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麽有意思。

    徐昭星不想見謝知,一是因為沒有必見的理由。

    如果是個女人,沒準兒還能和諧地做個閨蜜,但他是個男人,她一個已婚婦女,就算沒人限製她交友,她自己也不打算給人說風言風語的機會,尤其是如今的時局。

    二就是因為那謝知太著急見她了。

    凡事都得有個原因,她猜謝知的原因,並不會是他鄉遇故知那麽的簡單。

    她和他可不是故知,就算他是穿來的,可那又怎樣呢?

    他們兩個總不能坐在一起光懷念電腦、手機、汽車、高鐵和飛機吧。

    那樣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徐文翰趕來的很及時,她看見謝知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煩亂,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又恢複了坦然。

    他又道:“聖人,草民真的有話要說。”

    “文翰。”徐昭星終於開口了。

    徐文翰點了點頭,還拽了仍舊跪在地上的謝知一把,道:“別在這兒,人多眼雜,跟我走。”

    謝知真的以為徐文翰是要安排房間,讓聖人和他單獨說話,可那徐文翰領著他七拐八拐,將他丟在了一處假山旁,自己…走了。

    走前,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怎麽對。

    謝知越想越不對,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人來,就覺得更加不對了。

    等到他七拐八拐再摸出去的時候,聖人已經迴宮了。

    謝知給氣的,真的快吐出一口老血了,揮了揮袖子就走,連和主人打招唿都沒有。

    一連許多天過去,聖上也不再召他上朝。

    謝知呆在謝家無事可做,心裏想著,要實在不行還遊曆去吧。

    真的,除了旅遊,他至今不知自己該幹點什麽。

    最開始,他想迴去。

    很快就發現,可能性為零點零零一。

    他又想要經商,可,以謝家的門第,不許。

    在現代,他也就是個普通人,他所在的國家也不像某些國家一樣,還有什麽高等姓氏。

    來了這兒,他姓了謝,一等世家可不就和高等姓氏一樣,骨子裏,他也不許別人看輕了自己。

    又想過走功名之路,可一開始他不屑於討好嫡母,後來又不願意跟在謝理那個蠢貨的後頭。

    一晃,三十幾年過去

    。

    他,已經三十七歲了,生活在這個鬼地方三十七年。

    他自己想想都不可思議。

    就在他準備打包行李的時候,宮裏來人傳了旨,傳他進宮麵聖。

    這鬼地方,一旨聖書壓死人。

    謝知忍了心裏的氣,跟著傳旨的太監進宮去。

    他心裏想著,好吧,也就這一迴了。

    與第一次進宮時,所懷心情不同。

    如今的謝知誰也不想見了,還有滿身的負氣。

    是人都有個脾氣,他依舊不能釋懷平陽侯府之行。

    可他一進了東顏殿,發現聖上並不在。

    東顏殿裏空無一人,他問緊隨他身後的太監:“聖上怎麽不在這裏?”

    那太監還不曾出聲,就聽外頭有人報:“聖人駕到。”

    謝知一時也想不明白,這是不是巧合?

    隻見一個紅衣的麗人,從門外而進,他慌忙跪下。

    其實自打從平陽侯府迴轉,徐昭星就和章得之提了要見謝知的事情。

    章得之一直拖了十日才辦,可見心裏確實有氣。

    她也氣,氣那謝知不明就裏。就那個破水平,還敢說自己是穿來的。

    徐昭星徑直走上了寶座,掃了他一眼,沒讓他起來,自己施施然然坐在了章得之平日裏坐的地方,也不管那低頭不敢看的太監心裏怎麽想。

    她擺了擺手,示意太監下去。

    待那太監出了門,她開門見山了。

    “其實我有個問題,我不知你為什麽非要見我。不過,這個問題可以暫且不提。我先問你,你可知那一日我在平陽侯府裏,為何不聽你說話?”

    為何?

    鬼才知道為何!

    不過,謝知瞬間就明白她並不急著見自己的原因,他原還以為她並不知他也是穿來的。

    看來,這是明知而不見。

    這是怕他會賴上她?

    就像是家裏來了窮親戚?

    謝知想到這裏,骨子裏的傲氣,差點兒讓他站起來就走。

    他到底還是忍住了,道:“草民不知。”

    這是意料之中的。

    徐昭星懶洋洋地坐在寶座之上,此時的心情,不知該怎麽表一表。

    她懶,是因為將睡

    醒,今早和章得之一塊兒上了朝,午後小憩片刻,也就是剛睡著,章得之便將她拍醒,和她道:“我已經差人去宣謝知了。”

