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細細的光線將楚風對稱地分為了兩半。


    而後那個楚風緩緩地抬起頭,笑了笑,身軀便分裂而開,在空中炸碎成為無盡的水花,就好像是水中月鏡中花因為受到衝擊而破碎一般,不留任何的痕跡。


    大明尊神色一凜。


    這一劍不應該斬空。


    因為這是他的鎮鱗斬出的一劍。


    同時,這也是他用出的一劍。


    他用鎮鱗使用的一劍,沒有落空的道理。


    但是事實卻是,他的的確確落空了。


    他所有的攻勢,都指向了一個虛無的幻象。


    而這個幻象,甚至還瞞過了他的感知。


    能夠瞞過他的感知的幻象,這必然是很強大的術法,或者帝器的作用。


    這樣的術法或者帝器,必然不是出自於奕虛裕,因為他根本不修術法,他唯一的一口劍殺生也早就折損在了無盡歲月之前。


    當然這個人更不可能會是楚風,因為楚風已經是一副要死的模樣,他若是都能夠瞞過自己的感知了,又怎麽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大明尊抬起頭,看著天空中自己的麵孔,眯起了眼睛。


    看起來,奕虛裕那句話似乎真的不是說說的而已,他似乎真的從那錯亂的時空中找了一個幫手迴來。


    錯亂時空是一片完全攪混在一起的時間和空間,就仿佛是一個迷宮,那裏麵困了很多人,到底有多少,就連大明尊自己也說不出個具體的數字來。


    畢竟從遠古的時候起,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落入錯亂時空之中的人根本是數不勝數,有大帝,也有平凡的修士,甚至還有凡人。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可能找得到重返現世的道路,哪怕是錯亂時空與現世之間的通道已經打通,他們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因為他們不足以在錯亂的時空中存活,他們也不可能從錯亂的時空中走出來,找到錯亂時空與現世的接口。


    大明尊在錯亂時空與現世之間的連接之處呆了太漫長的歲月,他見過的能夠找到這裏來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那些都是他曾經的仇敵或者朋友,但是都被他殺了,因為錯亂的時空通往現世的通道太狹窄,有時候一次通行之後這個通道就會改變。


    下一次會在多久之後出現,會出現在什麽地方,就連他也不知道,也隻有慢慢地尋找。


    所以大明尊才感到有些驚異。


    因為從通道打通的那一刻起,整條通道中就沒有出現別的什麽人,不然的話,整條通道早就被擠得崩塌了,根本不會給他一次又一次降臨的機會。


    大明尊神色忽然微微一變。


    他突然想起了他與步淩關第一次產生連接的時候,那斬斷了連接的那一擊。


    那如水映月一般清幽的一擊,讓他以為那一擊是來自於安璐雲。


    但是現在想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安璐雲的劍很清冷,那一擊清而不冷,反而有些溫暖,有些柔軟。


    雖然很像,但是基本可以斷定,那一擊,的的確確不是來自於安璐雲。


    那是某個不存在的人所發出一擊。


    難道那個時候,那個來自錯亂時空的人就已經降臨了嗎?


    但是那條通道的問題卻依然無法解決。


    除非……


    除非降臨不是人,而是某件帝器——某件可以遮蔽自己氣息的帝器,某件根本不會讓人察覺到的帝器。


    但是……帝器如果也能穿過那片不穩定的時空渦流而降臨的話,他在最開始又怎麽會隻使用他自己的帝器的投影?


    但是如果不是帝器的話,又怎麽可能蒙蔽他的感知?


    那一瞬間,大明尊打了一個寒顫。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剛剛才被他肆無忌憚地嘲笑過的女人。


    那個女人有一件帝器,可以完美地遮蔽氣息,不達到那個女人的高度,不管是誰,都無法看穿那完美的蒙蔽。


    那一件帝器除了完美地遮蔽氣息之外,也還可以如水映月一般製造一個完美的假象,依然無論是誰,都無法看穿。


    那一劍帝器更出色的是它自身樸素而平凡,就像它所有的同類一樣,返璞歸真,如果不事先知道的話,沒有人會以為那是帝器。


    那個女人,分明都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陰魂不散地纏著他?


    為什麽還要留下這些可惡的東西,讓他想起那些並不美好的迴憶?


    大明尊終於有了幾分惱恨的心情,心中不再有任何畏懼的意味。


    他無比地恨著那個已經死了的女人,哪怕他曾經是她最虔誠的信仰者,哪怕他曾經願意為她付出性命。


    這一切都隨著那個女人的死而煙消雲散了。


    那個女人為了無關的人就去死了,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甚至都沒有跟他說一聲,就好像他才是那個無關的人一樣。


    但是長久以來,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人,分明是他才對。


    她就那樣就死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留,她隻是很久以前跟他們九個人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希望他們能繼承他的遺誌。


    但是,憑什麽?


    憑什麽我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誌而活,我憑什麽就要繼承你的遺誌,去完成你的想法?


    你可以為了那些無關的人去死,美其名曰挽迴整個世界的命運,彌補曾經的過錯。


    但是這些過錯,又與我何幹?


