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趙傳薪有一點搖擺不定,黃仕福肯定要繼續勸說,或者翻臉威脅,哪怕威脅對趙傳薪未必起作用,可這是忠臣應有的表現。


    然而趙傳薪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黃仕福無話可說。


    他遊移不定,性格固執的他不願意參與進去,但理智告訴他,趙傳薪這樣玩,朝廷是必須有人參與其中的,哪怕算是個內應也要參與,更何況剛剛趙傳薪還答應給他放權了。


    趙傳薪很樂意看到之前在背後搞小動作,四處說他壞話的黃仕福左右為難,給黃仕福放權同時趙傳薪還給他挖了個坑,當然黃仕福一點都不知道。


    給崔鳳華使了個眼色,趙傳薪起身帶他出門。


    黃仕福陷入呆滯當中,腦瓜子嗡嗡的。


    等趙傳薪二人走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


    他跺跺腳:“來人,準備電報……”


    ……


    日本,東京。


    孫彥光乘坐列車,窗外大地一片瑩白。


    他覺得車廂內味道不太好,遂將火車窗拉開一條小縫,頓時凜冽的寒氣湧入。


    對麵的一個小姑娘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孫彥光權當沒看見。


    小姑娘身體往後縮了縮,仿佛想要遠離寒氣,但顯然不可能。


    她從包裏取出一個印刷著個洋人小孩的長方形盒子,盒子上寫:fry''smilkchocte。


    這是英國弗萊牌牛奶巧克力,挺有名的,不是誰都能吃得起。


    小姑娘打開盒子,取出一塊巧克力塞進了櫻桃小嘴裏閉口咀嚼,滿臉享受。


    孫彥光看了,忽然將車窗一把拉下,用力過猛發出“砰”地一聲,這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


    孫彥光笑嘻嘻說:“害,真是冷,可別凍著了你。”


    小姑娘:“……”


    她的臉羞紅一片,不為別的,孫彥光長的太帥了。


    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換趙傳薪剛剛打開車窗肯定會惹人厭煩,可長得帥的男人就無所謂——原諒他。


    孫彥光饞了,他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對小姑娘說:“哎呀,這巧克力一看就好吃。”


    “顏色挺好的,一看就不苦。”


    “英文我認得,扶銳廝繆克朝克雷特,這牌子挺有名的。”


    “我吃過我們隊長……額,我吃過一種巧克力,是一個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的男人發明的,他雕刻一塊巧克力,挖空內部,在裏麵填充奶糖心,再通過加熱將上部分和下部分融合,做成夾心巧克力,哎呀,那滋味,妙的很,我搶了鼻涕娃一塊……”


    小姑娘眨眨眼。


    她明白了,這男人想吃她的巧克力。


    她大大方方的舉起盒子:“給你吃。”


    當然,換別人,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會貢獻出來三分之一塊的,畢竟挺貴。


    可孫彥光不同,這個男人長得真好看,嘻嘻。


    孫彥光齜牙,伸手,抓了四五塊迴來。


    小姑娘:“……”


    小姑娘委屈的癟起了嘴。


    但又說不出話來。


    孫彥光哈哈一笑,留下一塊,將剩下的送了迴去:“逗你玩的。”


    小姑娘沒什麽城府,剛剛還泫然欲泣,這會兒又咯咯的笑。


    她問:“先生,你去哪兒?”


    孫彥光將巧克力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囊囊好像倉鼠。


    他支支吾吾道:“去目黑町,你呢?”


    小姑娘驚喜道:“我也是。”


    “哦,那真巧。”


    說話間,火車在信號站停下。


    信號站外,疏疏落落有幾間木板房,戴著有皮護耳帽子的站長帶著工作人員哆哆嗦嗦的對乘務員說:“前麵沒事,可以通車,這點雪不算什麽,繼續走吧。”


    因為雪下的大,有時候火車是不能通車的,要清理積雪才能走。


    於是,火車又轟隆隆的起步。


    孫彥光和小姑娘嘮的熟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一道。


    但路途畢竟不遠,很快就抵達了目黑町。


    兩人下車,在火車站,背著巨大灰色的包裹的孫彥光擺擺手:“再見。”


    “再見,先生。”


    小姑娘有些依依不舍。


    有心想要開口問孫彥光住址,又覺得孟浪,女孩子畢竟要矜持。


    可萍水相逢,日後還怎麽遇見他?


