧，我再睡一會。”老蘇沒穿外衣，冷得他縮手縮腳抖抖瑟瑟的，他迴房間去了。
坐下來吃早餐，除了藍的母親不時對玉珍說“吃呀吃呀”，再沒有人多說一句話。之後，玉珍說，“哎喲，上班了，阿姨，我得走了。”玉珍跑到門口時，迴頭對藍說，“藍，你不上班嗎？”
藍跟著玉珍身後，去大廈上班。藍走後，母親一臉的愁容，“哎，這個攤子可怎麽收呢？早知道不那麽快答應蘇主任的。”藍的父親說：“你跟你的弟弟一樣，做夢都想當官。”藍的母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少說兩句會死呀。”
玉珍與藍進電梯，電梯間裏隻有藍與玉珍。藍伸手按樓層按鍵，玉珍霸道地把藍的手撥開，按了頂層的按鈕。
“你去頂層幹嘛？”藍不解地問。
“不是我，是我們要去天台，你不覺得我們有話可說嗎？”玉珍迴答。
藍說：“什麽意思嘛？”
玉珍說：“你一個大男人，難道怕我把你吃了嗎？我有話說。”
藍說：“我們之間真的有話該說嗎？其實話說多了，反而沒意思。”
電梯門打開，玉珍盯著藍，示意他出去。藍走出電梯，反正這事是躲不過去的，玉珍應該聽得很清楚，既然話都攤開了，不如就此作個了斷。
天台，東方的太陽如火一般燃燒著希望，雲遮霧繞，風來習徐，氣象壯觀。
玉珍雙手舉過頭頂，十指交叉。有風吹過，長發飄飄，逼人青春，如此美好。藍當然也會被眼前的風景吸引。用心文字的人，心，需要誠，需要暖，需要感動。
“昨晚與你一起看夜景，今早又與你一起看日出，人生就在這早早晚晚低頭抬頭間過去了，時光一天天的變少了，沒有了。”玉珍說完，用她那深隱的歐化的眼睛，送出迷迷離離柔美的目光，她看藍，也是欣賞藍的臉部如神祗一般美的輪廓。她心裏在說，“信不信，藍，我可以為你去死，你無法理解我對你的情感。”
藍說：“你約我來，隻為了傳遞一些人生的感言嗎？”藍伸伸了手臂，輕風徐來，內外清澈，身心也並不那麽滯重了。
玉珍嫵媚地笑，“即使我不說，藍，看著勃勃生機的太陽，你有沒有覺得生命有多美，誠如你所說的，人生一切皆是虛無，可是，我們無法否認此時我們的確看到了美，看到生命在陽光下伸展，就象你剛才的伸出手臂，象我將手臂舉過頭頂，都是不自主要這樣去做的，因為我們對於美的渴望是相同的。”
藍轉麵看玉珍，她這話非常的深奧，藍的確當刮目相看身邊這個女子。到底要傳達什麽信息給我，藍想，可是他不經意的目光卻掉進玉珍迷離如煙的眼神，那眼神帶著媚惑，帶著引力。藍一撥弄腦袋。
玉珍說：“藍，你不誠實。我以為從事文字工作的人最講究感受的真實，會比常人更尊重內心，即使當初你一口迴絕父親，我亦然會覺得你是一個性情中人，愛恨分明。可是，你為什麽躲閃我的眼睛呢？因為你在欺騙你自己。”
藍故作不以為然的樣子，“你知不知道簡單最美，你別把問題弄得太複雜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
玉珍說：“正如你所說的，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的需要。藍，你說我長得難看嗎？”玉珍玉指撩開額前稍有些零亂的發，把臉轉向藍，讓藍看。
藍說：“我覺得所有的人長得都一樣，我從來不會針對一個人的五官與肢體評價一個人的美醜，這很無趣，美的標準每個人的心裏並不相同。”
玉珍說：“你在轉移話題，我覺得我自己很美，並且覺得我的美可以與你相匹配。而且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內涵的女人，用情執著且認真。符合你的審美要求。我說什麽你都會否定，因為你不尊重你自己。我想，可能是我的父親草率之舉影響了你對我的判斷，如果我們沒有外界的幹擾，從相識到相知直到相愛可能會非常流暢。”
藍連連擺手，“你聽到了，我有女朋友了，正如你所說，我也是一個用情執著認真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你也一樣欣賞有加。所以，你不會讓這個男人移情別戀改變意誌，對吧？”
