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興致正濃時,陳鎮中受父母派遣,到汪家灣來看望唐雨梅,在大院子外敲門,他高聲喊道:“雨梅,我是鎮中,快來開門。”

    陳新宇聽到喊聲,跑迴家來,說道:“媽媽,外麵有人喊開門!”

    唐雨梅臨危不亂,指揮著李仲清:“趕快到鎮南躲藏的那間屋去,你知道夾壁牆的門,從地道出去。”

    唐雨梅走出房間門,拉住陳新宇往大門走,說道:“大娃!我們去看,是哪個要進來。”

    抓捕陳鎮南時,地道沒起作用,今天,堂堂武裝大隊長居然利用到地道了,真滑稽。唐雨梅擋住陳新宇的視線,李仲清迅速地往正堂屋走去。

    唐雨梅瞥見李仲清走進堂屋旁邊的屋子,才打開門,看見陳鎮中,她就主動出擊,數落道:“喲!你們陳家人還記得有我們母子呀!”

    陳鎮中陪著笑臉,邊走邊說:“怎麽會不記得呢?他們恨你,為自己立功,揭發了鎮南。但是,我是理解您的苦衷的,你是為了孩子。在我和大哥的勸說下,全家人都理解您了。老媽催我來看看,我就來了。”

    走進屋子,唐雨梅掩上門,說道:“怎麽啦!你們陳家盡出事呢?鎮西判了八年,才一個月,鎮東又被查出是‘一貫道’骨幹,判了七年。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倒黴到你家。”

    “過去,風水就是在我們陳家,要不,‘陳家五虎’是可以隨便叫得響的?流年不利,該我陳家接連出事,那也是天意。活著的人也隻能不怨天,不怨地,隻因命運如此,比如我,本來也該背時倒運,也許是我前世多積了德,今世才逢兇化吉,反而成了政府要供養的活老人。”

    “我的娃兒也跟著倒黴!”

    “鎮南對不起你,給你和孩子今後的日子帶來苦難。當初,你下嫁給他時也是兩相情願的,你能知道他有今天?你知道就不會嫁給他,生兒子來受罪。鎮南知道有今天的短命,也不會去幹那危險的差事。此一時,彼一時也!何必對鎮南耿耿於懷呢?”

    陳鎮中每次見到唐雨梅,都把她當作嫂子,不因自己年長而坐大,反而執小弟之禮,很尊重她,也同情她的遭遇,說話很謙恭。可是,唐雨梅每次都說話罵老陳家,實在有點氣不過,才說了上麵的一番話。

    唐雨梅沒想到陳鎮中會一改常態,指責自己的不是,她驚訝中也在思考,陳鎮中也說得有點對,再對陳家發氣,實在是沒必要。說起陳鎮南,她是愛恨相交,愛那幾年,是愛得死去活來的,恨這一年,是風雨雷電般嚇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沒有了丈夫陳鎮南,卻來了情人李仲清,她一點也不寂寞。如果自己願意,還可以再找正式丈夫,憑自己的美貌和職業,不愁找不著好夫君。可是,孩子卻永遠沒有親生父親了,為此,她也很傷心。

    她摸著肚子裏的孩子,想到李仲清,想起情人提供的驚人消息,於是迴答道:“鎮中,你不是女人,體會不到孤兒寡母在世的艱難。鎮南一死百了,我呢?帶著幾個孩子過日子,要受多少苦難,因為這頂反革命分子家屬的帽子(不敢說出,因為此帽子第一次被別人抓住,就已經為別人懷上孩子了),受到別人欺負。這日子不好過,你叫我能不生氣?”

    陳鎮中坐下來,喝了一口水,說道:“我們陳家人理解您的難處,希望您往今後看。”

    唐雨梅要掩蓋內心的空虛,就必須把自己打扮得很聖潔,她說:“過去,我很愛鎮南,才嫁給他,從感情上講,我現在還愛他,那感情是給生活增添趣味的,人在人情在,他去了,我隻能在心裏記住他。我現在考慮更多的是對家庭負責,我必須麵對殘酷的現實生活。你說說,在今天,我應該懷念過去的美好愛情,還是為愛情的果子考慮呢?”