    這個時代,英俊又風趣的男人太少了。


    日本人都假惺惺的扮嚴肅,動輒板著臉撅腚鞠躬,小姑娘很少見孫彥光這樣的男人。


    孫彥光卻不管那麽多,扛著包袱的背影很快被雪色吞沒。


    小田的觀花河,河麵上有一艘屋形船,岸邊是鱗次櫛比的櫻花樹,隻是此時光禿禿的,距離開花尚有許久。


    不遠處,有一棟別墅。


    別墅前,有兩個穿著棉袍和小袖的武士,外罩下別著手槍,腰畔還掛著長刀和肋差,在凜冽的寒風中站崗。


    他們至少穿了四層衣服禦寒,卻依舊凍的縮肩塌背,不時地情不自禁抖兩下。


    夜色漸黑。


    別墅外的櫻花樹林中,孫彥光打開背包,將白色鬥篷式作戰服套上,又掏出個皮子,套在靴子上,密實的皮毛外翻。


    這樣,他在櫻花樹林的雪地中行走的時候,就能做到悄無聲息且白色偽裝色能掩蓋行蹤。


    他緩緩挪步,逐漸靠近別墅門口。


    此時,別墅的門打開,裏麵又有兩人走出,換下了外麵瑟瑟發抖的兩個武士。


    這兩人迫不及待的迴到了別墅。


    換班了。


    孫彥光趁著換班時候他們說話的時候,快步向前跑,直到距離別墅僅有七八米。


    他從包裹裏又掏出兩把雙機弩。


    這是一種弩臂以樺木製成,弓胎貼牛角片和層層牛筋,弩麵上有凹下的箭道,弩機為鐵質,長二尺四寸七分。


    這是一把六力的弩,清朝一力為九斤十四兩,別看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但製作之精良,是那些貴族子弟的玩物不能比的。


    孫彥光帶著皮手套,奮力上弦,架好箭矢。


    他先端起一把雙機弩,對準了別墅門口其中一人。


    這種雙機弩是鹿崗鎮保險隊的軍用弩,孫彥光早已千錘百煉,加上距離足夠近,略作瞄準就射了出去。


    嗖……


    一射一個不吱聲。


    孫彥光都不看是否射中,便立即端起另外一把弩。


    嗖……


    他將兩把弩丟開,從包裹裏掏出兩把馬牌擼子和一把鹿崗鎮保險隊製式軍刀。


    起身快速朝別墅跑去。


    待靠的近了,隻見兩人腦袋各中一箭,倒在了血泊中。


    孫彥光就這麽自信?


    其實也不是,如果沒打中,那就硬闖。


    幸好平日的訓練沒有白費。


    他抽出鹿崗鎮精鋼打造的軍刀,照著地上兩人心髒捅下補刀。


    也不看是否死透,起身去開門。


    他緩緩扭動門把手,門沒鎖。


    門軸似乎經常上油,開門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孫彥光心裏一喜。


    他腳下的皮毛不但踩在雪地上毫無聲息,且不易粘雪。


    隻是剛進門,就和一個穿著和服發髻高聳的美豔中年婦人大眼瞪小眼。


    孫彥光怔住,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熟料剛進門就露餡。


    他此時戴著灰白色的口罩和帽子,那是為了在外麵偽裝用的,婦人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注意到他那一雙在成年人中罕見的純淨剔透的眼睛。


    作為保險隊風雲人物,可不光是長得帥而已,孫彥光和王隆一樣是三項全能。


    鹿崗鎮保險隊訓練項目眾多,在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可不光是射擊而已。


    三項全能,即至少在三個項目奪過冠。


    因為鹿崗鎮保險隊每年有季度比武,年度比武。


    年度比武尤其重要,因為奪冠不但會名聲大噪,且還能得到不菲的獎金和升職。


    孫彥光上個年度比武,得了速射、短兵和長跑冠軍。


    王隆是150米射擊、自由搏擊和短跑冠軍。


    兩人都是三項全能。


    孫彥光隻怔了瞬間,就要掏刀將這婦人刺殺。


    熟料婦人雖驚不亂,低聲道:“我不叫,放過我。”


    說的竟然是漢語,雖然口音很重。


    孫彥光愣了。


    他冷笑一聲,看來這女人知道丈夫得罪了趙傳薪,早晚會被仇家找上門來,可能故意練習漢語,防的就是這一天。


    孫彥光勾勾手指,讓女人過來。


    女人很聽話,很配合。


    孫彥光掏出布將女人嘴給堵住,解開女人的腰帶,將她手腳反剪,捆住了丟在門口。


    全程婦人都沒有反抗。


    孫彥光豎起食指:“噓,不要說話,要相信我的實力,即便你喊出聲也隻是給我增加點麻煩而已。”