哈哈哈，玉珍捂著嘴巴笑，“藍，你太逗了，真的，你的這個謊騙騙你媽還行，我嘛，你還是收起你的謊言吧。我是誰呀，我是玉珍，你不甚了解的女人，除了做飯，我還能一眼看到人的心。”玉珍以目光掃過藍的胸口，藍本能地側了下身子。
玉珍說：“怎麽樣，你如此緊張，說明你心裏有鬼。藍，你是一個善良的男人，你不善於說謊的。留你在這裏，把你那不成熟的謊言丟了吧，裝在心裏會很不舒服的。我上班去了。嗬嗬。”
玉珍走出去四五步，站住，與藍背影相對，“藍，從我見到你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了。沒辦法，你好象在我夢中早出現過。除非你不出現，你一旦出現，我隻能相信你是我的唯一，我隻能相信這是老天的安排，這是緣分使然，我不可能輕易放棄。因為你是存在的，我們一定於前世在三生石前有過約定，我不可能背信棄義，我更無法欺騙自己。”
藍說：“我……”
玉珍說：“你不要說話，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有這個權利喜歡任何一個男人。如果你現在覺得我父親介入而令你不舒服，那麽，用不了多長時間，我父親就要退休，他迴老家之後，再沒有人強迫你做什麽了。你可以不答應做什麽主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支持你。”
藍說：“你……”
玉珍說：“什麽也不要多想，不要試圖走遠，這樣的距離最好。否則……”玉珍不再往下說，藍聽到玉珍的高跟鞋的踢踏聲遠去。
藍象在夢境中一樣，突然覺得這樣的對白如果用在小說裏，應該非常精彩。玉珍真的了得，言詞如此經典如此犀利。可是，落實到自己身上，象團麻一樣難解難分。唉，長歎一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拍得過重，噝---，吸了口氣。
坐到辦公室裏，整個樓層非常的清靜。曉峰書記不知道是否在辦公室。工會主席老吳不時站在廊道裏大聲地咳嗽，大聲地吐痰。不時唱他的美聲民曲。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秦霞依然沒有出現，這時，藍覺得秦霞也很可憐，她在努力拯救家庭的完整，可是她越是表現出兇悍無比，而更暴露出她不自信的一麵。是的，美，她遠不及沈俊，年齡上更青春不在，她的資本都在年歲過度裏輸光了，可是藍無法把這恨記在曉峰書記的身上。既然人生不易，何不沉醉地愛一次呢？沒有兩全之策可以讓這個女人不被幸福冷落。藍手支著下巴，想想，自己不也站在火中接受熾烤著嗎？
藍向父母問了早安。母親盈盈而笑，那笑裏包涵太多濃膩的甜蜜味道，幸福的光照令她精神迷醉。“兒呀，玉珍這孩子我看不錯，昨天聽蘇主任悄悄對我說，她女兒對你也很滿意的。兒呀，蘇主任有意把玉珍許配給你，你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不僅如此，蘇主任有心把他的這個位置讓給你，你說說，你是哪輩子燒得高香，嗯？咱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雙喜臨門。唉，媽再苦再累都認了，兒女們過得美滿是媽最大的心願。我以前常逼你談朋友，你總是在說沒有合適的女孩，又說什麽城裏的女孩眼光高，我說你眼濁，身邊明明有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玉珍，你怎麽看不見呢。這事媽為你做主了，我答應蘇主任，我跟蘇主任說了，我兒最聽我的話，我的意思能代表我兒的意思，年底就把婚結了。人家二話不說，什麽條件也不跟你提。兒呀，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啦。你想想，蘇主任現在還在任上，再沒幾天就退了，他走了，你就成了藍主任，哎喲，這真是福無雙至今日至，嗬嗬。”藍的母親洋洋感言，一臉的春風漾漾，眼眸爍爍放光。
