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嬸是嚇的,幾個男人幫助田齊把她抬到炕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嘴巴,連喊帶叫的好大一陣子才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以後便幹嘔;她自己也覺得喉嚨裏像鑽進了爬蟲,怎麽也控製不住。田齊就給嚇哭了,說,媽呀,您可別埋怨我,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劉滿江的所作所為。

    田三嬸顯得十分虛弱,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靠在一個女人的懷裏喘著粗氣。老半天才跟屋子裏的人們說,你們都迴去吧,我呆會吃了飯,肚子裏一有東西就好了。

    田齊端過來一碗蜂蜜水,說,媽,您先把這蜂蜜水喝了在吃飯。

    有人問田三叔幹啥去了?田齊告訴說,我爸接我大姐去了。

    田三嬸接過話茬補充道,翠翠那年都迴來,今年也不知咋了,都快到臘月門還沒見她……話就說不下去了。

    屋子裏的氣氛開始壓抑起來;都理解田三嬸的眼淚不僅是想閨女,還因為兒子田齊惹惱了劉滿江。劉滿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他人走了能甘心嗎?接下來會不會發生別的事情啊!屋子裏的人懷著這樣的擔心陸續離開了田家,臨走都忘不了囑咐田齊幾句,要他多長個心眼,劉滿江可是啥事都幹得出來嗬。

    娘兒倆正準備吃晚飯,九楞媽領著九楞夾著被子進來了。

    九楞媽急著著的跟田齊說,你救人救到底,我這傻兒子要沒命了!

    原來,剛才劉滿江去找九楞,批評他放跑了容兒是工作失職,如果不把容兒找迴來,就送鄉司法所受審。

    九楞媽問田齊,大侄子,你說這事該咋辦呀?

    田齊笑著迴答說,大媽您甭怕,劉滿江不敢動九楞一根汗毛,你們迴去吧。

    這時候,九楞已經把夾過來的被子捂在炕頭上,正在認真的解棉襖的疙瘩鼻兒。田齊就樂了,剛送進嘴裏的一口飯差點笑噴了。

    九楞媽嗔怨道,你這孩子,都到這份上了還樂呢!

    田齊說,要不您也住下吧,我爸今晚沒在家。

    九楞媽說,我這把老骨頭,今兒死活該死,明兒死算找一宿便宜,我怕啥呀?

    田齊說,要不您自己迴去,讓九楞住下。

    九楞在一旁就樂了,從被窩裏掏出一盒象棋,呃呃得跟屋裏人顯擺。田齊明白那是跟他叫陣呢,便說,你別著急,等我吃完飯跟你比試比試。

    九楞媽感到意外,氣恨恨地跟她啞巴兒子說,你啥時拿得這玩意?你倒是怕還是不怕呀?

    田三嬸一旁陪著苦笑道,論起殺棋,田齊殺不過九楞。

    田三嬸的心思可沒在倆人殺棋上,吃完飯就躺下了。躺下也不是睡覺,隻是閉著眼睛琢磨兒子到底是啥心思?她確實很難理解田齊為啥管這樣的閑事?容兒爸的脾氣那麽暴躁,親閨女的事情他都沒脾氣、管不了,你個剛當兵迴來的毛頭小子,又沒長著三頭六臂,就敢壞了劉滿江的好事?田三嬸想到這裏心裏就下了結論,肯定田齊是想娶容兒了。這樣的結論一出,田三嬸竟然莫名其妙的委屈起來,在被窩裏流出眼淚了。因為她非常明白,就算翠翠把那個叫叔月的姑娘領來,田齊死活不要怎麽辦呢?氣頭上什麽話都可以說,冷靜下來再細想,她能把兒子的終身大事鬧著玩嗎?畢竟是兒子娶媳婦嗬,可是,兒子想娶的是個寡婦不是寡婦、姑娘又不是姑娘的容兒,田三嬸實在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

    田三嬸翻來覆去得沒有睡意,田齊問她是不是還覺得哪兒不舒服?她開始不言語,田齊連續問了幾聲以後隻是吧嗒吧嗒嘴,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做夢。田齊就跟九楞說,我媽睡著了,咱倆也睡覺吧。於是歸置棋盤迅速鑽進被窩,拉滅了燈。田三嬸這時把眼睛睜開了,瞪著黑忽忽的房頂,聽著窗戶紙被風弄得唿噠唿噠的聲響,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辦。左思右想都覺得阻止田齊與容兒姑娘相好是件非常困難的事。阻止的力度小了不管用,力度大了,那不是站到劉滿江的隊伍裏去了嗎?

    雞叫頭遍田三嬸還沒有睡著,等到公雞再次報曉的時候,田三嬸被一陣連一陣的拍門聲驚醒了。拍門聲響在雞叫前頭,等雞叫停歇下來,拍門聲又響了起來。

    田三嬸驚恐地叫醒田齊,田齊拉亮燈衝外麵喊,誰呀?

    院門外很快傳進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我,劉慶林!

