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12.15.
那所高中的足球場上。
清晨五點半，程雪馨就從暖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穿上一身李寧運動服和一雙雙星足球鞋，抱起一個可口可樂足球，來到了這裏。冬天的淩晨是如此寒冷，一周前又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空氣冷的幾乎要凝固了。但是，程雪馨的心裏卻是熱火朝天。
10月底的期中考試，他從班級第八躍居到第六，從年級第二十二躍居到第十九，從而實現了開學時的夢想：坐到了第一排。更開心的是，秦磊民被甩到了身後（班級第九名），還有他那幾個死黨更是不值一提。成績公布後，程雪馨每天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痛快。
不過學習上的痛快並不是全部，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學習進步了就足矣。但是程雪馨的遺憾還有很多：每次體育課或放學踢足球的時候都會被排除在主力陣容之外，即使上場了也會遭到頻頻的嗬斥，來自場上所有人：不會跑位，傳球不準，盯人不緊，錯失良機等等。如果程雪馨能夠拿出那次舉起講桌的勇氣對他們反擊一次，相信沒有人再敢說什麽。可那不是他的作風，他承認差距，不行就是不行，應該做的是提高自身水平，努力縮小與他們的差距，因此每天早上他都會早早起床，在空曠的球場上與球一起飛奔著。
功夫下到了，但是縮小差距談何容易？四個月的拚命怎麽比得上十年左右的積累？何況沒有人給予他正確的指導。因此，盡管全力以赴，進步依然緩慢。
比如現在，離球門三十米開外的地方練習遠射破門，可總與球門差之千裏，甚至連一次射正都沒有，不是打偏就是放了高射炮，而且腳法毫無準譜，一會兒腳內側，一會兒外腳背。
帶球，助跑，拔腳抽射，這一次他一腳把球送上了天，等球落下來的時候，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一個正在練習長跑的男孩的頭。
“哎呀！”程雪馨跑了過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他自己都想笑，自己的腳法如果能絲毫不差地擊中一個正在移動的目標，那還有什麽必要這麽玩命地練習？超越球王馬拉多納都不在話下。
“沒關係！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個男孩也笑了，他比程雪馨矮了小半頭，1.73米左右，但是看起來非常強壯，細長的眼睛透出一種和善的神采。
突然他看著一臉歉意的程雪馨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你認識我？”程雪馨很詫異。
“是的，秦磊民說你砸壞了五個凳子，一個講桌，一把椅子。他們都嚇瘋了。”
“原來你是他的朋友。”程雪馨頓生抵觸。“看來我已經臭名昭著了。”
“糾正一下，我隻是和他很熟，而不是他的朋友。我是高二的，我們小學初中都在一起踢過球，對他而言，我是個朋友，而我隻不過把他當成一個學弟。”
程雪馨看著他不語。
“還有，我沒有認為你臭名昭著，這是人的正常反映，換了誰都會這樣。何況，我認識你哥哥。”那個男孩繼續補充到。
“你認識他？”
“是的，去年他高三我高一，我和他都參加了冬季越野長跑的高中組比賽，本來我跑在他前麵，可後來我腿抽筋了，準備放棄，他卻從後麵跑上來幫我抻好了腿後拉著我站了起來，並一起跑完了全程。那次比賽我們倆是倒數後兩名，卻非常高興。後來盡管沒有什麽進一步的交往，他高三學習太緊張，可是每次碰麵都會很親切地打個招唿。”
“我哥哥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相信你不是象別人所說的那麽惡，秦磊民我也了解，他從小就爭強好勝，所以做事難免極端一些。”
“別提他了！”程雪馨聽到他的名字就渾身不自在。
“好，說說你吧！我看你踢球……”
“直說吧！我知道讓人不敢恭維。”程雪馨打斷了對方。
“不是，我是想說你身體素質不錯，也很有一股勁頭，就是缺乏指導，外加踢不上比賽，這樣下去練完高中三年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提高。”
“我也知道，可是沒有人能教我。”
“我教你，程雪馨。”那個男孩笑了。
“學長，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聽他們說的。”
“你願意教我？真的嗎？你不怕你教我踢球，秦磊民他們會恨你？”
“不怕，更何況他們也不會。”
“你為什麽願意教我？”
“因為你，更因為你哥哥。”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程雪馨覺得眼前的這位學長是個傳奇人物。
“我就是你哥哥的一個朋友，你的學長，還有，補充一點，我是校隊的主力前腰。”
程雪馨終於想起來了，有一天下午放學，外校的足球隊來踢友誼賽。本校隊中的首發陣容裏就有這位學長，他身穿象征球隊核心的10號球衣，表現十分搶眼。進攻積極，防守積極，傳球如手術刀般精準。那場比賽他除了送出三次妙傳助攻隊友得分外，自己還在三十米外打入一記堪稱世界波的遠射，幫助本隊以4：1獲勝。賽後，身為校隊替補前鋒的秦磊民和另外七八個人把他團團圍住，賤兮兮地遞水遞紙巾。程雪馨本來對他的表現頗有敬意，可是看到這一幕，頓時覺得象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不過他和二哥的“並肩作戰”令程雪馨的敬意又油然而生。
“謝謝你，學長。”程雪馨激動地點點頭。