    陳鎮中第一次領教了嫂子的水平,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貌真正不凡,他馬上笑道:“我尊敬的嫂子!兄弟是第一次感悟到你的才學,我們陳家有您這樣的嫂子,一直是很高興的,老爸老媽一直教導我們,您是從大城市來的,要全家人敬重您。鎮南死了,老媽為您母子哭了幾天,老爸也陪著傷心流淚,全家人都在為您母子今後打算。如今,大哥和四弟也判了刑,老爸老媽沒有流淚,畢竟人還在世嘛!這次,老媽叫我來,看看您,老媽的意思,是想到您這裏來,不久,您就該生孩子了,太需要人照顧了。”

    “我感謝母親!我是有些熬不住了,顧了學生,還要顧惜大兒小子,更要注意肚子裏鎮南的遺贈,日子難過,有老媽來幫忙,最好不過了!”

    “不是我說您,才貌太高,也就太好強。陳家的慈母妯娌,早就想來照顧您了,大家都是鄉巴佬,就怕您這個大城市的小姐不高興。如今,您答應了,我迴去一說,她們會爭著來照顧您的。”

    唐雨梅一聽,很高興自己在陳家受到如此尊重,本想不提張曉風的事,可是又覺得對不起陳家。於是鼓足勇氣說道:“我謝謝大家對我的厚愛,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這事悶在我心裏好久了,說出來,又怕是捕風捉影,害了好朋友,不說吧!又擔心事情是真的,就對不起鎮南,也對不住為我擔心的陳家人,所以,今天我還是說了好,免得心裏懸一個包袱。”

    陳鎮中是個急性子,很想馬上知道事情真相,於是截住唐雨梅的話頭,說道:“嫂子!請您先說事情結果,再講原因。”

    唐雨梅笑著說:“好!我先講事情。去年,你來我這裏,曾經提起過,鎮南被抓前,有什麽人看見過。我的好朋友劉玉華見過,你曾經懷疑過劉玉華,當時,我堅持認為,不是玉華告密,直到今天,我還深信她不是告密人。可是,我隻知道她不會有意出賣朋友而告密,卻忽略了她在無意間泄密而害了朋友。”

    “什麽!?真的是張曉風幹的?”陳鎮中推斷,是張曉風從劉玉華處得知情況,告訴工作隊,從而抓住了陳鎮南。

    唐雨梅不能把消息來源告訴陳鎮中,隻能編故事:“前不久,我從偶然中得知,是張曉風無意中得知鎮南在汪家灣的消息,憑他那個人的為人處事,他會向工作隊報告,這是他的責任心。雖然男人們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容易出賣朋友,而張曉風對他的七個結拜弟兄最講義氣,即使如此,如果他的朋友是鎮南那樣的身份,他也不敢隱瞞,他要報告,也無可厚非。前一次,我不敢肯定是他,一是因為隻憑玉華來過就下決斷,有失公平,二來是張曉風曆來對我不錯,也沒有因鎮南之事對我冷淡,還是那麽熱情,幫助我成為正式的人民教師,所以我不認為是他。何況還有縣上公安的說法。”

    “你又是怎麽改變想法的呢?”陳鎮南更想知道她是怎麽“偶然”知道的,以此來斷定真假,來決定采取下一步行動,因為稍有不慎,會自取其辱。

    唐雨梅也知道,陳鎮中不會懷疑她肚裏的孩子是別人的,他隻想知道得更詳細些。她不可以牽連出李仲清,也隻能撒謊,她說道:“我向給我提供消息的人發了毒誓,人家千叮嚀萬囑咐後,才告訴我,是張曉風在一次與幾個結拜兄弟喝酒,醉酒後高興,說出告密的事,無意中被我那個朋友聽到,他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敢告訴我,幾個月來,見我活得實在辛苦,也是無意中說漏了嘴,被我追問,才道出實情。我想了很久,真的不願意將鎮南的事與張曉風夫婦扯上關係,我也曾退一步想,萬一我冤枉了他們,豈不是恩將仇報,反正鎮南也死了,不能活過來,告不告密,我想,鎮南最終難逃一死。所以,我就打消了要主動去告訴你們陳家人的念頭。就是今天,我給你說了,我也不敢肯定是張曉風告的密,畢竟隻是一麵之詞。鎮中,你知道我的本意嗎?”

