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歐陽驍的強行命令下,三萬常駐京城的近衛軍也無奈的被調往西南,支援此次戰爭。


    近衛軍雖然常年駐紮京城,但畢竟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隊伍,比起那些被強行抓入軍中充數的壯丁而言,作戰能力簡直要高出數百倍有餘。


    西南戰線上久攻不下的蒼夏軍隊早已軍心渙散,疲於迎戰,但見到從京中調來的近衛軍,多少還是受到了些鼓舞。


    奮起之下,倒是頗有成效,接連奪迴了多座城池,並將浣月國的軍隊逼退到了兩朝交界的地方。


    這半個月以來,歐陽驍幾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政務之中,他沒日沒夜、廢寢忘食的處理從前線遞過來的奏折,就算偶爾閉眼休憩一下,若是有前方的奏折遞上來,他也會打起精神來批閱。


    十幾天,他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晚。


    直到他接連兩天收到從前線傳來的捷報,歐陽驍才稍微輕鬆起來,他感覺異常欣慰,他覺得自己的努力終於得到了應有的迴報,這半個月以來他思索如何逆轉敗局的努力沒有白費。


    今晚,他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歐陽驍提起朱筆,在傳來的奏折上批示道:“趁勢反擊,重創敵軍,勇者賞,懦者誅。”


    寫完之後,他就命人加急傳迴西南邊關,轉身走出了這個他已經待了近半個月的宣和殿。


    歐陽驍在禦華池裏泡了半個時辰,褪去身上華麗沉重的龍袍,換上了一襲淡紫色的錦衣,因剛剛沐浴而微濕的黑發鬆散的披在身後,他決定到禦花園去散散步。


    已經到了仲夏五月天,禦花園內已是百花爭豔的明媚光景,歐陽驍看著那些明豔的花朵在夏風中輕輕搖曳,心情大好。


    眼見著花園最中央的地方被一片枯萎的紅梅林所覆蓋,歐陽驍招來一旁的小太監,道:“仲夏時節,百花爭豔,為何要在這裏種一片梅林敗了朕的興致?禦花園東南角不是有專門的梅林嗎?”


    那小太監聞言心裏一沉,戰戰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歐陽驍眼角含笑的看著他,輕笑著問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為何吞吞吐吐的?”


    小太監是新調到禦花園管理花草的,早就聽聞新皇帝喜怒無常,上一刻還笑意滿滿,下一刻沒準就會大發雷霆,他不敢抬眼看向皇帝,依舊隻是垂著頭不敢吭聲。


    正逢歐陽驍的心情大好,他倒也不追究,隻是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常侍太監,問道:“你說,這是為何?”


    那常侍太監聽到問話,心中雖然也有些忐忑,但畢竟跟在歐陽驍身邊久了,倒也摸清了幾分對方的脾氣,他見今日皇帝的心情不錯,遂大著膽子迴答道:“啟稟聖上,那片紅梅林本是栽種牡丹的,但聖上前段時間說牡丹太豔,遂……”


    “原來如此。”歐陽驍打斷了他的話,又轉頭看了一眼那片與周圍百花爭豔的情景毫不相符的紅梅林,道:“太紮眼了,此時應當百花齊放才是,還是將牡丹移迴來吧。”


    “奴才遵旨。”


    常侍太監急忙領了命令,拽著那名還在愣神的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走了,準備去找人動工,將牡丹重新移植迴來。


    歐陽驍深吸了口氣,靜靜感受著夏日微風中的清爽空氣,他決定獨自繞著禦花園中的千鯉池走一走,不讓任何宮女和太監跟著。


    千鯉池是禦花園中的一條人工湖,占地麵積很大,湖水極其清澈,岸邊蜿蜒曲折,負手走在岸邊的鵝卵石小徑上,感受著身邊的鳥語花香,歐陽驍的心情也分外輕鬆愉悅。


    他想今日好好放鬆一番,晚上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


    雖然那日在朝堂之上,他衝動之下將韓彥青革職查辦,但他並未後悔。


    自從處置了韓彥青之後,朝中那群嘰嘰喳喳的文官暫時消停了不少,沒有人敢輕易發言煩擾,這讓歐陽驍的耳根清淨了不少。另外,兵部尚書被撤職查辦,對軍中的士兵將領也算是一種側麵的鞭策與警示,他們在前線才能更加賣命的打仗。


    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又在思索關於前線戰爭的事,歐陽驍微微蹙眉,心想自己似乎太過在意這蒼夏王朝的疆域問題了,他的本意不該是將蒼夏攪得天翻地覆、報複那個拋棄他的父親嗎?為何自己如今竟然也如此在意起這江山社稷來了?


