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問道:“你的房間怎樣?”


    “我勒個去!斯蒂文這小子家一個衛生間比我們整個家都要大,一個人住,晚上還真有點兒害怕。”


    辰辰故作嫌棄地撇撇嘴,“少來,你這麽身強力壯還會害怕?”


    陳義廷呆萌地扮了個星星眼,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和他人高馬大的塊頭實在很不相稱。


    辰辰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往旁邊閃了閃身,說:“告訴你,休想讓我跟你住一屋!”


    義廷擠了擠眼,道:“別自作多情,誰說要和你住一屋了。快7點,你還不趕快收拾收拾,該下樓吃飯了。”


    兩個人來到一樓餐廳的時候,看到亞當斯夫人、斯蒂文羅傑斯,以及他們的妹妹米蘭達已經穿著正裝坐在了桌前,如同學校每周一次的正裝晚餐會。


    辰辰看了看自己的高領毛衣和卡其色褲子,顯然不夠正式,但勉強還能夠支應場麵,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像在家吃飯時那樣穿著睡衣和人字拖出現。


    一身運動服的義廷樣子顯然更加尷尬,他一隻腳踏在地板上,另一腳仍留在樓梯上,不知道是該上樓換衣服,還是坐下來吃飯。


    亞當斯夫人開口替他解了圍:“羅伯特,快請坐吧。今天,你們是客人,正好亞當斯先生也不迴來吃晚飯,我們可以隨便一點兒。你不要介意,我們穿成這樣是因為常年以來,晚餐一直是我們家的正餐。”


    義廷這才不好意思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還沒話找話地誇讚著屋子裏的陳設:“阿姨……哦,不,亞當斯夫人,您家的水晶燈太有品味了。”


    兩位小亞當斯先生臉上表情古怪,如同嘴裏含著一枚變了味兒的酸李子。


    亞當斯夫人客氣地笑笑,並不迴應。


    桌上漂亮的法式繡花餐墊上放著鑲金邊的白瓷碟子,碟子兩旁從裏到外三套嵌著琺琅彩的刀叉,餐墊右上角的水晶杯子透亮得能照出人影,盡管今晚沒有什麽巨賈政要出現在這間餐廳裏,晚餐的一應細節也絲毫不馬虎。


    義廷拿起桌上的一隻餐叉,對著水晶燈光看來看去,沉甸甸的叉子漂亮考究,叉柄上刻滿花紋,頂端以點藍琺琅工藝處理。


    他便順口問道:“家裏的刀叉都這麽漂亮,應該是銀的吧?都有點兒舍不得用。”


    斯蒂文努力忍著才沒有噗地笑出聲,坐在義廷身旁的辰辰輕輕拽了一下他的運動衣角,義廷這才發現,滿桌隻有自己一個人在發表意見,作為客人著實話多討嫌,便也從善如流地學著大家的樣子緘口不言。


    亞當斯夫人見傭人們端上了製作精美的開胃菜,忙招唿客人:“快來嚐嚐廚師新作的油浸金槍魚配水晶鵝肝吧。”


    說話間,傭人們在長桌中間放了一籃子麵包,又在每人麵前放了黃油碟子,橄欖油和海鹽。


    學校裏每周舉行的家庭晚餐會,雖然也是穿正裝出席,看起來遠沒有斯蒂文家來得講究。


    辰辰有些拘謹,義廷也變得縮手縮腳,他們仔細看著斯蒂文一家人吃飯的步驟,亦步亦趨地模仿著,生怕行差踏錯遭人家笑話。


    亞當斯夫人看出兩個男孩的緊張,席間故意說些笑話,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


    湯、頭盤和主菜一道道被送上來,辰辰吃得小心翼翼,義廷也沒有了狼吞虎咽的派頭。


    辰辰眼角的餘光瞥見,坐在他身旁高背童椅上的小女孩握不穩手裏的刀叉,趁媽媽沒注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盤子裏的法式嫩煎小羊排。


    亞當斯夫人看見了,佯裝生氣,說道:“米蘭達,媽媽跟你說過很多次,吃飯不能用手,你怎麽又不聽話了?”


    小女孩頑皮地轉動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癟癟嘴,又學著哥哥們的樣子,乖乖地拿起了刀叉。


    有了米蘭達的不拘禮節,用餐氣氛很快就輕鬆了下來,義廷的好奇已經壓抑了半天,這會兒實在忍不住了,便問斯蒂文:“你們家這麽豪華,為什麽要不遠千裏跑到康州郊外的a校讀寄宿呢?”