    唐雨梅從李仲清那兒得知此事,一方麵讓她看出了李仲清的卑鄙無恥,更加悔恨自己那麽快就成了李仲清的情人,還為他懷上孩子,現在想打掉孩子,不僅因為妊娠時間不允許,也不好向陳家交代,更不能對李仲清說清原因,她今後還得依靠他。因為她知道,在官場上,像李仲清這種用朋友的鮮血染紅頂子的人太多,李仲清登上青龍鄉的頭把交椅,沒有泄朋友之密這事,也是遲早的事,而不是張曉風那類人能搶去的,所以,她處於兩難選擇之中,不能害了好人張曉風,一輩子心靈受折磨;又不能得罪了惡毒奸夫李仲清,一輩子生活失去依靠。

    陳鎮中也不好再追問告密人,他知道,女人用賭咒的方法表明承諾,是很嚴肅的,不像男子漢容易違反誓言。如果是官場上的人說出張曉風告密之事,陳鎮中會懷疑說話人的動機,如果唐雨梅直接說是從張曉風最好的結拜弟弟李仲清口裏得知此消息,陳鎮中會立即排除他原來對張曉風的懷疑。他也見過不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早不說,晚不說,在鄉長辭職後才說。這動機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唐雨梅明知李仲清要利用陳家向張曉風發難,也隻能順從;也可惜,唐雨梅不能把她與李仲清的苟且之事告訴陳家,隻能編故事說是張曉風酒醉心明白,說漏嘴,又那麽巧被人聽見,又那麽有憐憫心,忍了那麽久才告訴她。

    陳鎮中相信是張曉風告的密,他可不管二哥早晚會被抓住槍斃,他隻需要知道是誰告密就行了。為了表示對哥子的懷念,對嫂子有一些安慰,他說:“嫂子!您今天是在很矛盾中告訴了二哥因奸人告密被害的事,說明您還是我們老陳家的人。我們老陳家雖然是日落西山,我陳鎮中向您,我尊敬的嫂子發誓,一定會向張曉風討迴這筆債!”

    唐雨梅並不為之感動,而是慌張地勸道:“好兄弟!我不是要你去報仇,早知你要這樣,我就不該給你講了。不能因為你二哥,把你也搭進去。那會讓二老更傷心的。”

    陳鎮中大笑道:“嫂子,我敬佩的嫂子!我感謝您,還替我著想”

    “我當然不希望你也出事,畢竟你和鎮南兄弟一場。”

    “嫂子!您以為我要去找張曉風拚命,不!不!我不會那麽苯,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我也沒有想要他死,因為我也略知一些他的為人,不錯,他是個好人,但是,他做了二哥的大年初一,我就得還他正月十五,我要毀掉他的前程。”

    唐雨梅放下心來,還是勸道:“古人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我們還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是他幹的。你即使要報複他,最好不要毀了別人的前程,我不敢想象,劉玉華遇上我這種情況,會比我更慘。我勸你少得過為好,為下輩子多修善果吧!”

    “您嫂子是菩薩心腸,像您這樣說,我還找他算什麽賬?您就不要管了,我就再退一步,隻給他下點爛藥,讓他的事業受些影響。”

    唐雨梅也覺得,如此一來,李仲清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陳家的仇恨心也沒有了,張曉風還可以繼續當鄉幹部。而李仲清采取卑鄙手斷當上鄉長後,也會照顧他的義兄的。她哪裏知道,有那麽多人在等機會收拾張曉風呢?

    陳鎮中迴到雞籠灣,談完生活小事之後,才把有關陳鎮南的機密事告訴父母,他說:“我已經想好了,要趁探監的機會,叫鎮東反咬張曉風一口,因為鎮東沒當成校長,也恨張曉風,再加上二哥的仇,他一定會幹的,並且,他還可以因此立功而減刑。這叫一箭雙雕。”

    果然,陳鎮東自勞改以來,一直在埋怨張曉風,不替自己說話。他也想過共產黨的用人政策,自己也有不能當校長的缺陷,而直接導致他入獄的人,是主管武裝治安的李仲清和陳大全,所以,他又轉而憤恨抓了二哥的李仲清和害了自己的可惡本家陳大全。

    張家村勞改農場離雞籠灣五裏路,幾天後,陳鎮中看他來了,由於陳鎮中亮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榮譽軍人的證件,看守也就離開,沒有聽他倆的談話,才使陰謀得逞。