藍的心裏稀裏嘩啦坍成一片，與老蘇辛苦對峙多日之功全白費了。“媽，你不知前因後果，怎麽能擅自為我做主呢，不跟我商量商量滿口答應下來，稱心的不是我，是蘇主任。這些日子蘇主任一直在跟我較著勁，我好不容易才推掉的，你來的可真是時機，與他一唱一和，你去收拾這個攤子吧。”藍氣得跺了幾下腳。
母親說：“我兒，好事呀，你跳什麽跳？天上掉下的一塊大餡餅呀，砸到你頭上是你有福氣，怎麽覺得你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一來你娶得一個好老婆，二來又當上大主任，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藍說：“媽，你們來是來了，不要節外生枝就好了，城裏與我們農村不一樣，很多事情不象你們想得那麽簡單，所以你們不要從中摻和。我看哪天人家把你的兒子賣了，你們還樂得幫人家數錢呢。唉，簡直是……”
母親說：“你個小絕子，怎麽這麽強呢？你當你爸媽是二百五呀？蘇主任把你賣了嗎？不是，人家是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你當老婆。而且玉珍這樣的丫頭要長相有長相，要文化有文化，操持家務又是一把好手，你說說，她有什麽毛病？你還想娶天上的神仙呀？我養你容易嗎？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媽的話你不聽了。”藍的母親眼皮一搭，淚水簌簌。轉喜為泣不需要任何的醞釀，轉化神速，藍不知如何是好。
遇到這種狀況，天下做兒子都會敗下陣來。藍不再那麽錚錚有力地說話，放低音調，以協商的口吻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人家沒毛病，你兒子有毛病，好了吧。你們不要用你們的老眼光看待兒女的感情問題，這跟你們那個年代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人也不管認不認識，就鑽一條被子裏。現在不興這個了，講得是緣分，”
母親哭哭泣泣說：“你現在多大了？媽一直為你的婚事操心，村上人問我，你兒子結婚沒有，我都不知道怎麽迴答。我算看明白了，你不是不想結婚，你是要把媽氣死，這樣你就會開開心心過日子了。”
母親固執已見，藍是無計可施，“你喜歡，可是我不喜歡，是我談朋友，又不是你。”藍的底氣越發的不足了。薑還是老的辣，母親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母親說：“媽在村上人麵前抬不起頭呀，我怎麽就生下你這麽個不聽話的東西，你哥哥都結婚有了孩子，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說，哪天媽一閉眼，你一個人可怎麽辦呢？你要是對媽好，你趕緊和玉珍結婚。我知道，你最孝順了。”
藍幾乎在求母親，“媽，你別逼我了。”
母親說：“你給我跪下。“
藍的父親看不下去了， “算了吧，孩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讓他下跪，伸手不打過頭兒，你有點過了呀。”
藍的母親斜覷一眼藍的父親，這眼神帶著絕對的殺傷力，藍的父親便不敢言語，把頭低下，嘴裏哼哼嘰嘰說，“你又這樣看我。”母親覺眼見就要把藍給說順服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點兒勁都不能鬆。
母親說：“聽到沒有，你給我跪下，你不跪下，媽馬上就走，從此你我母子一刀兩斷。”
藍隻好跪在母親麵前，母親上前在藍的頭上連拍數下，其實也並不舍得打，藍沒感到點兒的痛感。“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我打你是因為你太不懂事了。”
藍說：“媽，你讓我怎麽聽話，我心裏有人了。”藍隨口這麽一說而已。就算是一個靈機而說的謊，不然今天這關就過不去。
母親聽這麽說，也就住了手，“什麽，你已經在談朋友了嗎？這是真的嗎？”