“別叫我學長，我叫郝聖。”
“郝哥。”程雪馨畢恭畢敬，就象稱唿梁天非，郭求雨，李育山和戴濤那樣稱唿郝聖。
“還壞哥呢！”郝聖被他這副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別叫哥，就叫我郝聖！你就每天五點半來這裏吧！明天見！我要迴家吃早飯了！”郝聖大步流星地跑出操場。住校生必須去食堂解決一日三餐，而這個公司的子弟則可以頓頓在家搞定。
程雪馨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種既興奮又感激的海浪。
從這以後，程雪馨每天清晨都會來這裏接受這位學長的指導。
“步履均勻一些，用大腿帶動小腿，崩緊腳弓，觸球的一瞬間身體後仰。”郝聖在指導他練習開大腳。
“用腳弓發力，觸球部位在球的中下部，不要用力過大，否則接球的一方很難停住。”郝聖又在指導他練習推射和地麵直傳。
“看準球的來路，選擇好起跳地點，腰腹發力，用額頭觸球。”郝聖還指導他頭球衝頂。
郝聖的想法是：程雪馨已經十四歲半了還幾乎是零基礎，外加高中的學習任務，練成秦磊民他們花哨的盤帶突破腳法已經不現實了，不如把基本功打的紮紮實實，再練出左腳的運動站中大力遠射和直接任意球，還有利用身高體重的優勢控製上三路，在防守中占得先機，外加頭球的威力。這樣可以勝任左邊後衛，左中衛以及柱式中路鋒將三個位置，也許可以為他在班級足球隊裏贏得一席之地。
這種想法後來被證明是極其正確的，那是後話，先說眼前。而程雪馨也確實沒有辜負郝聖的期望，而且還超出了預期效果，左腳開出的腳內側弧線球非常精準，推射力度大角度刁，頭球更是極具威脅，也許不會盤帶，不會突破，速度偏慢，右腳腳法的慘不忍睹是不可彌補的劣勢。可畢竟比起開學那個隻會爭搶高空球，憑借身體橫衝亂撞的愣頭青來說，可謂進步神速了。
秦磊民一夥人對此毫不知情，因為他們早上不會來球場晨練，平時的比賽根本沒有程雪馨的份，盡管一次體育課程雪馨曾經頭球衝頂攻入一球，卻被視為瞎貓碰見了死耗子，何況他還因為盯人不緊被對方突破攻入一球呢！
可是不久後的一場正式比賽，程雪馨就用自己的“處子秀”給了所有人的臉上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那是高一第二學期的事了。校足球聯賽在三月正式開幕，高一三個班，高二三個班，高三兩個班被分為兩個小組，每小組四隊，前兩名出線晉級四強，隨後交叉比賽爭奪決賽權，兩個勝隊爭奪冠軍。
程雪馨，秦磊民所在的班級被分在a組，同組的有兩個高二班級，一個高三班級：郝聖則與班級隊伍一起落戶b組，與兩個高一班級，一個高三班級爭奪出線權。
相形之下，a組的實力更強，隊長秦磊民知道：要想從三個高年級隊伍中突圍絕非易事。他仔細斟酌了一番，選出最強的隊員組成主力陣容為了取得盡可能好的成績，那時的他們離高考還有兩年多的時間，還不至於象高三一樣爭分奪秒，因此擁有較大的熱情。
可是第一場比賽就麵臨陣容的嚴重吃緊。
原因在於班主任兼英語教師霍曉燕，由於上學期期末考試英語成績的糟糕，霍曉燕大發雷霆，作為高考的必考科目，英語對於他們這些學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可是居然考的這麽差，尤其是男生，二十二人隻有九個及格的。這怎麽得了？於是霍曉燕宣布：英語沒有及格的學生每天下午放學後在教室補習一個小時。至於有沒有人去踢比賽，她不管，學習好了再談別的，這是80後一代的老師家長的共識。她不敢大意：上一屆畢業生考試成績優異，如果這一屆落差太大，對學校，對家長她都無法交代。
程雪馨考了年級第一的93分，秦磊民61，除他倆外隻有七個男生上了60分。因此，第一場比賽隻能有九個人參加，比賽就是在下午放學後，時間與英語補習衝突。三個沒及格的男生冒著挨罵的危險逃出了教室去比賽，這樣就有了十二個人。自然程雪馨又被排除在外了。
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被排除。就在場邊觀戰吧！不可能十一個人都踢滿八十分鍾（學校體育組考慮到高中生不是職業球員，比賽被縮短了十分鍾）。有人累了，自己就能上場了（其餘十個人已經被霍曉燕堵在教室了）。
對手是高三一班，由於年齡稍大的緣故，對方排出了343陣型，速度，體能，意識以及技戰術配合上明顯占據了上風。作為場上隊長的右邊鋒秦磊民根本沒有射門機會，他被對方那個能力極強的左後衛盯的死死的；中場在對方的緊逼之下根本拿不住球，後防線又屢屢被突破，二十分鍾就被對手連下兩城。若不是門將的優異發揮和門框的“參與防守”，比分肯定還會被拉大。
連丟兩球後，秦磊民著急了。在這個“死亡之組”裏，首場比賽若是潰敗，那麽後麵的比賽就不用踢了。作為隊長，他必須站出來穩定軍心。終於他得到左後衛的後場長傳，利用對方全隊壓上而造成的後方空虛反越位成功，單刀突進，在禁區內拔腳怒射，但由於緊張的緣故射門角度稍微過正，對方門將將球撲出底線。角球。
正當本方前腰走到角旗處準備開球，裁判鳴哨暫停了比賽。剛才傳球的本方左後衛倒在了地上，大腿肌肉拉傷，無法繼續比賽了。兩球落後又失主力，真可謂雪上加霜。
無奈之下，隻有程雪馨出場了，他終於等到了難得的機會！程雪馨興奮地做了簡單的熱身運動，隨後跑到對方禁區前沿，準備參與這次進攻。他沒有看見，此刻郝聖就坐在場邊的看台上，準備欣賞弟子的“處子秀”。
角球開出，秦磊民眼看就要搶到這一點，這時對方高大的中後衛利用身高優勢搶先一頭將球頂出，球正好落在程雪馨前方。隻見程雪馨用胸部將球卸下後掄圓了左腳大力抽射，球象炮彈一樣向對方球門飛去，守門員撲救不及，球應聲入網。比分被扳為1：2！
“好球！”看台上傳來一聲歡唿，程雪馨隨聲望去，那是郝聖！他激動萬分，上天真是太公平了，第一場正式比賽，第一次觸球就得了一分。恩師也看到了，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嗎？他興奮地向郝聖揮了揮手，他也隻有向郝聖揮手，因為根本沒有隊友前來和他慶祝。