    羅傑斯一邊細心切開羊排旁邊配餐的小甜薯,一邊說:“在很小的時候,我和弟弟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去康州的a校讀高中,因為,那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家族裏好幾代人都是從這裏畢業之後,進入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的。”


    說著,他在小甜薯上灑了一些楓樹糖漿,用叉子叉起一小塊放入口中,又拿起檸檬水輕輕啜飲了一口。


    這顯然是一個很“官方”的解釋,斯蒂文意猶未盡地補充道:“不過,我們初中的同學和你一樣,完全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要離開父母遠赴他鄉。在我暑假的最後一天,很多同學都跑來機場為我送行,他們都悄悄問我:我和我哥哥到底犯了什麽錯誤,要被送到外州的寄宿高中讀書。”


    亞當斯夫人聽了這話,立刻笑了起來。或許這段小軼聞她也是第一次聽到。


    文瑾從雲朵般舒服溫暖的大床上醒來,聞著從厚實卻輕軟的白色羽絨被裏散發出來的梔子花甜香,窩在被子裏竟久久不願意起床。


    賴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忽然想起,羽悠還有那個蓮姨該不會正在等自己吃早餐吧,不行,就算是放假也不能這樣放縱自己,文瑾一骨碌從床上跳了下來。


    洗漱完畢,文瑾匆匆穿上衣服,推開了房門。


    整棟房子寂靜無聲,好像是一座空宅。


    文瑾心裏有點兒發虛,輕輕去敲對麵羽悠的房間,裏麵沒人應答,她推了推門,虛掩的門開了。


    顧不上看這間大而華美的臥室布置有得多麽講究,也來不及琢磨雕花繁複的厚重木製家具,是高貴的維多利亞風格還是古典得巴洛克風格,文瑾一眼盯在那張白色的雕花木欄大床上。


    床很高,鋪著厚實的床墊,本該有些淩亂的被子和床笠,此刻鋪得整整齊齊,仿佛昨晚並沒人在這裏居住過。


    那一瞬,文瑾有點兒害怕了,她懷疑自己走進了十九世紀魏瑪古典主義小說的場景之中。


    她飛快地走下旋轉樓梯,來到客廳,那裏也是空無一人。


    繞到門廳,還是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在她幾乎要叫出聲的時候,聽到房間的某處傳來機器轉動發出的沙沙聲,她更害怕了,恐怖電影裏的場景襲上心頭。


    她踮起腳尖巡著聲音的方向,一路沿著牆根走過去,在客廳相反的方向,穿過一段幽暗的走廊,前麵豁然開朗,是一個有高高的大理石島台和橢圓型長桌的餐廳。


    “沙沙沙”聲音會越來越近了,文瑾輕手輕腳地穿過餐廳,看到敞開式廚房的白色雕花櫥櫃上一個亮銀色的榨汁機正在飛速轉動。


    身穿運動背心,緊身速幹褲,頭戴毛巾束發帶的少女正背對著她,專注地煎蛋。


    文瑾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早啊,你一早就開始做運動了?”


    “早,是的,剛晨跑迴來。你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羽悠迴頭看見文瑾仍是平日在學校的裝束,波波頭,黑框眼鏡,拉鏈帽衫配長褲,隻是……裏麵穿的格子襯衫扣子係擰了,衣角一長一短地耷拉在帽衫外麵。


    羽悠“噗”地一聲笑出來了。


    平常看慣了羽悠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她乍然一笑,文瑾看得有些怔忪。那樣的笑顏是她不曾見到過的純真明媚,如同晴好的春日,風吹過開滿鮮花的山穀。


    文瑾抓了抓頭發,心中納悶,怎麽了,難道是牙膏掉在衣服上了?


    “看看你的扣子。”羽悠說著關了火,用銀色的小鏟子將兩枚心形煎蛋放在兩隻小小白色瓷碟子裏。


    文瑾低頭,一看前麵的衣襟,禁不住一臉囧態急忙解釋道:“穿衣服的時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這絕對不是我的風格。”


    羽悠打開榨汁機,將橙紅色的果醬倒入寬口的水晶瓶中,放在大理石島台麵上,又帶上棉質手套,打開烤箱,取出一個帶銀色錫紙的拖盤,裏麵是香氣四溢的布朗尼蛋糕。


    整個早上,都有一絲難得一見的甜美笑意定格在羽悠臉上。


    “哇,你一早上起來幹了這麽多事情啊!”文瑾皺起鼻子,吸了一口布朗尼蛋糕上散發出來的巧克力甜香。她對樣子精致、氣味誘人的甜點向來沒有抵抗力,此刻,饞得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


    “蛋糕不是我做的,蓮姨聽說你喜歡吃甜品,所以,一早就起來烤蛋糕。”羽悠說著又從冰箱裏拿出一隻大號玻璃碗,裏麵裝滿了蔬菜沙拉。


    “還有什麽要幫忙的?”文瑾覺得讓羽悠準備早餐有些過意不去,趕緊去幫忙端煎蛋拿餐具,“做飯我雖然不擅長,洗洗盤子,切切水果還是會做的,明天你一定叫上我給你幫忙。”


    兩人在島台旁的高凳子上坐下,文瑾做完餐前的禱告,忽然想起什麽,問道:“蓮姨不過來吃飯嗎?”


    “她應該已經吃過早餐出去采購了。”羽悠說著將水晶瓶中的果汁倒入麵前的大玻璃杯,遞給文瑾,然後,自己又倒了一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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