    我又有什麽必要要為你們的過錯而付出自己的一生?


    我隻是不想死而已。


    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哪怕是一個人活下去,我也要活下去。


    而整個世界,我並不關心,它是否毀滅,也與我無幹。


    大明尊握緊了手裏的鎮鱗,眼眸中冷冽的殺意閃現。


    “阿姐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她在看著你,你太讓她失望了!”


    遠處,奕虛裕的狂笑聲響起,淒厲而又癲狂,就好像是一個瘋子一樣,令人感到無比的惱火。


    大明尊也很惱火,這件帝器重現已經讓他倍感惱火了,奕虛裕的笑聲更讓他早已磨滅的情感泛起了陣陣波瀾。


    他要殺了奕虛裕,現在,不需要任何的遲疑!


    大明尊反手緊握鎮鱗,將鎮鱗轟然插入了血海之中。


    刹那之間,就仿佛是一座山巒扔進了大海,血海之中,再興波瀾!


    鎮鱗劍轟入血海之中,陡然顯化出百丈大小,就仿佛是一座碑銘一般。


    碑銘之下,血潮狂卷,一個巨大的漩渦環繞著碑銘唿嘯著,發出吞噬萬物的聲響,卻無法靠近碑銘哪怕是一分一寸,從而裸露出了那碑銘之下的大地。


    一道道紫氣衝入了大地之下,將大地直接撐得破裂而開,一條條巨大的裂紋中朦朧氤氳的紫光逸散而出,順著裂紋向著血海之中迅速地擴散蔓延。


    遠處的奕虛裕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幾乎是同時,十二個巨大的鮮血魔神從血海之中掙紮而出,怒吼著向著大明尊撲殺了過去。


    滔天血浪之中,浮現出一口口殺生意,淩空飛舞,而後帶著傳遞了不知幾多歲月的殺意向著大明尊唿嘯著落了下來,遮天蔽日,猶如暴雨。


    一口口血劍瘋狂地斬落,一尊尊魔神怒吼著撲來,除了瘋狂的戰意,不再有任何的東西存在。


    活著就是為了毀滅!


    十二尊血色魔神的七竅中噴吐出股股帶著血腥氣息的白色水汽,怒吼著將巨大的手掌向著大明尊落了下來。


    千萬口殺生意也唿嘯著旋轉著,在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尾線,如同隕落的星辰一般尖嘯著從九天星空而落。


    大明尊置身在血海最狂暴的浪潮之中,巋然不動,左手輕輕扶住鎮鱗劍柄,神色冷冽,金色長發與金色的長袍在風中飛舞颯颯。


    一口口殺生意向著他落了下來,叮叮當當地轟擊在鎮鱗之上,與從鎮鱗之上不斷散出的紫氣不斷地碰撞著,碰撞出無數的火星,將整片空間都徹底燎燃,一口口破碎的殺生意化為鮮血的暴雨傾盆而下,落入了翻滾的血海之中,繼續蒸騰上雲霄再次落下,周而複始,生生不止。


    而那些魔神也是一般,怒吼著的魔神巨大的手掌擊向鎮鱗,想要把巍峨的鎮鱗也直接擊倒,但是那些紫氣也顯化成為一頭頭紫金鱗片的巨龍,盤旋在鎮鱗之上,怒吼著與那一頭頭血色的魔神相互搏殺著。


    沒有一口殺生意或者魔神的攻勢能夠落在大明尊的身上,大明尊就好像是一個在暴雨之中卻不被暴雨所沾染的人一樣,任何的血氣都不能接觸到他的身軀就頓時化為了一抔血水傾灑而下。


    哪怕隨著暴雨的不斷進行,血氣在一寸寸地逼近大明尊的身軀,壓縮著那僅有的空間,將大明尊身周三丈的距離逐漸壓縮到了身周兩丈,然後是一丈,接著便是一尺,甚至逐漸地便隻剩下了分寸的距離。


    但是大明尊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依然鎮定如常,隻是眼眸中冷冽的光芒更甚。


    “奕虛裕啊,我本來還想讓你死得好看一些,但是……”大明尊扶住鎮鱗的手終於微微有了一些鬆動,“但是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大明尊怒吼出聲,鎮鱗猛地入地百丈,就好像下方的大地陡然失去了支撐一般。


    整片大地陡然崩裂,血海之外的大地陡然隆起無數的岩石,一道道耀眼的紫光穿破了大地衝上了天際,轟隆的聲響宛如雷鳴一般響徹了整個世界。


    片刻之後,一道道紫光也穿破了血海,從血海之下衝出,帶著一身的血腥,也射入了天空之中。


    奕虛裕發出一陣陣憤怒而痛苦的怒吼,魔神與殺生意齊聲悲鳴,天地震顫。


    大明尊金發亂舞,金色的雙眼化為了兩輪金色的太陽,照亮了整片天地。


    大明尊握緊了鎮鱗劍,一聲悲憤的怒吼從喉頭深處發出:“所以,就麻煩你死得慘一些吧!隻有這樣,才能讓我感覺到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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