“呦！瞎貓又碰見死耗子了！”秦磊民酸酸地說。
不過本方還落後一分，程雪馨沒時間慶祝太久，秦磊民也沒時間總說風涼話。很快對方開球了，他們對剛才的失球很懊惱。這個進球的人不就是大鬧教室的那個混小子嗎？（看來程雪馨的那次壯舉實在是太出名了）從來沒見過他踢球，居然一上場就得分了。看來得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老虎不發威，難道讓你當病貓不成？於是，他們集中火力，從程雪馨鎮守的左路發起了猛攻。
貼身逼搶，護球卡位，倒地飛鏟，空中阻截，身體衝撞，球過人停，程雪馨把郝聖傳授的所有招術都使了出來，利用不輸於年長自己兩歲的高三學生們的身體優勢把左路鎮守的水瀉不通。僅僅犯規一次，不過對方向本方禁區開出的任意球也被自己搶先一頭解圍出危險區。對方可是見識到程雪馨的厲害了，於是把火力往中路轉移了些許，可沒想到此舉又給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表演的機會。
上半場結束前一分鍾，本方中後衛大腳開出球門球，前腰接球後看到對方門將站位靠前後一腳吊射，球被瘋狂迴追的門將奮力抱住後扔給右後衛。此時程雪馨剛好助攻到前場，看準那個右後衛的帶球動作後猛然出腳將球截獲，隨後斜45度一腳長傳吊入對方禁區，球不偏不倚地落在秦磊民腳底，秦磊民假動作晃過對方中後衛一腳低射破門扳平了比分！
進球後的秦磊民被隊友們團團圍住，擁抱擊掌相慶，隨後他們都不由得向程雪馨望了一眼，可程雪馨根本就沒有看他們，而是又向看台上的郝聖揮手。
中場休息，秦磊民向隊友們布置著戰術：“比分扳平了，對方下半場肯定會瘋狂反撲，我們就不要再積極進攻了，守住平局就是勝利！”隊友們都對此表示認同。
“我不是馬爾蒂尼，你也不是羅馬裏奧。何況對方火力這麽強，守是守不住的，還是要進攻，何況他們進攻肯定會給我們留下前場的空虛，如果能偷襲得手，也許還能獲勝，否則我們會輸的，連平局都保不住。”程雪馨忍不住發話了，他可不認同秦磊民保守的思路。
“你覺得你能偷襲得手嗎？”秦磊民的口氣並不強硬，並不是由於他改變了對程雪馨的敵視，而是對方上半場的助攻和入球讓他軟了下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郝聖居然會給他加油助威，他們倆怎麽會認識呢？從程雪馨與剛入學時的拙劣表現與今天的驚豔全隊的大相徑庭可以看出，郝聖給他開了小灶。看來這個程雪馨的確不簡單，連這麽聖象級的人物都能打動（郝聖對於這個學校的足球圈來說絕對是聖象級的人物）。
“你和我的兩個進球就能說明這一切，如果不是我們積極進攻，相信現在絕不是平分。”
“見機行事吧！”秦磊民說，他也似乎被說動了。
下半場比賽開始了。
秦磊民的預感非常正確，對方在下半場換下了被程雪馨在上半場截獲後助攻的右後衛，一名前鋒替補上場。這樣一共四名前鋒，後衛隻有兩個。這樣做的確有些冒險，不過值得去做。因為首場麵對最弱的對手都不能取勝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程雪馨的確被對方瘋狂的攻勢壓的透不過氣了，幾次想壓上進攻卻沒有隊友響應。本方的防守也狼狽了起來，不過由於中場隊員的迴防，還沒有給對方什麽好機會。這時郝聖在看台上喊了起來：“往上壓！”
秦磊民和程雪馨都以為那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不過他們的想法都對也都不對。因為郝聖是喊給全隊的，如果再繼續一味死守，失球隻是時間問題。
程雪馨笑了，看來這位學長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於是他拍拍手後向郝聖揮了揮手，為了鼓勵自己，也為了向郝聖的指點表示感謝。
第六十八分鍾，本方中後衛截獲了對方的直塞身後球，隨後把球分到左路，程雪馨接球後加速前衝到對方右後半場。不過速度的確是他的劣勢，眼看對方後腰追上自己貼身防守，他及時將球大腳轉移給本方右路的秦磊民，不料對方左中衛將球截獲，隨後一腳傳到本方後場，對方前腰接球後一腳三十米開外的似傳似射竟將球打入，2：3再次落後！
“還進攻嗎？”秦磊民對著二十米遠的程雪馨喊，而對方則開始了欣喜若狂的慶祝。
“當然。”程雪馨跑了過去，“這是個意外，他們的運氣不會總這麽好。”
“那你自己進吧！我玩不起了，現在隻不過淨勝球1，我可不想輸更多。”秦磊民由於體能下降，決定放棄比賽，還剩十二分鍾了，必輸無疑，隻有把出線希望寄托在後麵兩場。
程雪馨沒有說話，你要放棄隨你便，我不能。他在初中養成的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何況，這是他的處子秀，他可不想以失敗而告終。
“我會贏！”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到。
再次開球，程雪馨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放棄左後衛，改踢中鋒！於是他狂奔到前場，很快就接到了前腰的直塞身後球，隨後向對方球門全力衝刺，不過後衛利用程雪馨緩慢的速度將其反超。這時程雪馨的身體優勢發揮了作用，他用身體扛住禁區內貼身緊逼的後衛，隨後一個轉身將其甩在身後，一記左腳內側弧線球直掛球門死角，門將鞭長莫及。3：3，比分再次被扳平！隊友們想上來和程雪馨慶祝，可是還是忍住了，他們的心理狀態都十分複雜。不知道對他是該愛還是該恨。
“這家夥還真他媽的走運！”秦磊民喃喃地說。
“我為你感到驕傲！”郝聖激動萬分。可是他和秦磊民都沒想到，程雪馨的表演還沒結束呢！
雙方再次迴到同一起跑線，對方攻勢依舊猛烈，而本方則受到程雪馨扳平比份的鼓勵也大舉壓上進攻，這場比賽可謂是殺了個天昏地暗，雙方都殺紅了眼睛，目的隻有一個：幹掉對手，全取三分！（校足球賽的積分製度與國際積分製度相同：勝三平一負零）
