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絕對不會想體驗第二次的冗長夢境,夢中盡數是無邊無垠的黑暗,看不到一絲光亮。


    歐陽驍感覺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一路狂奔,耳畔除了自己粗重的唿吸聲之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陡然間,他如同跌入了一道萬丈深淵般,身體酸痛無比,置身於更為黑暗、淒冷的地方,縱然唿喚也無人應答。


    空洞,黑暗,凝重,絕望。


    他被恐懼與孤獨的情緒纏裹著,掙紮著想要破繭而出,卻始終找不到出口。身體很沉,如同背負了極其沉重的沙袋一般,無法動彈,就連動一下手指合都像是天方夜譚。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驍才隱約聽到從遠處有細微的交談聲傳來,雖然聲音很小,幾乎無法捕捉到,但這卻給他帶來了希望。


    他極力的想要從陷入的泥潭中站起身來,循著聲音的方向前行,隻是他的身體酸痛無力,隻能勉強支撐著他在地上匍匐前行。


    可即便是跪著、爬著,他也要前行!


    他不能死在這種漆黑無人的地方,哪怕隻有一絲微弱的希望,他也要死死地抓住,不能輕易的對死神認輸投降。


    歐陽驍痛苦的擰起眉頭,雙手緊握成拳,希冀著能向前行進,耳聽著遠處的交談聲越來越近,從最初輕微飄渺的細絲逐漸變為模糊的嗡嗡聲響,他知道自己距離希望也越來越近。


    突然,一道聲音從頭頂如響雷炸裂開來:“他情況如何?怎麽還醒不過來?”


    聞聲,歐陽驍有片刻的迷茫,另外還有一絲心煩,他已經如此痛苦,到底是誰還在他身邊聒噪不已?


    他擰著眉頭煩躁而痛苦的來迴搖頭,體內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湧來,令他難以忍受。


    這時,他又聽到頭頂有另一道聲音傳來:“請太子妃放心,此人隻是一時間失血過多,傷口現已止住了血,應該馬上就能醒過來了。”


    太子妃?太子妃是誰?我怎麽一時間想不起來?我現在到底置身何處?


    歐陽驍側耳傾聽,因心中的疑惑而將眉頭擰得更緊,他極力的想要睜開眼睛一探究竟,但是他要想撐開沉重的眼皮,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光,透過眼皮睜開的一條縫隙,而強勢的擠了進來。


    強烈的刺激打在他的眼底,令他不舒服的重新閉上了眼睛,本能的偏過頭想要避開那光線的照射。


    見到他的反應,先前那道聲音的主人再次開口道:“你醒了?沒想到你的求生意誌真的很強,出乎人的意料。”


    究竟是誰在說話?聲音似乎有幾分耳熟。


    歐陽驍在心底努力的迴憶與搜尋著關於這道聲音的線索,但卻隻得到了一片空白,他依稀想起在大街上陷入昏厥前的情景,迷蒙之中他似乎遇到了一位故人,但是當時自己的精神狀態太差,他的記憶出現了模糊不清的情況。


    對,他被沈慕飛痛打了五十大板,然後被人扔到了大街上,比那些乞丐更加沒有尊嚴可言。


    沈慕飛!


    內心的憤怒與憎恨,讓歐陽驍猛然睜開了眼睛,他想要立即下床去將侮辱他至極的沈慕飛大卸八塊,但是他劇烈的動作扯痛了他的傷口,令他吃痛的悶哼一聲,躺在床上的身體一動未動。


    見他如此激動,柳傾桐屏退左右,待房間內隻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走到榻邊,看著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起來的歐陽驍,道:“你受的傷很嚴重,隻怕半個月都無法下床,我奉勸你還是先暫時壓下報仇的心思。”


    這時,歐陽驍才看清楚柳傾桐的麵容,見她穿著一襲華麗的繡花錦色長裙,發髻上插滿華美的珠翠,他勉強的扯出抹笑容,癱倒在床榻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原來是你,為何救我?”


    “為何救你?”


    柳傾桐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對於歐陽驍的問題,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帶有疑問性質字,似乎是在詢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明明是一個曾經傷害自己至深的男人,是令自己曾經承受無數個夢魘折磨的罪魁禍首,她當時應該袖手旁觀,冷眼看著他倒在血泊中痛苦的死去,可是她還是命人將歐陽驍抬了迴來,還請來醫術精湛的大夫來為他醫治。


    她不是可以輕易化解心中仇恨的善人,對歐陽驍的痛恨也絲毫未減,那她究竟為何要突然改變主意,決定救歐陽驍一命呢?