    女人猛點頭。


    孫彥光不再理會她,躡手躡腳往裏走。


    這時候,一樓的一個房間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個武士從裏麵走出來,邊走邊解腰帶,似乎想去衛生間方便。


    他剛轉身,就看見了個渾身雪白的家夥朝他衝過來。


    武士大驚,他受過訓練,情急下第一反應不是叫,而是反抗。


    孫彥光已經掏刀,欺身而上。


    武士手裏沒武器,抄起門旁博古架上的虎型青銅器想要反擊。


    但孫彥光速度太快了,武士剛拿起青銅器的瞬間,就被一刀封喉。


    孫彥光一刀劃過,第二刀迅速刺入武士胸口,迅若閃電拔出,再一刀刺入其腹部。


    最後一刀,自下而上,從武士下頜刺入。


    嗤……


    鐺……


    青銅器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孫彥光心中一凜,但沒有慌亂,快速躲到了門旁。


    果然,門再次打開,另一個武士從中走出。


    孫彥光一刀刺了過來。


    但另外一個武士很警惕,手持一把肋差將孫彥光的軍刀格住。


    武士反握肋差,後撤一步,然後大叫著向前衝。


    左手橫在右手臂上防守重要部位被對手攻擊,這叫封閉式突進。


    上撩,下劃。


    孫彥光步伐不動,身體後仰,就輕鬆避開上下擺動的肋差,心理素質強大的一匹。


    對距離感的把控已經妙至顛毫。


    這下輪到武士心頭一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孫彥光出手了,因為武士刀鋒朝下,孫彥光左手伸出,抵腕旋臂阻擊。


    上路劃刀反擊!


    武士大驚後撤。


    孫彥光目光冷冽,招式老辣,緊接著下路刺腹突襲。


    武士慌亂再撤。


    然後右手推臂,左手拿腕助力,握肋差前推。


    因為孫彥光的力氣很大。


    保險隊成員餐餐魚肉蛋奶不斷,碳水更足,孫彥光在保險隊訓練時,每天早上能吃三十個鍋烙,誰都不知道他那看起來瘦弱的身體是怎麽裝的下三十個鍋烙的。


    這些最終都化為了氣力。


    武士雙手按刀,可孫彥光單隻用右臂就將對方肋差搪住。


    武士暗藏殺招,隻需要輕輕一拉,肋差就能廢掉孫彥光的右手。


    孫彥光經驗老道,立刻用左手壓軸,打破武士封鎖招式。


    武士右上撩,孫彥光後仰避開,武士迴縮幅度很小,剛剛夠蓄力順勢再右劃。


    如果對方是個菜鳥,肯定沒料到他連續兩次都是朝右攻擊。


    然而孫彥光眼中全是戲謔,同樣反握軍刀手肘九十度角舉起,利用身高臂長優勢輕鬆預判並格擋。


    孫彥光為什麽也要反握?


    因為緊接著他就俯身下劃反擊。


    武士沒料到孫彥光變招如此犀利如此之快,頓時中招,腹部被化開一條口子,鮮血如注。


    武士強忍疼痛,開始拚命,不防守隻進攻想要去刺孫彥光腹部。


    孫彥光交叉式防守,下路右側劃刀。


    嗤……


    武士大腿中招。


    他已經失了方寸,甚至已經忘記了訓練時的招式,隻是舉著肋差本能搶了中線突刺。


    或許是天賦,孫彥光目光如炬,反應更是快到誇張。


    直接按臂突刺。


    他比武士高,力氣也比武士大的多,按住對方手臂,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嗤嗤嗤嗤……


    武士鼓著腮幫子,疼的口中發出嘶嘶好像蛇吐信的聲音。


    孫彥光居高臨下,目光裏全是輕蔑。


    他說:“就這?”


    然後一刀下去,刺入其心髒。


    武士頹然倒地。


    孫彥光喘勻了氣,握著刀朝樓上跑去。


    才過樓梯轉角。


    砰!