本方的中後衛在中圈弧被放倒，任意球。此時比賽已經進入傷停補時階段，這是本方的最後一次機會了。而對方如臨大敵全線退守，隻留了一名前鋒在禁區外。
程雪馨跑入對方禁區，兩名中後衛如影相隨，他們在想：“真小看這個扔桌子的家夥了，進了兩球助攻一次不說，還突破不了他的防守，如果讓他再進一球，可太他媽的沒麵子了！”
其實程雪馨此舉也非常冒險，如果拿不到球，對方肯定把球傳給那個速度奇快的前鋒，憑自己緩慢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那後果就是：送給對方一個單刀球了。
不過此時此刻，跟他們拚了！不想那麽多！輸就輸了！
本方前腰開出任意球。
“看準球的來路，選擇好起跳地點，腰腹發力，用額頭觸球。”郝聖的話在程雪馨耳畔迴響。
是的，看好了球的來路，奔跑，起跳，發力，衝頂，球進了！！！！！！
此時裁判吹出兩短一長的哨響，比賽結束。
4：3！程雪馨的進球擊潰了高三一班！
此時隊友們衝了上來，把程雪馨撞倒在地，一個接一個往上壓！程雪馨幸福地笑著，笑著笑著他哭了。好完美的初次亮相！帽子戲法外加一次助攻，擊潰了高三隊。隊友們也都向自己表示祝賀！還有秦磊民，此時此刻，他壓在最上麵，正對著自己笑！
這是高中三年裏程雪馨與班裏同學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過了不久大家對他的態度又恢複了以往。這使得程雪馨在今後的日子裏每每迴憶起這一幕時，快樂與痛苦就會同時湧上心頭。
這也是程雪馨的足球生涯裏僅有的兩次帽子戲法其中之一，第二次是在大學裏。那個帽子戲法不但讓他徹底俘獲了他一見鍾情的第二任女朋友周雨菲的芳心，還讓他結交了可以信賴一生的兄弟餘雄飛。
隊友們站起身，他在眾人的目光中向看台上的郝聖狂奔過去。不可否認，自己完美的表現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可是如果沒有這位學長天天早上的用心指點，運氣再好也不可能有今天。他跑到了郝聖麵前，與郝聖緊緊地擁抱。（不過這次擁抱卻被有些嫌的沒事幹的人杜撰出程雪馨是同性戀的傳聞，而且頗有市場，可見他那次講桌之“舉”的後遺症有多嚴重）
“你真棒！”郝聖由衷地讚歎。
“謝謝你！郝哥！”
“又來了！叫我郝聖！”
“我永遠都會記得今天！”
這就是程雪馨，心裏有什麽到了嘴上從來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所以他的話語在許多人聽來過於感性過於煽情。不過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後來得到了許多人的擁戴和支持，也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後來屢屢步入被誤會被錯解的泥潭。
郝聖則一無所失，他對曾幫助過自己的程雪雷的弟弟在綠茵場上的指點在後來收到了極大的迴報。因為在後來，他曾經因為與愛妻長期不能見麵而苦悶異常。是程雪馨發自內心的真誠話語給了他極大的安慰。他對妻子說：“這是我弟弟，可是卻給了我那麽多別的弟弟給不了哥哥的東西！”
他還給程雪馨發了這樣的一條信息：“我真為有你這樣的好兄弟而感到驕傲！”受程雪馨的影響，他的話語也變的如此感性。
“別去食堂打飯了，跟我上我家吃晚飯。”他摟住程雪馨的肩膀。
“那怎麽行？今天我請你，去吃過橋米線。”程雪馨受寵若驚。
“不行，你今天非去不可，否則以後我不教你了！”郝聖的態度很堅決。
沒辦法，跟著郝聖來到了他的家。
“爸，媽，這就是上次拉著我跑完全程的程雪雷的弟弟！”郝聖向父母這樣介紹著程雪馨。
“是嗎？小夥子長的真帥！快坐啊！”郝媽媽招唿著。
“叔叔好，阿姨好。”被人誇，程雪馨有些不好意思。
“你哥哥上公安大學了吧！真有出息！”郝爸爸誇著程雪雷。
“你也要好好學習啊！和你哥哥一樣上名牌大學。別象我們家小聖，學習一塌糊塗。”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郝聖的學習很糟糕。
“郝哥球踢的多好啊！要不是他，我今天哪能踢成這樣？”程雪馨隻有這樣說。
“有範誌毅，郝海東踢的好嗎？進不了國家隊，當不了飯吃。”郝媽媽盡管這樣說著，但是口氣很溫和。後來程雪馨才知道，這是一個開明的媽媽，從來不強迫自己的兒子做那些不愛做的事情。
飯桌上，四個人聊起了今天的比賽。郝聖的父母不停地往程雪馨的碗裏挑著菜肴裏的精華。郝聖父母和藹可親的表情令程雪馨想起了張羽飛和過世的葉藍，而郝聖樸實的麵孔則令他想起了同一天出生的張鐵軍。
此時遠在北京的程雪雷根本沒想到，自己曾經伸出的一隻手會帶給自己的弟弟這麽大的幸福與快樂，而且這幸福與快樂是在一個倍受非議的環境裏來到弟弟的身邊，更顯得如此珍貴。
不過後來，程雪馨對郝聖大大地失望了一迴。
因為聽郝聖的父母說他的學習成績很不好，他特意和這位令他尊敬而感激的學長談了一次話，目的是勸說他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當時的程雪馨深受環境的影響，以為上大學才是唯一的出路。
“雪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沒用，我根本就學不進去。中考我的分數都不夠建檔線，是我爸托了人我才能上高中。隻要會考過了混個畢業證我就知足。”
“可是，你不應該這樣啊！你這麽聰明，隻要努力，一定能考上的。我可以幫你，別的不行，英語沒有問題。”
“你那是在做無用功，我天生不是學習的料。你好好努力吧！我希望你能成功，象你哥哥一樣。我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幾番勸說無效，程雪馨遞給
