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齊迴來看見大姐一人在家看電視,就跟大姐說,我先到會場看看,一會迴來再跟你說話。田翠翠說,都快晌午了,你就別去了。田齊說,我擔心爸媽的身體。田翠翠說,你要是真心疼爸媽,就別管容兒的事情,大姐替你相了個好姑娘呢。田齊說,這裏的事情一兩句話跟你解釋不清,等我迴來再說。

    田齊說完就往會場去了。

    此時村民大會已經進入討論階段;兩個小時以前,居民組長劉慶林把一份紅頭文件念完的時候,村長就讓大夥討論。村長說,這份文件年初就發下來了,當時考慮到有的家庭都把地種上了,就沒落實,現在正是農閑季節,正好把這事落實利索嘍。

    有村民就反對了,說,別看我家娶了媳婦,還生了小孩,我事先聲明,我們家裏可不缺那兩壟地種,村裏硬要分給我家也行,不過變成澇荒地可別怨我們。

    還有人應和說,這事不用討論,誰要是想地種就吱一聲,把我們家的地給他就得了。

    於是會場顯得熱烈起來,都嚷嚷著往外拿地,卻沒人想要分下來的地。

    村長有些惱火,他奪過劉慶林手中的文件大聲說,你們不想種地可以,可那麽多的果樹呢?生產隊分給大夥那麽多的果樹,現在能出產錢的還有多少?

    有人搶過話說,你說的那是廢話,果樹得了腐爛病,就跟人長了噎食一樣,你有招治嗎?

    村長說,這迴就要有招治。

    那人問,你說咋治?

    村長說,所以要讓大夥討論嘛。

    有人小聲嘀咕,老說討論,討論個雞巴啥?

    村長說,村委會的方案是,把村裏的果樹集中起來,由專人承包。

    有人馬上笑罵道,去你的吧,大家夥的錢讓一個人掙,我他媽不幹!

    村長說,誰承包誰交承包費,年終大夥還是有利可圖的。

    這個思路很對一些人的胃口,不停地追問村長,承包費怎麽分?村長說具體情況在研究,反正上繳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才是自己的。關於誰來承包的問題,村長明確表示采取投標方法,誰給承包費多,就由誰承包。

    村長說他有點別的事情先走一步,臨走再次重申了村委會的意見,告訴大夥按著這個思路討論下去,土地不願意種可以不落實,關鍵是果樹有沒有人承包,下午必須定下來。

    村長一走屋裏就亂成了一鍋粥,居民組長劉慶林根本鎮不住。有人就開田三叔的玩笑,說,三叔啊,有人要幫您修理果樹了,這迴您就等著享清福吧。

    田三叔無奈地抽著煙,清了清嗓子跟大夥說,既然是討論,就一個人一個人得說,我先表個態吧,咱們生產隊解散那會我是隊長,集體的一塊土坷拉、一根草棍怎麽分的、分了誰我都清楚。那時侯根本就沒考慮婚喪嫁娶這碼事,都以為用不了幾年還得歸著一塊呢,所以就沒留機動地。沒想到咱國家在這件事情上說話算話了,到現在也沒變,這當中出現的一些問題,該咋解決咋解決,像我們家有兩個閨女嫁人了,不在咱村了,餘出兩口人的地和樹,你們誰要是要,我給你們,說什麽承包不承包的話,我看討論它沒用,反正別人家的果樹我不承包,我們家的果樹你們也別想承包。

    劉慶林說,三叔,您這話就不對了,上邊讓咱討論咋說沒用呢?

    田三叔說,中央早就說過一百年不變的話,難道你不知道呀?

    劉慶林說,把村裏的果樹集中起來,由專人負責管理,我看也不是啥壞事。

    田三叔說,慶林呀,你還年輕,別跟著人家瞎起哄。

    劉慶林讓田三叔說愣了,紅著臉支吾半晌沒有話說。

    這時有人說,我是婊子上炕,咋日弄聽便兒了。

    也有人說,我跟著感覺走。

    田三嬸接過話來,說,屎殼郎追屁飛,那就看是不是味兒了!

    已經晌午了,女人們嚷著要迴家喂牲口,說冬天日頭短,人不吃午飯沒啥,豬啊狗的可不行。於是劉慶林宣布散會,說後晌兩點再接著討論。

    田齊到會場沒呆多長時間,聽到的內容也不全麵,到家後就把鄭書記的態度跟田三叔說了。田三叔顯得有些疲勞,說,我先睡會覺,後晌再說!

    田翠翠就把被子鋪開,跟田齊說,爸爸昨晚上一宿都沒睡好。

    田三嬸說,誰睡好了?我也隻是眨一個小眼啊。說完打了個哈欠也想睡會。

    田齊說,我還餓著呢,弄口飯吃吧。

    田三嬸說,你還知道餓呀?都是你惹的禍。

    田翠翠跟田齊說,你想吃啥,姐姐給你做去。

    田齊說,擀碗麵條吧,你和麵我幫你燒火。

    姐弟倆人到堂屋一個燒火、一個擀麵,說著一些與田齊婚姻有關的話題。姐姐覺得這是與弟弟交心的最好機會,應該盡快把那個叫叔月的本族小姑介紹給弟弟。弟弟卻心不在焉,對姐姐的話缺少熱心。姐姐就生氣了,說,你歲數也不小了,咋就聽不出好賴話呢?

