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驍迴過頭,看到了一臉焦急的歐陽溪正朝著璟王墓的方向奔來。


    他整理好內心的情緒,收斂起嘴角的笑容,負手上前兩步迎了上去,伸出長臂攔住了歐陽溪,長眉一挑道:“溪妹,你怎麽來了?”


    不等歐陽溪迴答,他將銳利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幾名帶刀護衛,厲聲道:“你們怎麽辦事的?本太子不是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璟王墓的嗎?!”


    幾名護衛聞言,紛紛跪地垂首求饒。


    歐陽溪拽住歐陽驍的袖口,道:“太子哥哥,你不要怪他們,是小溪強行闖進來的。”


    她的目光越過歐陽驍的肩膀,看向已經刨了近半人高的墳墓,心中一沉,道:“太子哥哥,你為什麽要突然挖哥哥的墓穴?為何沒有人通知我一聲?”


    歐陽驍收迴手臂,看著歐陽溪一雙水潤杏眸中溢滿的焦急目光,他輕咳一聲,解釋道:“此事關係到朝廷社稷,所以必須掘開棺木一探究竟。本太子是怕溪妹承受不住,所以便隱瞞了事情。”


    他抬頭仰望了一下陰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輕聲的感慨道:“想來璟哥心胸寬廣,若他泉下有知,定不會怪我的。”


    歐陽溪聽到他的話,在心底暗暗罵了他幾句,但麵上還要作出一副恭敬又可憐的模樣。


    她揪住歐陽驍的袖口,淚水漣漣的看著他,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道:“太子哥哥,你、我還有哥哥從小一起長大,你難道忍心看著哥哥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說著,她抬起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懇求道:“算小溪求你了,趕緊命他們收手吧!”


    話音未落,她垂下頭,貝齒輕咬著紅唇,狠下心雙膝跪地,不住的衝著歐陽驍叩首請求。


    與此同時,月黛也衝破了護衛的阻攔,來到歐陽溪身邊跪下,不住的懇求歐陽驍可以手下留情,讓璟王可以安眠地下不再受到打擾。


    見到郡主和璟王的師弟都向太子殿下求情,張慶廉和孫慎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也跟著下跪請求歐陽驍三思而後行。


    看著他們言辭懇切的模樣,歐陽驍有一瞬間變得有些心軟,但也僅僅隻是瞬間的事情。他意識到即便歐陽璟在死後仍然有人真心真意的為他著想,他的眸色就越加冰冷起來。


    人人都道世間最難得的便是真心,為何歐陽璟卻能輕易擁有?


    歐陽溪、月黛還有那個不知所蹤的柳傾城,為何他們一個個都要為了歐陽璟而不惜一切?為何自己卻從來不曾體會到那些溫暖?


    或許他也曾擁有過,但終究他還是失去了。


    歐陽驍的眸色變得越發陰沉,他冷冷的看著麵前的歐陽溪和月黛,良久,他轉過頭看向身後不知所措的挖墓人,沉聲道:“愣著做什麽?快點挖!”


    見太子殿下似乎有發怒的跡象,那些人不敢再猶豫,隻能在漫天的請求聲中硬著頭皮繼續揮動手中的鐵鍬,將濕潤的黃土從地下掘出。


    歐陽溪見著那朱紅色的木棺逐漸暴露在天日之下,心中莫名的湧起一股悲切的情緒,想到自己與哥哥不能正當光明的相見,皆是拜歐陽驍所賜,她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扯住歐陽驍的衣擺,用拳頭不停捶打著他的雙腿。


    “為什麽要害我哥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挖他的棺墓,讓他受如此屈辱?!為什麽?!”


    歐陽溪發了瘋似的捶打著太子,雙眼瞪得通紅,眼淚鼻涕更是弄得滿臉都是。


    見她如此失控,月黛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直看到她撲上去拽住歐陽驍的衣擺,他才大唿不妙,連忙上前將歐陽溪從對方的身上扯了下來,嘴裏不停的勸道:“郡主,你冷靜點,對太子殿下不敬可是重罪,你想師兄若是在世,會希望看到你如此失控的模樣嗎?”


    聽到他的話,歐陽溪這才恢複了一絲理智,她趴在月黛的懷中失聲痛哭,有做戲的成分,也有一絲真情流露。


    月黛輕拍著歐陽溪的肩膀柔聲安慰,抬頭看向麵無表情的歐陽驍,道:“還請殿xiati諒郡主此刻的心情,她也是護兄心切,並非有意不敬!”


    歐陽驍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道:“無妨。”


    他轉身走到一旁準備好的椅子中坐下,雖然有些氣憤歐陽溪的行為,但他不想因此事顯得沒有氣量,便擺擺手道:“你們起來吧,給郡主賜座。”


    歐陽溪哪裏肯買他的賬,隻是在月黛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依舊趴在他的懷中哭個不停。


    月黛被她的眼淚也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隻能一直護著她在懷中,不停輕撫著她的後背算作安慰。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棺木被幾名挖墓人合力抬出了墓穴,朱紅色的棺槨完全暴露在天日之下,整個墓地突然變得死一般沉寂,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衝著那尊棺槨跪地行了一禮。


    然而,正是這不約而同的動作卻徹底激怒了歐陽驍,他冷冷看著在場所有跪地行禮的人,心想即便歐陽璟死去成為一堆白骨,卻依舊能被人如此尊敬折服,這讓他非常不是滋味。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民心所向嗎?