那所高中的足球場上。
清晨五點半，程雪馨就從暖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穿上一身李寧運動服和一雙雙星足球鞋，抱起一個可口可樂足球，來到了這裏。冬天的淩晨是如此寒冷，一周前又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空氣冷的幾乎要凝固了。但是，程雪馨的心裏卻是熱火朝天。
10月底的期中考試，他從班級第八躍居到第六，從年級第二十二躍居到第十九，從而實現了開學時的夢想：坐到了第一排。更開心的是，秦磊民被甩到了身後（班級第九名），還有他那幾個死黨更是不值一提。成績公布後，程雪馨每天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痛快。
不過學習上的痛快並不是全部，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學習進步了就足矣。但是程雪馨的遺憾還有很多：每次體育課或放學踢足球的時候都會被排除在主力陣容之外，即使上場了也會遭到頻頻的嗬斥，來自場上所有人：不會跑位，傳球不準，盯人不緊，錯失良機等等。如果程雪馨能夠拿出那次舉起講桌的勇氣對他們反擊一次，相信沒有人再敢說什麽。可那不是他的作風，他承認差距，不行就是不行，應該做的是提高自身水平，努力縮小與他們的差距，因此每天早上他都會早早起床，在空曠的球場上與球一起飛奔著。
功夫下到了，但是縮小差距談何容易？四個月的拚命怎麽比得上十年左右的積累？何況沒有人給予他正確的指導。因此，盡管全力以赴，進步依然緩慢。
比如現在，離球門三十米開外的地方練習遠射破門，可總與球門差之千裏，甚至連一次射正都沒有，不是打偏就是放了高射炮，而且腳法毫無準譜，一會兒腳內側，一會兒外腳背。
帶球，助跑，拔腳抽射，這一次他一腳把球送上了天，等球落下來的時候，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一個正在練習長跑的男孩的頭。
“哎呀！”程雪馨跑了過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他自己都想笑，自己的腳法如果能絲毫不差地擊中一個正在移動的目標，那還有什麽必要這麽玩命地練習？超越球王馬拉多納都不在話下。
“沒關係！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個男孩也笑了，他比程雪馨矮了小半頭，1.73米左右，但是看起來非常強壯，細長的眼睛透出一種和善的神采。
突然他看著一臉歉意的程雪馨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你認識我？”程雪馨很詫異。
“是的，秦磊民說你砸壞了五個凳子，一個講桌，一把椅子。他們都嚇瘋了。”
“原來你是他的朋友。”程雪馨頓生抵觸。“看來我已經臭名昭著了。”
“糾正一下，我隻是和他很熟，而不是他的朋友。我是高二的，我們小學初中都在一起踢過球，對他而言，我是個朋友，而我隻不過把他當成一個學弟。”
程雪馨看著他不語。
“還有，我沒有認為你臭名昭著，這是人的正常反映，換了誰都會這樣。何況，我認識你哥哥。”那個男孩繼續補充到。
“你認識他？”
“是的，去年他高三我高一，我和他都參加了冬季越野長跑的高中組比賽，本來我跑在他前麵，可後來我腿抽筋了，準備放棄，他卻從後麵跑上來幫我抻好了腿後拉著我站了起來，並一起跑完了全程。那次比賽我們倆是倒數後兩名，卻非常高興。後來盡管沒有什麽進一步的交往，他高三學習太緊張，可是每次碰麵都會很親切地打個招唿。”
“我哥哥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相信你不是象別人所說的那麽惡，秦磊民我也了解，他從小就爭強好勝，所以做事難免極端一些。”
“別提他了！”程雪馨聽到他的名字就渾身不自在。
“好，說說你吧！我看你踢球……”
“直說吧！我知道讓人不敢恭維。”程雪馨打斷了對方。
“不是，我是想說你身體素質不錯，也很有一股勁頭，就是缺乏指導，外加踢不上比賽，這樣下去練完高中三年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提高。”
“我也知道，可是沒有人能教我。”
“我教你，程雪馨。”那個男孩笑了。
“學長，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聽他們說的。”
“你願意教我？真的嗎？你不怕你教我踢球，秦磊民他們會恨你？”
“不怕，更何況他們也不會。”
“你為什麽願意教我？”
“因為你，更因為你哥哥。”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程雪馨覺得眼前的這位學長是個傳奇人物。
“我就是你哥哥的一個朋友，你的學長，還有，補充一點，我是校隊的主力前腰。”
程雪馨終於想起來了，有一天下午放學，外校的足球隊來踢友誼賽。本校隊中的首發陣容裏就有這位學長，他身穿象征球隊核心的10號球衣，表現十分搶眼。進攻積極，防守積極，傳球如手術刀般精準。那場比賽他除了送出三次妙傳助攻隊友得分外，自己還在三十米外打入一記堪稱世界波的遠射，幫助本隊以4：1獲勝。賽後，身為校隊替補前鋒的秦磊民和另外七八個人把他團團圍住，賤兮兮地遞水遞紙巾。程雪馨本來對他的表現頗有敬意，可是看到這一幕，頓時覺得象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不過他和二哥的“並肩作戰”令程雪馨的敬意又油然而生。
“謝謝你，學長。”程雪馨激動地點點頭。
“別叫我學長，我叫郝聖。”
“郝哥。”程雪馨畢恭畢敬，就象稱唿梁天非，郭求雨，李育山和戴濤那樣稱唿郝聖。