    沉思片刻,柳傾桐突然露出分外清明的神情,她走到榻邊坐下,看著歐陽驍蒼白的麵龐,道:“我救你,不過是為了你說的那句迴報,所以你趕緊調養好身體,我等著你的報答呢。”


    她的聲音一如往昔,柔弱如水,似乎每個人都能過來欺負她一下。


    但縱然歐陽驍的神智仍然處於迷蒙之中,他也能感受得到柳傾桐的話語之中的意思,並非她所說的那麽簡單。


    他喘了一會兒粗氣,這才有力氣開口問道:“你想讓我替你做什麽事?若是想得到沈白衣的青睞這種事,我可沒有辦法。”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道:“這完全倚靠你的個人魅力與姿色,與人無尤。”


    柳傾桐聽他的話語裏不掩諷刺之意,她並沒有生氣,隻是垂眸掩住內心的失落與不甘,整頓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後,她才抬眼看向歐陽驍,道:“看來你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已經開始有力氣來諷刺我了。”


    歐陽驍躺在榻上,渾身感覺酸痛無力,他痛恨如今自己這幅軟弱的模樣,為了能盡快調整好身體,他閉目養神,對於柳傾桐的話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迴應。


    見他不說話,柳傾桐幹脆挑明了自己的意思,道:“實話實說,我本不想救你,但我希望你還記得你倒在大街上的時候,曾經抓著我乞求我能救你一命的情形。你說你會迴報我,我也希望你還能記得,並且如實兌現。”


    他確實記得這個場景,這個畫麵他這輩子也難以忘懷。


    歐陽驍微微皺起眉頭,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望著柳傾桐道:“說吧,你救了我一命,我肯定會迴報你的。隻是,你別奢求我現在就起來去為你辦事。”


    “這是自然。”柳傾桐微笑著點了點頭,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她放低了聲音,沉聲說道:“我要你去幫我殺一個人,隻有她不在了,殿下才有可能會看我一眼。”


    不料她的話音未落,歐陽驍躺在床榻上吃吃的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很是虛弱與嘶啞,像是從喉嚨裏硬生生的擠出來似的,聽起來很是瘮人。


    柳傾桐沉了臉色,看著笑得詭異的歐陽驍,陰沉的問道:“你笑什麽?”


    歐陽驍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他勉強睜大了眼睛望著柳傾桐臉上的怨毒表情,笑道:“我是笑你們柳家,柳家三姐妹不似尋常人家的姊妹那般親密無間也就罷了,竟一個接一個的想要去殺了對方,這也算是件稀罕事了。”


    “我還沒告訴你,要幫我殺誰,你怎麽會知道我的意思?”柳傾桐沒有否認,她隻是很好奇,歐陽驍為何會看透自己的心思。


    聽到她的疑問,歐陽驍輕笑著拍了下自己的胸口,順了順氣,然後才迴答道:“如今浣月國內人人都知風度翩翩的太子殿下在前幾日迎娶了心上人過門,你愛而不得,當然想要殺了那位奪走你夫君的女人,以獨享夫君的愛意了。”


    見柳傾桐不說話,他追問道:“如何?我說的沒錯吧?”


    歐陽驍輕易戳中了自己的心事,但柳傾桐並沒有去追究他為何會知道沈白衣所迎娶的人就是柳傾城,她想也許這件事真的已經弄得人盡皆知,自己不過是一個被夫君冷落的可憐女人而已。


    可是,她不甘心隻得到太子妃的頭銜,隨著時光的流逝,她越發的渴望得到沈白衣的愛惜。


    她本以為還能用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等待沈白衣迴頭,她本以為那夜趁著柳傾城逃婚,她能順利的除去這個最大的障礙,可是沈白衣卻率先一步發現了柳傾城,並且還帶著柳傾城去了城北別苑、接連五天都沒有迴過府。


    縱然以前備受冷落,好歹沈白衣還會對她露出溫暖的笑容,像對待朋友一樣對自己百般照顧。可是自從柳傾城出現後,一切就都變了。


    沈白衣不僅長時間未曾露麵,甚至還派人前來警告自己,莫要再惹出事端招惹柳傾城,否則他不會手下留情。


    這就是她仰慕的夫君,為了另一個女人,而對自己所說的絕情之言。


    她怎麽能甘心呢?


    柳傾桐悄悄收緊了雙手,對歐陽驍說道:“我已經為了柳傾城而犧牲過一次,喪失了永久的自由,而這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值得依靠之人,我就絕不會讓任何人成為我的阻礙。”


    說著,她冷冷的看著歐陽驍,聲音變得有幾分狠厲之色:“你若是不肯幫我,那我現在就能了結你的性命,該如何做,我想你應該清楚。”


    歐陽驍知道“最毒不過婦人心”,他如今奄奄一息,不可能與柳傾桐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相抗衡,他勉強的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應承道:“你放心吧,幫你殺了她,那歐陽璟一定也會痛不欲生,我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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