    陳鎮中小聲說道:“大哥,你受苦了!我給你帶來立功減刑的機會:二哥是張曉風告的密,你就對勞改隊的頭頭說,要揭發張曉風,前不久,在議到張曉風時,你說,那次簽名入黨,他沒簽名,你就說他簽了名,那簽名的單子早丟到爪哇國了,無從查找。另外,我知道,他和李思琪教書時,喜歡打嘴仗,說明二人關係好,他是文書,管通行證發放,你就說是他放走了李思琪。有這兩條,就夠他受的了。還有一個好處,因為李思琪逃跑,李仲清和龜兒子陳大全受了通報處分,他三個是結拜弟兄,就讓他們去狗咬狗。”

    陳鎮東大喜道:“好!該老子出口惡氣了。我就說,去年,李思琪逃跑那晚上,我碰上了李思琪。現在,反正都進來了,就給他編一點故事。三弟,你給老爸老媽、還有我的婆娘兒女說,我很好,叫他們放心。”

    陳鎮中探視後的當天下午,陳鎮東就對管教公安說:“公安同誌,我要向政府檢舉揭發壞人。”

    一會兒,陳鎮東被帶到勞改隊長那裏。

    隊長問道:“陳鎮東,聽說你要檢舉揭發壞人,為啥審判你時不說出來?現在又願意說了呢?”

    “我的弟弟來探視我,他是解放軍的榮譽軍人,享受政府補貼。思想覺悟很高,給我做了大量工作,要我把別人的犯罪事實,老老實實地對政府講,爭取立功減刑,所以,我考慮再三,願意講出來,不想再為啥子哥門義氣隱瞞了。”

    “你的態度轉變是值得肯定的,隻要你講的是事實,幫助政府破了案,一定會給你報‘立功減刑’的。你就詳細交代吧。”

    “好,我一定老實交待,我有一個好朋友,是過去一同教書的同事,他名叫張曉風,也是國民黨員。”

    “你先前為什麽不交待?”審訊員問道。

    “我們私人友情好,當然不該說。”

    “現在又說了,難道你們不好了?”

    “不是!我這次判刑,他也想幫我,卻沒有幫,我不怨他,因為他不敢幫我。他是鄉政府文書,隻是我想,他能混到鄉政府裏當文書,又很紅,據說,上邊很看重他。他也想往上爬,我覺得,他會對政府不利。”

    “你講一下詳細情況。”

    “那是上前年冬天,一次,我主持全鄉老師開會,發展黨員,上邊分了任務,隻要在入黨表上簽名,就可批準成為正式的國民黨員。他開頭說不願意入黨,經我反複動員,他才心動,他說:‘學而優則仕,讀書人大都走當官的路子。枉自讀了十多年書,隻教個破書,報國無門。’他答應入黨,由我作介紹人,同他一起入的還有鄉武裝隊隊長,他的結拜弟弟王新鵬,李思琪鄉長也清楚這件事,他和李鄉長關係非常好,我們三人經常在一起,李鄉長在要槍斃的前一天晚上逃跑了,就是他放的。他是個重情義的人,敢大起膽子幫人逃跑。”

    “這麽重要的情況,說仔細點。”

    “那天晚上,李思琪逃跑時,經過雞籠灣,正好我半夜拉肚子,到大院子外邊的豬糞坑解大便,

    看見他從外邊經過,我一問,才知道是他。他慌忙說:‘兄弟,哥子要逃命去!’我急忙問道:‘鄉長,你出來啦?’

    李鄉長告誡我說:‘兄弟!看在哥子讓你當校長的份上,千萬不要說出去,哥子的判決書已經下來了,不逃,隻有死路一條。’

    我又問道:‘鄉長!你怎麽逃出來了呢?’他邊跑邊說:‘張曉風……!’

    後邊的話就聽不清了。第二天,我去看槍斃人,說是把李鄉長押到縣裏去槍斃,我還暗地裏發笑。看見張曉風像沒發生過任何事的神態,穩坐主席台上,我佩服他是幹大事的人,要槍斃的人,他都敢放?當然,我不能講出去,怕沾上了說不清。”

    “還有什麽細節沒講到的?”