“還壞哥呢！”郝聖被他這副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別叫哥，就叫我郝聖！你就每天五點半來這裏吧！明天見！我要迴家吃早飯了！”郝聖大步流星地跑出操場。住校生必須去食堂解決一日三餐，而這個公司的子弟則可以頓頓在家搞定。
程雪馨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種既興奮又感激的海浪。
從這以後，程雪馨每天清晨都會來這裏接受這位學長的指導。
“步履均勻一些，用大腿帶動小腿，崩緊腳弓，觸球的一瞬間身體後仰。”郝聖在指導他練習開大腳。
“用腳弓發力，觸球部位在球的中下部，不要用力過大，否則接球的一方很難停住。”郝聖又在指導他練習推射和地麵直傳。
“看準球的來路，選擇好起跳地點，腰腹發力，用額頭觸球。”郝聖還指導他頭球衝頂。
郝聖的想法是：程雪馨已經十四歲半了還幾乎是零基礎，外加高中的學習任務，練成秦磊民他們花哨的盤帶突破腳法已經不現實了，不如把基本功打的紮紮實實，再練出左腳的運動站中大力遠射和直接任意球，還有利用身高體重的優勢控製上三路，在防守中占得先機，外加頭球的威力。這樣可以勝任左邊後衛，左中衛以及柱式中路鋒將三個位置，也許可以為他在班級足球隊裏贏得一席之地。
這種想法後來被證明是極其正確的，那是後話，先說眼前。而程雪馨也確實沒有辜負郝聖的期望，而且還超出了預期效果，左腳開出的腳內側弧線球非常精準，推射力度大角度刁，頭球更是極具威脅，也許不會盤帶，不會突破，速度偏慢，右腳腳法的慘不忍睹是不可彌補的劣勢。可畢竟比起開學那個隻會爭搶高空球，憑借身體橫衝亂撞的愣頭青來說，可謂進步神速了。
秦磊民一夥人對此毫不知情，因為他們早上不會來球場晨練，平時的比賽根本沒有程雪馨的份，盡管一次體育課程雪馨曾經頭球衝頂攻入一球，卻被視為瞎貓碰見了死耗子，何況他還因為盯人不緊被對方突破攻入一球呢！
可是不久後的一場正式比賽，程雪馨就用自己的“處子秀”給了所有人的臉上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那是高一第二學期的事了。校足球聯賽在三月正式開幕，高一三個班，高二三個班，高三兩個班被分為兩個小組，每小組四隊，前兩名出線晉級四強，隨後交叉比賽爭奪決賽權，兩個勝隊爭奪冠軍。
程雪馨，秦磊民所在的班級被分在a組，同組的有兩個高二班級，一個高三班級：郝聖則與班級隊伍一起落戶b組，與兩個高一班級，一個高三班級爭奪出線權。
相形之下，a組的實力更強，隊長秦磊民知道：要想從三個高年級隊伍中突圍絕非易事。他仔細斟酌了一番，選出最強的隊員組成主力陣容為了取得盡可能好的成績，那時的他們離高考還有兩年多的時間，還不至於象高三一樣爭分奪秒，因此擁有較大的熱情。
可是第一場比賽就麵臨陣容的嚴重吃緊。
原因在於班主任兼英語教師霍曉燕，由於上學期期末考試英語成績的糟糕，霍曉燕大發雷霆，作為高考的必考科目，英語對於他們這些學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可是居然考的這麽差，尤其是男生，二十二人隻有九個及格的。這怎麽得了？於是霍曉燕宣布：英語沒有及格的學生每天下午放學後在教室補習一個小時。至於有沒有人去踢比賽，她不管，學習好了再談別的，這是80後一代的老師家長的共識。她不敢大意：上一屆畢業生考試成績優異，如果這一屆落差太大，對學校，對家長她都無法交代。
程雪馨考了年級第一的93分，秦磊民61，除他倆外隻有七個男生上了60分。因此，第一場比賽隻能有九個人參加，比賽就是在下午放學後，時間與英語補習衝突。三個沒及格的男生冒著挨罵的危險逃出了教室去比賽，這樣就有了十二個人。自然程雪馨又被排除在外了。
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被排除。就在場邊觀戰吧！不可能十一個人都踢滿八十分鍾（學校體育組考慮到高中生不是職業球員，比賽被縮短了十分鍾）。有人累了，自己就能上場了（其餘十個人已經被霍曉燕堵在教室了）。
對手是高三一班，由於年齡稍大的緣故，對方排出了343陣型，速度，體能，意識以及技戰術配合上明顯占據了上風。作為場上隊長的右邊鋒秦磊民根本沒有射門機會，他被對方那個能力極強的左後衛盯的死死的；中場在對方的緊逼之下根本拿不住球，後防線又屢屢被突破，二十分鍾就被對手連下兩城。若不是門將的優異發揮和門框的“參與防守”，比分肯定還會被拉大。
連丟兩球後，秦磊民著急了。在這個“死亡之組”裏，首場比賽若是潰敗，那麽後麵的比賽就不用踢了。作為隊長，他必須站出來穩定軍心。終於他得到左後衛的後場長傳，利用對方全隊壓上而造成的後方空虛反越位成功，單刀突進，在禁區內拔腳怒射，但由於緊張的緣故射門角度稍微過正，對方門將將球撲出底線。角球。
正當本方前腰走到角旗處準備開球，裁判鳴哨暫停了比賽。剛才傳球的本方左後衛倒在了地上，大腿肌肉拉傷，無法繼續比賽了。兩球落後又失主力，真可謂雪上加霜。
無奈之下，隻有程雪馨出場了，他終於等到了難得的機會！程雪馨興奮地做了簡單的熱身運動，隨後跑到對方禁區前沿，準備參與這次進攻。他沒有看見，此刻郝聖就坐在場邊的看台上，準備欣賞弟子的“處子秀”。
角球開出，秦磊民眼看就要搶到這一點，這時對方高大的中後衛利用身高優勢搶先一頭將球頂出，球正好落在程雪馨前方。隻見程雪馨用胸部將球卸下後掄圓了左腳大力抽射，球象炮彈一樣向對方球門飛去，守門員撲救不及，球應聲入網。比分被扳為1：2！
“好球！”看台上傳來一聲歡唿，程雪馨隨聲望去，那是郝聖！他激動萬分，上天真是太公平了，第一場正式比賽，第一次觸球就得了一分。恩師也看到了，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嗎？他興奮地向郝聖揮了揮手，他也隻有向郝聖揮手，因為根本沒有隊友前來和他慶祝。
“呦！瞎貓又碰見死耗子了！”秦磊民酸酸地說。