    歐陽璟到底有什麽魅力能籠絡人心?難道就僅憑著他打過幾次勝仗,比自己多交了幾個朋友嗎?明明他是那麽一個冷言寡語之人,為何會比自己更受人擁戴?


    他不甘心,不甘心歐陽璟生前身後都比他受萬眾喜愛,難道真的如皇帝所說那般,他千真萬確比不得歐陽璟嗎?


    想到這,歐陽驍悄悄收起了袖口中的拳頭,偏過頭看向一旁的韓彥青,問道:“什麽時辰了?”


    韓彥青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又轉頭看了一眼燃著的香火,躬身迴答道:“啟稟殿下,已經到午時了。”


    歐陽驍輕點點頭,衝著他做了個手勢,後者立即會意,挺直了身體衝著仵作說道:“開棺驗屍!”


    話音未落,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唿吸,目光紛紛投向那逐漸開啟的棺木,生怕輕微的唿吸聲也會驚擾了長眠的璟王。


    隨著棺木沉重的蓋子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歐陽溪突然止住了哭聲,滿眼含淚的看向棺木中,當目光觸及到有些腐爛的華服時,她還是心生懼意,收迴了目光,轉而看向月黛。


    雖然昨天晚上已經商議好了事宜,但歐陽溪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抬眼看向月黛,隻見對方寵著她微微點了點頭,無聲的示意她不用擔心,她這才將臉埋進月黛的懷中,不去看那近乎殘忍且悲涼的情景。


    棺蓋打開之後,一陣清風吹來,所有人都能聞得到一股濃重的**味道,歐陽驍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用眼神示意仵作快點進行驗屍。


    仵作恭謹的上前圍著棺木走了一圈,隨即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死者身上的衣服剝開,露出完整的人體骨骼。


    他招手示意一同前來的驗屍官,道:“死者年近而立,骨骼完整無缺。”


    他細細查驗,驗屍官則將仵作所言一字一句都認真的寫在本子上。


    隻聽仵作湊近幾分細細查驗,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左側肋骨有折斷痕跡,左側小腿處亦有骨折痕跡,受傷時間應該是在五年之前甚至更久,說明死者生前受過重傷,照左腿的骨折痕跡推斷,死者應該行動稍有不便。”


    聽到這句話,月黛和歐陽溪的心中皆是一沉,沒想到仵作竟然能夠根據骨頭的痕跡來判斷受傷與否,他們不由得變得緊張起來。


    而所有人聽到仵作的推斷,也開始交頭接耳起來,人人都知道歐陽璟驍勇善戰,更是幾次隨軍出征,因此斷骨這種事情不足為奇,但有明顯的一點是歐陽璟身後矯捷,斷不會如同仵作所說那樣行動不便。


    而坐在椅中的歐陽驍依舊麵無表情,他靜靜的打量著站在遠處的月黛和歐陽溪的反應,示意仵作繼續查驗。


    仵作圍著棺木細細的檢查著,隨後他又剝起死者的袖口,露出手臂的骨頭。


    由於歐陽璟去世入藏皆在寒冷的冬天,在他死後不到七天的時間內就匆忙下葬入土,所以屍體的**程度沒有想象中的嚴重,他的手掌還依稀可見。


    仵作擰著眉頭細細查看死者的手掌,表情似乎不太確定,隨即他又叫來一旁執筆的驗屍官上前一同查看,兩人認真的商討一番過後,做出了結論:“死者手掌未完全**,依稀可見凍瘡,無繭,生前應該不會習武。”


    話音未落,一直保持沉默的歐陽驍突然大力的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站起來怒視著兩個驗屍官,嗬道:“放肆!”


    被他突然的怒火嚇了一跳,所有人都跪地垂首不敢吭聲,而那名主要負責驗屍的仵作更是被嚇得瑟瑟發抖,連聲道:“殿下息怒,小的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信口開河啊!”


    歐陽驍微微眯起眼睛,道:“璟王是我朝戰神,爾等竟然說棺中之人不會習武,還說不是信口開河!”


    另外一名驗屍官也趕緊跪著上前兩步,道:“啟稟殿下,習武之人通常因常年握劍而手有厚繭,骨骼也應該較常人粗硬,然而棺中之人不僅雙手無厚繭,手骨也較為細弱,顯然並無習武經曆啊殿下!”


    “哦?”歐陽驍長眉一挑,語氣變得陰冷起來,道:“你們的意思是,躺在棺材裏的人不是璟王咯?”


    那兩名仵作不敢吭聲,隻是垂著頭一直求饒:“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歐陽驍轉而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月黛和歐陽溪,目光充滿了審視意味,良久,他緩緩抬起了手,薄唇輕啟冷冷的說道:“來人,將郡主和月黛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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