    田齊緊跟著又問,啥事呀這麽嚇人?

    劉慶林說,通知你們開會,白天別去幹活了。

    田三嬸大聲地抱怨道,你小子是不是抽瘋了,開個會也至於這麽早下通知嗬?

    劉慶林說,不是我抽瘋啊三嬸,是國家政策抽瘋了!

    田三嬸與田齊對視一眼,而後又扯著嗓子說,你進來說話,我讓田齊給你開大門去。

    劉慶林說,我還得上別人家下通知呐。

    劉慶林接著又說,不過我先給你們說一聲,生產隊承包的果樹要調整,你們是果樹大戶,這個會是必須要聽的呀!

    田三嬸還要細問個究竟,可是劉慶林的腳步聲騰騰地走遠了。

    田齊說,媽,您先別急,我這就找我爸去,順便去一趟鄉政府,打聽打聽這方麵的政策。

    田齊騎自行車找到大姐家正好趕上吃早飯,可是他顧不上吃,先把劉慶林通知開會的事情告訴了田三叔,完後又跟翠翠說,你吃完飯就跟爸爸迴去,我還要去鄉政府,有啥話等我迴家再說。

    田齊到了鄉政府最先找的是武裝部齊部長;他當兵是齊部長送走的,現在齊部長還能認識他。倆人相互客氣地問候一番,齊部長就問田齊,這麽早有什麽要緊事嗎?

    田齊告訴說,我們村今天開村民大會,要調整承包的果樹,我想問問有沒有這方麵的文件。

    齊部長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終於沒想起什麽來,就跟田齊說你等會,我到辦公室問問。時間不大齊部長迴來告訴田齊,說這方麵的文件辦公室接到過一份,是今年春天縣裏發下來的,主要是為婚喪嫁娶人員考慮的。

    田齊聽不懂,問齊部長,考慮婚喪嫁娶什麽呀?

    齊部長說,比方說吧,你要是娶了媳婦,你們村裏還給她分地種嗎?沒有地了分什麽呀!可是去世的和出嫁的人,又不能把土地帶走,縣裏的文件主要是針對這方麵的矛盾才出台的。

    田齊點著頭問,是不是果樹也要調整?

    齊部長說,跟土地一樣,調整也是小調整,動靜不會太大。不過咱們鄉也沒落實那份文件。

    田齊問,落實不下去吧?

    齊部長說,咱們鄉的勞動力都願意外出打工,不願意把精力花在種地上,掙錢比種地劃算,沒人在乎那幾壟地了。

    田齊聽到這裏便想村裏的果樹調整是否跟劉滿江有關。也就是說,劉滿江拿調整果樹說事,以此來達到他的某種目的?

    齊部長說,你們村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咱們鄭書記才調來不久,對下麵了解的不是很多,你作為一名黨員,應該多向組織反映情況。說完就領著田齊去見鄭書記。

    鄭書記四十多歲,卻顯出父輩的慈祥,田齊見了先是有些扭捏,鄭書記跟他開了幾句玩笑後,才放鬆下來,問話也挺大膽的了。說,鄭書記,劉滿江在我們村霸占容兒,影響很壞,您怎麽還讓他當村支書呀?

    鄭書記笑道,我是書記,褲腰帶往下的事不管。

    田齊知道這是玩笑話,也以玩笑的口吻說,那褲腰帶往上呢?您得管管吧!

    鄭書記斂起笑容正色道,你們村的那個劉滿江確實有問題,他生活作風怎麽樣咱先放一邊,單說他經營的那個飲料廠,明明是鄉政府出資,一來二去倒像他自己的了。貸款貸款不還,利潤利潤沒有,別說咱鄉財政不富裕,就是富裕也不能拿著那麽多錢大水漂嗬!

    鄭書記很氣憤,喝了幾口茶水情緒緩和下來,接著又說,我和吳鄉長是先後腳調到這裏的,都屬於新官,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實我們也不是非要燒那三把火,關鍵是這小子太不象話了……

    一旁吸煙的齊部長說,劉滿江那小子,就是在鑽政策的空子,擱我們當兵那會,早槍斃他個狗日的了!

    鄭書記歎口氣,無奈地說,劉滿江是咱們這個地區的首富,又是人大代表,聽說背景還不淺呢,不講策略不行啊!

    齊部長說,吳鄉長他們快該迴來了吧?

    鄭書記擺擺手示意不談這事,田齊就更不敢莽撞相問,隻是說該迴去了。往外走的時候,鄭書記問田齊複員迴來有什麽打算?

    田齊說,準備托戰友在縣裏謀個差使。

    齊部長說,沒出息了不是?你蠻可以搞搞那個飲料廠嘛!

    田齊瞪大眼睛說,就我?

    齊部長說,你怎麽了?你會給咱當過兵的人丟臉嗎?

    田齊笑笑沒言語。

    鄭書記說,人各有誌,幹什麽也不能勉強,不過我要告訴你,隻要你一天沒離開你們村子,就要敢於同歪風邪氣鬥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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