不過本方還落後一分，程雪馨沒時間慶祝太久，秦磊民也沒時間總說風涼話。很快對方開球了，他們對剛才的失球很懊惱。這個進球的人不就是大鬧教室的那個混小子嗎？（看來程雪馨的那次壯舉實在是太出名了）從來沒見過他踢球，居然一上場就得分了。看來得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老虎不發威，難道讓你當病貓不成？於是，他們集中火力，從程雪馨鎮守的左路發起了猛攻。
貼身逼搶，護球卡位，倒地飛鏟，空中阻截，身體衝撞，球過人停，程雪馨把郝聖傳授的所有招術都使了出來，利用不輸於年長自己兩歲的高三學生們的身體優勢把左路鎮守的水瀉不通。僅僅犯規一次，不過對方向本方禁區開出的任意球也被自己搶先一頭解圍出危險區。對方可是見識到程雪馨的厲害了，於是把火力往中路轉移了些許，可沒想到此舉又給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表演的機會。
上半場結束前一分鍾，本方中後衛大腳開出球門球，前腰接球後看到對方門將站位靠前後一腳吊射，球被瘋狂迴追的門將奮力抱住後扔給右後衛。此時程雪馨剛好助攻到前場，看準那個右後衛的帶球動作後猛然出腳將球截獲，隨後斜45度一腳長傳吊入對方禁區，球不偏不倚地落在秦磊民腳底，秦磊民假動作晃過對方中後衛一腳低射破門扳平了比分！
進球後的秦磊民被隊友們團團圍住，擁抱擊掌相慶，隨後他們都不由得向程雪馨望了一眼，可程雪馨根本就沒有看他們，而是又向看台上的郝聖揮手。
中場休息，秦磊民向隊友們布置著戰術：“比分扳平了，對方下半場肯定會瘋狂反撲，我們就不要再積極進攻了，守住平局就是勝利！”隊友們都對此表示認同。
“我不是馬爾蒂尼，你也不是羅馬裏奧。何況對方火力這麽強，守是守不住的，還是要進攻，何況他們進攻肯定會給我們留下前場的空虛，如果能偷襲得手，也許還能獲勝，否則我們會輸的，連平局都保不住。”程雪馨忍不住發話了，他可不認同秦磊民保守的思路。
“你覺得你能偷襲得手嗎？”秦磊民的口氣並不強硬，並不是由於他改變了對程雪馨的敵視，而是對方上半場的助攻和入球讓他軟了下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郝聖居然會給他加油助威，他們倆怎麽會認識呢？從程雪馨與剛入學時的拙劣表現與今天的驚豔全隊的大相徑庭可以看出，郝聖給他開了小灶。看來這個程雪馨的確不簡單，連這麽聖象級的人物都能打動（郝聖對於這個學校的足球圈來說絕對是聖象級的人物）。
“你和我的兩個進球就能說明這一切，如果不是我們積極進攻，相信現在絕不是平分。”
“見機行事吧！”秦磊民說，他也似乎被說動了。
下半場比賽開始了。
秦磊民的預感非常正確，對方在下半場換下了被程雪馨在上半場截獲後助攻的右後衛，一名前鋒替補上場。這樣一共四名前鋒，後衛隻有兩個。這樣做的確有些冒險，不過值得去做。因為首場麵對最弱的對手都不能取勝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程雪馨的確被對方瘋狂的攻勢壓的透不過氣了，幾次想壓上進攻卻沒有隊友響應。本方的防守也狼狽了起來，不過由於中場隊員的迴防，還沒有給對方什麽好機會。這時郝聖在看台上喊了起來：“往上壓！”
秦磊民和程雪馨都以為那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不過他們的想法都對也都不對。因為郝聖是喊給全隊的，如果再繼續一味死守，失球隻是時間問題。
程雪馨笑了，看來這位學長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於是他拍拍手後向郝聖揮了揮手，為了鼓勵自己，也為了向郝聖的指點表示感謝。
第六十八分鍾，本方中後衛截獲了對方的直塞身後球，隨後把球分到左路，程雪馨接球後加速前衝到對方右後半場。不過速度的確是他的劣勢，眼看對方後腰追上自己貼身防守，他及時將球大腳轉移給本方右路的秦磊民，不料對方左中衛將球截獲，隨後一腳傳到本方後場，對方前腰接球後一腳三十米開外的似傳似射竟將球打入，2：3再次落後！
“還進攻嗎？”秦磊民對著二十米遠的程雪馨喊，而對方則開始了欣喜若狂的慶祝。
“當然。”程雪馨跑了過去，“這是個意外，他們的運氣不會總這麽好。”
“那你自己進吧！我玩不起了，現在隻不過淨勝球1，我可不想輸更多。”秦磊民由於體能下降，決定放棄比賽，還剩十二分鍾了，必輸無疑，隻有把出線希望寄托在後麵兩場。
程雪馨沒有說話，你要放棄隨你便，我不能。他在初中養成的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何況，這是他的處子秀，他可不想以失敗而告終。
“我會贏！”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到。
再次開球，程雪馨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放棄左後衛，改踢中鋒！於是他狂奔到前場，很快就接到了前腰的直塞身後球，隨後向對方球門全力衝刺，不過後衛利用程雪馨緩慢的速度將其反超。這時程雪馨的身體優勢發揮了作用，他用身體扛住禁區內貼身緊逼的後衛，隨後一個轉身將其甩在身後，一記左腳內側弧線球直掛球門死角，門將鞭長莫及。3：3，比分再次被扳平！隊友們想上來和程雪馨慶祝，可是還是忍住了，他們的心理狀態都十分複雜。不知道對他是該愛還是該恨。
“這家夥還真他媽的走運！”秦磊民喃喃地說。
“我為你感到驕傲！”郝聖激動萬分。可是他和秦磊民都沒想到，程雪馨的表演還沒結束呢！
雙方再次迴到同一起跑線，對方攻勢依舊猛烈，而本方則受到程雪馨扳平比份的鼓勵也大舉壓上進攻，這場比賽可謂是殺了個天昏地暗，雙方都殺紅了眼睛，目的隻有一個：幹掉對手，全取三分！（校足球賽的積分製度與國際積分製度相同：勝三平一負零）