    田齊說,大姐,不是我聽不出好賴話,我現在真沒心思考慮這事。

    田翠翠說,是沒心思考慮,還是因為容兒就不考慮了?

    田齊說,我一衝動就把容兒給接迴來了,也不知道劉滿江那小子要搞啥鬼?這次承包果樹是不是跟這事有關?我這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真把爹媽氣出個好歹來,那可怎麽辦嗬?

    田翠翠埋怨道,你呀就是辦事欠考慮,現在有錢的人,哪個沒有三妻四妾的?當兵都把你當傻了,一點不顧及後果。

    田齊沉默良久終於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見容兒那樣,心裏就不好受,老覺得她苦,就想心疼她。

    田翠翠說,我知道你重感情,可是重感情也得瞅瞅對象啊,容兒現在是被有錢人養著,你想把她奪過來,有那麽容易嗎?再說了你憑啥覺得她苦?她是苦是甜是你能感覺到的?

    田齊爭辯道,大姐你說得不對,容兒絕對是被逼的,她根本就不喜歡劉滿江。

    鍋裏的水已經開了,田翠翠開始下麵條,邊說,我不跟你抬杠,不過姐姐是過來人了,聽我一句勸,處理個人感情得謹慎才行呢,別弄成剃頭挑子一頭熱了,那樣是十足的傻瓜!

    田齊說,大姐,就算我跟容兒沒談過戀愛、壓根就沒有討她當老婆的打算,我也不允許劉滿江在咱村裏欺男霸女。

    田翠翠輕蔑的一笑,說,我的好兄弟呀,假如人家女的願意他霸占呢?你也不允許?

    田齊挺了挺脖頸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田翠翠給田齊盛麵,盛好麵又端到他麵前,說,你自各吃吧,我得迴去了。

    田齊端著麵碗說,你怎麽也得住兩宿啊!

    田翠翠說,我跟爸來主要是為了你的婚事,既然你不著急,那就再往後推推。

    田齊說,爸媽早就想你了,說你有一年沒迴來了……

    田翠翠小聲說,他們騙你呢,你也不想想,交通這麽方便,離得又不遠,我能一年迴來一趟嗎?

    田齊就樂了。

    田翠翠說,不過你得體諒爸媽呀,他們是不想讓你跟容兒好下去了。

    田齊點點頭便吃起了麵條。這工夫田翠翠到裏屋跟爸媽告別,說公公婆婆都吃著草藥,她不在跟前照料不行。田三嬸就明白了田齊的工作沒做通,歎口氣就想讓女兒迴去。田三叔翻過身來道,住一宿吧,我老覺得要出啥事,怎麽這麽鬧心啊。田三嬸也說,要不就住一宿,一宿工夫你公公婆婆不會出啥事的。

    屋裏人說話的時候,就見從大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是劉滿江,一家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說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麽呢?田三叔側過身子瞟一眼窗外,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叫魂的小鬼兒,他來能有啥好事呀?!

    劉滿江站在窗台前敲了幾下窗玻璃,然後說,三叔,你歡迎我進屋嗎?田三嬸一邊往外迎著一邊說,啥話不能進屋說呀?快進來。

    劉滿江就到了屋裏,見田三叔躺著便問,咋了三叔?著急了吧?

    田三嬸接過話答道,昨兒個去翠翠家迴來就傷風了,直嚷渾身疼。

    劉滿江衝田三嬸說,三嬸呀,昨晚上對不住您,把您給嚇著了。

    田三嬸使勁瞪著田齊說,貪上不孝的兒子能怪誰呢 !

    田三叔不愛聽這話,窩著脖子訓斥老伴,你懂啥?劉支書有啥話讓他趕緊說。

    劉滿江輕蔑的一笑,點著一隻煙跟田三叔說,三叔,我三嬸說的對呀,田齊這麽辦事就是盼著您老人家早死呀!我說這話您別不愛聽,讓您說說,田齊他憑啥敢對我手下的工人發號施令?

    田三嬸忙擺手說,這事好辦,你再把她調迴去嘛!

    劉滿江說,容兒不聽我的話了,沒辦法,隻有勞駕田齊了。

    田齊不想在家裏跟劉滿江爭論,隻是亮明了自己的態度,他說,我昨天就跟你說過,容兒不是別人的,她是她自己的,她不迴去我也沒辦法。

    劉滿江說,那我不管,反正人是你給放出來的,你必須再把人給我領迴去,要不……

    田齊問,要不咋樣?

    劉滿江說,我不說你也清楚。

    田齊說,我不清楚。

    劉滿江哼了一聲,說,你可別逼我,我真不想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田三叔原本躺著的,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坐起來手指劉滿江氣憤的說,難道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幹得還少嗎?那都是誰逼你來著?

    劉滿江一時語塞。田三嬸害怕再打起架來,就打圓場說,都少說兩句,為了人家的閨女傷咱們的和氣值當嗎?

    田三叔罵道,混蛋,容兒又沒賣給誰,憑啥要聽別人的?

    劉滿江扔掉煙頭,又用棉鞋底解恨地搓了搓,露出陰險相說,既然是這個態度,那咱們就走著瞧,到時候可別後悔呀三叔?

    田三叔說,你有啥招數盡快使出來吧,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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