藍不是個會撒謊的人，心裏多多少少有點發虛。“算是有目標吧。”
母親一臉的狐疑，雖然不是太相信，可是既然兒子這麽說了，想必是真的。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理由不接受玉珍呢？“她是做什麽的。”顯然，母親是要將這個目標與玉珍之間作比較，看看哪頭輕哪頭重。
藍說：“是個醫生，而玉珍隻不過是頂替蘇主任的合同工，哪天單位裁人了，可能就得迴家這。”
母親說：“真的是一個醫生？可是，蘇主任說保證讓你坐上主任的位置，你想想，這多光宗耀祖。兒呀，你可要想想清楚呀。”
藍說：“媽，我能起來說話嗎？”
母親說：“哦哦哦，快起來起來，媽是一時急了，才讓你跪下的。你快跟媽說說清楚。”
藍繼續圓這個謊，“媽你有所不知，蘇主任四處活動，這樣一來，我既然是上去了，也不是明正言順，哪天，這事被曝光，我不但位置不保，還會處在非常尷尬的境地。萬一被開除了呢？隻能迴家種地，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個秘書，不缺風光，又安安穩穩，多好。再說了，蘇主任隻是那麽一說，天知道他有沒有把握把這事搞掂，媽你說呢？”
藍的父親說：“兒子說的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事，不是我們家孩子做的。安全第一。”
母親想了一想，也有點害怕，但具體怎麽取舍，一時給不出一個準確答案。
母親說：“你說她是一個醫生，我要去見見，看看她為人怎麽樣，我這才放心。哎，主任呀，這代價是不是大了點，我是兒媳也要，主任也想要呀。”
藍說：“當然要見見，剛才，你不是要檢查身體嗎？我帶你去，既看了她，又可以得到她的幫助，把身體檢查一下，你看呢，媽。”
母親聽藍這麽說，深信不疑。她又用心分析了一下藍的話，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如果藍真的談了一個醫生，那一定比談玉珍要強一些。
母親一把將藍的手握著，“你早說呀，非弄得我們母子傷感情，不要記媽的仇呀。”顯然，藍的母親也不想與兒子之間把關係搞得太緊張，年歲大的長輩最怕與晚輩結怨，於是開始采用懷柔策略。
藍說：“母親的教訓，兒子心裏感謝還來不及呢。多少年沒有享受母親的嚴厲教育，心裏很想念。”
母親說：“你傻了吧，你好好的，媽何苦要打你呢？那我們事不宜遲，吃過早飯，就去看她。以前你總說自己條件不好，沒有城裏姑娘肯看上你，媽也理解你，你是從農村出來的，有人能夠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可是，聽蘇主任說願意把女兒嫁給你，媽還為你高興呢。不過，現在想想，你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呃，媽會幫你參謀參謀的。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呐，你們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品最關鍵。”
藍說：“好吧，看過之後，你再提看法。我一會跟她聯係一下，幫你做一次免費的檢查。媽，你想想，你要是有一個做醫生的兒媳婦，以後生病看起來多方便呀。”藍的母親早已沉浸另一段幸福的念想裏，心裏多多少少對藍所說的醫生女友抱定滿意的決心，如果不比玉珍好，藍會舍棄玉珍而尋她嗎？
直到現在，屋裏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屋外站著玉珍，玉珍手裏端著做好的早飯，聽屋裏的藍一家說話，進去不是，站在屋外也不是。藍的反抗情緒玉珍並不奇怪，但她相信以情動人，以誠動人，她一直對自己有這個信心，一定會把藍收複了。至於後來藍說什麽有一個醫生女朋友，玉珍覺得純屬無稽之談，藍的母親糊塗，可玉珍機敏著呢。漏洞百出的一個謊言，如果確有其事，藍不會守到如今才說的，如果確有其事，藍也不至於一直呆在宿舍裏，幾乎不外出，也從未見過他的女朋友來過。至多是有那麽一個認識的醫生，是個女的。玉珍差點樂出來。