    她想要踹他的腳,就被他提早捏在了手裏。

    她也就隻能認命地起床,等候慧潤給她梳妝。

    還別說,慧潤這梳頭的手藝漸進。

    今兒慧潤給她梳的是靈蛇髻,將頭發分成幾股,象擰麻花似地把頭發扭轉纏盤在頭上。繁複的頭飾,紅色的宮裝,這麽一捯飭,且不說她人美不美,隻氣勢便不容人小覷。

    嗯,想的好像偏了。

    徐昭星怪不情願地拉迴了思緒,歎了口氣,道:“我就和你直說了,我不見你,不過是因為我不知你為何急著見我。而在平陽侯府,我是惱,惱你隻管達成目的,卻不管會置我於何地。若我和聖上的關係不好,隻你那一拜,我就能脫掉幾層皮。更別說你會不會連累平陽侯!可見,你這人就是一個人過慣了,便不懂得做事之時不止要思考自己,還得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

    謝知愣怔住了,他確實不曾想過她說的那些個問題。

    如今一想,便沒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聖上是新帝,有多少人想往皇宮裏塞人塞不進,就有多少人恨不得她這個皇後出點兒事情。

    一個人過於強大,沒有破綻,旁的人隻有願她作,盡快作死了自己。

    徐昭星見他不出聲音,便又道:“我一迴了宮裏,就和聖上說了你的事情。可他等了十日,才召你進宮。估計這十日,聖上的心裏都在想,是留著你,還是…殺了你。”

    她沒安好心,準備先把他嚇個半死,再說其他的。

    謝知當真嚇了一跳,按她說的,若她和聖上的關係不好,沒準兒,他現在已經人頭落地。

    可他沒死,是不是也就代表了,她和聖上的關係還行。

    夫妻關係若是糟糕起來,那可是比仇人還仇人。

    謝知定了神,道:“我想見聖人,隻是覺得我和聖人是一樣的。”

    徐昭星笑了,搖頭,“我和你可不一樣,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姓謝,我姓徐。怎麽想,都不會一樣。”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說出處一樣?或許吧!可……”徐昭星沒再笑了,將失望悄悄藏起,又道:“我幫不了你。”

    一個人的心裏放不放著民,其實從他的過往經

    曆,就能看的出來。

    這是徐昭星藏在心底,連章得之都沒有告知的話語。

    既是穿過來的人,重活一世,不說珍惜,也至少會活的明白。

    可眼前的這人,遊山玩水二十載,關鍵這二十載,還無聲無息。

    她可不信什麽隱世的高人,或許是懷才不遇,可他也不一定就是千裏駒。

    謝知想說,你是不想幫而已。

    那廂的她便又笑著說了:“我總不能讓聖上罷免了謝理,讓你來做宰相。你若還不明白,我就再把話說明白一些。謝理苦心經營了二十幾年,你拿什麽和謝理爭?你可知聖上為什麽幾次召你上朝,又不封官職?其實他隻是不知該如何封你,給你個小官,你甘心嗎?你若不甘心,肯定不會全心全意地輔佐聖上。

    還有,我猜的,在你的眼裏,隻要低過宰相就是小官。而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說,你要我怎麽幫你?”

    有些話,當真說到了他的心底。

    而有些話,她說的並不對。

    謝知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可他無言反駁。

    離了長安二十年,他除了姓謝,確實毫無勢力。

    這並不是一個人牛叉,就真的牛叉的時代。

    牛叉的人也需要很多人追隨。就像大樹,想要長得高長的直,想要風吹不倒,根係必須不停地向左向右向下,直到根係網根深蒂固錯綜複雜。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那個人牛叉,是那個人暫時還動不得。

    換句話說,他一個人就是再牛叉,孤家寡人,又能怎樣!

    他浮躁,從來了這兒就一直在浮躁。

    他輕視,覺得這就是個一萬人裏隻有一千人上廁所用紙擦屁股的蠻荒地方。

    如今,他忽然覺得自己又白活了三十七年。

    謝知就跪在那裏,腦子一陣一陣的發熱,心裏也一陣一陣發緊。

    火候已經熬的差不多了,徐昭星在這時正色道:“有一件事我能幫你,我能幫你求聖上允許你日後都能以白身上朝。雖無一官半職,但你永遠能夠和謝理並排而立。”

    既然清高了,那就一直清高下去。

    既然覺得自己是頭千裏駒沒有用武之地,那就給他一片空地。

    隻是這空地啊,沒有草。

    也就是說,光幹活,不給俸祿,凡事隻讓人出主意

    ,不給權力。

    反正謝家也不缺吃的。

    再換言之,你和謝理玩去吧,誰打敗了誰,就不用和誰在朝堂上立在一起。

    章得之說了,不是不給謝知官職,而是如今的謝家,實在不適應權力的增長,那樣於他們,於朝政,於民都不利。

    如今的東顏必須要休養生息。

    於是,忽悠人的事情,交給了徐昭星。

    後來,謝知想,那一天,自己還真是頭腦發熱了,敗給了那一對兒騙子夫妻。

    徐昭星隻是提議,同不同意,還看底下的男人是什麽想法。

    不知是逼上了梁山,還是受了激,謝知想也沒想,就答應:“行,你隻幫我這一件就行。”

    實在是說的興起,等到謝知走了,徐昭星才想起她最原始的疑惑,他為什麽那麽想見她?

    他給的原因,她不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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