    “有一次,我悄悄問他,通行證是不是他給鄉長弄的,他罵我‘亂墳堆裏賣布,鬼扯’。我叫他幫我當上新政府的校長,他不幹,拿給他的結拜兄弟劉誌高當了。我才知道,他對我勸他入國民黨,還在生我的氣。”

    隊長又發現新情況,追問道:“哪些人是他的結拜弟兄?”

    “他有七個結拜弟兄,戲稱為‘八仙過海’,老大付雲清,是大地主,老二卿少白,也是地主,他是老三,老四劉誌高,青龍小學校長,老五李仲清,青龍鄉武裝治安大隊長,老六李仲奎,鄉政府文宣幹事,老七陳大全,鄉武裝治安隊副隊長,老八王新鵬,國民黨員,小學教師。老大老二成敵人了,他張曉風就是老大了,在青龍鄉,他們這幫人的作用有多大,同誌,你能想得到的。”

    勞改隊長一聽,覺得這個事情比較嚴重。共產黨不允許搞幫派,必須把此情況形成材料,報告西江縣土改工作部。

    縣裏很快把材料轉給了青龍鄉土改工作隊,批示是“盡快查清事實真相”。

    蘇文英看完材料,心中大喜,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近一年來堵在心裏的那股怨氣終於有機會發泄了。張曉風,你也有今天呀!

    蘇隊長叫來兩位副隊長,非常嚴肅地說:“你二位先看材料,今晚,我們再開會研究怎麽具體搞清這件事。”

    謝平原拿著材料迴到寢室,關起門來認真看,他把材料看完,臉色大變。蘇文英那嚴肅裏包含殺氣,是因去年的仇而起來的。張曉風會放李思琪逃跑?會給他開通行證?他會是國民黨員?隻憑一個服刑犯人的話,就可以把一個工作優秀的同誌搞下去?對社會上的反革命分子都要講證據,對幹部隊伍內的也要有證據才行。內心深處的謝平原極力為張曉風辯護。

    莫希有識字不多,謝平原給他講了大概內容。莫希有很直率地說:“我覺得張曉風這個同誌很不錯,怎麽會有這擋子事。如果陳鎮東這個家夥說的是真的,那是很嚴重的事,現在是清查混進革命隊伍裏的反革命分子的時候;如果是假的,也是很嚴重的,並且是很複雜的事情。”

    謝平原說道:“我們可要實事求是地調查處理這件事。”

    “應該如此,決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憑我的直覺,判刑幾個月了,突然良心發現,要檢舉,想立功也應該早就立了,總之,有點搞不懂。”莫希有搖著頭說。

    謝隊長似乎悟到一些,不好說出來,點著頭,他想:陳鎮東為啥要置張曉風於死地呢?沒讓他當上校長,他恨;如果他知道,是張曉風點了陳鎮南的水,使其被抓,他肯定恨。可是,他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在鄉裏,隻有三個工作隊長和武裝治安隊長李仲清知道,是張曉風揭發陳鎮南的,誰會給陳家報信呢?目的何在呢?把張曉風整下去,對誰有好處呢?是誰泄漏機密的呢?難道是蘇文英玩的花招?他要為舅舅報仇,工作隊隊長,還不至於違反工作紀律吧!李仲清與張曉風是結拜弟兄,應該不會出賣朋友吧!如果是他,有什麽好處呢?難道是為了爭鄉長職位?謝平原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想,如果是這樣,就太卑鄙無恥了,他不能肯定。

    莫希有說了什麽,他沒聽進去,老莫走了,他也不知道。

    蘇文英迴到辦公室,高興之餘,他也在仔細考慮,如何把張曉風搞下來,再搞臭。第一步,要讓李仲清、李仲奎和陳大全與張曉風劃清界限,進一步讓他們互相對立,再讓其揭發張曉風。根據他觀察,李仲清的功名利祿心重,就從他身上開刀。

    李仲清正在張曉風辦公室,還有李仲奎和陳大全。他被蘇文英叫去。

    蘇文英關上門,態度極為嚴肅地說:“李仲清同誌,今天,我和你談話的內容,你能保證不向第二個人說嗎?”

    “我能保證!”

    “也包括你那幾個結拜兄弟?”