老蘇昨晚興奮到極點，又喝了濃茶，淩晨都沒有睡實。一泡尿逼了許久，實在忍不住才開門去廁所。這剛跨出門，看到玉珍畢恭畢敬地站在藍的房間門前，手裏端著鍋，指上扣著裝油條的手袋。老蘇大聲嚷道，“玉珍，你個丫頭，你站在門口不進門，幹嘛呢？”
藍聽到老蘇的聲音，將虛掩著的門打開，迎麵是一臉羞紅的玉珍。玉珍說：“我可不是故意的，我送早餐來，你們說話，我又不方便進去，我什麽也沒有聽見。不解釋了，冤都冤死了。”不等藍讓開，玉珍從藍的身邊鑽進房間。“阿姨，我做的早餐，一起吃吧。”
藍的母親羞愧難當，覺得非常非常的對不起玉珍，有點辜負了這丫頭的熱心。這閨女有什麽錯呢？農村人本樸純真，內疚時就一臉的理虧的樣子，藍的母親尷尬地笑。老蘇解決內急之後，跟了進來。
“嘖嘖嘖，這還沒有進人家門，就學著孝敬人家的媽了。老嫂子，我明的跟你說，我這女兒都沒有這麽對我過，她哪天能端著早飯送給我，我都能幸福死了。唉，女大不中留呀，養女兒最沒有意思，說白了，為人家養。”
“嗬嗬，是是。”藍的母親不知所雲。
玉珍被老蘇無端的話弄得滿臉通紅，“爸，你說什麽呢？什麽進人家的門？”
老蘇說：“哎喲，昨晚說好了，不用你操這個心。你們吃吧，我再睡一會。”老蘇沒穿外衣，冷得他縮手縮腳抖抖瑟瑟的，他迴房間去了。
坐下來吃早餐，除了藍的母親不時對玉珍說“吃呀吃呀”，再沒有人多說一句話。之後，玉珍說，“哎喲，上班了，阿姨，我得走了。”玉珍跑到門口時，迴頭對藍說，“藍，你不上班嗎？”
藍跟著玉珍身後，去大廈上班。藍走後，母親一臉的愁容，“哎，這個攤子可怎麽收呢？早知道不那麽快答應蘇主任的。”藍的父親說：“你跟你的弟弟一樣，做夢都想當官。”藍的母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少說兩句會死呀。”
玉珍與藍進電梯，電梯間裏隻有藍與玉珍。藍伸手按樓層按鍵，玉珍霸道地把藍的手撥開，按了頂層的按鈕。
“你去頂層幹嘛？”藍不解地問。
“不是我，是我們要去天台，你不覺得我們有話可說嗎？”玉珍迴答。
藍說：“什麽意思嘛？”
玉珍說：“你一個大男人，難道怕我把你吃了嗎？我有話說。”
藍說：“我們之間真的有話該說嗎？其實話說多了，反而沒意思。”
電梯門打開，玉珍盯著藍，示意他出去。藍走出電梯，反正這事是躲不過去的，玉珍應該聽得很清楚，既然話都攤開了，不如就此作個了斷。
天台，東方的太陽如火一般燃燒著希望，雲遮霧繞，風來習徐，氣象壯觀。
玉珍雙手舉過頭頂，十指交叉。有風吹過，長發飄飄，逼人青春，如此美好。藍當然也會被眼前的風景吸引。用心文字的人，心，需要誠，需要暖，需要感動。
“昨晚與你一起看夜景，今早又與你一起看日出，人生就在這早早晚晚低頭抬頭間過去了，時光一天天的變少了，沒有了。”玉珍說完，用她那深隱的歐化的眼睛，送出迷迷離離柔美的目光，她看藍，也是欣賞藍的臉部如神祗一般美的輪廓。她心裏在說，“信不信，藍，我可以為你去死，你無法理解我對你的情感。”
藍說：“你約我來，隻為了傳遞一些人生的感言嗎？”藍伸伸了手臂，輕風徐來，內外清澈，身心也並不那麽滯重了。
玉珍嫵媚地笑，“即使我不說，藍，看著勃勃生機的太陽，你有沒有覺得生命有多美，誠如你所說的，人生一切皆是虛無，可是，我們無法否認此時我們的確看到了美，看到生命在陽光下伸展，就象你剛才的伸出手臂，象我將手臂舉過頭頂，都是不自主要這樣去做的，因為我們對於美的渴望是相同的。”
藍轉麵看玉珍，她這話非常的深奧，藍的確當刮目相看身邊這個女子。到底要傳達什麽信息給我，藍想，可是他不經意的目光卻掉進玉珍迷離如煙的眼神，那眼神帶著媚惑，帶著引力。藍一撥弄腦袋。
玉珍說：“藍，你不誠實。我以為從事文字工作的人最講究感受的真實，會比常人更尊重內心，即使當初你一口迴絕父親，我亦然會覺得你是一個性情中人，愛恨分明。可是，你為什麽躲閃我的眼睛呢？因為你在欺騙你自己。”
