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國京都城北別苑,在花園西側的一間較為簡易的房間內,幾乎被人占滿了,門口進進出出的太醫和藥童從未間斷,還不時有人從房間裏走出來,手裏還捧著帶血的巾帕。


    如此忙碌的光景過了大約半日,擠在房間裏的人群才慢慢散去,房間裏才得到了難得的安靜與清新。


    柳傾城擰著眉頭坐在榻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歐陽璟,緊緊握著他冰冷的手,生怕自己會錯過哪怕他的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隻是,歐陽璟就那樣安靜的躺在榻上,俊美的麵上毫無波瀾起伏,安靜的像是一件完美的雕刻品,毫無生氣可言。


    如此安靜而脆弱,這樣的歐陽璟,對柳傾城而言,格外的陌生。


    方才太醫為歐陽璟診治的時候,柳傾城就站在榻邊,全程注視了一切。


    關於歐陽璟身上那猙獰的傷口和可怖的傷痕,令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就連沈白衣也不忍唏噓,上前為柳傾城捂住了眼睛,以免她看了傷心難過。


    可沈白衣不知道的是,歐陽璟身上諸多傷痕之中,有幾道深深淺淺的傷疤是為了救自己的命而留下的。


    “鬆陽路上、秦城火場還有我們曾經在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裏,他為了保護我,受了大大小小很多的傷,似乎永遠都有人在追殺暗算我們,但是隻要站在他身邊,我從來沒有感到害怕過。”


    柳傾城牽起一抹笑容,眼睛中卻閃著晶瑩的淚光,她將嘴唇印在歐陽璟冰冷的手背上,勉強的克製住心中的低落與擔憂,道:“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很奇妙?這就是他帶給我的力量。”


    聞言,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沈白衣眸色暗了幾分,他上前按住柳傾城的肩膀,輕輕的拍了兩下,算作無聲的安慰。


    柳傾城沒有迴頭,繼續說道:“我們一開始相遇的時候,互相都看不上對方,每天都是爭吵,吵得厲害的時候,甚至會發展到武鬥的地步。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男人肯定是我的死對頭,這輩子無論用盡何種辦法,也不會相處的融洽。”


    想到以往的種種誤會與爭吵,柳傾城覺得當時再氣憤、難過的事件,如今迴想起來,倒是值得迴味的趣事。


    她緊握住歐陽璟的手,用眼神描摹著他安靜的睡顏,聲音有些沙啞:“沒想到,我們在一起經曆過這麽多風雨,他成了我最愛也最離不開的男人。”


    聽到她的話,沈白衣心中難免會感覺到幾分苦澀,聽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訴說著她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感情,他怎麽能不心痛呢?


    隻是,他必須要做一個稱職的傾聽者,唯有這樣,他或許能在柳傾城的心中占據那麽一丁點的位置,哪怕隻有一點,這也就夠了。


    隻聽這時候,柳傾城又傻傻笑了一聲,語氣裏難掩哭腔:“現在迴想起來,我那時真的好傻。他功夫那麽好,在戰場上以一敵百的氣概,怎麽可能打不過我這個女人?他不過是在忍讓著我而已,可是我還是改不了咄咄逼人的性子。”


    沈白衣走到柳傾城的身邊,矮下身來見她姣好的麵龐上掛著兩行清淚,他心中一沉,連忙掏出巾帕為她擦去眼淚,安慰道:“別哭,歐陽兄會平安無事的。”


    雖然他在安慰著柳傾城,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滿帶著傷感和低落的語氣,絲毫不會給人半分鼓舞的作用。


    柳傾城拂開他為自己擦淚的手,倔強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臉龐,用力抽了幾下鼻子,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繼續道:“我會堅強的,我要為了你變得更好,這樣我就擁有站在你身邊昂首挺胸的資格,可以不必再成為你的負累。”


    這句話,她是對昏睡中的歐陽璟所說的。


    她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到自己所說的話,但是她必須要如此說出來堅定自己的決心,隻有這樣她才能不胡思亂想,不再被那些被放大的壞情緒所幹擾。


    見柳傾城的臉色很憔悴,沈白衣於心不忍,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柳傾城的肩膀,輕聲道:“你在這裏守了一天一夜了,去吃點東西休息下吧,這裏還有我。”


    然而,柳傾城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隻是依舊握著歐陽璟的手,不肯鬆開,更不肯離開床前半步。


    沈白衣以為她是不放心歐陽璟,怕他會被沈慕飛的人強行帶走,他安慰道:“你放心好了,這裏有我守著,沈慕飛的人不敢亂來的。”


    聽到他的話,柳傾城才緩緩的迴過神來,她轉過頭看著沈白衣,眼神變得柔和,還帶了一份歉疚:“白衣,難為你了。”