    木質樓梯扶手被子彈的打的木屑飛濺。


    孫彥光吃了一驚,身體往後一縮。


    電光火石間,他看到了朝吹英二雙手握著轉輪手槍朝他射擊。


    砰。


    砰。


    根據射速和槍聲,孫彥光立刻判斷出對方使用的是明治二十六式轉輪手槍。


    日本人管它叫拳銃,雙動的。


    孫彥光藝高人膽大,他躲在角落,聽到第四聲槍響後的瞬間,忽然探身。


    馬牌擼子摟響。


    雙動轉輪射速慢,孫彥光抓的就是兩次開槍中間的空檔。


    砰砰砰砰……


    朝吹英二的肩膀,腹部,大腿,小腿分別中彈。


    拿著二十六式轉輪的朝吹英二慘叫一聲單膝跪地。


    孫彥光舉著槍上樓,槍口始終不離朝吹英二。


    他拉開麵罩,露出真容。


    朝吹英二看著眼前英俊的青年滿臉驚恐:“你是誰?為什麽?”


    沒傷到要害,朝吹英二說話中氣十足。


    孫彥光齜牙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炸了鐵路,伱以為你能跑的掉?”孫彥光樂嗬嗬說。


    朝吹英二瞳孔地震。


    “你……”


    孫彥光右手槍,左手抽刀,在朝吹英二臉上劃了一刀。


    “啊……”


    孫彥光笑容不減:“炸鐵路?瞧把你能的。以為炸鐵路就能傷到趙隊長麽?嗬嗬,趙隊長豈是你這等宵小能傷到的?”


    趙傳薪在鹿崗鎮的地位很特殊。


    老一輩人對他有敬但沒有畏,年輕一輩對他崇拜的比比皆是。


    在孫彥光心裏,趙傳薪那是神一般的存在。


    當初聽說朝吹英二炸鐵路想要加害趙傳薪,孫彥光聽了怒發衝冠,立下軍令狀:“不殺朝吹英二我提頭來見!”


    朝吹英二高唿:“我可以彌補。”


    孫彥光繞到了朝吹英二背後:“彌補你麻痹!”


    砰!


    一槍爆頭。


    然後孫彥光蘸著朝吹英二的血,在牆上寫道:犯趙傳薪者雖遠必誅!


    寫完,下樓。


    那美豔中年婦人沒動,老老實實的靠在牆壁上,看著孫彥光眼中帶著祈求。


    孫彥光在麵罩後發出悶悶的笑聲:“嗬嗬嗬……正好留著你的命,借你之口告訴整個日本,暗殺,我們比你們更專業!”


    說罷推門揚長而去。


    ……


    其實趙傳薪根本沒有下令去刺殺朝吹英二。


    他要是知道朝吹英二在哪,估計朝吹英二此時的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


    下達追殺令的是趙忠義。


    第三天,臚濱府麵試。


    姚佳正在維持秩序。


    一個年輕人趾高氣昂說:“我是鹿崗鎮人,我學的法律專業,我有鹿崗鎮法學院畢業證。”


    姚佳照他後腦勺一巴掌:“鹿崗鎮的多個幾把,你瞎叫喚啥?”


    年輕人氣的鼻息咻咻,摸了摸挺疼的後腦勺,指著姚佳氣憤說:“你,你敢侮辱鹿崗鎮?”


    姚佳瞪了他一眼:“趙忠義是我妹夫,他來了我照樣抽他,你算個幾把?給我消停的。”


    年輕人悚然一驚:“你,你……”


    萬萬沒料到還有這一層淵源。


    “你什麽你,老老實實去後麵排隊。”姚佳訓斥道:“竟他媽給鹿崗鎮丟臉,法學院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玩意兒。”


    年輕人一縮脖子。


    他不怕別的,就怕有人向趙忠義,向鹿崗鎮法學院告狀,迴頭法學院再剝奪了他的畢業證書那就有樂子了。


    被姚佳一頓教訓,年輕人再也不敢大放厥詞。


    姚佳拿著紙喇叭吼道:“別嚷嚷,排好隊,一個個的進去。我是臚濱府官貨局總辦姚佳,待會兒知府大人就到。臚濱府知府都知道是誰吧?沒錯,就是戰神趙傳薪。”


    “趙傳薪”三個字一出,人群立即息聲。


    這時候,趙傳薪頂著雞窩頭到了。


    他戴著一雙不分指頭的棉手悶子,手悶子還連著線掛在脖子後麵,嘴裏叼著一根雪茄大步流星的進了臚濱府府衙。


    “瞎幾把嚷嚷啥呢?”趙傳薪罵罵咧咧。


    眾人循聲望去,見來人身材高大,頭發淩亂,身穿古怪的立領有些像西裝又似是而非的灰色衣服,這人眯著眼睛,叼著雪茄,看起來吊兒郎當又給人壓迫感。


    姚佳舉起喇叭:“好了,知府大人到。”


    眾人皆驚,這竟然就是傳說中的——趙傳薪?


    這反差也太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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