藍故作不以為然的樣子，“你知不知道簡單最美，你別把問題弄得太複雜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
玉珍說：“正如你所說的，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的需要。藍，你說我長得難看嗎？”玉珍玉指撩開額前稍有些零亂的發，把臉轉向藍，讓藍看。
藍說：“我覺得所有的人長得都一樣，我從來不會針對一個人的五官與肢體評價一個人的美醜，這很無趣，美的標準每個人的心裏並不相同。”
玉珍說：“你在轉移話題，我覺得我自己很美，並且覺得我的美可以與你相匹配。而且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內涵的女人，用情執著且認真。符合你的審美要求。我說什麽你都會否定，因為你不尊重你自己。我想，可能是我的父親草率之舉影響了你對我的判斷，如果我們沒有外界的幹擾，從相識到相知直到相愛可能會非常流暢。”
藍連連擺手，“你聽到了，我有女朋友了，正如你所說，我也是一個用情執著認真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你也一樣欣賞有加。所以，你不會讓這個男人移情別戀改變意誌，對吧？”
哈哈哈，玉珍捂著嘴巴笑，“藍，你太逗了，真的，你的這個謊騙騙你媽還行，我嘛，你還是收起你的謊言吧。我是誰呀，我是玉珍，你不甚了解的女人，除了做飯，我還能一眼看到人的心。”玉珍以目光掃過藍的胸口，藍本能地側了下身子。
玉珍說：“怎麽樣，你如此緊張，說明你心裏有鬼。藍，你是一個善良的男人，你不善於說謊的。留你在這裏，把你那不成熟的謊言丟了吧，裝在心裏會很不舒服的。我上班去了。嗬嗬。”
玉珍走出去四五步，站住，與藍背影相對，“藍，從我見到你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了。沒辦法，你好象在我夢中早出現過。除非你不出現，你一旦出現，我隻能相信你是我的唯一，我隻能相信這是老天的安排，這是緣分使然，我不可能輕易放棄。因為你是存在的，我們一定於前世在三生石前有過約定，我不可能背信棄義，我更無法欺騙自己。”
藍說：“我……”
玉珍說：“你不要說話，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有這個權利喜歡任何一個男人。如果你現在覺得我父親介入而令你不舒服，那麽，用不了多長時間，我父親就要退休，他迴老家之後，再沒有人強迫你做什麽了。你可以不答應做什麽主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支持你。”
藍說：“你……”
玉珍說：“什麽也不要多想，不要試圖走遠，這樣的距離最好。否則……”玉珍不再往下說，藍聽到玉珍的高跟鞋的踢踏聲遠去。
藍象在夢境中一樣，突然覺得這樣的對白如果用在小說裏，應該非常精彩。玉珍真的了得，言詞如此經典如此犀利。可是，落實到自己身上，象團麻一樣難解難分。唉，長歎一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拍得過重，噝---，吸了口氣。
坐到辦公室裏，整個樓層非常的清靜。曉峰書記不知道是否在辦公室。工會主席老吳不時站在廊道裏大聲地咳嗽，大聲地吐痰。不時唱他的美聲民曲。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秦霞依然沒有出現，這時，藍覺得秦霞也很可憐，她在努力拯救家庭的完整，可是她越是表現出兇悍無比，而更暴露出她不自信的一麵。是的，美，她遠不及沈俊，年齡上更青春不在，她的資本都在年歲過度裏輸光了，可是藍無法把這恨記在曉峰書記的身上。既然人生不易，何不沉醉地愛一次呢？沒有兩全之策可以讓這個女人不被幸福冷落。藍手支著下巴，想想，自己不也站在火中接受熾烤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