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煙消翳,沉靜的戰場,受傷者正擦拭流血的傷口。婚姻戰爭,勝負都會付出代價,包括掙脫束縛的一方,肢體上自會留下深深的勒痕。

    婚姻,一個七彩的肥皂泡,並且在藍眼前突然破碎,視線晃忽,心也濺濕了。不該繼續在這裏呆下去,一秒鍾也不能站在這裏目睹落敗者的樣子。找不出什麽合適的話送給這個受傷的女人作臨別贈言,可能讓她安靜地呆著會更加符合人性的關懷。再說,藍能做些什麽呢?真的可以給她肩膀供她依偎嗎?這種理由有點象趁火打劫、乘人之危。

    藍訥訥地說,“對不起,我不該來,我該走了。你想開一點,這種事情強求不得。”

    她不說話,該說的話象子彈一樣,一股腦兒的全部打出去,她的嘴腔可能都有發燙的感覺,麻木的感覺。她隻是半低頭,目光死死地釘在地板上。悲情籠罩著整個屋子,這幅畫麵在藍的眼底結成霜色。

    藍說:“那我真的走了,再見。”

    藍必須離開,在情感方麵,藍的理性不如他的感性強烈,他雖然清醒,也知道分寸把握,比如他想到要將自己的肩膀出讓給她靠靠,此事無關情感,隻是同情。這種同情所用的地方和時機是否正確?藍不知。再者說了,如果不速速離開,那個狡猾的男人再返迴來看個究竟,事態也許會有走向另一端的兇險。藍的眼皮亂跳不止,他斷定這是一個不詳的預兆。為什麽在進這個女人家之前不這麽跳呢?如果那時這麽顫跳不止,藍會猶豫,會堅持不踏進這扇門。藍揉了揉眼睛,心裏越發的悸動,決心已定,一走了之為上。

    女人無力的搖頭,目光失去活力。“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是不是覺得貪上我這樣的女人就遭了殃。”她不說再見,麵無表情,這話是說這些話讓藍聽,盡管她剛才表現的非常衝動,象一隻樹起針刺的刺蝟。可是一旦警報解除之後,她又變得柔弱無比。象一片被風吹斷莖的葉子,一定要逼得人心裏的憐憫完全釋放。她希望藍能站在公正的立場上看待這事,並且也因為她執著地讓那個男人向藍道歉,把藍從這件事中摘出來,一方麵希望藍應該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另一方麵還要有點偏向的私心。還有,她需要人陪,至少現在是這樣。但她不便直說。

    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而我並不十分清楚你們之間的情況,包括你。我沒有發言權。我所了解你,就是你在電腦班上的沉默少言,剛才聽你說了不少,我應該可以相信你的話,可是需要我給什麽評判呢?其實我的話真的沒有什麽用,也與事無補,你不要期待了。我想你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的暴發,是因你沉默的太久。事已至此,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就算為了你的孩子。”

    同情,在這個時候會被混淆性質。退避迴避,置身事外,藍隻能這麽選擇。

    她說:“你錯了,我沉默少言是因為我沒有遇到可以說話的對象,我的口才一直很好,讀書的時候就是學校辯論賽比賽的優秀辯手。所以別想著跟我較量口舌。”

    她還在不遺餘力地武裝自己,大話也好,事實也罷,就是不要讓藍看到她此時不安的內心,乃至與那個男人的這場對決她早有勝算,並且大獲全勝。

    藍說:“是是是,在這方麵我甘拜下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不過,就肢體上來說,女人與男人相比之下始終站在弱勢的一麵。不管怎麽說,看女人與男人之間的較量,我會站在女人一邊支持她。”

    藍看了看屋門外,他擔心自己說完之後,那個男人的身影會占滿那扇門。言多必失,藍恨不能咬一下自己的舌頭,怎麽又在表明立場呢?他實在想大步走出去,結束與這樁事情的任何關係。也許重新整理一下心態,換一個陽光明媚的環境,比如臨著窗口位置的咖啡屋,單獨與這個女人對坐,他應該還會說出幾句更有份量更能安慰她的道理。在一個女人的家裏,目睹一場破碎的婚姻,自己身上的是非還未能洗脫,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小小心心。

    她說:“你看上去很會討好女人嘛。”

    果然,她的目光尋找藍的眼睛,藍打個寒噤,卻又盡量讓眼神左右遊離,保持輕鬆,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最好不要惹離婚的女人,這時的女人最脆弱,象溺到水裏,摸到一根救命稻草都會死死地抓住,一旦惹上了,她就會沾上你,你要麽救她上岸,否則,她會把你一同拉下水,直到同歸於盡。”

    她迷散的眼神聚起光亮,仰視著並且牢牢地鎖定著藍,她眼裏象深不可測的潭,目光裏似有殺機四伏。藍不迴應她目光裏的詢問,錯開她的目光,以避其鋒芒。

    她問,“你不怕嗎?”

