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世上最荒誕的事了。

    所有人都在和謝理說著恭喜,隻因聖上下了命令,命謝知以白身立朝堂。

    第一個來恭喜他的人說:“宰相大人,大喜啊,白身立朝堂,這可是天大的殊榮,謝家的門楣放光了。”

    謝理還能迴一句:“這哪裏算殊榮,再者說了,謝知又不是沒上過朝堂。”

    可立時就圍上來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其他的話。

    “哎呀,宰相大人,這並不一樣,先前謝知確實是上過幾次朝,可現在不一樣了聖上可是下了旨,準了他日日上朝。”

    “是啊是啊,宰相大人,那不是還賜了一塊令牌,說是他隨時都能覲見。”

    “就是咱們,也並不能隨時覲見啊。”

    ……

    圍著的人太多了,一人一句吵的謝理頭暈,到底該迴誰的話?

    索性,誰的也不會,一抱拳,道:“諸位,我先行一步。”

    其他的人隻好躬身:“恭送宰相大人。”

    出了皇宮,謝理便讓車夫老二快行。

    他要趕迴去和謝知說話,問一問他,是不是當真要拖垮了謝家。

    什麽白身立朝堂?

    那分明是聖上的離間計啊!

    謝知,那就是個十足的大蠢貨。

    謝理心裏是如此想的,見了謝知,卻不能這麽說。

    謝家的祖訓是不許不肖子孫分家,是以謝家的宅子不小,可因著謝理的身份,以及妻妾子女的數量,幾乎霸占了整個謝家的宅院,而謝知就住在謝家最偏的西邊。

    哪裏有幾棵竹子,是謝知幼時親手摘下。

    謝理知道,若他讓人去叫謝知來見,謝知肯定不會來,隻有親自上門,這一條路了。

    謝理一進了謝家的大門,就徑直朝西,因為西邊院子的朝向不怎麽好,多用做了庫房、儲藏,等等,住人的院子沒有幾個,最不能住人的那個就住著謝知。

    穿過一處不算茂密的竹林,謝知的院子就映入眼前了。

    此時已近九月,又正值午後,一路走來,謝理出了一身的熱汗,竹林裏有涼風徐徐,好不愜意,可一到了謝知的門口,謝理忍不住打了兩個冷戰。

    他後退瞧了一眼,謝知這院子確實地處陰,夏日還行,要是到了冬日,還不得凍死。

    他在心裏

    轉了幾個主意,定下了一個,抬腿進去。

    謝知正在院子裏洗臉,顯然也是剛迴來不久而已。

    他雙手捧了井水,敷在臉上,那清涼的水流順著臉流向了脖子裏,似乎隻有這樣,在朝堂上的那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異樣心情,才稍稍舒展開來。

    兩邊的鬢角沾滿了水滴,小廝遞上了擦臉的布巾,他將臉和脖子擦拭幹淨,不過濕了的衣裳就是濕了,是個小小的布巾無能為力的。

    謝知聽到了腳步聲音,不用迴頭,他也知道來人是謝理。

    他稍稍偏了下頭,便看見謝理那張被脂肪脹的已經扭曲的臉。

    謝知不願意承認,他和謝理的長相有三分相像的地方。

    幼時,他們的嫡母經常那樣說。

    說來也奇怪,按理說兄弟,哪怕並不是一個母親,但兩人自幼養在嫡母的名下,好歹也算是同一個養母,可他就是看不上謝理。比看不上其他人,更看不上的那種。

    就算謝理擦屁股用的是紙。

    他看著那小子從一個小圓滾滾,長成了如今這個五大三粗一走三慌的老圓滾滾。

    樣子是變了,可有一樣沒有變,就是謝理那小子,不脫褲子,他都知道他要拉什麽樣的shi。

    是以,謝知根本就不等謝理開口,便道:“你若是想說朝堂上的事,我勸你免開尊口,下令的是聖上,我可沒那本事讓聖上收迴成命。”

    謝理想說“屁”,前幾日他才被召進宮,今日就有了白身立朝堂的說法,這中間要沒什麽事情…騙鬼呢!

    可他不能因為這區區的一件事情,就跳了腳。

    他咧了嘴,笑了一下道:“你這院子,整日不進陽光,迴頭我讓夫人給你挪個朝陽的。”

    他是想,就這麽點事,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誰知,謝知並不領情,笑了一聲,道:“不用,聖上說了,改日給我賜個宅子。”

    這話自然是編的,改日,改的是哪日,給謝理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問聖上。

    謝知隻是不想領情。

    謝家的祖訓是不讓分家,子弟二十歲以前,每年都可得一千兩銀子做零用。二十歲以後,就是所有的進項一分為幾。像謝理和謝知隻有兩兄弟,謝家的進項便一分為三,謝理如今算是嫡得二,謝知得一,一年少說也能分得七八千兩的銀子。

    他無妻無妾的,光

    是旅遊能花幾個錢。

    所以,他不窮,他要是想置私產,那是分分鍾鍾的事情。

    謝理又被氣了個絕倒,有時候想想,他這個庶弟,還不如像別家的庶子一樣,是個不學無術,又沒有大誌的呢!