    到底,他還是變了。


    掌握皇權之後的他似乎變得無所不能,生殺予奪,唯我獨尊。不自覺的,他開始不單單的隻想要報複崇成帝,他更想征服四野、擴大版圖,從而證明他並不是崇成帝心中那個隻會吟詩賦詞、風花雪月的風流王爺。


    想到這,他的眼神驟然暗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念頭,似乎有些理解為何崇成帝會每日耽於政務,而不願留一些時間給他了。


    可轉念一想,他還是不能原諒崇成帝當初對他的疏遠。皇權縱然有天大的吸引力,可這斷不能成為崇成帝疏遠甚至拋棄他的理由。


    歐陽驍站在岸邊,靜靜的看著清澈平靜的湖麵上漂浮的白蓮,心中霎時間百轉千迴,蕩起無數波瀾。


    正出聲間,突然從身後的假山處傳來一聲較為尖利的叫聲,他迴過身,循聲向著假山處走了過去。


    隻見有一個宮女背靠在假山上,痛苦的坐在地上揉著腳踝,似乎是崴了腳。


    歐陽驍見四下無人,他又閑來無事,正好想找點事情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負手走了過去,沉聲道:“你怎麽了?可還能站起來走路?”


    說著,他已經來到那名宮女的麵前,將手遞了過去。


    那名宮女聽到他富有磁性的聲音,渾身一震,立即垂頭將臉埋進了膝蓋中,顯得很是畏懼。


    她透過指縫,能瞥到對麵那人的衣角,在宮中能穿著如此華麗衣衫的人,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便再無其他人選了。


    歐陽驍見她將自己縮成一團,戰戰兢兢的垂頭不語,他心中驀然湧起一股無力感,為何所有人見了他都是如此畏縮的模樣?難道他真的如此令人難以接近嗎?


    明明在他還是驍王爺的時候,身邊曾有過許多人陪伴的,雖然說不上有真心相交的知己至交,但好歹沒有人會如此畏懼他。


    見那小宮女仍是不肯迴話,歐陽驍隻得縮迴手,他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轉身離開了。


    眼下也沒了遊園的興致,一股倦意襲來,歐陽驍決定迴自己的寢殿去休息,他沒有看到在他離開之後,那名小宮女瑟瑟的抬起頭來,姣好的麵容上掛著難以言明的淚水,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裏滿是複雜的神色。


    迴到寢殿之後,歐陽驍命令所有人都不準隨意前來打擾,他要好好休息一番,將這半個月來所受的辛苦勞累全數在今晚補償迴來。


    隨身侍奉的太監趕忙帶著所有宮人離開了寢殿,守在寢殿門口,盡職盡責的守護歐陽驍的睡眠。


    熄了燭火,寢殿內陷入一片幽暗之中,倦意很快襲來,歐陽驍褪去華麗的衣衫,便臥在柔軟的龍榻上睡了過去。


    大抵是這段時間太過操勞,整日心係前方戰線的情況,歐陽驍在冗長的睡夢之中,歐似乎也隱約聽到了兵戈鐵馬之聲,震天響的喊殺聲清晰的如同就在耳邊炸開一樣,他甚至在夢境之中構築了一個屬於他的戰場。


    夢境之中,他身披鎧甲,手持長矛,親自跨馬衝鋒上陣,率領著身後的千軍萬馬,英勇的衝向敵方的陣營。


    他恍如戰神附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率領士兵衝鋒陷陣,長驅直入,直接將那敵人將領斬殺在馬下。


    在眾人的山唿聲中,他揮起手中長矛將那敵人首領的頭顱斬下,將之高懸在奪下的城池之上示眾,所經之地百姓皆臣服於他,沒有人敢對他有絲毫不敬,當然也沒有人如此畏懼他。


    他好像一個真正的英雄一樣,接受著天下蒼生的跪拜與臣服,他就像多年前他心目中的英雄一樣,成為了受萬人敬仰的戰神級人物。


    麵對百姓蒼生的叩拜,他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語的自豪感,因為比起他心目中的那個英雄,他更多了一重身份,他不僅僅是蒼夏王朝的戰神,更是這個王朝的真正主宰者。


    這個夢,很美好,很逼真,令歐陽驍遲遲不願醒來。


    也許是太過疲累,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一直遊離於夢境與現實之間,他一度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因為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一直沉靜在如此美好的夢中。


    但令他困惑的是,縱然夢境如此美好,但那最開始夢境中的喊殺聲卻一直從未在耳邊散去,甚至有越來越響亮的錯覺。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歐陽驍緊緊皺起眉來,因夢境帶來的困惑與掙紮令他略有些不安的來迴搖著頭,他緊閉著雙眼,似乎是陷在沉睡與清醒的矛盾之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忽然,他感覺脖頸間傳來冰冷的觸感,似有鋒利的東西刺破了他的皮膚,近乎本能的他猛然睜開雙眼,想查看究竟發生了何事,卻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夢境中的喊殺聲並未因他的醒來而散去,反而變得越來越清晰,他擰著眉頭,伸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脖頸,卻聽到黑暗中傳來一道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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