    李仲清預感事態嚴重,不知如何迴答是好,漲紅了臉,呆看著蘇文英。

    “同誌!共產黨最反對拉幫結派,你們八弟兄,有大地主,有國民黨員,情況複雜呀!你給我老實講清楚,你們的來往情況,這是黨組織對你的考驗。”

    李仲清誠惶誠恐地說道:“我一定向黨組織講清楚。我們八人是讀私塾時,為了好玩,學劉關張桃園結義,結拜為弟兄的,按年齡排順序:付雲清、卿少白、張曉風、劉誌高、李仲清、李仲奎、陳大全、王新鵬。解放後,付雲清和卿少白就主動與大家斷絕了來往,把他二人拿到大會上去鬥,我們四個鄉幹部是一點也沒為他們說情,更沒有袒護、包庇,在采和村鬥爭付雲清時,我們也大聲地唿口號,‘打倒付雲清’,老謝和老莫可以作證。在劃階級成分時,也完全按規定辦的。我明白,他們是階級敵人。隻有王新鵬,複雜點,他是國民黨員,也是貧農,又長期當老師,該怎麽處置呢?我一年來很少與他來往,劉誌高是我妻子的大哥,我也很少見到,張曉風管教育,見他兩個的時候多。我們四個在鄉裏,天天見麵,自從當了幹部,都忙得很,那些哥門義氣,早就丟了。”

    對李仲清的話,蘇文英比較相信,他進一步教導說:“李仲清同誌,當了幹部,就要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什麽個人的、家庭的、哥門的利益都要服從國家利益。你的同事、你的朋友幹了對不起人民的事,你要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第一,劃清界限,第二,檢舉揭發,第三,與之進行堅決的鬥爭。你能做到嗎?”

    “能!我肯定能做到,我是認事不認人的。”

    “你知道嗎?張曉風是國民黨員,就是他放跑了李思琪。”

    蘇文英突然拋出這兩條消息,想看看李仲清的反應。他哪裏知道,這是李仲清精心導演的,張曉風有問題是李仲清這個鐵哥們所期望的,但是,蘇隊長把李思琪的逃跑與張曉風掛起來,不是他這個導演安排的,他知道那是多麽嚴重的事情,他沒有置義兄於死地的想法,他很吃驚地說道:“不會吧!我知道,張曉風不大可能放跑李思琪,大家對他看法那麽好。蘇隊長!你還多次表揚過他,莫開玩笑。”

    “誰給你開玩笑?為啥要清理幹部隊伍裏的反革命分子,就因為他們偽裝得好,表麵是好同誌,背後在幹壞事,才不容易被發覺。”

    李仲清這才真正地感到背心發涼,他要想爭當鄉長,張曉風是一大障礙,他要擠開他,但是,他絕對沒有要把他搞成反革命的想法,十多年來,雖然他一直趕不上張曉風,他是心悅誠服的,張曉風對自己是那麽地愛護,那麽地坦誠和無私的幫助。自己官迷心竅,居然幹出這種斷子絕孫的事來。他不知道,自己臉上沒一點血色,兩眼癡呆地對著蘇文英。

    蘇文英看見李仲清的窘相,以為從精神上打垮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進一步開導說:“我記得,因為李思琪的逃跑,你和陳大全同誌還挨了縣裏的通報處分。”

    覆水難收,李仲清突然想起“無毒不丈夫”來,自己第一次“毒”,就那麽膽顫心驚的,還幹什麽大事,還當什麽丈夫。他心一橫,對不起了,三哥!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為啥要比我強,你不該得罪蘇文英,我放你一把火,隻想燒掉你的眉毛,他蘇文英來火上澆油,燒死你,那不是我的本意。我隻對我的那部分負責。

    李仲清兩眼珠一輪,迴答道:“蘇隊長!我記得,李思琪跑得蹊蹺,我和大全有點冤。他和李思琪有點交往,不至於放他吧!如果是他幹的,就太對不起政府了!”

    “關於張曉風的問題,我們還要開會,專門研究。你必須與張曉風劃清界限,我再一次給你講,今天我倆的談話不能對別人講,這是紀律。你去把陳大全叫來。”

    陳大全走進蘇隊長辦公室,門就關上了,他規規矩矩地坐下,等候隊長發話。

    蘇文英單刀直入地說:“我給你通報一個情況:你的結拜弟兄張曉風出事了!”

    與李仲清一樣,陳大全猶如頭頂響炸雷般,目瞪口呆,口碑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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