    藍心想,你真的這麽厲害?你若是真的這麽厲害,我何苦為你心裏酸酸的難過。

    “那麽你覺得我惹你了嗎?女士,不是麵對所有男人都要把自己武裝起來的,不是麵對你的男人都有欲欺負你的居心,我真的該走了,就算我怕被你沾上吧,嗬嗬。你看上去與我差不多大,可是你卻經曆了婚姻,而婚姻對於我還是一張白紙,你可以重頭來過,我們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藍覺得控製不住自己的舌頭,抑或是真的想給予她安慰,總是止不住會多說兩句。可是為什麽呢?今晚顯得很有說話的欲望。藍很想捂起自己的嘴,再不要說含糊不清的話,真怕這個女人借題發揮。

    她站起身,對孩子說:“小彬,去睡覺。”輕推孩子的頭,小彬進房間去了。

    她對藍說:“其實我一直想維持這段婚姻。甚至一直容忍他與那個小姐搞在一起的事實,我佯作不知卻反而縱容了他的膽量。我隻是想,隻要他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就可以了。我不是大度,這種事哪個女人都大度不起來,除非愛已經完蛋了。隻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得寸進尺,是他提出離婚的,還振振有詞,數落我的不是。你說說,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這個德性?我真懼怕婚姻了,我現在明白了,婚姻就象抓鬮,抓到好男人是福分,抓到壞男人是命劫。我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了。”

    藍說:“嗯 ,我沒有這個經曆,所以給不了你答案。很晚了,我該走了。”

    藍不再猶豫,轉身出門。藍覺得自己很無辜,無端地被卷到一個家庭的紛爭中,受到前所未有的驚嚇,差點蒙上不白之冤。這個夜晚比故事還要驚奇。

    她突然想起什麽,衝到門前,衝出已經走下幾級台階的藍問:“我叫心瀾。”藍迴過頭笑笑,繼續下樓。

    心瀾很怕藍離開後就不再迴來,如果不說出自己的名字,從此,兩個人之間也就不再會有任何的關係。在電腦學校裏,藍,灑脫純真,內蘊豐富,她憑著女人銳利的目光,一筆一畫在心裏勾勒著藍美好的形象。

    藍的步子雖然不曾遲疑,想想,心瀾,馨香幽婉,其實這個晚上她所表現出來的強悍都是為保護她那顆脆弱的心不受一個無恥男人的傷害,不讓對方看到自己內心流血的疼痛。她就是庭院深處的一株柔弱名曰心瀾的草,在靜寂的夜裏釋放出蘭花一樣的香息,孤獨地遊蕩。

    藍更多地想到她今後的日子裏,一個人拉扯著孩子,風雪天與風雨天,她還會象今晚一樣,獨自背著自己的孩子向家裏走。如果快樂可以分割,那麽藍會迴過去,分一些給她。唉,最好今後不再見麵,或者相忘。

    藍心情亂糟糟地走在大街上,燈光拉出他的身影變得奇異的怪相。藍走時沒有拿走那把傘,而此時的雨勢已經不再那麽大,稀疏的雨點打藍的身上,有種冷徹的痛快,又一陣陣地發抖。寒冷的感覺,藍想到屋子裏的心瀾,她經曆的寒冷程度大概也是如此吧,她此時可能躲在暗弱的燈光裏默默地流淚了。

    路上沒有行人,藍這才意識到已經錯過公交,看手上的表,時鍾已經指向淩晨十二點半。過往的車輛很少,一盞盞路燈高懸在瘦長的燈柱上,沒精打彩地散射著寂寞的微光。藍覺得自己同樣是一個冷漠的遊魂,無依無靠地在夜色中徘徊。遊魂就是寂寞的化身,隻有在此時才出來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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