    到了,他也就隻能說上一句:“謝知,謹記你自己的姓,幹什麽都行,就是別看對不起姓氏的事情。若不然……”

    若不然怎樣?

    謝知還等著他往下說呢,可謝理已經轉了身離去。

    最煩這兒的土著,說話留一半了。他同鄉雖不地道,可人家從不會說半截子話語。

    閑了沒事兒逛園子。

    要不,她還能幹點兒什麽呢?

    徐昭星正俯身去聞一朵開的比她臉還大的秋菊。

    秋菊的花香不濃,可盛在素雅。

    忽然就打了個噴嚏。

    她在心裏想,這是誰罵她了?

    又想,八成是謝知了。

    最近她幹的人神共憤的事情,也就是替章得之搞定了一個不要錢的勞動力。

    其餘時間,她無聊的要命。

    有時候甚至無聊地想,要不要讓章得之收幾個女人進宮,陪她鬥一鬥(逗一逗)。

    想來想去,不敢說。怕章得之一怒,逼她練字,一起批奏折。

    因為她有一手的爛字,那些個奏折,她也就是看看而已。

    練字不是一件速成的事情,得真真正正的靜下心。

    她一日頂多能練上半個時辰,再長就受不了了。

    一日有十二個時辰,半個時辰練字,六個時辰睡覺吃飯,再有一個半時辰梳洗打扮幹雜事,半個時辰上朝,晚上再給章得之留半個時辰,如此,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需要打發。

    現下,徐昭星就是領著蔣瑤笙在打發時間。

    這人生啊,也不能總是玩玩樂樂。

    這是她經常跟蔣瑤笙說的話。

    蔣瑤笙就緊跟在她的身後,聽見她的噴嚏聲音,趕緊遞上了帕子。

    她道:“娘,咱們到池邊的漸台坐坐可好?”

    “好。”

    行了片刻,兩人帶著宮女到了地方。

    漸台一直延伸到池中央,快臨水的地方還有一個六角的小亭子。

    兩人便行到了亭上。

    慧潤拿帕子墊在了石凳上,又命人呈上了點心和瓜果。

    方才坐好,蔣瑤笙便提起了尹詩琴,就是那個長的和她頗像的宮女。

    人已經不在了,什麽都沒問出來,徐鷹因此挨了十軍棍,養了小半月才重新上朝。

    什麽信息都不知曉,她在明,人在暗,那件事情真沒有什麽好討論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東宮再不見爬床的。

    提起這個,徐昭星不準備說,不過,她倒是準備說點其他的。

    “你想好了嗎?”

    蔣瑤笙愣了一下,便明白了過來。

    “沒想過。”迴答的倒是幹脆。

    “為何不想?”

    蔣瑤笙道:“不知道,就是覺得沒什麽好想的。我是個女子,我為什麽要想。該想的,難道不該是他嗎?”

    這話倒是不錯。

    男女之間的事兒,該矜持的時候,還確實得矜持一下。

    蔣瑤笙又不是嫁不出去。

    徐昭星真搞不懂那父子倆人,爹的激進,兒子一點兒都沒有學會。

    她也算是薑高良的繼母,要不要給他弄幾雙小鞋穿穿?

    她的思緒一跑,蔣瑤笙就看了出來。

    蔣瑤笙拿了塊點心,喂到了她的嘴邊,她迴了神問:“那要是他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呢?”

    蔣瑤笙悶哼了一聲道:“難不成,這天下就他一個男子了!嫁誰不是嫁,隻要有心,我也能把日子過的和娘一樣,順心順意。”

    說話間,她已經站了起來,沒有瞧見她娘和小妝“眉來眼去”。

    小妝一下子就懂了聖人的意思,這宮裏頭,人多嘴雜。有些話,唯恐被人聽了去。可有些話,巴不得傳到該傳人的耳朵裏。

    這事兒,不難辦。

    她往東宮走一趟就能解決的問題。

    慧潤倒是親見了聖人和妝姐“眉來眼去”,可,愣是沒懂啥意思。

    她在心裏盼著慧圓趕緊來吧。

    來了,她就不會像如今一樣,就是個睜眼的瞎子了。

    許的呆的久了,有心靈感應。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輛藍白車帷的馬車進了城。

    一隻又細又白的手掀開了車帷問趕車的,“鹿哥,咱們直接進宮嗎?”

    徐鹿迴了頭,不笑不說

    話:“先生如今是聖上了,咱們自得先行進宮。徐鷹來信說,聖上給我賜了宅子,就在前門街上,宅院不大,可離宮裏近,當差什麽的方便。往後你在聖人跟前兒當差,多半也會跟小妝一樣,每兩日能出宮一次。到時,我就讓仆人做好了飯菜,等著你…團聚。”

    那隻手頓時成了繡花拳頭,捶了他一下道:“呸!都沒有稟過聖人,誰要跟你團聚啊!”

    “聖人肯定能同意。”

    笑聲,混合著車軲轆滾過青石路麵的聲音,一條道越走越直,越直就越寬,徑直到了宏偉壯觀的皇宮門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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