本方的中後衛在中圈弧被放倒，任意球。此時比賽已經進入傷停補時階段，這是本方的最後一次機會了。而對方如臨大敵全線退守，隻留了一名前鋒在禁區外。
程雪馨跑入對方禁區，兩名中後衛如影相隨，他們在想：“真小看這個扔桌子的家夥了，進了兩球助攻一次不說，還突破不了他的防守，如果讓他再進一球，可太他媽的沒麵子了！”
其實程雪馨此舉也非常冒險，如果拿不到球，對方肯定把球傳給那個速度奇快的前鋒，憑自己緩慢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那後果就是：送給對方一個單刀球了。
不過此時此刻，跟他們拚了！不想那麽多！輸就輸了！
本方前腰開出任意球。
“看準球的來路，選擇好起跳地點，腰腹發力，用額頭觸球。”郝聖的話在程雪馨耳畔迴響。
是的，看好了球的來路，奔跑，起跳，發力，衝頂，球進了！！！！！！
此時裁判吹出兩短一長的哨響，比賽結束。
4：3！程雪馨的進球擊潰了高三一班！
此時隊友們衝了上來，把程雪馨撞倒在地，一個接一個往上壓！程雪馨幸福地笑著，笑著笑著他哭了。好完美的初次亮相！帽子戲法外加一次助攻，擊潰了高三隊。隊友們也都向自己表示祝賀！還有秦磊民，此時此刻，他壓在最上麵，正對著自己笑！
這是高中三年裏程雪馨與班裏同學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過了不久大家對他的態度又恢複了以往。這使得程雪馨在今後的日子裏每每迴憶起這一幕時，快樂與痛苦就會同時湧上心頭。
這也是程雪馨的足球生涯裏僅有的兩次帽子戲法其中之一，第二次是在大學裏。那個帽子戲法不但讓他徹底俘獲了他一見鍾情的第二任女朋友周雨菲的芳心，還讓他結交了可以信賴一生的兄弟餘雄飛。
隊友們站起身，他在眾人的目光中向看台上的郝聖狂奔過去。不可否認，自己完美的表現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可是如果沒有這位學長天天早上的用心指點，運氣再好也不可能有今天。他跑到了郝聖麵前，與郝聖緊緊地擁抱。（不過這次擁抱卻被有些嫌的沒事幹的人杜撰出程雪馨是同性戀的傳聞，而且頗有市場，可見他那次講桌之“舉”的後遺症有多嚴重）
“你真棒！”郝聖由衷地讚歎。
“謝謝你！郝哥！”
“又來了！叫我郝聖！”
“我永遠都會記得今天！”
這就是程雪馨，心裏有什麽到了嘴上從來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所以他的話語在許多人聽來過於感性過於煽情。不過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後來得到了許多人的擁戴和支持，也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後來屢屢步入被誤會被錯解的泥潭。
郝聖則一無所失，他對曾幫助過自己的程雪雷的弟弟在綠茵場上的指點在後來收到了極大的迴報。因為在後來，他曾經因為與愛妻長期不能見麵而苦悶異常。是程雪馨發自內心的真誠話語給了他極大的安慰。他對妻子說：“這是我弟弟，可是卻給了我那麽多別的弟弟給不了哥哥的東西！”
他還給程雪馨發了這樣的一條信息：“我真為有你這樣的好兄弟而感到驕傲！”受程雪馨的影響，他的話語也變的如此感性。
“別去食堂打飯了，跟我上我家吃晚飯。”他摟住程雪馨的肩膀。
“那怎麽行？今天我請你，去吃過橋米線。”程雪馨受寵若驚。
“不行，你今天非去不可，否則以後我不教你了！”郝聖的態度很堅決。
沒辦法，跟著郝聖來到了他的家。
“爸，媽，這就是上次拉著我跑完全程的程雪雷的弟弟！”郝聖向父母這樣介紹著程雪馨。
“是嗎？小夥子長的真帥！快坐啊！”郝媽媽招唿著。
“叔叔好，阿姨好。”被人誇，程雪馨有些不好意思。
“你哥哥上公安大學了吧！真有出息！”郝爸爸誇著程雪雷。
“你也要好好學習啊！和你哥哥一樣上名牌大學。別象我們家小聖，學習一塌糊塗。”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郝聖的學習很糟糕。
“郝哥球踢的多好啊！要不是他，我今天哪能踢成這樣？”程雪馨隻有這樣說。
“有範誌毅，郝海東踢的好嗎？進不了國家隊，當不了飯吃。”郝媽媽盡管這樣說著，但是口氣很溫和。後來程雪馨才知道，這是一個開明的媽媽，從來不強迫自己的兒子做那些不愛做的事情。
飯桌上，四個人聊起了今天的比賽。郝聖的父母不停地往程雪馨的碗裏挑著菜肴裏的精華。郝聖父母和藹可親的表情令程雪馨想起了張羽飛和過世的葉藍，而郝聖樸實的麵孔則令他想起了同一天出生的張鐵軍。
此時遠在北京的程雪雷根本沒想到，自己曾經伸出的一隻手會帶給自己的弟弟這麽大的幸福與快樂，而且這幸福與快樂是在一個倍受非議的環境裏來到弟弟的身邊，更顯得如此珍貴。
不過後來，程雪馨對郝聖大大地失望了一迴。
因為聽郝聖的父母說他的學習成績很不好，他特意和這位令他尊敬而感激的學長談了一次話，目的是勸說他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當時的程雪馨深受環境的影響，以為上大學才是唯一的出路。
“雪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沒用，我根本就學不進去。中考我的分數都不夠建檔線，是我爸托了人我才能上高中。隻要會考過了混個畢業證我就知足。”
“可是，你不應該這樣啊！你這麽聰明，隻要努力，一定能考上的。我可以幫你，別的不行，英語沒有問題。”
“你那是在做無用功，我天生不是學習的料。你好好努力吧！我希望你能成功，象你哥哥一樣。我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幾番勸說無效，程雪馨遞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