    “大家都是朋友,何來難為一說呢?”沈白衣麵帶微笑的看著她,清朗的眸子裏倒映的滿滿都是她的麵容。


    柳傾城聽他如此迴答,心中更是過意不去,她搖搖頭,道:“如今雙方交戰,歐陽璟是蒼夏的統帥,與你立場不同,即便你選擇袖手旁觀,我也會覺得你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更別提,你還為了我們和三皇子他……”


    “傾城,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沈白衣打斷了她的話,麵上的笑容淡去了三分,他輕歎了口氣,道:“慕飛他生性驕縱,我也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這是我和他之間素有的恩怨,即便沒有你和歐陽兄,我們之間也會發生其他更難處理的事。”


    柳傾城微微蹙眉,道:“可是,這件事的確是因我和歐陽璟而起,沈慕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傾城向來都很聰明,怎麽此時卻糊塗起來?”沈白衣微微笑了一下,繼續道:“難道你就不好奇,沈慕飛為什麽不將歐陽璟出現在此地的消息立即稟報給父皇嗎?”


    聽到沈白衣的問題,柳傾城陷入了沉思,立即察覺到不對勁。


    雖然她並不知道沈慕飛的為人如何,但是他能想出綁架自己來要挾沈白衣從而獲得軍權的事,想來對“名利”二字看得很重,而且對太子位也有所覬覦。


    隻是,明明擒住歐陽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沈慕飛隻需要及時將此事上稟皇帝,那到時候隻怕沈白衣權力再大,也護不住歐陽璟。


    可沈慕飛為何卻壓下了這個重磅消息呢?


    柳傾城百思不得其解,她迷茫的看向沈白衣,道:“若換做是我,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將關於歐陽璟的事告訴皇帝,可沈慕飛的做法,我確實想不通。白衣,你知道是何原因?”


    此話雖然是疑問,但她肯定沈白衣肯定知道答案。


    沈白衣也不喜歡打啞謎,聽柳傾城問起,他便直言迴答道:“雖然父皇極其寵愛三弟,卻隻道他有勇無謀,不認為他真的有多少本事。偏偏三弟是個要強的人,他一直以來都在極力的證明自己,所以他會想要取代我,想要奪下兵權去前線衝鋒。”


    見柳傾城還是不明白的樣子,沈白衣笑著繼續道:“你大概不知道,其實沈慕飛他很怕見血,所以他就算處置下人,也不會親自前去監督。這樣的人,如何能上得戰場、指揮軍隊衝鋒陷陣?”


    “那他卻還處心積慮的要奪走你的兵權,如此逞能,不是拿著自己的性命和國家的疆域開玩笑嗎?”柳傾城不解的問道。


    沈白衣聞言點了點頭,道:“他是比較逞能,但也有自己的小聰明。所以他才會急切的想要把歐陽璟擒住,隻要能掌握住歐陽璟的生死命運,就相當於把握住了蒼夏王朝在戰場上的命脈。”


    柳傾城聞言讚成的點頭附和道:“是,這個道理我清楚。可既然有你阻攔,他為何不直接稟報給皇帝處置呢?”


    “這就是關鍵了。”沈白衣微微一笑,道:“慕飛一直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其將歐陽璟在此的消息上稟父皇,動用父皇的力量去取得戰場上的勝利,他更想憑自己的力量來得到相同的結果。”


    剩下的話,柳傾城不用他解釋,也自然明白了。


    說到底,沈慕飛還是太單純、太要強了。


    柳傾城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但是隨即又有心結產生了,她擔憂的看向沈白衣,問道:“可是,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歐陽璟醒了,我……”


    “等歐陽兄醒了,我會立即命人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這個你放心。”沈白衣看出了她的為難,所以他斬釘截鐵的打斷了柳傾城的話,希望她能舒展開憂愁的眉頭。


    聞言,柳傾城難免驚愕,她問道:“什麽意思?你這樣做,可是會被冠上通敵的罪名的!”


    “這件事隻有你知我知,沈慕飛沒有證據,父皇不會相信他的。”沈白衣淡淡的很看著柳傾城,道:“你們是我的朋友,而歐陽兄也是難得的英雄人物,白衣甚為欽佩,隻是希望能盡快終結這場毫無意義的混戰,還天下以太平。”


    接著,沈白衣偏過頭看了一眼榻上昏睡中的歐陽璟,意味深長的說道:“而有可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大概隻有歐陽兄了。”


    聽他話已至此,柳傾城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她知道沈白衣做出此項決定肯定下了很大的決心,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她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了最簡單也是最貴重的三個字——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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